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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4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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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带上来!”孔勍立即激动起来,现在的形势很明显,如果没有外援,凭借城中的梁军根本无力击退吴军的围城,这样下去城破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在孔勍心中有这样一个念头支撑着,汴京不会将襄州这样一个重镇丢给吴贼不管的。

  “喏!”易戎应了一下,转身退下,不一会儿便领了一个精瘦的汉子上来,借着屋中昏暗的灯光,孔勍可以看到那汉子脸色惨白,身上的衣衫是刚换的,一副疲惫之极的样子,便低声道:“不必多礼了,你便这般说话吧!”

  那汉子此时已经疲敝到了极点,点了点头,用微弱的声音答道:“吴贼在江上巡逻甚急,小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潜渡至城下,带来紧要书信!”说罢他伸手在腋下摸索了片刻,取出一粒蜡丸来,易戎赶忙接过转呈上去。孔勍捏碎蜡丸,从中取出一张帛纸来,走到灯火旁细看,只见上面写了数十个蝇头小楷:“天子已经亲领二十万军南下,卿当坚守襄城,待大军至后,里应外合,共破吴贼。崇政李振手书。”读到这里,孔勍本能的比对了一下书信的笔迹和印鉴,确认无误后不由大喜,对天祝祷道:“上天保佑,我大梁天子亲征,共破吴贼!”

  樊城,位于汉江以北,与襄州隔汉江相对。十月初吴军用浮雷和水军摧毁梁军浮桥割断其两岸联系之后,便立刻围攻樊城,在攻破樊城之后,便重新建立浮桥,联通汉水两岸的同时,也断绝了梁军从水路得到援兵粮食的可能。在此之后,吴军便分为两部,以辎重及部分战斗力较弱的旧军对襄州形成包围,而新军则居汉水北岸经略邓、襄等还在粱军手中之州郡,而地势重要的樊城就成为了吴军北岸的老营所在。

  吴军幕府,吕润性坐在上首,众将云集,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凝重的神色。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还是锋芒正盛的青年,都没有遇到过这样强大可怖的敌人——梁国天子亲领的二十万大军,屋中的气氛一时间仿佛凝固了。

  周安国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寂:“某家年纪痴长些,乾宁三年便已经跟随大王了,说句托大点的话,在座的哪个也没我打过的仗多。”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道:“这次便还是先退回南岸,避其锋芒吧!”

  “胡扯!”周安国话音刚落,便听到人丛中有人厉声叱呵。周安国的黑色的脸庞立刻胀成了紫红色,向声音来处喝道:“哪个说我胡扯,躲在人丛算什么好汉,出来说话!”

  “出来便出来!”说话的人正是吕宏凯,只见其脸上满是不屑之色:“周都督莫要摆老资格,谁不知道你是怎么跟随大王的,还好意思说!”

  “无礼!”吕宏凯话音刚落,便听到上首有人喝道,他这才想起周安国当年是中了大王娘子的色诱之计才着了道儿,那沈丽娘还是世子的生母,自己却顺口提出来,心下顿时大骇,赶忙跪伏在地,连连叩首谢罪。看到吕宏凯这般模样,吕润性已经变得有些铁青色的脸庞才渐渐恢复了常色,沉声道:“吕将军,此乃军议之处,周公位在你之上,你如此无礼,军中阶级法何在?便是夫人在此,也饶不得你!”他此时口中提到的夫人却是吕淑娴,她虽是女流,但极识得大体,不但不包庇子侄,反而要求更加严格。吕宏凯听到这里,已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叩首也不敢了,只是面孔贴地,一动不动。

  “拖下去,先打五十军棍,发到军前效用!”吕润性冷喝道,早有牙兵将其脱了下去,诸将这才松了口气,心知吕润性还是看在昔日情分上,否则光是“指斥乘舆”一条罪状,就足够让吕宏凯掉脑袋。

  周安国见吕润性对自己亲信这般惩治,脸上神色才好看了不少,才继续道:“世子,并非某家丧沮军心,只是梁国天子亲征,三十万大军打个对折也有十五万,而我军算起来也不过新军十一个营,旧军八万,去掉戍守各地和损耗的,最多不过九万,众寡悬殊。更不要说襄州急切难下,我腹背受敌,且出师已经数月,虽然连战连胜,但士卒已经疲敝,怎及得上梁军天子亲征,锋芒正盛呀!”

  周安国的话语代表屋中一大部分吴军将领的态度,只是他们不想周安国资格那么老,权位那么高,敢于说的这么直接罢了。这时听到周安国开了这个头,也纷纷附和起来。这些年来,吴军虽然在南方东征西讨,战无不胜,但在很多吴军将领心中,北方梁国这个继承了盛唐威严的中原大国的分量,是南方马楚、淮南杨氏、南汉无法比拟的,更不要说天子亲征,从心理上就给了他们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们在下意识里就有一种敬畏的感觉,本能的就想退避。

  天意 第719章 忐忑2

  第719章 忐忑2

  吕润性屋内诸将的表现,心中也不禁摇摆起来。从他内心深处,并不愿意退回南岸的。常年在军前效力的经历,告诉他两军相争,其实争得就是一个“势”字,这个“势”字一旦去了,再想夺回来便是千难万难,往往便是一败涂地,梁国此次天子亲征,若是自己不战而退,只怕还没打麾下将士便已经怯了三分,这仗也就没法打了。可若是迎战,众寡悬殊之下,自己还是第一次指挥这种大军会战,自己有能力抵挡住这倾国之师吗?想到这里,吕润性本能的抬头看了看两厢,只见数十双眼睛都炯炯的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期待,心底不禁一阵发虚,便沉声道:“今日已经不早了,此事干系重大,明日再议吧!”

  诸将见状,虽然心中各有念头,也只得一起恭声道:“喏!”

  深夜,吕润性坐在案前,察看着眼前的地图,地图上用红黑两色棋子标记着粱、吴梁军的方向。吕润性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文案,他已经在文案前呆了半个多时辰了,整个人已经有些昏昏沉沉,朦胧间仿佛感觉到自己身处沙场之中,四周全是敌军,不管自己如何奋力冲杀,还是无法突出重围,身边的将士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自己一人,敌丛中的敌军首领衣甲华丽,仿佛王者模样,正手指自己,似乎正在与部属讥讽自己一般。吕润性此时又气又怒,大喝一声便要拼死上前,却只觉得身下一虚,竟然从马上跌了下来,他这才醒了过来,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吕润性正要收拾几案上被自己方才弄得一塌糊涂的地图,却听到院外传来争吵声,不由得暗自好奇道:“这么晚了,还能有谁来自己这儿?”

  “外间何人喧哗!”吕润性整了整身上衣衫,起身向外间问道。外间的声响稍微顿了一下,便有一个浑厚的声音答道:“末将李复民,有要事想要禀告总管,惊扰之处还望恕罪。”

  吕润性皱了皱眉头,李复民的声音带起了回忆,他立即想起了这个蛮水一战中立下战功的骑将,自己还赏了他一副盔甲,此人这么晚了还要见自己作甚,莫非还有什么紧要事情不成?吕润性稍一思忖,下令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李复民便走近屋来,对吕润性敛衽拜了一拜,吕润性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只见李复民身上只是披了一件短衫,腰间随便用一条皮带束了,显然此人出来的也颇为匆忙。吕润性笑了笑,对一旁的胡床指了指,笑道:“私室之中,李校尉便不必拘礼了,坐下也好说话!”

  “末将谢过总管!”李复民也不谦让,在那胡床上正坐了,开门见山道:“末将今夜斗胆打扰,只是为了一桩事:大军绝不可以退回汉水以南!”

  吕润性闻言,不禁微微一愣,肃容问道:“汝深夜前来便是为了此事,白日里你也有参加军议,为何那时你却不说?”

  “请总管恕罪,小人位卑资浅,如何斗胆在军议中说话!”李复民躬身拜了一拜,沉声道:“只是南渡有三害,坚守樊城却有三利,末将斗胆陈说与总管!”

  吕润性听到李复民说到“三害,三利”,心中不由得生出兴趣来,笑道:“也罢,若是你说的有理,本总管便赦免了你今夜擅闯幕府之罪!”

  李复民闻言磕了一个头,答道:“若是末将说的有几分理。不敢求赦免擅闯幕府之罪,只求免去吕都督军前效力之罪!”

  吕润性本就不是当真要治吕宏凯的罪,听到李复民的请求,便做了个顺水人情,道:“哦?知遇之恩?好,若是你说的有理,我便免了前部督军前效力之罪。说吧!”

  李复民磕了一个头,起身答道:“总管,襄州城三面环水,一面背山,我军虽然火器犀利,但急切之下依然难以破城。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城中贼兵之所以负隅顽抗者,不过是指望援兵将至罢了。如今粱贼空国而来,若能破之,不但襄州可不战而下,邓、汝、蔡诸州也不过是传檄而定,这岂不是不渡河的大利?”

  吕润性微微颔首:“这便算是其一吧,那其二呢?”

  “其二,我屯兵汉北,以舟桥相连,隔断汉水,便能隔绝襄城守兵与援兵之联系,且我之水军可凭舟桥掩护,利则进,不利则退,有胜无败,陆师则可有樊城可守,我则为主,彼则为客,我以汉水运粮,无缺粮之忧,大可持久以待,彼空国而来,利在速战,河上还有强寇,时日一久,必生祸患。若退回汉南,则舟桥必失,粱贼大可以舟师馈粮与襄城之军,同时以快船袭我之粮道,如此则主客之势大变,与我大大不利。”

  吕润性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渐渐生变,正如李复民方才所言,吴军占领樊城,以舟桥联结汉水两岸,不但使得自己可以南北呼应,而且切断了襄州城与外界的水路通道,在这种情况下,缺乏粮食的襄城守军是没有能力发起大规模的破围战的。更重要的是,由于舟桥的存在,汉水上游的梁国水师是无法攻击逆流而来的吴军船队,这样一来,吴军只要能够确保从夏口到襄阳这一段汉水上的几个主要据点,即使后方出现某些不稳定,依然能够保证粮道的畅通无阻。反观梁军由于其后勤基地远在洛阳,虽然也可以通过三鸦道然后由白河转运,但其河道的水量和载运量就远远无法和汉水比拟了,是无法满足大军消耗的。在这种情况下,梁军是很难在相持战中消耗的过吴军的。可如果吴军自己放弃北岸的樊城撤回南岸,那舟桥自然也不在了,虽然吴军依然拥有水军的优势,但要完全控制汉水也不可能,梁军依然可以将一定数量的援兵和粮食运进襄州城,这样一来襄州城就由一个被包围的据点变成了一个发起进攻的基地,吴军的所处的形势就会转变的极为恶劣了。

  “那其三呢?”听到这里,吕润性心底已经下定了决心,剩下的问题更多是为了能够看清眼前这个男子到底有多大的能力,对于吕润性来说,得到这样一个将才,也许才是今晚西征最大的收获吧。

  “总管,吾军此番北上,所向披靡,然沿途郡县多不过是伪服罢了,彼辈不过是打着坐观成败,择胜者而从的心思罢了。彼天子亲征,起倾国之师而来,若是我退回汉南,只怕后方郡县不日便多有起兵响应之人,那时我前有强敌,后有烽火,虽有汉水为险,但绵延数百里,我兵虽众,岂可处处设防?若是如周都督所言,只怕吾辈没有几个能够生还夏口了!”

  吕润性听到这里,站起朗声笑道:“顽石所言,正合吾意,吾辈同心一意,定能大破粱贼,那时某定要上书父王,大加褒奖汝之功劳。”说到这里,吕润性击掌招来侍从,低声吩咐了两句,上前与李益民把臂一同在自己胡床上坐下,道:“虽如顽石所言,但毕竟彼众我寡,吾欲遣使返回建邺,向父王请求援兵,共破粱贼。此事干系重大,汝可愿为我走上这一趟?”

  李益民闻言大喜,心知吕润性定然会在信中为自己在吴王面前推荐一番,赶忙下拜道:“末将蒙世子错爱,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得万一。”说话间,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

  此时外间已有婢女送上美酒,吕润性扶起李益民,斟满一杯酒递给对方,笑道:“此番西征,某不喜得江陵、围襄城,但喜得顽石这等俊才。汝尽心做事,日后三衙中必有你的位置。”吕润性口中的“三衙”便是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的合称,吴军中的新军便是分别隶属这“三衙”,差使做到那里已经是吴军武人的极致,吕润性作为吴国的储君,许下这等诺言,其分量之重可见一斑。李益民听在耳里,更是感激莫名,深深为自己选择今夜来访而感到庆幸。

  事已至此,吕润性便立即招来掌,写罢书信,让李益民带了乘快船汉水而下。次日天明,吕润性召集诸将,立即发布命令:决定据守樊城,加强舟桥和水师的巡逻,准备与梁国大军决一死战。

  魏州,邺王宫,宫门紧闭,宫门外一片肃穆景象,数千名士卒黑衣黑甲排列成军阵,虽然天空中大雪如同鹅毛一般,连片般飘落下来,不一会儿便将人盖成了个雪人,但却无人敢于动弹一下,拂去身上的积雪,就好像是无数制作的十分精细的泥俑,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突然,随着一阵隆隆的声响,沉重的宫门被缓缓的推开了,从门中渐渐走出一行人来,为首的一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身着丧服,却是李存勖之嫡子魏王李继岌,其后便是一具由六对白色骏马拖曳的大车,车上放着一具巨大的黑色棺椁。马车两旁护卫的便是晋王李存勖麾下的名臣重将,右首第一人便是李嗣源。

  天意 第720章 丧礼

  第720章 丧礼

  经过数月在病榻上的挣扎,晋王李存勖终于没有逃过死神的魔爪,于半个多月前撒手人寰,在此之前,他已经遣人从幽州调回了大将周德威,还将其嫡子李继岌也接到了魏州,并将自己死后的晋国的军政权力做了相应的划分。这样做固然确保了自己死后其大权不为手下大将所篡夺,但同时也使得秘不发丧,隐瞒死讯的做法变得不可能,毕竟像这样将本来留守晋阳的继承人和几乎所有大将一下子集中在一起这本身就可以说明很多了。

  “奏乐!”随着略带尖利的命令声,沉重的鼓吹声打破了天地间的寂静,道旁的河东士卒们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无数只雪亮的矛尖指向天空,向自己的统帅和君王做最后的道别。在大车两旁的护送的晋国大将们身着丧服,脸上满是悲戚之色,部分胡族出身的将领依照他们的民族风俗,脱帽跣足,身着破衫,行走在雪地里。道路两旁的魏州百姓跪伏在地,这种压抑悲痛的气氛也感染了他们,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是魏博镇牙兵的亲属,从当年朱温对魏博牙兵的屠杀和后来的分镇来看,他们中很多人都对梁国有着刻骨的仇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喜欢这些沙陀人,毕竟晋军在攻略相、贝诸州的时候,也对抵抗的河北百姓进行了残酷的屠杀,更不要说塞外民族和他们之间的那种巨大的差异,这一切都加深了两者之间巨大的鸿沟。但这些魏州百姓更知道李存勖的死就意味着粱晋两国之间的天平会重新向梁国倾斜,这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数年前分镇引起的血腥战争很有可能会重现,由于这个原因,人群中不时传出压抑不住的哭泣声。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行进,送丧车队来到了城外的紫陌,此地位于故邺城西北五里,行旅往来,必经之地也。漳水东出山,过邺,又北径祭陌西。战国时,俗巫为河伯娶妇,祭于此陌。后田融以为紫陌,故以此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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