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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醉:三国遗梦-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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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风习习,春鸟啾啾,孙峻驻足在上阳宫外,听凤吹而回首,花萼楼榭一对璧人正倚栏听曲。他不由得面露怒色,漆黑的瞳中射出寒芒。
  阿全缓步走来,凝眸一望,苦苦一笑:“太子殿下常在那里听曲,这已是宫中最为寻常的笙歌赏宴。”
  孙峻看到她脸上带着一丝愁容,忍不住嗔问:“该不是王夫人又借机嘲讽你,真真可恨,他成了太子,诸葛恪与张休往后更会肆无忌惮了,长此下去,只会让我们陷入绝境。”
  阿全垂眸长叹一声,衣袂随春风飘扬,悄然落下几滴珠泪。
  孙峻拉住她的手,贴耳轻语:“我已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定会灭了王夫人的威风,而她儿子的太子之位也将拱手让人,到那时,任何人也不敢欺辱你我二人……”
  阿全一怔,半晌不言。望着他笃定的神色,手心一阵发热,微微点头。
  水光荡浮,舞鸾影动,管弦未尽,暗潮涌起,步踌躇于宫门,孰退孰进,仅在一念之间。
  无边的寂静,仿佛月亮布下的台阶,轻柔映在院中各个角落。
  诸葛恪送别张休出府,二人对视一笑,久违的笑容仿佛初次相识那一瞬,而张休还沉浸在太子妃喜怀龙子的消息中,噙着醉人的微笑,驱车缓缓离开。
  绣娘早已命绿萍备下了醒酒汤,每每诸葛恪与张休畅聊至深夜,定是不醉不散,绣娘深知他们的兄弟情义,也不便劝阻,惟有替他醒醒酒。
  也许借酒消愁,已然成为了失去双亲的他每夜必做的事。
  诸葛恪微笑着凝视头顶幽远的星辰,竟笑出泪来,滑过明亮而皎洁的面庞,驻足在庭院,月光倾洒下来,倒映出令人心痛的优美身影。
  绣娘轻挽起长发,披着曳地纱衣,走近他身旁,柔声劝道:“元逊(诸葛恪字),回屋吧。”说着拿出绡帕替他拭泪。
  他忽地搂住绣娘,沉声道:“不要出声。”
  绣娘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就凝在唇边,只见诸葛恪目光冷冽,脸色凝重,振腕一抖剑尖,那雪亮长剑发出苍凉龙吟,在静夜中低低传了开去。
  一支冷箭被诸葛恪奋力挡出,霎时间一黑影掠过,犹如寒风转瞬即逝,侍卫张约速速赶来,旋即传来铿锵低沉的声音,“属下来迟,令主公受惊,罪该万死!”
  绣娘心头一松,再看诸葛恪还剑入鞘,并无受伤,这才长舒一口气,猛然间听见花影处有细微步履声,忙问道:“何人藏在那里?紫陌,是你吗?”
  却见紫陌一脸惶恐,手端茶壶,颤抖得跪下,刚要解释什么,诸葛恪忙上前扶起她,淡淡一笑,“无妨,紫陌以前伺候母亲,深夜常出来烧水沏茶,如今母亲虽不在了,但她这端茶倒水的习惯可难再改过来了,紫陌,快去歇息吧。”
  紫陌噙泪叩首,抿了抿朱唇,转身回屋。
  绣娘怔怔望着她远去单薄的身影,暗想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苦苦守在这里,为的是什么?
  她明明心系于诸葛恪,却又不曾表露半分,难道她甘愿如此消沉下去,还是在等待所谓的成全?
  绣娘茫然走至房中,刚坐下,就见绿萍端来一碗醒酒汤,堆笑说:“夫人,我方才又去热了一回,公子可快过来了?”
  “恐怕他早就醒了酒,或许他根本就没醉……我也是白操心了……”绣娘长长一声叹息,单手托起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欲要熄灭的烛火,一阵烦忧袭上心头,总不得安宁。
  虚掩的门被人轻轻推开,绿萍望见诸葛恪终于来了,赶忙上前施礼道:“可把公子盼来了,不然我又要去热一回了,公子,先喝醒酒汤吧,刚刚夫人还说您早已酒醒了呢?”
  诸葛恪浅哂:“即便我没饮酒,也定要喝了这碗汤,不然惹恼了她,我可吃罪不起。”
  绿萍听了,掩面一笑,悄悄退下。
  绣娘也忍不住笑了,抬眸轻问:“你还有闲心说笑,那黑衣人可有寻到,莫不是有人派来的?”
  诸葛恪深深迫视她,“只是一个小贼,怕什么,难道怕你的夫君被别人暗算?”
  他这一问,令绣娘双颊绯红,迎着他熠熠目光,一时无言,低了头,不敢看他。
  他突然抬起绣娘的脸,未容绣娘回过神,他的唇已覆了下来,良久在绣娘耳畔低低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还有……我永远不会负你……永远都不会……”
  绣娘紧紧抱住他,目闪泪光,幽幽道:“我知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再一次失去,我已经失去了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你。”
  月华好像化作了水,缓缓从绣娘心上淌过,心底一点点绵软,透出隐约的酸涩,而诸葛恪小心抱她回榻上,轻声道:“你不会失去我,因为我只有你,除了你,在这世上我再无眷恋……”
  也许他此时的孤寂,唯有绣娘深刻的领悟得到,因为往日的她也曾这般失去双亲的庇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九节

  次日,孙和在东宫大摆筵席,更请了他的父皇孙权,殿内熏着淡淡百合香,那是孙和平日里最为钟爱的熏香,面对诸位大臣的齐声贺喜,孙和难掩将要成为一位父亲的骄傲,孙权望着一侧的秋雁,未施粉黛的面容,却显现着自然的粉红色光晕,频频点头,赞道:“朕的儿媳皆如太子妃一般,朕孰能不安枕乎?”
  王夫人微微一笑,扫了阿全一眼,不屑的轻啜美酒,诸葛恪与张休含笑对饮,听着丝竹管弦之妙曲,品着各色珍肴,无不畅饮。
  馥郁酒香扑鼻而来,一名宫娥捧了玉壶夜光杯,为他们依次斟上,阿全含笑凝视着孙和,眸光温柔,“殿下,这可是三十年陈酿的青梅酒,昔日曹操与刘玄德煮酒论英雄,正是共饮此酒,没想到今日太子殿下亲自进献给皇上,连我们都跟着有口福了。”
  孙和微怔,秋雁低头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亏了昨日阿全提醒我,我才想起你收藏多年的青梅酒,你看,今儿个父皇多高兴,这酒哇,就得与大家同饮才能尽兴。”
  孙和不禁暗叹:阿全想得可真周到。一面想着,一面又命人替阿全斟酒,嘴角漾起一抹浅笑,仰面饮尽。
  诸葛恪不经意瞥见那奉酒的宫娥,绿鬓纤腰,清丽动人,依稀竟有些面熟,张休侧首一望,笑道:“元逊,怎么连她都不知晓,她就是几日前王夫人特意给太子选的近前侍妾,说不定日后还能被封为侧妃呢?”
  回眸见孙和满面悦色,也无暇顾及在远处观望的孙峻,诸葛恪顿觉孙峻太过平静了,他不恼,反而浅浅一笑,斜斜睨了孙和一眼,便又与邻席的孙亮叙话。
  那美貌宫人立在孙权身前,低垂粉颊,甚是娇羞。孙权含笑举杯,仰头欲饮,诸葛恪心念电闪,蓦然脱口道:“皇上——”
  就在诸葛恪开口的刹那,眼角寒光一闪,那宫娥骤然动手,身形快如鬼魅,挟一抹刀光直扑向孙权。
  变起仓促之间,诸葛恪迅身挡在孙权身前,拔出利剑直逼她的脖颈,那宫娥一击失手,竟惨然一笑,唇角渐渐流出黑色的毒液,委顿倒地。
  孙权已浑身虚软,张了口却说不出话来,孙峻当即命侍卫将宫娥的尸首抬出去,在座的朝臣都惊慌了,一片哗然。
  秋雁霎时脸色惨白,低头用丝帕捂住口,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令她腹内翻滚,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
  孙和木讷地坐在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这时,孙权腾地站起身来,盯视着早已瘫坐在席子上的孙和,之后拂袖而去。
  一切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宫人们的谈资,而眼下东宫这一幕血腥的谋杀,更是他们议论的重点,或说太子蓄意谋反,或说太子已被软禁……
  东宫一片死寂,孙和仍旧瘫坐在席子上,目光呆滞,内侍们静立在他面前,似乎在等待太子发令。
  他霍然站起身来,怒道:“你们都看着我干吗?我是一个将死的人!”
  走至窗前,他望着朦胧的夜色,虽然面色平稳,然而看得出正用全身的意志压抑某种一触即发的情绪。他下垂的右手不受控制般的抖动,手里的茶杯被硬生生捏碎,他下意识地收回左手见了血,缓缓往袖管里滑落……
  “殿下,您的手……”秋雁心疼地拿出丝帕替他包住伤口,不免又落下几滴清泪。
  孙和转身搂住她,沉声道:“怎么办?我们的孩子还未出世,可我却……我从来没奢望过可以当上太子,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懦弱根本无法驾驭得了权力,可是他们将我推到了这个位子上,如今他们谁都帮不了我……”
  秋雁强忍悲痛,劝慰道:“不会的,诸葛大人与我的叔叔定会替我们洗脱罪责的,还有父皇……父皇也会明白过来的,还没有下旨不是吗?我们不会有事的……”
  孙和苦苦一笑,退后几步,望着她悲凄诚恳的目光,“你知道吗?刚刚我听到了杜鹃鸟的啼叫声,自从皇兄病逝后,宫里许久都听不到子规声了,我还记得,皇兄曾经告诉过我,这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而唯独这些树木鸟禽,最为纯净,皇兄在宫里面养过一只白鸽,可是才过两天便死了,它死的时候与那宫娥一样,流淌出的血都是黑的……”
  秋雁一脸惨白,由衷的恐惧在她心头开始蔓延,她深深埋进孙和怀中,喃喃语道:“我们去告诉父皇,你不想再当太子了,我们一起出宫去,找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慢慢阖目,似乎在暗暗祈祷。
  他们彼此偎依在一起,偌大的东宫内,仅有他们二人,又显得那么渺小与孤寂,而孙和满眼的困惑与伤感,惟有簌簌飞走的子规,能够清楚地了解,但也带不走丝毫的哀愁,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凄楚回荡在他们耳畔。
  这一夜,东宫的人皆惶惶不安,恐稍有不慎便被孙峻捉去天牢,可谓有去无返。
  通宵不眠的绣娘坐在厅内,她不安的朝门外张望。
  少时,一夜未归的诸葛恪缓步走进厅来,颓然坐下,闷声不响。
  绣娘呆呆望着他,低声问:“究竟宫里出了什么事,昨夜你都去了哪里?也不打发小厮往家里报个信儿?”
  诸葛恪不答,他可怕的沉默和黯淡失神的目光令绣娘有些惊愕不知所措了。
  “太子殿下……皇上要废了太子……可是我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诸葛恪断断续续的声音越发颤抖,眼眶充满着泪水,却极尽不让眼泪流出来。
  此刻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因为他无力保得住孙和的太子位,他只能眼睁睁目睹这场翻天动地的宫变,至于幕后指使者,无非是下一位得利的太子人选。
  绣娘叹息一声:“既然事已至此,你……你就忍了这口气吧,毕竟那是他们皇族之间的事。”
  倚门而立的她不经意间瞥见紫陌穿过花廊,直径走向府门,她疑窦丛生,忙唤来绿萍,交待几句,绿萍点头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节

  闹红驻景,绣娘心下越发沉重,回望诸葛恪锁眉叹息,她作为妻子也爱莫能助,只能目睹席卷而来的阴霾再次降临。
  倏然瞧见紫陌挎着竹篮,含笑走来,上前施了一礼,“方才府外有人卖藕,我见鲜脆的很,连藕花都一并摘了下来,便买了这些,想公子平日喜欢,用它做晚食再好不过。”
  话音刚落,只见绿萍疾步赶来,朝绣娘递了个眼色,又微微点头。
  绣娘凝眉直盯着她,笑道:“难得你如此上心,你去吧。”
  紫陌侧首朝书房望去,她的眼眸似一泓秋水,不曾有任何破绽,绣娘苦笑着摇摇头,暗叹:自己或许多心了,紫陌心系于公子,又岂能加害于他?
  芒种节过后第三日,太医院呈上奏折,称太子殿下突染疫症,已无药可医。群臣纷纷上表言太子失德,更染不治之症,难继社稷大任,奏请皇上另立太子人选,以保皇统稳固。
  孙权当时便阴下脸来,嗔道:“枉朕苦苦栽培他,他竟是如此报答朕的,这样的皇儿,朕宁愿与他再不相见,传朕旨意,将孙和贬为庶民,即日逐出皇宫,永不得踏进建业城。”
  众臣伏跪了一地,汗不敢出,更不敢进言。因为孙权喜怒无常,疑心颇重,若在此时出言不慎,满门抄斩也不足为奇,更甚者会株连九族,大臣们皆深知这一点,本来素日与太子孙和要好的公卿大夫们,此时也缩起头,再不敢吭声。
  “皇上,臣有事要奏。”孙峻顿时打破了大殿内的凝重氛围,上前躬身禀道:“据臣连日来对东宫内侍的查问,那日宴席前,诸葛大人与张大人(张休)都去单独面见了太子,依臣看来,太子优柔寡断,实不敢有谋害皇上之心,或许是受人指使,这只是微臣的一些猜测,还请皇上裁断。”
  张休冷汗如浆,重重叩首,颤抖不能言。
  诸葛恪不禁冷笑道:“若依孙统领之言,全郡主与潘夫人也进入过东宫,这样算来,岂不连她们也脱不了干系?”
  孙峻微怔了怔,也不辩驳,垂眸静等皇上定夺。
  孙权面沉如水,指跪地的张休便问,“你是太子妃的叔叔,朕问你,往日太子妃与你言谈之中,可透露出太子有谋反之意,你可要如实回禀。”
  张休伏地,万分恳切的回道:“太子妃一向贤淑,怎会生起邪念,况且太子殿下恭俭孝悌,绝不会有弑父篡位的妄念,皇上,微臣恳请皇上三思。”
  “哦?张大人言下之意,是说朕错怪了太子?”孙权立时剑眉竖起,紧绷着略显松弛的龙颜,语气虽然低缓,但神色异常的凝重,仿若电闪雷鸣前的灰暗天际。
  张休不敢答话,头垂得更低了。
  顷刻间孙权怒拍金案,喝道:“张休,你好大的胆子,真不知你的父亲如何教诲的你,朕真是糊涂,竟让你去辅佐太子,酿成今日之祸,弄得和儿心怀邪念,即便此刻杀了你,也难泄朕心头之恨!”
  诸葛恪见龙颜大怒,挚友张休恐难逃一死,遂再也按耐不住,几步上前,屈膝跪地,叩首道:“臣与张大人一同辅佐太子殿下,太子获罪,臣愿一同领罚,还望皇上念在张休之父忠心为国、功勋卓著的情分上,网开一面,饶过张休,臣情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还请皇上开恩啊!”
  孙权沉吟一会儿,肃穆地看着面无惧色的诸葛恪,沉声道:“革去张休官爵,即刻发配交州,退朝罢。”说着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顷刻间又敛眸转身离开大殿。
  几个侍卫速速拖走张休,诸葛恪望见他孤独而惨淡的背影,喉间好似被什么利器划过一般,钻心的痛。
  孙峻静静走至诸葛恪身前,佯笑道:“你的命可真够大的,看来皇上还是很信任你的。”说罢甩袖而走。
  良久,殿内仅剩下诸葛恪一人,他霍然跪地,脸颊上滚下一行热泪,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孙和被废,张休遭贬黜,这一连串的横祸皆发生在他的周遭,唯有他安然无恙,而如此侥幸背后又充斥着无尽的自责与悲愤。
  东宫内一片凄清,孙和面孔狰狞,似恐惧,又似亢奋,安静的平躺在榻上,再无声息。
  秋雁独自跪在榻前,轻轻掠过他的双鬓,他挺秀的鼻梁,慢慢掩上他的双目,几滴珠泪滑落在他僵硬的面庞上,顺着脖颈流入他的衣襟。
  宝幄透着幽幽百合香,薄纱随风抖动,往日的笙歌与欢愉悄悄地溜走了,仿佛过眼烟云,再难寻觅。
  秋雁呆呆地站起身来,木然环视四周,竟无一个宫人。
  这时,环佩叮当作响,秋雁微怔,抬眸隔帘望去,却是阿全。
  只见她一身素衣,含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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