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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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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升沉稳笑道:“老夫刚才说过,攻其不备乃用兵之奇道,正道既无望,他们用的法子必然是你想不到的,记得昨夜赴死的五名刺客吗?他们不会让同伴白白送死,必然有内因。”
“老尚书老奸巨咳咳咳,能否给下官一点提示?”
马文升白眼儿一翻:“这事儿当然该由你们厂卫操心,关老夫何事?总之,贼人攻进来的法子必然不同寻常,上天入地都有可能,老夫又不是贼人,怎能猜得到?连活三,哈哈,竖子,你终于输了,快拿银子来。”
秦堪苦笑着掏银子,老头儿真够卑鄙的。
接下来的棋盘鏖战,秦堪的手风很不顺,被马文升连赢了好几盘,赢得马尚书老怀大慰,捋须大乐不已。
秦堪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上,嘴里反复咀嚼着马文升的话,脑子快速分析运转着。
“上天入地,上天入地”秦堪喃喃自语半晌,接着眼睛猛然睁大,眼中瞳孔缩成针尖,站起身把身前棋盘一掀,失声道:“不好!挖地道!”
马文升原本愤懑的老脸闻言渐渐也凝重起来,捋须抿唇不言不语。
“老尚书,恐怕您现在不宜留在书房和卧房里了,还请您和家眷赶紧离开来人!保护马尚书及其家眷站到前院空旷坪地里,马上把内院团团围起来!火枪手入内院,面朝卧房和书房列阵,快!”秦堪不由分说,拖着马文升的手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大声下令。
深夜里,寂静的马府顿时喧闹起来。
马文升和家眷被厂卫里三层外三层踉跄地离开了书房,人刚离开,便听到内院的书房内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内院的房子摇晃震动起来,一阵浓烈呛人的烟雾弥漫充斥着书房内外。
秦堪两眼圆睁,呆呆地注视着已成一片废墟的书房,刚才若晚走半刻,现在他和马文升恐怕已成了废墟中的两具尸体了。
冷汗迅速浸透了衣衫,寒风一吹,秦堪感到遍体冰凉。
爆炸声惊动了所有校尉和番子,大家带着震惊的神情纷纷拔刀出鞘,盯着那片冒着青烟的废墟如临大敌。
静谧无声里,一股无形而凝重的杀气渐渐凝结,充斥在火药味浓郁的空气中。
人影不断闪动挪移,几个呼吸间,校尉们已在书房外布好了阵。
半柱香时间过去,废墟里忽然有了动静,散落的砖头和房梁被掀开,接着几名穿着黑衣的人影仿佛从地底钻出来的恶鬼般,一个两个三个二十多个人在书房外聚集成群,沉默地盯着数丈之遥列阵以待的校尉们。
秦堪心中一紧,来了!他们终于来了,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进了马府,若非抢先一步猜到,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东厂领班气急败坏地从前院赶来,口中骂骂咧咧:“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锦衣卫在拆马尚书家的房子么?好大胆子!”
秦堪大喜,暂时懒得计较厂卫之间的仇怨,一把拉住领班,指着前方废墟上沉默静立的二十多名刺客,道:“快看,瞧见他们了吗?”
东厂领班浑然不知内院发生了什么事,顺着秦堪手指凝目看去,不由一呆:“他们是谁?”
秦堪笑道:“当然是我们的目标,那伙亡命的刺客,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领班楞了片刻,接着欣喜若狂,立马拔刀在手:“那还等什么,咱们并肩子喂,你后退是什么意思?”
秦堪悄然退后一步,然后飞起一脚踹在东厂领班的屁股上,领班一声惨叫,被一股大力踹得身形踉踉跄跄朝那群刺客扑去,悲壮之势如同单骑杀入长坂坡的赵子龙,英勇得一塌糊涂。
“你好卑鄙”领班悲愤大叫。
“辛苦了,你先帮我试试他们的身手”秦堪严肃地朝领班喊话,一脸郑重。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是非难辨(上)
秦堪一直很赞同前世的一句话“职业不分贵贱”,为战友们试探刺客的身手也是为人民服务的一种表现,比如东厂领班奋勇当先的行为就很值得赞赏,如果今晚他没死的话,秦堪决定为他写一封表扬信给东厂厂公,无论这位领班大人是不是自愿,至少他的行为已充分表达了为东厂献身的赤子之心。
当然,秦堪也很信奉另一句话,“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个人生信条不适合广为人知,默默遵守便是。
此刻领班欲哭无泪,他终于知道何谓人心难测,何谓暗无天日,何谓生命中不可想象之卑鄙世人皆谓东厂凶残毒辣,其实他们被假象蒙蔽了眼睛,跟那姓秦的比起来,东厂简直是万家生佛普度众生的慈善机构了。
在众人肃然起敬的目光相送下,领班止不住身形,哇哇大叫,毫无章法挥舞着钢刀,一脸绝望地扑向那二十几名要命的刺客。
身后的番子们没瞧见秦堪踹领班那一幕,大伙儿见领班大人独自挥舞着刀冲向敌人,与平日的贪生表现大相迳庭,谁也不知领班大人发什么疯,如同吃了壮阳药似的英勇得一塌糊涂,众人不由大惊,领班大人平日不是那种找死的人,今晚这一举动不科学啊!
“大人小心!”
刺客们静静地注视着领班,对他的悲壮和绝望毫无反应,连手指都没动一下,他们的眼睛只冷冷盯着前方布成了阵的校尉们身上。
领班运气不错,在离此刻只有一丈距离之时,终于停住了身形,然后尖叫一声,扔了刀抱着脑袋便往回跑,连滚带爬之势与刚才的英勇之姿判若两人。
双方沉默对峙,良久,刺客中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冷冷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马文升没被炸死?”
秦堪低叹一声,道:“马大人完好无恙,你们的算计很妙,只可惜差了片刻。”
刺客眼中的神采有些黯淡,喃喃一叹:“算计竟然落空了,难道天不绝这狗贼?”
“不是天意,而是人为,各位,世上的聪明人不止只有你们的。”
“你们如何看穿我的算计?”
秦堪叹道:“你们的所为已令天子震怒,马府团团被围,可谓十面皆兵,凭你们二十几个人,纵然武功再高也决计冲不进来的,除非你们另辟蹊径,左思右想,除了挖地道直通马府内院,我实在想不出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了”
刺客的目光已死死盯在秦堪身上,语如冰刀:“是被你识破的?”
秦堪没回答他,径自道:“不得不佩服你们的谋算,不愧是带过兵的边军将领,竟能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地道进来,更佩服你们的狠辣果决,昨晚你们派五位同伙正面与我们厮杀,恐怕目的不小吧?嗯,他们确实是来送死的,但不是白白送死,昨晚厮杀开始时,我估计正好是你们挖地道最紧要之时,对吧?”
“如果地面的环境太安静,你们的计划也许会被我们发现,所以那五名刺客从出现开始,一直到倒地身亡,然后马府上下的收拾善后等等,这中间大约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是吵闹不休的,呵呵,两三个时辰,可以做很多事了,如果你们中间有精于土工作业的人才,足以挖出一条能容人爬行而入的细长地道,地道口正好位于马府的书房或卧房,那五名刺客没有白死,他们的任务就是为了闹出动静,吸引大家的注意,为你们掩饰挖地道的声音”
秦堪注视着刺客,慨然叹道:“当真算计得天衣无缝,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若非我比你们早了片刻醒悟,仓促做好布置,恐怕此时马尚书已成了一堆血肉了。”
刺客们一直静静的听着秦堪述说,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用正视的目光瞧着他。
“你是何人?”
秦堪摇头叹道:“此时此刻,我是什么人重要吗?”
刺客沉默,接着哈哈大笑,笑声里掩不住的失望和怆然。
“不错,不错,我等犯下滔天大罪,马上要变成死人了,你是何人已不重要,可惜啊,若早认识你几年,说不得要交一交你这少年英雄,端的好本事!”
秦堪也笑,笑得无声而文雅。
笑声渐歇,杀机顿起。
仿佛与刺客心有灵犀一般,当他们暴起身形朝列阵的校尉冲杀而来的那一瞬间,秦堪后退数步,大喝道:“前排御敌!后排火枪手两段式列阵!”
刺客们毕竟是带过兵的将领,深知军队列阵后的可怕战斗力,于是身形几个起落间便冲到第一排列阵的校尉们面前,手起刀落,几声惨叫,第一排的阵型便已松散凌乱。
秦堪挥手命第二三排的火枪手退后几步,一排蹲式,二排立式,鸟铳平举瞄准,待第一排的校尉被刺客们杀得七零八落溃散逃窜时,秦堪的手猛地向下一切:“放!”
砰砰砰!
当刺客们的计谋被秦堪识破的那一刻起,已注定了他们的失败,他们已失去了任何翻盘的机会。
至于现在的临死反扑,无非是困兽绝望的最后一击而已,完全没有效果。
两排鸟铳火枪放过,院中硝烟散尽,刺客们已躺在血泊中抽搐颤抖,唯独一名刺客身中数弹,却倔强地站在院子中间,迟迟不愿倒下。
“马文升何在?宣府参将李崇今日死不瞑目!我等被开革将领家小妻儿共计四百多人何辜?你竟痛下杀手,连嗷嗷待哺的幼儿也不放过,马文升,四百多条人命啊!知不知道你造了多大的孽?”
最后这个名叫李崇的刺客扔了刀,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厉声嘶吼,声如杜鹃啼血,字字血泪。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是非难辨(下)
火把照得马府内院通亮,宣府参将李崇高昂着头,身体前胸汩汩流着鲜血,身躯摇晃却倔强地不肯倒下。
秦堪静静注视着他,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泛起恻隐。
这是一群可怜的人,他们是被牺牲的弃子,他们为自己的贪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代价已超出了他们所犯的罪行许多,他们甚至连报仇都找错了人李崇仍在仰头厉吼着,状若疯癫,他的脚下躺满了同伴,那些同伴已在沉默中死去,鲜血染红了土地。
锦衣校尉们咬咬牙,一排人执着长枪便待上前结果他,却被秦堪抬手拦住。
人之将死,至少该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这是秦堪给敌人的最后怜悯。
包围李崇的人群让出一条道,一队校尉护侍着马文升缓缓走出。
李崇见到马文升,神情顿时激动起来,他的力气已然耗尽,仍艰难地抬手指着他,血红的眸子喷射着极度仇恨的火焰,那是一种要将人生吞活吃的目光。
“马文升狗贼!还我三十多兄弟家小妻儿四百多条人命来!”
马文升神情冷冽,目泛寒光盯着李崇,沉声道:“老夫便是马文升,宣府参将李崇,老夫记得你,当年老夫奉旨巡宣府,你到总督衙门里拜见过我,老夫一生做人做事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李崇,老夫确实将你和三十余将领开革发配,但老夫绝未下令残害你们的家小,尔等之罪,不足灭门,李崇,你找错了人。”
“哈哈,找错人?马文升,你当李某是三岁稚儿?当初开革我们的人是你,灭我满门的不是你是谁?”
马文升怒道:“老夫判的案,老夫定的罪,贪墨之罪不足灭门,老夫若下此令,怎逃得过天下悠悠众口?老夫巡边只带了钦差仪仗,若欲灭你等满门,宣府上下谁会遵此乱命?更重要的是,老夫与你们素无往来,无怨无仇,为何要灭你满门?李崇,你们是一群到死都糊涂混帐的东西!”
李崇愤怒的神情渐渐僵硬,垂头沉默许久,渐渐露出惊怒之色,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秦堪站在不远处暗暗叹息。
李崇明白了,可惜明白得太晚,更可惜的是他脚下躺着的二十多个同伴,他们死都死得糊涂,可怜又复悲哀。
“马文升,果真不是你下的手?不是你又会是谁?”李崇目光竟露出哀求之色,他想等到一个他想要的答案,他想证明自己和同伴们数年的刻骨仇恨不是一个可笑又可怜的错误。
马文升目光清澈地直视着他,沉沉叹了口气:“老夫与你们毫无私通,更谈不上仇恨,怎会做出这等损阳寿的事?”
这话无疑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利益是永恒的理由,它可以让仇人变成朋友,也能让朋友翻脸成仇,当初一起贪墨有过利益关系的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李崇脸色一片吓人的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失神地喃喃道:“是他,只有他了,刘清,刘清哈哈,好一个镇守太监,好一个仁义朋友!我们三十多人愚蠢如斯,今日才知真相,死得不冤,死得活该!”
“李崇,时至今日,老夫问你一句”马文升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你言语中多有怨懑之意,你且说来,当年你们贪墨兵粮兵饷被老夫开革发配,可曾一丝一毫冤枉了你们?”
李崇仰天大笑像个疯子:“冤枉?不,马尚书断案如神,明察秋毫,怎会冤枉我们?不错,我贪了,三十多个弟兄上到我这个参将,下到小小百户全都喝了兵血,三年前李某便已认了罪状”
马文升向前踏上一步,冷冷道:“那么,你有什么资格满腹怨气?灭你们满门另有其人暂且不论,老夫的处置莫非不公?”
“马尚书定罪恰当,我们无人不服”李崇顿了顿,变了个人似的忽然厉声嘶吼起来:“但是,马尚书,你定得了整个宣府边军的罪吗?”
吼声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所有人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贪墨,边军将领上下何人不贪?小到兵械生铁,大到钱粮,朝廷拨给多少,总督衙门扣一半,指挥使司再扣一半,下面的千户百户再扣,一石兵粮落到军士手里时,已不足二两,边军的贪墨已成了规矩,哪个将领敢不守规矩,与鞑子交锋时不知何时何地便会被咱们自己人在背后捅黑枪,末了报个战死殉国,边军风气如此,谁能不贪?谁敢不贪?”
“马大人,李某当初也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李某上阵奋勇杀敌,手里也攒着十余条鞑子的性命,为前程搏军功,李某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在宣府搏前程,不是勇猛杀敌便能得到的,李某若不贪,便跟所有将领不是一路人,处处受到排斥打压”
李崇通红的目光注视着马文升:“马尚书,你拿我等问罪,李某无话可说,然而你为何只拿了我们三十几个将领,却把其他人放过?”
马文升镇定的神情渐渐变了,脸色不由自主苍白。
“边军已糜烂若斯,你马文升除恶不尽,我李崇为何没资格满腹怨气?”
李崇仰天嘶声大笑起来。
“都说如今大明是盛世中兴,世人只见金玉满堂,何曾见过鞑子犯我大明国土烧杀抢掠,何曾见过边军将领层层克扣,军士们连饭都吃不饱犹握着兵器苦苦抵抗,哈哈,如此盛世,李某生不如死!”
言毕,李崇身躯摇晃几下倒地不起,校尉上前查看,发现他还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晕厥过去了。
秦堪和马文升默然无言,呆立院中许久,马文升索然叹了口气,转身缓缓离开时,背影竟显得佝偻苍老了许多。
边军将领人人皆贪,谁会不知?揭开盛世的外衣,内里却满目疮痍,处处糜烂,皇帝不敢揭,文官们不敢揭,于是将浮华堂皇的外衣盖上疮痍,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于是歌舞升平,莺歌燕舞,此乐何极今晚的秦堪又彻底的上了一课,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了解这个正在中兴的朝代了。
然而越了解却越心凉,为李崇感到悲哀,为边军感到悲哀,更为那无辜丧命的四百多口人感到悲哀。
秦堪仰头看着恢复了寂静的夜空,眼中露出了谁也不曾发现的凌厉光芒。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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