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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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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外乎三点,一为大明,二为蒙古,三为朝鲜……不过,以目前的形势看,若我是大汗,我会先打察哈尔林丹汗!”济尔哈朗吃惊之余竟腾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早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神色未变,只是淡淡的望定他,浅笑不语。

“好!很好!”他猛地一拍桌子,显得极为兴奋,这一举动把站立一旁打瞌睡的小丫头吓得半死,面如白纸的扑嗵跪倒。

我掩唇噗嗤轻笑,济尔哈朗愣了下,也忍不住笑斥:“起来!不中用的东西,就这点胆子么?”小丫头揉着眼睛,唯唯诺诺的站了起来,满脸惊惧之色。

“阿步!你与我不谋而合,我也猜最迟明年夏初,大汗必当再度亲征,追剿林丹汗!”我心里抽痛,面上却仍要强撑出一副微笑笃定。

“今儿个崇政殿早朝时发生一件大事,你可猜得出是何事?”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从他明利的眼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审度的意味。

他这是在考量我。

我捏紧了手指,我没有胜于常人的大智慧来洞察一切,但我坚信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皇太极!

闭上眼,心中暖暖的升起一股柔情。如果我是皇太极……如果我是他……

倏地睁眼,我嘴角上翘,掷地有声的吐出四个字:“南面独尊!”济尔哈朗的震撼之色完全显现在脸上,困惑、震惊、新奇,甚至带了些许敬佩。

他微微颔首:“今儿个朝上有人上奏,指责莽古尔泰既已被废黜和硕三大贝勒的身份,便不该再享与汗同尊南坐,共听议政的荣耀……阿步,如若你是莽古尔泰,听到有人这般公然责难,你会怎么做?”“我对五爷会如何行事并不感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大和硕贝勒对于此事的态度!”“代善?”“是。”我将眼睑垂下,任由卷翘的眼睫遮盖住内心的紧张和忐忑。往事历历在目,而这一次似乎是历史的重蹈,必然要在关键处考量代善的抉择。

济尔哈朗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看来怎么也误导不了你呵。阿步,你的洞察力相当敏锐,好像对朝政之上的每个人都了若执掌。没错,今儿这事没闹成僵局,全亏了代善——”我等奉大汗居大位,却又与大汗并列而坐,此举本非合乎情理。自今以后,大汗南面居中而坐,以昭至尊之体,我与莽古尔泰侍坐于侧,如此方妥!“他讲完这句话,主动从汗位旁走下台阶,莽古尔泰见此情景,自然不好再有异议,只得离座跟行……”呼吸稍稍一窒,虽然明知以代善的性情和当初的允诺,会有今日之举早在预料之中,然而当真从济尔哈朗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却仍是止不住为他感到愧疚和心疼。

从那位置上走下来,等同于再次放弃了自己的权力。

代善……这一生,我负你太多、太多……

“等过了年,正月起便会正式由大汗一人坐主位,南面独尊!阿步,若是明年战事起,你可当真愿跟随我同赴蒙古?”“是。”我小声的回答,底气有些发虚,这倒并非是我在害怕打仗,而是我的动机不纯。

我并不是为了做一个效忠主子的义仆,而自告奋勇随他上阵杀敌,我只是想借出征的机会伺机接近那个我想见的人罢了。

毕竟在茫茫的蒙古大草原,远要比进入重楼深锁的皇宫,更容易见到一国之君。

天聪六年正月,大金国废除三大贝勒并坐制,大汗皇太极南面独坐。

三月二十,皇太极终于决意第三次亲征察哈尔,遣使命蒙古喀喇沁、土默特、伊苏特、扎噜特、翁牛特、喀喇齐哩克、巴林、科尔沁、阿噜科尔沁等部,十日后出兵随征,相约在昭乌达会师。

虽然决定来得突然,可满朝文武却少有惊愕之色,皇太极对林丹汗的恨意深恶痛绝,稍能揣摩圣意之人皆是一清二楚。

当日济尔哈朗回朝告知全家,此次西征他将随汗出征,沈阳则由贝勒阿巴泰及杜度等人留守。

乌塔娜虽然性情婉约柔顺,可骨子里却透着叶赫族人特有的刚毅,只是默默吩咐下人替丈夫备下从军行囊。倒是那三位侧福晋,不是咋咋呼呼,大惊小怪,便是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别说济尔哈朗嫌烦,就连我见了,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恨不得大军当晚便开拔出征,扫却耳边嘈扰。

“阿步,军令已下,明日我当整顿镶蓝旗将士,宣读大汗汗谕。你……”我领悟其意,当即学男子礼仪甩袖跪下:“镶蓝旗小卒阿步接听军令!”济尔哈朗从箭袖内取了一卷黄帛出来,缓缓展开:“宣大金国汗谕——以察哈尔汗不道,故亲率大军征讨,必先纪律严明,方能克敌制胜。八旗固山额真、梅勒额真、甲喇额真、牛录额真、以次相统,当严行晓谕所属军士,一出国界,悉凛遵军法、整肃而行。若有喧哗者,除本人即予责惩外,该管将领,仍照例治罪。大军启行之时,若有擅离大纛,一二人私行者,许执送本旗固山额真,罚私行人银三两,给与执送之人。驻营时,采薪取水,务结队偕行。有失火者,论死。凡军器,自马绊以上,俱书各人字号,马须印烙,并紧系字牌。若有盗取马绊、马络等物者,俱照旧例处分。有驰逐雉兔者,有力人罚银十两,无力人鞭责。启行之日,不得饮酒。若有离纛后行,为守城门及守关门人所执者,贯耳以徇!”军令如山,果然严不可欺!

济尔哈朗在宣读汗谕时语气凌厉,庄严肃穆,我悚容正色,不敢轻忽玩笑。待他念完后,我伏地磕头,三呼万岁。

“起身吧。”他恭恭敬敬的收了军令,脸色稍缓,慢慢恢复笑容,“你可不是一般小卒,你是我济尔哈朗近身侍卫……切记不可随意离队,时刻随在我左右便是。”我闻言非但不喜,反而大失所望。不让我随意离队,那我还怎么去找皇太极?

“爷,你要的东西我都命人打点下了。”乌塔娜袅袅从梅树后走出,一身雪白的衣裳衬得她空灵如仙。只是脸色太过惨淡,白如蜡纸,面颊削瘦,衬得那双黑眸越发大得出奇。她缥缈的站在雪地里,恹恹一笑,好似一朵过了花期的白梅,转眼变将凋谢。

我陡然生出一缕不祥的念头,但随即按下,不敢再让自己胡思乱想。

“外头冷……”济尔哈朗接下自己的斗篷,密密的将妻子裹了进来,宠溺的责怪道,“你总忘了添加衣裳,哈雅那丫头服侍得也不上心……”“爷……不碍事。这几个月阿步陪我说笑解闷,我倒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阿步是个细心妥贴的人,有她跟在你身边,我也安心……”济尔哈朗微微一笑,随手从梅枝上折下一朵梅花,浓情密意的替乌塔娜簪在鬓旁。他堂堂七尺男儿,做这种亲昵之事,原该透着别扭,可偏偏他们夫妻二人一个英俊潇洒,一个婀娜娇艳,站在一起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色,无论做什么都分外养眼,夫妻之间的言行举止更是透着缱绻情意,叫人见之倍受感动。

许是觉得老是围绕战事问题讲多了郁闷,济尔哈朗突然哈哈一笑,故意扯远话题:“乌塔娜,宫里这两天会有喜事哦。”“哦?”她眨了眨眼,娇笑,“什么人娶亲?”歪着头,想了想,“难不成科尔沁又给大汗送女人来了?”“不是科尔沁……这回是大汗主动求的亲事。”我手指一颤,两条腿忽然像被灌了铅一般,再难挪动分毫,只得僵硬的挺着脊梁骨傻站在原地,空洞的望着他们夫妻。

“大汗听闻扎鲁特部贝勒戴青之女甚为貌美贤惠,正月里便托人去提亲。今儿个有消息传来,扎鲁特部的送亲队伍已经离沈阳仅余五十里,明后两天必可抵达。”顿了顿,济尔哈朗的语气忽然凝重起来,“大汗今日下达军令的同时,亦下了道后宫的封妃令。大妃博尔济吉特哲哲高居中宫那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却怎么也想不到。大汗只是让侧妃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入主西宫,却下旨封还未过门的戴青之女为东宫妃,地位犹高于侧妃之上。”乌塔娜噫呼一声,讶然道:“这是何道理?难道扎鲁特部竟然比科尔沁更重要?不对啊……完全说不通啊,戴青之女尚未过门,而侧妃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不是已经替大汗诞下两位格格了吗?怎么看都应该是侧妃为尊吧?”她连连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即使不封布木布泰,若论母以子贵,也该先封侧妃叶赫那拉氏才对,怎么算也轮不上一个未过门的女子啊!”“平日我怎么跟你说来着,你难道都忘了?”济尔哈朗小声低语,“大汗的心思……东宫妃,只能由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来做!其他人,想都不要想……”“啊!”乌塔娜恍然大悟,一字一顿的念道,“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掏空了,冷风嗖嗖的往里倒灌,却始终无法填满我的空,止住我的痛。

眼泪簌簌坠落,我低着头,看着泪珠溅湿绣花鞋面。我抽噎,胸口难受得像是要炸开般,一个响亮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盘旋:“悠然……步悠然!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我爱新觉罗皇太极独一无二的……”“阿步!”我抬起头,泪眼婆娑。济尔哈朗夫妇诧异的望着我。

“你怎么了?”乌塔娜关切的询问。

我用手背抹去泪水,强颜欢笑:“不,没什么。只是……见贝勒爷夫妻恩爱。我……我想我丈夫了!”语音哽咽,眼泪忍不住滚落,我蹲下身子,悲声哭泣,放任自己宣泄心底无尽相思,“我想他……我好想他!我好想回到他的身边……好想再见到他……”

 第十六章(3)

四月初一,征讨察哈尔的大军正式起行,由沈阳出发向西挺进。

第二日抵达辽河,时值辽河河水泛涨,除八旗亲贵贝勒乘船渡河外,其余将士皆靠凫水而过。因人马众多,竟是耗时两天两夜才全数安然渡得河去。

之后沿途经都尔鼻、喀喇和硕、都尔白尔济、西拉木轮河等地,大军于四月十二抵达昭乌达,途中不断有蒙古诸部贝勒率兵前来会师集合。

这其中包括喀喇沁、土默特部诸贝勒、喀喇车里克部的阿尔纳诺木车、伊苏忒部的噶尔马伊尔登巴图鲁、扎鲁特部的内齐、敖汉部的班第额驸昂阿塔布囊、奈曼部的衮出斯巴图鲁、阿禄部的萨扬、巴林部的塞特尔、科尔沁的奥巴等。

会师后的金兵与蒙古兵总数合计已超过十万余众,任我随征大小战役见识无数,这等规模声势浩大的征剿,还是头一遭领略。由此亦可见皇太极这一次是当真铁了心,卯足劲要把察哈尔一网打尽,将林丹汗赶尽杀绝,置之死地而后快。

四月廿二,大军过兴安岭,二十二天的行程已达一千二百多里。当夜驻扎都埒河时,镶黄旗中有两名蒙古人偷马逃走,这之后再往西行进入察哈尔领地,竟是一个人影也瞧不见,想来问题必然出在那两名逃走的蒙古人身上。

数日后这种猜想变成现实,据报林丹汗得知大军压境的消息,怆惶间率领部属十万余众,轻装弃辎西奔库赫德尔苏,逃往归化城去了。

皇太极当即下令全力追击。五月初七至布龙图布喇克,四天后又追至枯橐,这一路大多是荒无人烟之地,路线拉得过长,军中粮食的供应便跟不上,只能靠沿途不断打猎捕食兽肉充饥。

这日到了西喇珠尔格,但见遍野黄羊,数不胜数,当真好比天赐恩泽。

济尔哈朗告诉我,大汗下令在此暂停一日,命大军分两翼围猎,尽可能的捕杀黄羊,为今后的粮食作储备。

我一听立马来了劲,这一个多月来除了睡觉就是赶路,就连吃饭填肚大多数时也都是在马上将就凑合。这种日以继夜、枯燥单调的军旅生活,别说是接近皇太极,我就连正黄旗的营地边角都靠不到。

“我也去!”济尔哈朗似乎早料到我的反应,嘴角弯起一道弧线:“弓能拉满么?”我知道他在嘲笑我,不过我的心思早扑到围猎上去了,哪里还在乎他说些什么。只是兴致勃勃的取了弓箭,作势拉弓,架势十足的说:“保证没问题!”他嘴角抽动,似乎又想揶揄我,可最终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到时射杀不到猎物,别沮丧得哭鼻子就成!”我嘻嘻一笑,完全没把他的戏言放在心上。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在这等空旷无边、毫无遮拦的大草原上,日晒更加胜于往夕。大多数的将士为了抵挡酷热,仅穿了一件单薄马褂背心,更有甚者索性赤膊上阵。

大草原上一片热闹场面,我骑在马上兴奋难耐。济尔哈朗在边上不时拿眼偷倪我,我猜想他一定好奇我见着那些不修边幅的男人竟能泰然处之,大大咧咧的视若未见,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害羞扭捏。

换作寻常古代女子,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不是当场吓晕过去,也会闭上眼怆惶失色,调头逃跑。

想到这里,我倏地扭头,冲济尔哈朗顽皮的眨眨眼。他正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兴味之色,见此情景,顿时大大一愣。我哈哈一笑,趁他愣神当口,一夹马腹,当先扬鞭冲了出去。

“阿步!不可乱跑……”我哪里还会理会他在后头的叫嚷,这时偌大个草原上,各色旗幡飘动,八旗子弟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如此良机,不好好把握抓紧,更待何时?

要在人山人海里找到皇太极的銮驾所在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接近他。虽说只是围猎,然而身为一国之君,皇太极身边除了庞大的侍卫军队外,还有一大批的亲贵大臣如影随形。

“欧——”疯狂的欢呼声从人海中响亮传出。

“一矢成双!”我身前有人大叫一声。没等我明白过来,周边的欢呼已是一浪高过一浪,如暴风席卷般汇成一股排山倒海的惊人声势。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黑压压的人头忽地一矮,所有人跪下身去,就连骑在马上的人也不约而同的跳下马背,跪倒在地。

混乱中我不知被谁猛地一拉胳膊,竟从鞍上斜斜滑下,踉踉跄跄的踩到草地上。

茫然……

隔了十多丈的距离,我清楚的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一匹高头骏马上腾挪翻转,随着他干净利落的搭弓射箭,每发一箭,奔腾的羊群中必有一只应声放倒。

箭无虚发。

骏马是大白,人影却是皇太极……真真切切,非是虚幻梦境!

眼眶一热,我身子微微颤慄,只觉得全身发烫,似乎有团烈火在我体内燃烧,让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浑然忘却身在何处。

“五十六——五十七——”随着数字不断的累加,皇太极箭法如神,我看着他身影矫捷,纵马在大草原上奔腾疾驰,当真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五十八!”远处一头黄羊应声屈膝跪倒,皇太极收了弓箭,勒马回转。我下意识的往前踏了一步,却在下一刻被密密麻麻的人墙给挡了回来。

十万兵卒中,我不过是个渺小的一粒细砂,在拥挤浩瀚的人群里如何才能吸引他的关注?

手指握拳,我翻身上马,勒马在外围一溜小跑。我寻思着今儿围猎,最后自然少不得要论功行赏,我若能在狩猎中脱颖而出,不愁无法引得高层注目。

当下主意打定,凝目扫视,在遍野怆惶逃窜的羊群中搜索目标。身后响起阵阵吁呼声,我回眸一瞥,见皇太极的御驾已移往汗帐,明黄色的华盖宝伞、正黄旗的蟠龙旌旗,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分外刺痛人的双眼。

五十八!皇太极今日猎杀的数目乃是五十八只,我若是能超过这个数字,必然得御前赏赐。

虽然内心不免对这个庞大的数字阵阵发怵,但是围猎黄羊,比起上阵杀敌,以砍杀敌首数目之巨引起皇太极的注意而言,实在要简单容易的多了。

想到这里,我已浑然抛开一切,不管这个任务有多难完成,机会有多渺茫,我都要抱着一线希望去试上一试。

银牙交错,我僵硬的迫使自己扭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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