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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月影入梦来-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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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青面色铁青,半晌,终是缓缓走向桌案,他咬牙切齿地抬眼怒视萧跃:“你这孽障,我不会放过你。”
萧跃将顾长青的手书收入袖中,摇了摇头,道:“我自幼便跟着师父,不想师父还是不知我。”
顾长青警觉道:“你是何意?”话音刚落,一阵绞痛突然自丹田传开,瞬时行遍七筋八脉,顾长青手捂腹部,抬头惊恐地望着萧跃:“你竟然下毒?”
萧跃缓缓走到他跟前:“你充作机关的那本《论语》,昨日已被我滴上了一点叫‘易息散’的东西,是我下山历练时所得,据说这东西源自南巫野人,用作惩罚有罪之人,无色无味,却能极快地渗入人肌理之间,让人胸腹痉挛,止息而亡,如今看来,果然是不假。”
顾长青龇目欲裂,扯着脖颈,捶打的胸腹,力道之大,打得自己骨头的都断了,他口吐鲜血,却依旧喘不上气,胸廓似被牢牢固定一般,扩缩不得,他一手打翻博古架,向门口冲出,被萧跃拦住后,疯了般的攻向萧跃,萧跃中他一掌,飞身撞到墙上。
顾长青恨得欲将萧跃撕碎,却再也无力抗拒体内汹涌剧毒,他颤巍巍地伸手怒指着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跃吐出一口鲜血,却面带笑意,道:“我自小拜你为师,你将我养大,但是我最重要的人却不是你,而是你的女儿顾秋颜,可她却对仅见一面之人动了心,即便那人是月上教主,她也断不了念头,所以我只能利用你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顾长青跟前:“不过你放心,你成全了我,我自会保你声誉,你死之后,我会昭告各门各派,你是被月上教所害,然后再将你的手书交与秋颜。”
顾长青面上渐渐涨成了紫色,他靠在墙上,双手紧抠墙壁,鲜血淋漓,双脚拼命蹬着地,终是再也熬不下去了,慢慢滑坐在地上,睁着眼睛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二、无穷落寞
郊外,枯草萋萋,满目萧瑟,风吹草低,一条野径通向前方,看来尤为寂寞。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那马上之人蒙着面巾,不待看清,快马已是绝尘而去。
灵谷县,簪花楼的雅阁里,小钗双眼阖着,斜卧于榻上,窗子支着,灌进屋来的风,将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吹得四散飘摇。
“吱呀”一声,雅阁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身蓝裳的叶恒升走进来,立在一旁的侍女向他行了礼,悄声退下,将门关了起来。
叶恒升走到小钗跟前,她脸色苍白,眼下泛着些青乌,往日如同石榴花般娇艳的双唇,如今没了血色,叶恒升缓缓伸出手,指尖悬于她的脸颊,却终是没有落下去。
风吹动了小钗的发丝,叶恒升转身将窗子关上,在桌前坐了下来,他远远望着榻上那个瘦弱的小人儿,心中的痛苦与不舍,无法遏制地弥漫开来。
一个匆匆而来的身影印在窗纸上,来人并不言语,俯首立于门外,叶恒升瞥了一眼,又望了望小钗,轻轻道:“我晚上再来给你疗伤。” 待他起身走出门去,小钗慢慢睁开了眼睛。
书房里,绛枫摘下面巾,向叶恒升行礼道:“主人,那欲告密的兵部侍郎王余庆,已被属下设伏杀于出游途中,那太师蔡京并不追查,仅以流寇作乱了事,蔡京此人一贯奸滑,我们暗中拉拢朝臣之事,他定已听到风声,属下猜想,他此番行事,意在暗向主人示好,以便不测之时,给自己留条后路。除了那王余庆,如今朝中从四品以上官员,大部已在掌握之中。”
叶恒升坐于书案前,手抚额头,一阵莫名的厌倦涌上心来,他挥了挥手,道:“往后我若没有召唤,不要贸然到簪花楼来。”
绛枫望了望叶恒升的背影,咬咬牙,猛地跪了下来:“主人神机妙算,顾长青已死,正道同盟不足为患,而那些金国人听了珍儿传的消息,也秘密派人将朝阳山一带围了起来,暴露了秘宫位置,如今只缺宫家神剑,求主人让那宫家独女铸剑,一举灭了金国,早日一统天下。
叶恒升没有言语,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看到天际的流云疲惫地飘来,却无处停歇,半晌,他淡淡道:“下去吧,此事不要再提。”
入夜,簪花楼的后园,冬日的萧条隐藏于夜色之中,明月高悬,淡淡的月华如薄纱披散开来,假山起伏多姿,竹影婆娑,曲桥玲珑,池水闪着粼粼波光,还有那温柔伏于水上的碧水亭。
小钗披着白色的大氅,披散着一头长发,立于水边,若没有沁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她竟感到了些不真实的美好。
身后,叶恒升向她走来,明月之下,两人的身影似在相依相靠,小钗望着地上的影子,微微笑了起来:“不必再为我耗费内力了,这些日子你天天为我疗伤,撑不了多久的,即便你将内力都渡给我,我也活不过去。”
“你恨我吗?”叶恒升轻声问道。
小钗没有转身,只摇了摇头:“你谋划了这十多年,岂会为一个女子就轻易放弃?而我……左右是要了结这场宿命,又岂能逃得掉?”她顿了顿,笑道:“只是不曾想到,上天安排将我推入这局中之人,会是我所钟情的男子,待这一切终了时,如同黄粱一梦。”
叶恒升望着那纤细的背影,若是能将她毫无顾忌地埋入怀中,那该多好。
“我喜欢你,这句话说得是不是晚了些?”叶恒升捧起小钗的一缕长发,那发丝冰凉:“我每在你身上设下一个圈套,就会发现对你的喜欢又进了一层,总以为自己可以忍耐,直到如今,这心思多得已是将我淹没。”
小钗回头望着他,没有言语,一路走来,那灵动、狡黠的大眼,早已变得平静无波。
“我们……重新来过?”叶恒升轻轻牵起小钗的手,包于掌中。
小钗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却终是归于平静,她抚上面前那张如玉的脸庞,淡淡道:“上天没有给你我来过的机缘,何来‘重新’二字?” 她笑了笑,纵使依旧留恋,却还是将手从那大掌中抽出,缓缓往雅阁走去。
雁回峰上,三根白色幡杆在寒风中抖动,雁门上下一片缟素,身着丧服的弟子前后奔走,将各门各派的人领至灵堂吊唁。
灵堂右边,一面铭旌上大书“正道门派同盟盟主雁门掌门顾长青之柩”。
灵柩旁,一身白衣的顾秋颜呆坐在地上,眼睛空洞无神,布满血丝,来人见之皆心有不忍。
“节哀吧,孩子。”一个老者上前劝慰道,顾秋颜神情呆滞地向他回了礼,形同一具躯壳,老者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了。
众人齐聚于堂下,想想不过大半月前,顾长青在此主持同盟大会,青裳长髯,风仙道骨,谁料如今却躺在冰冷的棺木之中。
“究竟是何人向顾掌门下毒手?”岐山派掌门怒道,众人皆愤然而起:
“对,到底是何人?”
“杀了他,为顾掌门报仇。”
“杀了他。”
……
“各位前辈,请听晚辈一言。”萧跃走了出来,向各门派掌门行礼,堂下众人见他彬彬有礼,声音也都小了下来。
萧跃环视一周,道:“家师遇害两日前,曾将晚辈唤至书房,吩咐我严加看管师弟师妹们,护得他们的周全,而他则要去一个地方。”
众人奇道:“什么地方?”
“难道与顾掌门遇害有关?”
萧跃缓缓道:“月上教。”
顾秋颜猛地抬头望向萧跃,只听他道:“多日前,曾有一个从月上教地牢中逃出的人,到雁门寻求帮助,此人自称包打听。”
众人一下被震住。
“包打听?”
“六年前要卖出宫家独女消息的包打听?”
“正是。”萧跃缓缓道:“家师密探月上教,全因那包打听说,月上教主已得了宫家独女,妄图一统天下。”
灵堂上骤然安静下来,只听见那铭旌在风中翻展,这诡异的安静之中,萧跃的声音显得尤为阴沉:“家师乃是中毒而亡,此毒阴毒无比,不可能为名门正派所有,定是那邪教怕家师坏了他们的大计,但又不敢公然来雁门,遂暗下毒手。”
顾秋颜站起了身,瞪大双眼,双唇颤抖,萧跃缓缓转过来,望着她,大声道:“我雁门大弟子萧跃,定要率师弟师妹们铲除月上邪教,为师父报仇。”
堂下众人神情闪烁,各怀心思,一时无人应声,半晌,一个老者起身叹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顾掌门已不在,宫家独女又为月上教所得,正道同盟唯有殊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我涪城派愿与雁门同战月上邪教。”
听涪城派这般说道,其余门派相互议论纷纷,窃窃私语间,声音愈加慷慨起来:
“正道同盟与那月上邪教相争多年,依照如今这形势,月上教定会反扑我们。”
“月上教毒害了顾掌门,往后定会将其他门派逐个攻破。”
“不如联合起来,先下手为强,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对……”
萧跃望着,心中一阵冷笑,这些人中,有几人是想着为顾长青报仇的呢?谁杀了他其实无人真正在意,不过是找个由头,联合起来灭了月上教,以求自保罢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众门派终是下定决心,十天之后,联合所有人马,与月上教决一死战。
入夜,挂满白绢的雁门寒冷异常,顾秋颜独自跪坐在灵柩前,泪水一滴滴的掉落在地上。
“爹爹,十日之后,我便会杀上月上教,为你报仇。”她喃喃说着,仿佛顾长青就在身边一般:“我真是不知羞耻,竟然对一个魔头动了情,你放心,我定会一刀砍了他。”
顾秋颜头靠着灵柩,望着没有半点星光的天上,大眼中死寂沉沉:“大师兄把爹的手书给我了,我和他说了,待报仇后,我便嫁与他。过去我总是不听你的话,往后,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一阵寒风吹来,将那铭旌吹得翻了过来,萧跃在墙后站着,微微仰头,阖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三、再见诀别
簪花楼后园,叶恒升坐于碧水亭中,一席白袍,身披鹤氅,银色长发飘散,修长的手指挑着一个琉璃酒壶,如同那世外仙人一般。
蓦地,他扔了酒壶,飞身而起,轻点水面,将一片嫣红的落叶捞起。
鹤氅垂于碧水中,一丛玉竹在风中“漱漱”作响,叶恒升停在池边,将那落叶捧在掌中,仿佛珍宝一般。
“主人,潜探来报,那帮乌合之众已聚集雁回峰,还请主人示下。”李秀娥半跪于叶恒升身后。
叶恒升转过身来望着李秀娥,她低垂着头,不再像往日那般痴迷地抬头望他,一只袖筒空荡荡的拖在地上,金国皇宫那夜,她与完颜宗翰对持,被砍下一条手臂。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切照计划行事,在百里坡处设伏,煞将断后。”叶恒升淡淡道:“他们既然说是我毒杀了顾长青,那便用麒麟烟吧。”
李秀娥心中一惊:“主人,非我教众者不知解毒之法,若是吸入了麒麟烟,绝无活命可能,主人日后要一统天下,属下担心如此恐让世人心生恐慌。”
“一统天下。”叶恒升笑出了声:“一统天下,我却还是个孤独之人。”他缓缓走出后园:“交战之时,你随我在山顶。”
李秀娥抿抿唇,应了声。
十日一晃而过,雁回峰上,正道同盟十六门九派,合四千余人,在寒风中跪拜天地,盟主顾长青已不在,最为年长的涪城派掌门带着萧跃站到了前头,虽“铲除邪教”的呼声震天,但恶战在即,众人神情皆分外凝重。
萧跃望着前面这片乌压压的人群,心中突然莫名地有了些悲凉之意,他立刻平复了心绪,从涪城派掌门手中接过一面旌旗,上书“为师报仇替钱行道”八个大字。
萧跃向着众人大声道:“多谢各位义士愿与雁门同去讨伐月上邪教,雁门为师报仇,愿打头阵。”他大喊了声“出发”,便率领众弟子先行。
涪城派掌门亦喊了声,各门派跟在雁门之后,浩浩荡荡地直奔山下,远远望去,那队伍犹如一条盘踞山峰的巨蛇。
大队人马行至到距雁回峰十五里外的百里坡,这里是雁回峰下唯一一处陡坡,枯草丛生,几只鹰鹫在空中盘旋,萧跃警觉地停下脚步。
突然一声惨叫传来,一个走在前头的雁门弟子,不知何时喉间中了一柄飞镖,他惊恐地瞪着双眼,当即毙命。
无数暗器从四周飞来,猝不及防下,站在外围的已有多人倒地。
队伍一下乱了起来,“我们中埋伏了。” 涪城派掌门挥剑挡开暗器,急道,话音未落,地上突然伸出双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那涪城派掌门大骇,正想拿剑去砍,额头上却中了暗器,只见他身躯一阵颤抖,到在地上。
“涪城派掌门死了。”
“地下也有埋伏。”
众人慌乱不堪,不想百里坡下又有数百名黑衣人高高跃起,杀了过来,将正道同盟偌大的队伍冲散成了几段,他们出手极快,步法更替间,已是几名弟子中剑身亡。
“是月上教的人。”
“他娘的,跟他们拼了。”
百里坡一片厮杀声,鲜血遍洒,就在此时,一阵黄色的烟雾又向这惨烈的之地飘来……
灵谷县,簪花楼。
日头终是露了脸,小钗披着氅衣,坐在院中,仰起头阖着眼,让那微暖的光亮洒满全身,她笑了起来,起身便要向外头走去。
一个侍女忙走上前来将她拦住:“姑娘,主人吩咐过,要让你多休息。”
见她一脸惊慌,小钗笑道:“我只在门口走走,不然你陪我一起?”
那侍女应了声,紧跟着小钗出了簪花楼。
街面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满满地市井烟火气,连这冬日里呵出嘴的白气,瞧着也多了些暖意。
真是热闹啊,小钗望着,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眷恋,这时,街对面墙角里蹲着的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人似是累极了,缩成一团睡去,身上衣衫脏乱,侧着的半张脸上满是灰尘。
小钗渐渐隐了笑意,她瞪大眼睛,缓缓走向那人,一旁的侍女发现不对劲,伸手拉住了小钗的衣袖,被她猛地一把甩开,重重跌坐在地上。
小钗走到那人跟前,蹲在他身旁,望着那张瘦削异常的脸,呆呆地轻唤了声:“冕晨哥……”
那人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望见眼前的小钗,愣了片刻,突然一把抱住她,高兴得叫了起来:“小钗,小钗,太好了,你还活着。”
穆冕晨又哭又笑,语无伦次道:“我在这簪花楼前一步不敢走远,生怕错过你,上天垂怜,终是让我等到你了。”
“你现在怎样,有没有伤到哪里?”穆冕晨忙松开小钗,仔细打量她。
小钗呆了半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这个书呆子,我让你回家,你为什么不走?”
穆冕晨笑着抹着眼睛,脸上乌脏一片:“你让我等你十日,若不见你便回自己家去,可我不知你生死,怎能离开?我没有其他法子,便日日在这里徘徊,饿了就向人讨要些吃的,如今……真是万幸……”
他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激动地站起身,紧紧拉着小钗的手:“走,我们这便回家去,家里还有婶娘,还有弟妹,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好。”小钗抬手擦去泪水,心中一片温暖,笑容如同绽放在这冬日里的花朵。
“姑娘,你要去哪里?”被小钗甩在一旁的侍女见状,赶忙跑了过来。
“我找到我的兄长穆冕晨了。”小钗笑道:“我们要回家乡去,你只管告诉你主人,他不会怪罪于你。”
“这万万不可……”那侍女正要言语,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声从她身后传来:
“你这贱人,果然还在这里迷惑主人。”
小钗诧异地抬头望去,只见离她十步之遥,站着一个衣衫破烂,满脸伤痕的女子,眼中射出极其凶狠的寒光,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竟是那珍儿。
小钗大吃一惊:“是你,你怎么成这样?”
珍儿望着小钗,“怎么成这样?是啊,明明该是你被关进簪花楼的地牢,该是你千里迢迢去往金国,该是你被扔进军营被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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