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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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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对峙(4)

可恶!一身的酒气!我毫不犹豫抬腿,膝盖撞到了他的裆下。

“唔!”他闷哼一声,身子震颤,痛得弯下腰去,手里的酒坛啪地跌到地上摔个粉碎。我趁机从他身边跳开,却没跑远,站在七八米开外冷冷盯地着他,“想借酒发疯,你可找错了人!”

“你……”他倒抽着气,躬着身指着我。

我退后两步,冷冷地说:“你最好不要乱动,这里离新房不远,我若是大声尖叫,肯定会引来一大帮人!”

“你……不是婢女?”他沉声吸气,缓缓直起身,我也不避讳,有恃无恐地看着他。“你是努尔哈赤的侄女?女儿?福晋?”他一个个猜下去,显然已经意识到我并非是个普通的小丫鬟。

“都不是。”我挥挥手,“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要喝酒的话去大厅喝吧!”

他漠然,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蛰伏如一只冬眠的黑熊。

“呵,呵呵……”他忽然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放越大,到后来竟笑得犹如发疯一般,“果然……这里的确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本来就不该待在这里!我本来就不该待在这里!我本来就他娘的不该待在这里!”

他猝然发力,气势惊人地向我直冲过来,我只来得及低呼一声,便被他捂住了嘴,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发觉自己竟被他压倒在地上。他冷笑,“连努尔哈赤家的一个小丫鬟也敢出言讥讽我,哼哼,看来我真是英雄末路,穷困潦倒……”

“唔唔……”我拼命扭动,无奈双腿被他的膝盖压得死死的。可恶啊,以我才十一岁的身体来说,根本无法和他的力道抗衡!该死的,我怎么忘了,这身体已经不是原来的步悠然了。

“你最好乖乖地别叫,否则……在你喊出声之前,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拧断你的脖子!”听出他口气已有松动,我忙不迭地点头。他冷冷一笑,缓缓放开捂住我嘴的那只手,将我从地上轻松拖起,可是他的右手却始终卡在我的脖子上,僵硬如铁的手指箍得我的脖子生疼。

“好,很听话……”他含糊地笑,嘴里喷出浓烈的酒气,让我一阵恶心,“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装出顺从的样子,不敢再拂逆他,“我是东哥格格……”

“格格……很好啊,是个主子呢。你是努尔哈赤的女儿还是舒尔哈齐的女儿?哼,没关系,是谁的女儿都没关系……”他用左手轻轻拂开我凌乱的碎发,猛然愣住,醉意朦胧的眼眸射出一抹惊讶之色,“呵,没想到……爱新觉罗家族里竟然会有如此绝色……东哥!东哥……早知有你,我何必被迫强娶额实泰?不过……没关系,反正娶一个也是娶,两个,三个也都一样……”

我心里一惊,舒尔哈齐的女儿额实泰,正是今天晚上的新娘……难道说,这个人竟是……

“男人真是贪得无厌的动物!”我鄙夷地冷哼,虽然明知道此刻得罪了他,恐怕会招来更疯狂的暴力,但是一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我就怒气直冲头顶,什么也顾不得了。“碗里的还没咽下去呢,就已经惦记着锅里的了,小心噎不死你也撑死你!”

脖子上的手劲加重,我险些透不过气来。果然是现世报啊!都是这张嘴害的。

“谁?谁在那里?”假山后有微弱的灯光一晃而过,我才张嘴,就被他用力捂住。这回他在陡然受惊之下,慌乱间竟一手将我的鼻子也给捂死了。我用力踢腾扭动,憋得两靥通红,只觉得胸腔里的那点浊气倒流回脑子里,整个人昏沉沉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叠影。

“什么人……”

“咦……”

“放开她……”

一连串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近,又好像隔得很远。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压在我嘴上的重力终于消失,我得以吸进了长久以来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东哥!东哥!你醒醒!醒醒!”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

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孔,星目剑眉,英气勃勃。我眨眨眼,终于确认是他没错。

“咳,好久不见!”想了好多话,可没想到最后冲出口的竟会是这么一句。

褚英显然也是一怔,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长长地松了口气,把我拥进怀里,“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我的鼻子被他压在胸口,感觉都快给压平了,不由得闷闷地说:“喂,快透不过气了!”他真怕我再被闷过气去,赶紧松开手。

我活动了一下四肢,除了脖子上有点疼外,一切都还好。那个刚才对我动粗的家伙已经被侍卫反绑了胳膊,正沉默无声地站在回廊边上。凑着灯笼微弱的烛光,我瞧他不过三十多岁,长脸,丹凤眼,鼻端口正,长得倒有几分俊气。

褚英见我打量他,哼哼两声,冷道:“布占泰,你以为你成了我三叔的女婿,我便拿你没辙了吗?你今日欺辱了东哥,我看就连三叔也保不了你!”他顿了顿,挥手,“把他带下去,一会儿交由阿玛处置!”

“等等!”我急忙大叫。押解的侍卫顿住脚步,我蹒跚着走了过去,问他:“你是布占泰?”

从我醒来,他就一直紧抿着唇,低头不语,这时听我问他,才又缓缓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地望着我。

“你是乌拉满泰贝勒的弟弟布占泰?”

“是又怎样?我虽是败军之将,却也无须受你侮辱,是英雄豪杰便给个痛快的吧!”他脸上带着一抹刚毅的倔强,嘴角下垂,露出一种蔑然。

“布占泰……”我喃喃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原来他长得这样一副尊容!如果没有九部古勒山之战,恐怕此刻我已被逼嫁他为妻了吧?一想到方才他说的那番“娶一个也是娶,两个三个也都一样”的言论,我不禁暗自庆幸。

幸好……幸好……

手摁上心口,我不免有侥幸之感,他见我望着他若有所思,原本还威武不屈一脸傲气的神情开始有了些许动摇,他突然挣了挣,叫道:“东哥格格!请你嫁给我吧,我布占泰发誓一辈子待你……”

啪的一声脆响,竟是褚英手持马鞭,狠狠地在他脸上抽了一鞭。

血红的印子立即浮现在他下颌。

“做你的春秋大梦!”褚英恶狠狠地说,眼底闪动着我所不熟悉的凶狠,“就凭你,也想得到东哥?”说着又是刷刷两鞭。

我看不下去了,飞快地说:“那又怎样?他原就是与我有过婚约的……”想到他阿玛这次召我来的目的,我成心不给努尔哈赤面子,索性对布占泰坦言,“我是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

布占泰表情迅速变幻,先是震惊,而后喜悦,最后眼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紧绷的肩膀微微颤抖。我知道他已然猜到我作为叶赫的格格此刻出现在费阿拉城内,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他应该比我更加了解一个男人的占有欲有多么的无理和强烈!就如同他刚才的言行一样!

我冷笑,全身被一种淡淡的、酸涩的悲哀包拢住——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里,作为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柔弱女子,我难道终将无法畅快自由地呼吸么?

“嘎吱!”

拖着满身的疲惫,我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此时已近丑时,按现代的算法,也就是快凌晨一点了。折腾了一晚上,早已身心疲惫的我却被褚英强扣在他的府邸,一直等到大夫来瞧过后确诊无碍,他才肯放我回来休息。

这小子,执拗外加霸道的脾性,可是一点都没有得到良好改善。

轻轻合上门,阿济娜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怕吵醒她,所以经过外屋的时候格外放轻脚步。可谁知跨进内阁的时候,因为腿软无力,竟不小心绊到了门槛,我几乎是趴着跌进了门。

内屋的床榻上有个身影翻身而起,我趴在地上忍着疼痛,只是尴尬地笑,“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原以为阿济娜会睡外屋,没想到她会在我房里一直等我回来。

“你回来了?”语气懒懒中透着魅惑,是个男人的声音,吓得我才从地上撑起的身子砰的一声又摔了回去。

“嗤。”那人轻笑,起身走到桌边打着火石,点亮了油灯,“我等你很久了,怎么这么晚?”

跳跃的烛光明明暗暗地照在他的脸上,我倒抽一口冷气,悬空的心猛地坠落——努尔哈赤!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好像见着了鬼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他站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视,橘红色的烛火倒映在他眼瞳中,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匹饥饿的苍狼!

我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撑住桌面站直身子,并且试图稳住自己早已发软的双腿,尽量不让它打哆嗦。

“姑父怎么来了?”我强作镇定,背靠在墙上,深呼吸。

“姑父?!”努尔哈赤又气又笑地瞪着我,“谁让你这么叫的?”

“哪里不对了么?您可不就是我的姑父……”我假装天真烂漫地微笑,却被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好疼!他仿佛当真打算捏断我的下颌骨。

“姑父?哼!”他凑近我,眼神像要吃人,“咱们女真人可不比汉人,会去注重那些个没用的礼数和辈分。所以,东哥,你若想用这个称呼来压制我,根本就是打错了主意……”

我痛得咬牙忍住。我自然知道他说得句句在理,女真人之间的通婚在现代人的道德观念中根本就属于乱伦,有时候那些个辈分乱得让我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在这个男人的概念里,姑侄同嫁一人,那根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要知道他如今的大福晋衮代原本还是他堂兄的妻子,并且已经生有一子。衮代是在丈夫死了之后才改嫁给努尔哈赤的!

“咝……”我疼得吸气,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硬是咬牙挺着。

比倔是吧?好!那就比比看,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绝不妥协认输。只因为我再清楚不过,今夜我若是在他面前泄了底气和傲气,我将会输得一无所有!

在僵持了三分钟后,努尔哈赤的手劲终于稍稍放松,手指沿着我的下颌往下,滑过我的颈。那种肌肤相触产生的异感,让我的皮肤表面泛起一层的疙瘩。他的手指指腹反复在我的脖子上轻柔抚摸,令我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

正待出言讥讽,他突然在我耳边沉声问道:“今儿个碰见布占泰了?”

我一怔。他知道?他居然知道?!我原以为他还不知道……这么说来,他是听说这件事后才赶来找我的?那么,布占泰……现在又如何了?会遭到怎样严厉苛刻的处罚呢?

“咝——”我吸气,濡湿的唇片竟在我恍惚之时覆上了我的脖子。他在干什么?难道想吸我的血?我可从不知道男人还有这种方式的亲热怪癖!早先被布占泰掐出的淤痕在他的辗转吮吸下痛得我只想大声尖叫。

 第二章 对峙(5)

“专心点……我不喜欢有人在听我讲话的时候走神……”他哑着声,一手勒住我的后腰,一手扯开我的领口,唇片下滑,落在我的锁骨上。

“咳……”我身子猛颤。

他压抑着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低声说:“不用怕,你早晚都会是我的人……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青涩的小丫头……”他轻笑着抚上我的脸,“我来教你怎么取悦男人。”

恶心变态的老男人!我在心底咒骂了句。

早知道逃不过这一劫,早在布扬古要我来费阿拉城我就知道,他对我说的那句话至今还清晰地在我耳边环绕——“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是去求姑姑帮忙,还是……”

这个“还是”,指的就是现在这个方法吧,布扬古只是含蓄地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

我并不害怕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只是痛心于“东哥”幼小的身子——这个身体才不过十一岁,却要被迫去忍受非人的肆虐,这让我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他也许可以不在意“我”的年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他而言最为普通寻常的快乐,我却不能!接受过现代思想熏陶的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种变态的虐童现象!

“走开!”终于,在努尔哈赤动手撕裂我胸前的衣襟时,我厉声尖叫起来,“恶心死了!”我发疯般用手去抓他,用脚去踢他,完全就像个泼皮无赖一般毫无形象可言。努尔哈赤没想到我会突然如此激烈地反抗他,伸手欲抓住我挥舞的双手,却被我一口狠狠地咬在手腕上。

“该死!”他怒吼一声。

我死死地咬住不松口,咬得牙根发酸,眼泪都要涌出来了。可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女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一个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武夫比力气。努尔哈赤用力一甩手,我竟凌空飞了出去,脊梁骨重重地撞在了炕桌的桌角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子被撞翻,我打了个滚,又从炕上滚跌到了地上。

痛,已是无法形容!

肉体痛到极致后,仿佛已感受不到这种痛意!我想哭,可是居然哭不出来,只能蜷缩着身子,手撑着后背脊椎,扭曲着脸,嘿嘿地笑。

我其实是想哭想大声喊痛的,可是声音最后竟变成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努尔哈赤显然被我诡异的模样吓住了,在他愣了三秒钟后,猛然一个箭步奔过来,弯腰抱起了我。

“哈哈……哈……”我痛得肌肉抽搐,眼眶里泪花在打转,我仰着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来人——来人——”他抱着我飞快地冲出房间,一脚踢开虚掩的大门,冲院落外厉声怒吼,“给我传大夫!速传——”

这一次受伤,我足足昏迷了三天,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孟古姐姐悲伤的哭泣声一直在我耳边萦绕。

醒来后才知道我撞伤了腰椎,今后好长一段时间将只能趴在软褥上养伤。孟古姐姐怕我老趴着不动,时间久了胸口会捂出暗疮来,便让一个老妈子专门伺候我翻身,另外又遣了她的贴身丫鬟海真来服侍我日常饮食。我觉得蹊跷,等没旁人的时候,便问海真阿济娜去哪儿了?她先是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我连猜带蒙,终于隐约得知,事发后衮代斥责阿济娜服侍不周,将她责打了二十杖,然后关进了柴房。

我暗自叹息,知道这明里虽然打的是阿济娜,其实却是给我一个下马威——她这是怨恨阿济娜那天晚上被努尔哈赤支走,才让努尔哈赤有机可乘——其实这哪能怪阿济娜?她一个小丫鬟,有什么能力反抗努尔哈赤?即使是衮代自己,在这个男性为尊的体制下,也丝毫不敢违抗自己的丈夫。

我自那晚过后便再没见到努尔哈赤。倒是褚英,在我清醒后隔天曾来看过我一次,却只是站在门口望着我发呆。那双布满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眸底深处交织了极端复杂的眼神,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阴沉最可怕,也是最难读懂的。

他杵在门口一站就是一下午,没说一句话,也始终没跨过那道低浅的门槛。

我实在看不下去,打发海真去请他,他却扭头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随努尔哈赤出发去了北京,向大明天朝进奉贡品。

代善是最后一个来看我的人。

他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海真正打算安顿我歇息,他却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

我见他身上只穿了件青灰色的皮褂子,没披斗篷,肩上落着雪花,脸冻得雪白,不禁有些心疼,嗔怪道:“外头下雪了?怎么也不多穿点,你不上心这个,难道连跟着你的人也都是些没心的么?”

“好些了没?”他没回答我的话,只是远远地拣了张凳子坐了,静静地看着我。屋里虽然烧着炭火,暖意融融,可是他的脸色却始终透着苍白,毫无血色。

“你怎么了?”还真不习惯他忽然生疏的样子,以前没人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客套的。我拍了拍身侧,招呼他,“过来这边坐,炕上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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