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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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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如此残忍黑暗的 年代,依然有最美丽的景色在血腥以外的地方怡然盛开。
那个人,就是最美丽的景色。
美丽的灵魂,不该为那些人所污辱。
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他决不会允许别人来伤害她,因为,那个人只能是——属于他的。
天苍苍,野茫茫,朔风劲吹,冬天的雪野一片荒凉。
长恭立马高冈之上,朝着远处眺望,只见那一望无际的雪地上,一大批穿着齐国军队服色的骑兵在奔跑。那些人,紧拥在一起,队行很乱,从北而来,横过大路,沿着盆地的土坡,懒散地往晋阳方向集结。
“王爷,那些一定是高思好的叛军了!他们一定没有料到,我们这么快就能赶到这里。”段洛在她身边说着,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长恭看着那些大汗淋漓的战马和懒洋洋的士兵,眯起了眼睛。她知道,这次她一定能平灭这些叛军,她要速战速决,不想在这里浪费更多时间。
山冈上已经迅速地架起了不少弩机,只等她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弩箭就会朝叛军射去。
“王爷‘‘‘我们是不是该进攻了?”段洛有些心急道。
长恭一脸平静的望着那些叛军,一直等到他们渐渐进入了射程之内,这才将手一挥,干脆利落地发号施令,“射!”
她的话音刚落,顿时箭雨蔽天,随着无数劲矢如暴雨落下,叛军中立刻响起一声声惨叫‘‘‘
一见时机已到,长恭用那张面具轻轻掩住了自己绝世的容貌,清朗的声音掷地有声,“杀!”身为主帅,最先冲下去的人自然是她!
骑兵们结成雁形的队形,纵马飞跑起来。晋阳附近沟壑纵横,坡直崖陡,在冲杀的途中,摔死了几十个骑兵。但即使如此,她和她手下的骑兵并没有放慢速度,不断往前冲杀。一路而去,骑兵们高扬着手中的长槊和大刀,沿路劈砍着叛军,人头纷纷落地,鲜血如夏花般怒放。
万马奔腾,冲刺呐喊,兵刃交击,鼓点震天,猛烈的酣战声动人心魄,再加上战士们自身沸腾激发的热血,举枪跺着跃跃欲试的狂躁,那些“顺从天命、报效皇恩、升官发财、封妻荫子”都是没人肯听也没有任何效用的废话。领头冲锋陷阵的统帅高长恭的一举一动,从容、镇定、流畅、优雅,完全置生死于度外,修长的红色身影向着汇成了巨大死亡旋涡的战场倾轧而去‘‘‘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也穿着红色盔甲的上千万噬血的凶兽,奔涌着扑进统帅锁定的战场缺口,用尖牙利爪撕裂、扩大、席卷、吞噬,将挡在前面的一切事物都拆毁成四散飞溅的碎片。缺口就这样化为裂隙,裂隙化为深沟,深沟化为支离破碎最终崩溃了的敌阵,广阔的战场上只剩下大风狂卷的惨叫与流淌成河的鲜血‘‘‘
高思好的叛军很快就溃败下来,匆匆忙忙往回撤。
长恭一声令下,命令士兵抓紧追杀叛军,不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她听到雹子似的马蹄声在背后不远处响起,猛然掉转马头,却看到高思好正从她的左冀斜插过来,弯弓搭箭,准备朝她发射。
她赶忙低头伏在鞍子上,嗖的一声,箭擦着她的肩膀而过,还削断了几根发丝。
“高长恭,当今皇上昏庸无能,任用佞臣,残杀无辜,你又何必为他卖命?!”高思好见一箭未中,不由得气急败坏地吼道。
长恭冷冷注视着他,“南安王,如今我大齐周围强敌环绕,你不好好为国效力,反而闹出这种事,只会叫那些外敌渔翁得利。我要守住的,不只是皇上的大齐,更是百姓们的大齐,你若识相的话,就快快投降,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高思好忽然奇怪的笑了起来,“高长恭,鸟尽弓藏,只怕灭了我之后,你也未必有什么好结果!”
“别再废话!”长恭抖了抖手中的长剑,猛的冲了上去。几个回合下来,对方开始招架不住,于是赶紧掉头飞驰。
长恭立刻扬鞭猛追,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瞄准目标,猛的甩手,把长剑向他的背部掷了过去,剑尖穿透了他的两当甲,扎扎实实的刺进他的体内。
高思好大喊了一声,摇摇晃晃,没有即时栽落。她飞快地纵马跑到他的身边,从刀鞘里又拔出了刀,指着他的胸口道:“南安王,你还不投降?”
他的口中喷出鲜血,断断续续道:“有这样的狗皇帝,这样的臣子‘‘‘这个国家完全没有希望可言‘‘‘只有推翻他们‘‘‘才是唯一的出路‘‘‘”他忽然笑了笑,“既然这样做了,我就根本没有投降的打算!”
说完,他忽然伸手拉住了长恭手中的刀,使劲插进了自己的胸口‘‘‘用仅存的气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今日吾身归尘土,他朝君体也相同‘‘‘”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又感到了那种强烈的疲倦感‘‘‘
战斗终于在黄昏时分落下了帷幕,由于高思好的被杀,叛军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而其麾下两千人,最后被挤压在一块空地上,她派刘桃枝包围了他们,且杀且招,但那些人却依然顽强抵抗,直到大部分都战死为止‘‘‘
夕阳如血,正在西方沉落,此时的战场,一片寂静。
而这令人感到空虚的寂静,却总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西方落山的夕阳映照着满地死尸伤兵、断戟折箭、卧马破鼓、残幡半旗,风中传来伤者断断续续的痛哭哀号,负责打扫清理战场的士兵疲惫而麻木地忙碌着。
一切,都结束了。
64 毒酒
“对了,这是恒伽哥哥托人从漠北带来的信,刚到没几天。”小铁将一封尚未开封的信笺递给长恭。
长恭一把夺过去,眉眼间掀起了几丝亮色,本来还是僵硬着的动作,突然注入了活力一样敏捷起来。她凑近眼睛,仔细注视着纸。在匆匆瞥了几行后,她的眼睛越来越明亮,轻声道:“恒伽再过十天就回来了!”
“真的吗?”小铁也喜不自禁。
长恭点了点头,“能离开这里也好,我好象越来越不适合这个皇宫了。”她想了想,又看向了她,“小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跟我去漠北,还是···”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王妃,当然是跟你去啊。”小铁挽起了一个笑容。
长恭拍了拍她的脑袋,“小铁,这些年来也委屈你了。你现在也不小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会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的。”
小铁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她赶紧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不能再用兰陵王妃的身份继续束缚你,毕竟你也要真正的嫁人对不对?”
小铁撇了撇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我还能为你和恒伽哥哥打个掩护···”
长恭的面色似乎有些尴尬,“你早知道了?”
“当然啦,我又不是傻瓜。”小铁睨了她一眼,“我为你和恒伽哥哥高兴,毕竟在这世上,找到一个你喜欢他他又喜欢你的人不容易。”
长恭抬眼望去,只见她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道:“小铁,你也会遇到那样一个人的。”
小铁的眼中掠起了明亮的笑意,“找到喜欢的人要看缘分。人生漫长,如果遇得到完满的爱情,当然是三生有幸;如果遇不到喜欢的人,也决不萎谢,独自开放的花一样芬芳。”
长恭微微一愣,很是惊讶小铁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这个女孩似乎越发成熟了······
“那你就先随我回漠北,到了那里再说吧。”
没过几天,皇上带着群臣去了晋阳。这一次他别出心裁,要在汾河上举行赏功的仪式。
二月早春,一切都在复苏中,积了一冬的白雪慢慢化去,小草从雪下微探出淡青色,树叶也开始生新芽,耀眼却温和的阳光洒在身上,映出满身的暖意来。河水冲破了薄薄的浮冰,欢喜地奔涌起来,那浮冰跟河水流动着,被太阳一点点消融,终于——春天就快要来了。
皇上所乘坐的龙舟一派华丽,龙头高昂,飞扬有身,雕镂精美,龙尾高卷,龙身还有数层重檐楼阁。只是仍隐藏不住那隐隐透露出的腐朽气息和退去华丽的衰败。皇上搂着爱妃冯小怜,正和一群大臣们言笑晏晏,随行的乐师们在一旁弹奏着美妙的琴声,夕阳的余晖把纤细的琴弦染成闪闪发光的金红色。宁静的弦音像潺潺的溪水柔柔地在他们的手指下流淌,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隽永与温和。
但很多人都知道,这种温和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长恭当然也知道,尤其是留意到冯小怜那明显带着敌意的眼神,她的心里就隐隐涌起一种莫名的不安。当看到刚刚杀了自己弟弟的皇上好象没事人一样恣意玩闹,心里更是被一种说不清的烦躁所控制。
皇上在玩乐了一会儿后,目光一转,落在了长恭身上。他看起来似乎兴致很好,所以出乎意料地走到了长恭的面前,亲热地揽着她的手道:“兰陵王,你不愧是我大齐的常胜将军啊。听说,你出兵为将帅每每躬勤细事,深得将士敬爱。战场之上,虽得一瓜数果,也必与将士共享,故而得其死力。有如此好王爷,真是我大齐社稷之福啊!”
“臣不敢当,皇上谬赞了。”长恭连忙用上了几句官场上的套话。
“不过你身为王爷,在战场上坐镇指挥就可以了,为什么每次都亲自骑马冲锋陷阵,入敌阵太深,如果有危险,后果不堪设想啊。”皇上亲自执酒,递给了她。
看到皇上那双和九叔叔一模一样的茶色眼眸,竟然露出了隐隐的担心之色,长恭只觉久违的熟悉感就这样袭来,很久很久以前,她经常能见到这样一双饱含着担忧的茶色眼眸‘‘‘她的胸口一阵酸胀,脱口道:“家事国事,于公于私,臣都应该这样做。身为皇室宗亲,臣冲锋陷阵,家事亲切,完全是臣的本分。”
皇上微笑,点头表示赞许。这时,站在皇上身后的韩长鸾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令皇上面色陡变。他阴沉着脸,一挥袍袖,回到御塌上坐下。
长恭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但有一件事她明白,那就是韩长鸾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不过想了想刚才自己的言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于是也就不把这当一回事了。
船甲板上支起了几口大锅,侍卫们将那些俘虏带了上来,一个一个的扔进了那些锅子。这被带上来的十多人,基本上都是高思好手下的将领,也许是知道必死无疑,这些人个个都是面无表情,等到锅子里的水扑腾扑腾冒起了水泡,他们这才因忍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惨叫起来······
长恭轻叹了一口气,转过了头,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就在战场上杀死他们,也免得他们受这番折磨。
这种赏功仪式,实在是让她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到这批俘虏全被烹杀,皇上又下旨派人把高思好的妻子高悬于船的木柱上,让宫中的太监以及禁卫军士兵以她为靶子,练习射箭解气。被脱光了衣服倒吊在高杆上的妇人不停的嗷嗷惨叫,凄惨致极。众人弯弓搭箭,不一会儿,就把妇人射成个刺猬。可妇人一时三刻还死不了,在杆顶翻来覆去,一个劲辗转哀号。皇帝身边的内侍受命,把布帛沾油往妇人身上投去,而后点起火扔在她的身上,只见那妇人瞬间就成了一个火球,那凄厉的惨叫声久久没有散去······
船上的文臣,大多不忍再看,而那些陪同皇帝玩耍的武夫的宦者个个鼓掌大笑大叫。
长恭低垂着头,握紧了双拳,用尽全力才将所有的愤怒压制下来。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高思好曾经说过的话:“有这样的狗皇帝,这样的臣子···这个国家完全没有希望可言···只有推翻他们···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的心第一次开始动摇了,难道她要守护的——就是这些人吗?
这时皇上也取了一张弓,想射向那个奄奄一息的妇人,无奈技艺不精,于是一怒之下,他怪罪于手下的那些宦官们,立刻下令将其中的十六人推到船头斩首。刚刚还在鼓掌大笑的那些人,根本没想到一转眼厄运就降临到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已经被砍掉了脑袋。
所有的大臣们都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皇上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下令要将高思好的孩子带上来,如法炮制。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还不过六七岁,被押上来时已经是泪眼模糊,想必是听到了母亲的惨叫声。当他们看到自己的母亲被烧死的惨状更是大骇‘‘‘小女孩号啕大哭,男孩子毕竟是将门之后,抹了一把眼泪大声骂了一句,“狗皇帝!”
皇上嘴边的肌肉微微一动,却又笑了起来,“怪不得你们的爹敢谋反,连个孩子都这么大胆。来人,将这两个孩子吊在木柱上,一刀一刀剐下他们的肉‘‘‘”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两个孩子居然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再一看,两人的喉间各有一个伤口,因为这一剑干净利落,速度极快,所以过了一会儿,鲜血才从他们的喉间喷了出来。
众人震惊的望向了那个出剑的人,只见那位英姿飒爽的绝色少年擦拭了一下剑上的鲜血,又轻轻插回了刀鞘,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彬彬有礼道:“皇上,这两个孩童胆敢对皇上如此无礼,臣是愤怒至极才匆忙出手。不过,臣自知此举过于冒失,请皇上降罪于微臣吧。”
皇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既然对方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勉强的笑了笑,“兰陵王,你也是为了朕才出手,朕怎么会怪罪于你呢?好了,今天的游戏也到此为止,宴席该开始了。”
“多谢皇上!”长恭再次坐下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背后隐隐沁出了一层冷汗。望着那两具被拖走的尸体,她的脸色一阵黯然。
恒伽,快一点回来吧。她已经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宴席结束之后,大臣们纷纷搭乘小船离开了,偌大一艘龙舟内,除了宫女侍卫和内侍们,只剩下了皇上和他最为宠爱的冯淑妃,还有那如影随形的韩长鸾。
“皇上,您看这兰陵王成何体统?臣刚才就对您说了,他说什么家事亲切,明摆着就是有反意,他不过是皇上的臣子而已,皇上的家事关他什么事?必定是心里有鬼才说出这样的话。”韩长鸾佯怒道。
皇上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河面,面色一片铁青。
“是啊,韩大人说的对,兰陵王根本就是对您不满,刚才才做出那样的举动,简直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若说他没有心存反意,臣妾也不信。”冯小怜也趁机添油加醋。
韩长鸾望了一眼冯小怜,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敏锐的感觉告诉他们,这是个扳倒兰陵王的最好时机。
“不过,这也难怪,皇上您也知道兰陵王素来和琅琊王亲密,现在知道他就这么死了,一定对皇上心存怀疑,所以对皇上不满‘‘‘”冯小怜没有说下去。
皇上虽然还是没有说话,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同胞弟弟高俨的背叛对他来说是一生中最为耻辱的事。
“皇上,听说琅琊王之前先去找过兰陵王‘‘‘”韩长鸾神秘兮兮地又插了一句,“由此可见,兰陵王已经知晓了此事,虽没有参与,却不早些禀告皇上,这不明显是站在琅琊王一边了吗?”
“行了,别说了!”皇上似乎在思索什么,脱口道,“但他毕竟也立下了不少功劳‘‘‘”
“皇上,”韩长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您不觉得,他的功劳太大了吗?若是他一旦仿效高思好,恐怕到时‘‘‘”
皇上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很久很久以前,在长广王府里缠着长恭玩骑马游戏的情景,不过也只是一刹那,他就听到了自己冰冷的声音,“韩长鸾,不忠于朕的人,你说该怎么处置?”
韩长鸾的唇边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皇上,不忠于您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消失。”
皇上似乎有些疲乏了,拥着冯小怜往船舱走去,走了几步又低声道:“那就让他走的体面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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