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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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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阳伸手抱过还在大哭的小妖怪,对蛮女道:“最少,答应我一件事,这种东西别让娃娃们碰。”
蛮女嬉笑着,显然没放在心上。
宋阳暗叹了一声,从地上打碎的陶罐中收拢些烟膏,没再逗留下去,就此告辞而去。
蛮女还没过足烟瘾,但还是站起来,一直把他送出老巢……山溪蛮行事直接、做事简单,但并不是傻子,蛮女看出了宋阳的不悦,心里觉得,此人怕是再不会来探望他们了。
可没想到的,六个月后宋阳再次造访,也和上次一样并未多待,而是直接找到蛮女,从怀中取出一道药方,仔细讲解,直到对方完全记下后,他才点头道:“烟毒可怕,而且难以戒断,你现在不信我没办法,但以后你族人会日渐衰弱、会有人因此身死……等你真正知道你的‘香膏’其实是妖怪魔鬼时,就用这道方子,它能帮你戒烟,替你救人。”
说完,抱起一旁的小妖怪,用下颌蹭了蹭小妖怪的脑门,放下她转身离开了。
回去路上,疾奔之中,宋阳忽然抿起了嘴,几道笑纹懒洋洋地飘散,最终绽放成一个十足笑容。
宋阳劝、蛮人不听。但他还是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认认真真做好,由此真正轻松。

第一卷 将进酒 第三十章 加菜

药方不是宋阳写的,他还没这个本事,它出自尤太医之手。上次回去时,他带了些烟膏交给尤太医,详细说出这种东西的害处,请‘舅舅’出手,配置一记戒烟良药。
尤太医是个痴子,在听说鸦片的可怕之处后,即便宋阳不求他,他也会开始钻研,当即二话不说,抹了一点塞进嘴里辨识,然后就开始全身哆嗦……六个月后,尤太医成功配出一味药方,对他而言这不算手段,真正妙的是,方子里用到的所有药材,都产自蛮族深山,将来山溪蛮不用出山就能配出成药。
一路轻松,并无任何意外,‘泰坦鸟’也不是总能遇到的,等宋阳赶回小镇,刚到掌灯时分,家家炊烟飘渺,出乎意料的,尤太医今天也挽起衣袖,做了好几道菜,有鱼有肉,不过无一例外都是黑乎乎的,看上去还真不比鸦片烟膏更好看。
宋阳进屋时,菜刚摆上桌。宋阳诧异:“今天怎么了?有什么开心事?”
尤太医还是老样子,冷冰冰的回应了句:“没有开心事,就不能多炒俩菜么,坐下吃饭。”
宋阳也不以为意,解下‘龙雀’张罗碗筷,落座后逐样尝了尝,点头道:“卖相不怎么样,不过味道还不错。”
尤太医忽然又开心了起来:“觉得好吃?那就多吃些?唔……要不要喝酒?”
宋阳放下了筷子,皱眉:“不对,您老有事。”
尤太医没去接他的话茬,只是说道:“我想喝酒,陪我喝两盅,我去拿。”
宋阳呵呵一笑:“那成,我去拿吧……”
尤太医一见他要起身,神情突兀变得焦急起来:“你别动、别动、坐着别动……咳!”
阻止不及,宋阳已经站起身来,可宋阳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他才一起身,一股阴冷气息陡然从胸腹间升腾开来,瞬间里弥漫到四肢百骸。
这感觉与十七年前何其相似,百岁时他曾尝过一次的奇药‘新凉’,假死。
不是宋阳不够谨慎,只是他从未想过,尤太医会在饭菜中下药,完全没有理由的。而且这一次的药性,比着百岁时要霸道的多了,只要他一起身,药性立刻发作,宋阳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尤太医满脸懊恼,乱发脾气:“都说我去拿,你非要起身,想和你喝两盅有这么难么。就算不喝酒,我这一桌子菜,你吃完不行么!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做成……”说话时咬牙切齿,好像全忘了是他给宋阳下的药。
所有的感觉都离开身体,就只剩下耳朵还能听,宋阳无法稍动,可他真心想问一句:为什么?
凭着尤太医的手段,有一万种毒死宋阳的办法,但这次只是假死药物,他不是要害人……
发了一通脾气,尤太医终于收声了,拖着宋阳走入后院。
他们的住处,是前后两进的院落,前院里养了数不清的无主猫狗,后院则是尤太医专门开辟出的花圃,其间种了诸多草药,给宋阳配置药酒的主材,都由此而来。
嚓、嚓……挖土声,尤太医挥动铁锹,毫不顾惜那些他一直视若珍宝的草药,挖出了一只深坑,而后他自己先跳进坑里,然后奋力把宋阳拽了下去,这样费力,但是能确保不会摔到宋阳。
虽然凭着宋阳现在的身骨,七尺的高度、软软的泥土,根本就摔不坏。
尤太医并没有急着爬上去,而是蹲在了宋阳身旁,似乎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才缓缓开口:“我的仇家找上门了,终于找来了,躲不开也不想再躲了……三件事,你用心记好。”
“第一件事,前院正中、地下七丈,我埋了一口箱子,里面的东西我用不上了,留给你了。”埋那口箱子的时候,宋阳还在襁褓中,尤太医不知道宋阳早都看在眼中了:“另外,那辆马车,我把它推到刘二傻那去了,回头你找他要回来就成。”
“第二件事,两年前我听说付家出事了,就此发动大燕的眼线,帮我去查几件事情,没想到查出了你小子的另外一个身份,嘿嘿,你居然是天煞妖星。”尤太医一如既往地唠叨着,把有关‘妖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连同宋阳是丞相四子之事也一并告知。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为啥你左胸上会留下谢胖子的针孔,为啥你‘死’后丞相不肯声张,为啥……咳,不说这些了。关键是你背着个妖星身份,以后就活不踏实,说不定什么时候燕国皇帝发现真相,杀身大祸立刻降临。偏偏又那么巧,那次我一回家就看到你身受重伤,由此我才下定决心,要传你武功……”
“你晓得,我的武功已经被废掉。废我武功的人是我师父,莫问我原因!”说着,尤太医突然咆哮了一声,但是嚷过之后才想起来宋阳现在根本没法说话,他自己又讪讪地笑了几声,继续道:“被逐出师门的时候,我曾经发誓,绝不收录传人、不外传武功,不过后来我想了想,‘发誓’不就是一句话么,破誓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不了,可没想到……这东西还挺灵,才两年就出事了。”
说到这里,尤太医忽然笑了起来:“也没啥大不了!你明明被我的炼血术锻造成一个学武奇才,偏偏又不能教你武功,那滋味……就好像看到一支千年人参却不能拿来入药,难受得很。”
“现在很好,你学了武,我遭了报应,至少不吃亏!话再说回来,就算我不教你武功,也不能担保仇人不找上来吧,那样才真正赔了。”
尤太医浑浊的目光,始终注视的宋阳,一边说,一边笑,尽是欢愉、畅慰,可惜宋阳看不到他的模样,从百岁时初见一直到再次‘假死’前,尤太医从未如此……踏实、安详。
“罗嗦半天,全都跑了题,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就是你‘天煞孤星’的身份,燕皇帝非杀你不可,你别做寻根的白日梦,尽量离燕国远些,离燕皇帝远些,自己小心。”
“第三件事,不许报仇!等药性过了,你就远走高飞,娶几个漂亮女人,生一群刁蛮娃娃,别想着、更不许替我报仇,我的仇人你对付不了,武功差得远、手段差得远、心思也差得远……你看着挺聪明,其实傻得很,最简单的,从小到大,我给你炼血不辍,其实是有我自己的图谋的,你却从来都没怀疑过,嘿嘿,所以我说你傻,不冤枉吧。”
在大人眼中,自家的娃娃永远弱小、善良、不懂人心叵测、不懂风波险恶,尤太医也不例外,他甚至从未想过,他说的这三件事里,有两件半宋阳早都清楚了。
宋阳脑中轰鸣,尤太医的每一字每一句,落在耳中后都不曾消散,而是横冲、直闯着、反复回荡着……真正爱呵,或许就是‘不变’。当年你在我眼中的样子,以后永远如此。
朝夕相处十五年,宋阳从没发觉尤离老了;尤离也从未真正觉得……娃娃长大了。
三件事说完,尤太医沉默了片刻,又补充道:“对了,你的龙雀借我用用,我没有趁手的家伙。”跟着,他不再废话,从怀中取出针囊,选出一根,对着自己缓而又缓地刺了三下。
第一刺,督脉印堂,泥丸;
第二次,双乳之间,膻中;
第三刺,脐下三寸,关元。
关元封精、膻中聚气、泥丸主神,三道大穴被银针打通,性根与命蒂由针力相连,尤太医被废去数十年的雄厚修为,转眼升腾而起,滚滚运转不休。可惜,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不久之后,当被针力强行激起的神力退去,他的经络也会彻底散碎,再也活不成了。
无论待会那一战是胜是败,他都再见不到明天日出。
三针之后,尤太医也变了,仍旧两只黑眼袋、仍旧高瘦枯干,但整个人的精神焕然一新,印堂发亮目光饱满,不像个活人,而更像一尊……佛。长座龛中、受千年香火、被万人跪拜、虽一动不动但早已蕴满气势、让人不敢直视的佛!
宋阳看不见。
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力量,尤太医表情古怪,想笑更想哭,可最终他还是笑了,伸手把垂散在宋阳脸上的一绺头发拨开,认真说了声:“要听话呵。”随即,一步跨出‘墓穴’。
不是纵跃,不是攀爬,只一抬足,就跨出了七尺深坑,跟着大袖一抖,一道罡风席卷,堆在坑边的泥土尽数被填了回去。尤太医跨步走入厨房,未几,火光熊熊,整座院落都燃烧起来,家里饲养的猫狗小畜四散而逃。
尤太医伸手挽起宋阳的龙雀,陡然发出一声猎猎长啸,啸声铿锵,彻底撕碎静夜,整座小镇,每一户人家,所有的屋檐、瓦片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长啸落尽,换做朗声吟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唱词。宋阳从上一世带来、闲聊时念给尤太医听过。尤太医喜欢,所以记下了前半阙: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
将进酒,杯莫停。
‘杯莫停’,最后三字化作长声大笑,尤太医的身形快若疾风,手腕长刀直直向镇外冲去,贲烈且决绝,他的最后一战……不见愤懑,只有快活!
宋阳听得到,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可身体却无法稍动,哪怕勾勾手指也不能,想哭想喊想骂,但也只能静静的躺着,好像个死人。
老糊涂、老混蛋……心中的怒骂,震得他的血脉都要爆开了,有敌人上门,跑啊……不想跑还是跑不掉?都没关系,打就打,至少你还有个帮手,天干丁字、上品武士的帮手,还怕会拖累你么?
蠢到了家,从头到尾不说仇人是谁,还特意嘱咐不许报仇,换成你躺在这里,我去送死,等你爬出坟坑,你是会去找几个漂亮女人生一群忤逆儿子,还是替我报仇?
换成你,你会怎样?那我便怎样。
宋阳疼,心疼,疼到无以复加。除了阴冷他的身体发肤都没有一丝感觉,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泪如泉涌。

第一卷 将进酒 第三十一章 实话

两天后,随着一声沉闷嘶吼,泥土轰然炸碎,宋阳双目赤红,又一次重返人间。
焦糊的味道,残垣和灰烬,小小院落被付之一炬。正在残骸中搜索的盘头儿大吃一惊,一跤摔倒在地,再看清突然从地下冲出来的人是宋阳后,盘头儿更加骇然:“阳伢子,怎么回事?”
宋阳反问:“他在哪里?舅舅在哪?”
盘头儿刚一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阳已经冲了出去。
脚步声轰鸣,沙石飞溅久久不散,汇聚成宋阳狂奔的轨迹,小镇四周,宋阳全无方向,只有一步一步地找,虽然明知道是白日梦,可他还是盼着能在某处,突然看到一个瘦竹竿样的老头子,臭着脸吼他:“怎么才来,老子差点被人打死……”
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正疼爱他的人。
三天……五天……直到十天之后,宋阳才在距离燕子坪四十里外的一座小小山坳中,找到了些痕迹。没有尸体,只有一蓬蓬洒落在地、早已干涸的血迹。
黑色血迹,在阳光下,闪出诡异颜色。还有山石上的刀痕,不难分辨,其中几道尤其狰狞的痕迹,都是龙雀留下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宋阳用出所有的手段,揪着头发想尽办法,可最终也没法找出敌人离开的方向,能确定的只是这里曾经是尤太医的战场,仅此而已。
在小山坳中枯坐一天,宋阳长长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脸,起身返回了小镇。途中,悲恸与绝望渐渐褪去,哭着寻找凶手和笑着报仇,他选后者。
出乎意料的,盘头儿和几个衙门里的差役,正吆喝着、带领着一群街坊搬运土石,看样子,他们再帮宋阳重新盖房子。
见宋阳回来,盘头儿迎上来:“尤仵作……”
宋阳摇了摇头:“没找到。”说着,伸手向自家院子指了指。盘头儿应道:“尤仵作走了,你还得接着住不是,大伙一块动手,用不了几天。”
宋阳点了点头:“有心了。我现在没钱,算我欠……”不等他说完,盘头儿就笑了起来,压低声音:“头几天,这一季修葺衙门的款子到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宋阳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就再多盖出来两间,住着宽敞些。”
镇子上的泥瓦匠走上前,问宋阳:“伢子,新围墙上还留不留狗洞?”
宋阳点了点头:“猫恋家、狗恋主,都会回来的,狗洞照旧吧,多谢。”尤太医回不来了,但他收养的那些癞皮狗、断尾巴猫都不曾走远……
这个时候,宋阳忽然抬头望向前方,一个瘦小老者,双手对揣袖中,正缓缓走来。
顾昭君。
自从上次见面后,他就再没出现过。
顾昭君走到近前,眼看着大火留下的残骸,略显意外:“怎么会失火?”
宋阳引着他走到安静处:“尤太医出事了,仇人上门,多半无幸。”
顾昭君的神情更惊讶了,而后又正色摇头:“这件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你别想到我身上。”
“我怀疑过,不过……总之暂时排除你了。”两年前,顾昭君派荣友全来杀尤、宋两人,可荣友全的本领根本不是尤太医的对手。
足见顾昭君也不知道尤太医的底细,如果他是那个‘仇人’,也不会不清楚尤太医的手段。
而且,姓顾的知道‘宋阳了解自己的身世’,就凭尤太医那副生冷样子,任谁也不会觉得尤太医会真心疼爱宋阳,更不会觉得尤太医死后,宋阳会咬碎牙齿来发誓要替他报仇。
在顾昭君看来,尤太医的死活宋阳都不会放在心上。这一来,‘杀尤太医、逼宋阳入世,与顾昭君合作,借力寻找凶手’这个动机就不存在了。
宋阳语气清淡:“我想替他报仇,尤太医。”
果然,顾昭君略显意外,皱了皱眉:“替姓尤的报仇?当真没想到。不过这件事怕是不容易。你以为,我找到你同时,会不调查尤太医的背景么?不过……”说着,他耸了耸肩膀:“我什么都没查到,尤太医的背景比雪还干净,没有一丝值得追查的地方。他本人都没有可追查的地方,又如何去查他的仇人。”
宋阳没废话,开门见山:“帮我找到仇人、帮我报仇,事后我帮你收拢付家势力。说到做到。”
顾昭君低头琢磨,片刻后笑了起来:“虽然是无头案,可真要去查,也总会有水落石出那一天,但是时间没法控制……三年五载是它,十年八年也是它,你觉得,我等得起你十年么?”
尤太医的事情来得太突兀,事前没有任何征兆,更没有什么脉络可循,即便顾昭君手段了得,也没法马上查出什么。
“十年?我也等不起。”宋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道:“有两条线索可供追查。”
顾昭君饶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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