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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之境-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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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是堪不破,是不想堪破罢了。
就像卡术曾经所说,若不如此,世间怎会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我突然想到他曾经一遍遍对我提及的那句话:北涧,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成为虚无。原来,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将答案摆在我面前,在我问暮雪去往何方?母亲如何死亡?父亲为何常年肃穆严峻没有笑容?那个时候,他就告诉我,所有一切都将虚无飘渺,如过眼云烟。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仅仅是个什么都不知晓的懵懂顽童而已。
而他长久地叹息,满目的慈爱,只是因他只能告诉我人死如尘的结果,路却是要我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的。
正当我沉浸于记忆几乎忘却周遭之时,血池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准确说来,是从东南一角最先开始。血水以一种逆流姿态向上肆意翻涌,如同蟒蛇口中的红心,由四周朝中间澎湃而来,如山崩,如地裂。一时之间,尘土飞扬,气势磅礴。整个百兽谷的天空仿佛被风沙掩盖,阴霾一片。
眼看血浪就要冲过来打翻防护圈,将我们完全淹没。我猛地提起一口真气,掌心向下,源源不断的灵力附着于防护圈外侧。与此同时,老者手中长鞭横扫而过,发出灼热光芒。三尺之外,不断嘶鸣露出凶残面目的魂魑如雾般瞬间消散。觞百年和青纶两人纵身而起,向上挽出无数剑花,将头顶上方的魂魑完全逼散。
我紧咬牙齿,大喝一声,防护圈倏然而上,蹭一下避过浪潮袭击,在空中全方位旋转不停,视线角度也随之变了又变。但见防御圈下,所有浪潮汇聚一处,比先前池水高达一丈。潮起潮落之声从底下清晰传来,像催命音符般随意跳跃,时而高起,时而低落,嘈嘈切切,措措落落。
紧接着,浪潮又分离开来,如先前四股水流,朝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奔涌而下。涛声渐远,血池中央又平复下来。奇妙现象发生,就见原先隐匿血池中不得相见的黑羽突然显现,发出比之前还要夺目溢彩的光芒。而那七根羽毛在池水表面如同闪电般迅速移动,甚至于只能看到其移动后的残影。
先前说过,要想通过几十丈的血池而不被煞气和魂魑损伤就必须沿大鸟留下的足迹。但目前羽毛肆意,半点停留不下,又如何寻找落脚支点,更何谈当初北斗七星真正方位。
那几根羽毛交替互换,一会在这,一会跑那,看得人眼花缭乱、头昏脑胀。正在这时,老者突地叫了一声:定!
左手无名指对着虚空一指,一道白光过去,羽毛顿时停下,在血红中越发黑亮,如同宝石般星光璀璨。
耳边老者声音传来:“照着羽毛落脚,速度要快,我只能保持其三十秒不动。三十秒后,羽毛便会自动消失,任是神仙也无法逆转。如若三十秒后没有到达彼岸,咱们四人就会被血浪反噬,肉身埋葬池底成为煞气炙炼的一部分养料,而魂灵,则灰飞烟灭。”他说得如此之郑重,可以想象那反噬后果的可怕。
觞百年轻功卓尔,第一个冲了出去,脚尖轻点在黑羽之上,水面浮起一圈圈细纹。他按照北斗七星,从南朝北,几个跟头翻了过去,瞬间跃上对岸。第二个便是青纶,以同样之法过去。但她刚挨到对岸,整个血池忽的一下颤动,她一时不查,身子一晃,最后一步突然踩空。
老者面色霎时惨白,嘴唇微张,额上惊出道道冷汗。而我在其后更是胆战心惊,要知踏错一步,谁也无法预计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可怖事情。原本我是可以拉住她,但血池忽然剧烈摇晃,地动山摇,整个空间仿佛撕裂一般,眼前羽毛突然模糊梦幻起来。就听老者撕裂喉咙般地喊:“快走,时间来不及了。”
往后一瞧,铺天盖地的血水决绝而来,如奔腾在平原上的千军万马,铁蹄飒沓,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青纶右脚踩在左脚,左脚踩在右脚,借力而上,腾空而起,踏上最后一根羽毛,到达岸上,有惊无险。但,老者却已然身入险境,后面汹涌的浪潮一波接一波翻滚着过来,眼看就要将他整个身子淹没。一口黑血从老者口中噗出,显然是因负力太过血气逆转,在胸口积淀为淤血。他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微笑,脑海中突然浮现在三间客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疯疯癫癫、疑神疑鬼的样子。他右手臂还是一如往昔般溃烂,流出让人害怕恶心的脓水。他活了这么些年只是为了找寻木残草,看着女儿平平安安苏醒。而这一路,他尽一个长辈的责任照顾着我们每一个。几个月间的亲密接触,我早就将他当成同泰华爷爷一般的长者,即便一个陌生人都会救助,又何况是他?
从腰间抽出神枪,心里默念:长。
神枪以迅雷不及之速变长,随手向老者挥去,“抓住它!”我对他呐喊,声音穿透整个天空。就在血水大浪扑下之时,老者抓住了我甩过去的枪杆。深吸一口气,我暗暗调动灵力,紧紧握住枪,眯起眼睛,对着彼岸当初大鸟隐没的平滑石壁狠狠刺了过去。瞬间,墨幽从手中脱离,带着老者如离弦之箭般闪电而去,只听“噌”一声,枪尖深深陷进石壁中,老者在枪柄处上下摇晃,似乎永无止境。
北涧!

第五十二回 患难

寒气从后面连绵而来,森然冷冽。一层层,一簇簇,渗入骨髓般冰冷,长发与衣袂在风浪中肆意飞扬。
青纶那一声北涧,片刻后,就被奔涌而上的巨大洪流淹没完全,消失不在。少了老者口诀控制,最后一根羽毛蓦然隐去,整个血池只剩下红色。触目惊心,血腥之红,阴冷逼人,如抵炼狱。
我悬于半空,防护圈越来越稀薄,被靠近的小部分血浪拍打,一会就透明下去。
而刚刚在外、置于远处的魂魑似是瞬间苏醒,露出凶狠残暴的獠牙,咆哮着过来,仿佛我为囊中之物,不可脱逃一般。
青纶明眸微亮,皓齿紧咬,唇上渗出滴滴殷红。突然,她握紧戒魔,便想纵身而起。觞百年第一时间拉住她,他郑重摇头:“水势太大,不可过去。”
青纶蓦地抬眼,眉毛蹙起,神情凛冽,只那一眼,深邃而悠远,迸出无限的光芒。觞百年莫名一颤,退后一步,松开了手。
置身十八层地狱般的感觉,所有一切似乎更加清明,好像只需一秒就会长眠池底一样。我一边稳住身形,一边冲他们喊:“别过来!”命令的口吻,透出前所未有的决绝。此时,巨浪惊天而起,怒吼着,咆哮着,喷着血口獠牙,朝我肆无忌惮地汹涌而来。皮肤上,汗毛上,清晰地感觉到毁天灭地般的死亡气息,离我如此相近,咫尺之遥。
彼岸那边。
青纶微微摇头,露出如花般的灿烂笑靥。蓦地,她敛去表情,清冷如常。右手突然伸向觞百年腰部。
只听“哧”一声,扣在觞百年腰间的金丝带被瞬间抽了出来,他长袍恍然散开,随风而起,显出一种风流不羁,颓废之美。
丝带突地分出几股,未见停留,交错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朝我这边飞来。
一时间,整个世界沉寂下去。
那殷红般的洪水,那跌宕而起的巨浪,那诧然而生的无边漩涡,所有一切在此刻统统停滞。眼里、脑里,只剩下那根金色丝带,在空中、在血雾里轻舞飞扬、雀跃而起,仿佛鲜活了一般。
片刻之后,丝带绕在我手腕处,一股力量将我支撑。那一头,青纶将丝带缠上三圈,她咬紧牙齿,注入灵力,丝带霎时笔直如挺,坚硬如钢。
浪涛嘶吼,近在耳边;魂魑凶厉,只在眼前。仿佛须臾之间我就会溘然闭目、魂归幽冥阎罗鬼殿。
丝带被猛然拉起,青纶面上虽苍白无色,但眸中浮出一抹坚毅,如同磐石,万转不移。觞百年此刻回过神来,脚底深深陷入泥土,发出幽蓝之光,身如树木根须般沉稳扎下,双手缚在丝带上,连绵不断地神力迸发过来。
咔咔!
魂魑尖叫着扑将过来,黑压压一片挡在前方,一部分聚于丝带处,想要将其咬断。另一部分朝我飞来,与后面那些形成包抄之势,将我密实围住,不留半点缝隙。而身后水墙,更不知几许之厚,只道几丈之高。
寒意渗出,霜冷似雪。唯一的武器——墨幽,也已然不在手中。魂魑原为魂灵所化,身处血雾中,更是如鱼得水,魔高一筹。这也是当初为何老者提议要先退出去而后从长计议。
但,还是低估了它们的实力,且此血池只可前进不可后退。
手指轻轻地按在额上,感觉到灵力从狼牙月中汩汩而出,防护圈再缩三寸,流光溢彩于圈外不断闪现。
暗暗于掌心处积蓄内力,猛地勃然而发,几个掌印过去,被魂魑完全包围的地方撬开一口,后面雨浪扑来,不作停留,我借着青觞二人之势御风疾飞、快如闪电。突然,水下一阵异动,脚腕忽地被不明物箍住,半分移动不得。俯首下望,一只森然然白骨握住我右脚,接着,又有骷髅浮出水面,长且尖的手骨将我另外一只脚抓住,那无半分血肉的头骨突地张开大口,上下鄂动,发出“哒哒”之音。
隐约间,一丝森冷,带着嘲弄、讽刺的笑意。而身后,那巨浪大作以血为洪的波涛是真的来了。
仰头去望,天地皆然失色。
死亡,仿佛就在身边。
就在这时,手腕处的丝带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它周身散发出强烈的白光,整个血池恍然变色,周遭一片光亮。
如同旭日初升,也似夕阳落下。那似白非白、似红非红的风景如此之瑰丽,神秘而梦幻,似乎只可出现在梦里。
丝带尽头,青纶衣袂飘飞,青丝舞动,如同下落凡尘的仙子。那一双眸子似散落于万里苍穹上的寂寥星辰,闪闪发光,璀璨耀目,好像在对我说话。她微微张口,剑诀一字一字诵读出来。戒魔从左手“哧”一声飞出,悬于半空,至于她头顶上方。越来越多的光积聚起来,片刻不到,便形成一把不逊于我身后水墙大小的剑影。
只听一声:破!
剑影以雷霆之击、幻影之速朝着那三丈高的水墙冲去,势如破竹。但见血花飞溅,轰然一声,整个墙壁如山岭崩塌之态,“哗哗”声叠叠而起,不一会就溃散完全。可是,三秒不到,下一个水墙奔赴而至,比先前还要气势磅礴,巍峨耸立,已然冲天,仿佛整个世间也不当话下。
脚下生出一丝气力,立即,骷髅被震开十米之远。青纶和觞百年略一扬手,我迅速朝岸边靠去。眼看就要到了,岸上突地生出一股怪风,青纶站立不住竟似朝石壁上撞去。以其坚硬,若是撞上,定然人死魂伤。觞百年待要去拉,却被另一股风吸向另外一边,而去处森然就是墨幽刺入之地。仔细一瞧,老者与墨幽竟不知何时无声无息般凭空消失,跟当初那只飞鸟一样。
古怪,迷惘,如同一根根坚硬锋利的刺,在胸口处肆无忌惮蔓延开来。吸力之大,几乎不可与之相较。
觞百年面色潮红,脚底已然现出两道深深沟壑。他望了我一眼,又看向青纶,忽然笑了。蓦地,他松开紧拽丝带的手,声音飘忽而来,说:“替我告诉浅星,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声音戛然而止,人影没入墙壁,仿佛刚才那一段话也不过一场梦而已。
“觞兄!觞百年!”
我第一次叫出他名字,声音破空。青纶也被吸力往后拉扯,就见她右手紧紧拽着丝带,左手握着戒魔撑于后面,但身子还是慢慢后移,一寸一寸,离石壁越来越接近,剑刃划出的鸿沟分外鲜明。
她仿佛用尽所有一切,坚韧如松,只因我还在那漫天血雨里。
终于,一只脚踏上岸沿,身子还未立稳,青纶半分犹豫不带,左手往前一挥,丝带齐根断裂。
她笑了笑,秀目闪亮,黛眉如烟,竟似如此好看,天地间所有一切都为之失掉颜色。她声音里有些许幸福的味道,说:“北涧,我是要去见我哥哥了。”她突地怔住,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眼睛睁大,似是不能相信。
我挥着丝带像她缠住我手腕一样将她绕住,紧紧地,身形飞速,靠近于她,将她整个身子抱在怀里。低下头,眸里映出她倾世的容颜,以及略带慌乱的表情,我说:“青纶,所有一切还未结束,你怎么能舍得死去?”
轰然一声,身子重重撞上石壁。似是骨头碎裂的声响,全身各处的疼痛肆意蔓延、如火燎过,胸口似翻江倒海,血气上涌,一口鲜血蓦地从口中噗出,半个身子瞬间嵌于壁中。
记忆中,一滴晶亮的泪,从青纶眸里刹那间无声掉落。

第五十三回 梵音

黑茫茫一片,永无止境的逼仄从这条冗长的通道散发出来,似乎望不到尽头。能感觉到的,只是来自通道顶部一滴滴屈指可数的露水,掉下时发出清晰而连贯的声响,连带脚下深浅不一的坑坑水洼,以及浑身上下无法缓解的疼痛,胸口闷堵,整个人的重量全部负在青纶身上。她右手紧紧抱着我的腰,左手拉着我左臂放在她肩上,将我整个人架起,一步一摇地往前走,艰难而缓慢。
由于黑暗我无法看清她现在的表情,可却那么清晰感觉到她面部如同风域城墙般屹立不倒的坚毅。
她似乎在喃喃低语,说北涧,你会醒来的对么?你不会任我一个人在这冰冷潮湿的地方,这里如此寒冷,比任何地方都要来的冰冷,仿佛冻彻一切。
她声音低哑,似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在这个不知尽头的通道里一遍遍响彻,分外清晰明了。我不由咳出声,嘴里一股腥甜。
青纶蓦地怔住,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她转过头来看我,那双眼睛晶亮透彻,如同苍穹上的一颗星掉落在她的眼眸。她微微耸动,说:“你醒了?”
我点头,想要说话,声音却艰涩而嘶哑,问她:“这是什么地方?”说着就要从她身上抽出手臂,却突然牵动伤口,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青纶紧住我,忙道:“不要乱动,在你昏迷期间我帮你接好了所有断骨,全身上下七十多处,即便及时做了治疗,但伤筋动骨,也不是这么短短几日便能好的。”
依稀记得,当我重重撞上墙壁、整个身骨碎裂之时,青纶皓腕上的红色珠子发出绯红的光,由一处简简单单的地方迸发出来,光芒四耀,渐渐将我们包裹在内、吞噬完全。在红光落遍全身,青纶将我抱住,箍得那么紧,像是永远不会放开。
红光照耀中,我因为身体剧痛昏迷了过去。
脑海里突地浮现觞百年最后的音容笑貌,他俊雅儒生的脸,那几近绝望的笑,轻声对我说:告诉浅星,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他在我心里一直算是一个轻佻浮华之人,却不想临到最后却说出如此深情之话。
这,便是爱了,深入骨髓心肺般的爱。
我想既然我和青纶没有就此死去,那老者和觞百年两人肯定也不会。抬眼望向青纶,她似是知道我心中想法,缓缓道:“你昏睡期间,我已将附近各处寻找完全,但不见半点人影,更何谈觞百年他们。想是他们跟我们落脚地方不同,在另外一处。”我幽幽叹息,也只能这样认为。
两人之间突然沉默,半响,无一人说话。我侧过头,看到青纶走路不怎畅快,身子微微抖动,额上显出滴滴汗珠,搭在她肩膀的左手立马扣住她肩胛,沉声问道:“怎么了?”青纶对我露出一个温暖笑意,说没什么。
她继续拽着我往前走去,步调不稳,比之前还要摇摇晃晃。
“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我喊着,猛地将自己推离她。动作太过剧烈,撕裂胸口上的伤,疼痛如同刀剑一般屠戮过胸,火辣火辣,满脸抽搐。“北涧!”青纶慌乱地叫我,她满目忧伤,似是不知所措,说:“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说着便来扶我。
忍住那火燎一般的疼痛,我一把拉过她手臂,祭起光球,挽起她草青色衣袖,触目下,是一条条或竖或横、汩汩冒着殷红鲜血的疤痕,血肉上翻,愕然惊诧。
“你……你怎会……”
那个“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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