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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往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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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琴凳上站起身,走向结实的藤木椅子与她面对面坐下,上身微倾,两手交握在膝盖之间,笼罩她的目光充满了爱。
“琳达,你在想妈妈么?”
“是的,还有哈里。我要去哈里的天堂。”
他牢牢盯了她几秒,那两汪银绿的湖水里有股子坚定,于是打消了想笑的念头。
“好姑娘,你打算怎样去天堂?”
“我快死了,我能感觉到。”她平静地说。
他不得不正视她的话。尽管他不知道她怎样做到的,但显然她的生命正在消逝。
“天堂里没有你妈妈,也没有我。”他忽然变得格外伤感,如果战争爆发的话……
“即使大家都在天堂,你也不能死。琳达,你明白吗,你得活着,无论任何时候都必须活着,我知道你有这种力量。向我保证,你不会放弃生命,永远不会,除非上帝亲自来召唤你。不,即便是上帝的召唤,也不能夺走你,他不会那样残忍。”他仿佛不在对一个孩子说话,而像是恳求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她的眼光自始自终停在他脸上,他在哀伤吗,这个温暖的人是她生命里的一缕光,她第一次看见他就仿佛看见幻想中某个有神光的人物,高大,漂亮,浑身充满了让她感到愉悦的爱。她幼小的心灵懂得自己的死会让他哀伤。她要顺从他的意志,向来如此。但她幼稚地为难了。她从不知道自己所爱的生命逝去是那样痛苦的事。
她不是没有去过墓地,就在布拉格,她见过有如天堂般华丽的庞大家族墓葬,妈妈带着她默默站在几十米远的水松林中,远远望着那家的什么人下葬,她仰起脸,就发现妈妈擦眼泪。妈妈蹲下身,搂住了她的头,声音颤抖:“那是你的外公。”她体会得出妈妈的悲伤,而她自己却并不悲伤。
直到哈里死去,她以为只是一座新墓碑竖在泥土里,然而如同她害怕的黑夜般的窒息一天一天深入心底了,那种说不出来的痛苦滋味慢慢吞噬她的健康,两个月来无处发泄,妈妈并不在,米勒太太家继续死人,她不言不语地独自消化投入过的爱,它们全部成为难以遏制的疼痛,像反噬的诅咒般日夜啃咬她的心脏。
此刻,她明白他在要求什么。尽管她幼小,但她明白他要求自己必须承受,哪怕有一天全世界只剩了自己一个人。
她任性地抗拒:“可是再没有第二个哈里活着了。”
她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声音那样微弱,几乎要流泪。她见到他时发自内心地愿意笑,可是这一刻她又被痛苦包围了。
“怎么会没有?你以后会再有弟弟或者妹妹,如果伊莉莎夫人重新结婚的话。”
这话仿佛拨开了她头脑中的一团迷雾。长期以来,她不是渴望着什么吗?有生命的,充满希望与欢笑的活物。
他捕捉到她眼中一瞬闪过的光芒,继续诱导她:
“而且你长大以后,也会有属于你自己的哈里。想想看吧,不是米勒太太的,不是奥尔加阿姨的,不是杂货铺老板的,不是面包店的,不是任何与你相隔半米以上的,从一开始它就完完全全地属于你。琳达,只要你活着,我保证上帝会赐给你最幸福的东西。”
她仰起脸,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她的小脑袋被他描绘的美好前景迷住了吗?
她生来是柔软而坚忍的女性。他看得出她极愿意付出,她需要爱也毫不吝惜地渴望付出爱,他一厢情愿地把她想象成最美好的事物,还是她本身就如此美好?弄清这一点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想照顾她,关爱她,就足够了,至少这一刻足够了。
她的回应令他惊讶万分,甚至尴尬得无以应对。
“我不要任何人的,我只要你的哈里。”
她的目光真挚无一丝虚掩,她爱这个人,尽管不是成人的带有情/欲的爱,但她本能地爱他,像爱妈妈,爱那个死去的婴孩,爱所有爱她的人一样,她无比地热爱他,从第一天就开始了,无法停止。她意识不出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不知道在成人脑中会作何感想。
他仿佛感到闷热,无法面对她的真诚目光,虽然五月末的天气并不热,他还是站起来走到窗口去透气。而她的脑袋跟随他的步伐转动。
他随意靠在窗框子上,栗子花的香气又飘来了,他以手掩着口鼻抵挡那股沁人的气息,哦 ,自己这是怎么了,被一个孩子弄得这般难堪。她当然是无意识地童言童语,可是他在想什么。
内心有个地方在隐隐发抖,他一定是神经错乱了,他怎么能发抖。
他咳嗽两声,目光注视着外面越来越低的云层,要下雨了吗?
“啊,琳达,你怎么想到要我的哈里?”
他是个蠢货,竟然和一个孩子讨论这些。
“因为我喜欢他也喜欢你呀。”她的逻辑很简单,天真地眨了眨眼。
“是的,当然是这样。”他面向暗沉的天色,似乎自言自语,“但我先得结婚。如果终究难免一战,我到底要不要结婚?在上战场之前留下一个孩子。这样多么自私啊。这样真的自私么?当然,所有的财产都会给它和它的母亲。啊,如果国破家亡,哪里还有什么财产……”
她不知他在烦恼什么。她听见了“结婚”这个词。
她扯扯他的衣摆。
“你要结婚了吗?”
他转过脸来,不明白为什么此刻看着自己无比珍爱的她竟感到一种折磨。纳粹的终极目标是消灭他们,消灭如此美丽的珍珠,那些自视为高等人类的疯子不愿承认觊觎他们创造的无与伦比的美丽。抛开一切伦理因素,每个人心中不都在渴望着鲜活之物么?渴望生命的绽放。有那么一瞬,他似乎顿悟了什么,然后便感到无可饶恕的罪孽,同时亦感到挣脱束缚般的幸福。老天爷呀,究竟是保持灵魂的洁净,还是堕入地狱,他从无一丝一毫选择的余地,却为何庸人自扰般地苦苦挣扎。他刻意忘掉了这一瞬的领会,直到多年以后被重新唤醒,发现它竟那般深入骨髓地不可阻挡。人自身也是一片土地吧,什么种子落下了,悄悄生根发芽,便再无逃脱的可能,那就是宿命。
他弯下身,以一种淡然的微笑面对她。
“不。我是说,但愿你妈妈能再次结婚,给你带来可爱的弟弟和妹妹。”
汉嘉没有想到关于结婚的念头成了挥之不去的预言。
去找海蒂时,见到她瞬间红了的眼圈,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准备承受一切可能的情绪,独没有料到骄傲如她却在冷战之后主动紧紧抱住了自己。那样紧张和热烈,他感觉得到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如此坚定有力地带动自己的心跳。
“亲爱的,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么?”
她抛弃了一切,尊严,民族,全部无所谓了。她想得很明白,她只要他的爱,只要这一点。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卷发,这名典型日耳曼民族金发碧眼的女子,和忧郁俊雅的斯拉夫民族的自己,在一触即发的危急形势面前,该何去何从?
他们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吗?她如此浪漫地想过,越发坚定了决心。
他怎么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佛得了某种绝症,让自己随时随地茫然无措,脑中仅剩一片混沌的光亮,却不明白那是什么。障碍不存在了,他的恋人不是已经投靠了自己这一边么。
“吻我。”她说。
仅有千分之一秒的挣扎,他深吻下去。
她只能感到幸福。他是爱她的,他们有整整四年的深厚感情。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子,她就知道自己沦陷了,只是没想到陷得这样深,再也不能自拔。哪怕与家庭决裂,她也一定要得到他,得到他全部的爱。
在他放开她之前,她舔抵他的喉咙,狠狠咬住一口。一个鲜明的牙痕便如同她对他的爱,疯狂,充满嗜血般的占有欲。
他了解她的报复,这段日子她受的感情煎熬比他受到邻国武力威胁的煎熬更甚。
通往苏台德地区的火车隆声驶进迷茫般的大雨。
他不能把他们当做敌人看。因为大家同属于一个国家,并将为这片美丽土地的命运共同负责。但是德语日耳曼人毫不避讳的纳粹主义言论让他一路阴沉着脸,哪怕身旁是对他寄予厚望的恋人。她正浓情蜜意地依偎着他的肩膀。
她的头枕在他肩上如同一种沉重的压力。
他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仿佛寻求释放和解脱。
车厢之间的狭窄连接空间也挤满了人。烟草味道浓郁仿如烈酒令人窒息但是又刺激神经,而不说话的人各个脸上沉闷而麻木。
就是那么一个闪神的瞬间,弥蒙的烟雾之后,他见到黑色的头纱从那些面无表情的脸的缝隙间穿过。
琳达的妈妈!
他早该想到,奥地利被吞并后伊莉莎女士已经不能自如来去维也纳。这个神秘的女人,没人清楚她究竟在做些什么,所以才惹出一些风言风语,以至琳达的身世遭人质疑。
而此时她出现在苏台德?
这时期实在敏感,他不能不多心。尤其苏台德德意志党人的间谍何其多。搜集军事情报的,暗中破坏爱国活动的,制造事端为希特勒提供非难口实的,数不胜数。
他的目光几乎违反物理规则成了复杂曲线,遥远望见伊莉莎和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背影对坐在另一节车厢中段。
如果是单纯的风流韵事倒不干他的事。他甚至默默希望她为琳达寻一个好爸爸。
琳达,他想象不出该如何形容她在自己心目中越来越突出的地位了。所以他不能再想。她是他的珍珠也好,玫瑰也罢,终究要离开他的视线的,像他偶然走进了她的生命一般,哦不,他觉得一定是她走进了自己的生命。
求婚过程顺利得难以置信,除却他说了一个该死的谎言。
“你是什么反纳粹组织的骨干分子吗?”
“不是。”
他坚定地回答。
伊莉莎机敏地发觉自己遭到了跟踪。她戏耍对方,从一个小酒馆到另一个小酒馆,与她对过话的人不下五十个,每一个都普普通通而细看起来也有不寻常,就让那名不够老练的跟踪者迷失吧。最后,她不再为难他,径直走过去戳穿这场把戏。
“晚上好。”
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这是前日该死的大雨后遗症。
她优雅入座,并不看他,却知道那顶黑色宽沿帽下白皙的半张脸正不知该酝酿何种表情。
半晌,对方脱掉帽子,谦和有礼地道:“晚上好,伊莉莎夫人。”
酒馆的环境闹腾腾。门外又开始落雨,有不少人急匆匆挤进来,带着阴冷的湿润之气。
他想起那日火车上所见,若有若无地试探。
“请恕我直言,夫人,琳达过于孤单。她需要一位好父亲和……充满人气的家。”
他隐蔽地指责伊莉莎长期将琳达独自丢在家中的行为。想到哈里死时琳达如何自己一人忍受那样的剧痛,他就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掏出一包香烟,拆封,递给他抽出一支。最近的压力之下,许多人都开始吸烟。但他看得出来,她一直如此,只不过在琳达面前从不吸烟而已。
缭缭绕绕的烟雾遮挡着她的面容。
“你是说,我应该结婚?”
“难道您没有这样的考虑么?”
“可我唯一想嫁的人是,琳达的爸爸。”
她的语气,神态,无一不让他惊讶,因为她如此清楚地表明,她从未嫁过琳达的爸爸。
她并不意外他的吃惊,露齿一笑。
“为了琳达,你会保守这个秘密的,对么?我知道你向来是位非常好心的青年。”
那一刻他脑中转过许多的念头,最后仿佛认定伊莉莎是琳达爸爸的情妇,而他冲动地说出违逆道德的话。
“那就想方设法嫁给他!夫人!”
琳达可以拥有幸福完整的家!
然后他看到了什么。
烟雾也无法隐藏的颤抖,在那瘦削的肩膀,和细长的指尖。
她的香烟掉在了桌面上,她慌忙低头去拾,然后既不再吸一口,也不摁熄它,只待灰烬静静落下。
他见到了何其相似的表情,深切又绝望,不能自已,与她每一次盯着琳达时的表情完全相同。那种哀婉,与其说是对着琳达,更像是对着另一个人。
“已经没有机会了。他死了。”
他刚刚替琳达生出的一点儿希望猛然被扑灭了。
试探这个女人有无间谍嫌疑的初衷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他心底里深深不愿将琳达的妈妈看做值得怀疑的人。她是琳达的命。
深夜和一位漂亮寡妇共同回家的这一幕直接撞进了海蒂的眼里。他没有想到她正等着自己。面对那张满是怒气的俏脸,他突然觉得心烦意乱。他只简短解释了几句,事实上很多时候他在干的事情并不能告诉海蒂。
他们没有吵架,海蒂甚至没有使性子。她只是平静地离开,订婚仍会按计划进行。
夏季过去了。他如所有被动接受命运的人一样,忙得不可开交。订婚没有丝毫缓解他们之间别扭的气氛。而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方面。
慕尼黑会议时,举国上下群情激奋,他决心入伍,捷克兵力与防线足够抵挡德军几个月的进攻。如果加上任何一个盟国的参与,德国未必能取胜。他不相信如果战争真的打响,所有大国都能置身事外。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成为寡妇。”
他这样对海蒂说,他相信战局几个以月后自然会见分晓。如果那时自己还活着,无论作为亡国奴还是自由人,他都将和她结婚。
她最近变得异常沉闷,而他未注意到。
“你爱我吗,亲爱的?”
她决定最后一遍也是第一遍问这个问题。
“当然。”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看她,而是眺望窗外街上的情形。
但是政府最终屈服了。这个国家四分五裂。只剩少得可怜的地区仍然在虎视眈眈之中。他似乎见到了那不可逆转的命运,痛苦得无法说出一个字,唯有更加坚决地斗争。尽管被希特勒许可的新政府环境已经使这种斗争既艰难又充满危险。德国人的第五纵队无孔不入。总统辞职以后迫于危险流亡西方。
圣诞前的大雪将世界覆盖得一片静谧和平,是种短暂而虚伪的美。
他与海蒂共度许久以来难得平静的一天。
“我们许久不曾合作音乐了,还是这样完美啊。”
他不由得感慨。
实际上远不完美,他心不在焉,海蒂也好不了哪里去。他的钢琴悲伤绵延,她的大提琴过于强势明亮。
忽然一阵不太流畅的小提琴音从附近什么地方传来,像某个学琴的人正努力练习。侧耳倾听了半晌,他摸着下巴,未察觉自己唇边勾起了满足的微笑。
那是琳达,他曾经送了她一件特别的礼物。许多年里,他都不会知道琳达羡慕能与他合作的人,她渴望站在他身边融入他的音乐,这是一种朦胧而单纯美好的向往。她渴望融入他。
他的柔情没能逃过海蒂的眼睛,她如此厌恶他的陶醉。
海蒂猛地站起来,琴弓不小心狠刮过琴弦,发出刺耳的叫声,如同她的心声一般。
他回过神,终于发觉她的气闷。
“海蒂,你不喜欢她。”
他在她面前永远神经迟钝,然而再迟钝时至今日也早该发现这一点了。
“是的。”
“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问,见到她的神情一瞬却后悔。他迅速移开了眼,他有什么可心虚的,但他就是心虚。
“因为你喜欢她。”她直言不讳地吐出。
“她只是个孩子,而且又那样可怜,从小便没了爸爸……”
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相当放松,带着世人皆知的怜悯,神经却不由自主地紧张,两只手交握得紧紧的,因为她瞪着自己的眼神如此锐利,仿佛要洞穿他的灵魂般。
“所以你便要做她的爸爸么?”
他诧异地抬眼,对上她写满嫉妒的双瞳方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下一刻从喉咙里爆发出大笑,足足六十秒,而这时间足够她激动地穿起大衣,戴好手套,背上她的琴,随后拉开大门,他才有力气去阻止。
他的一只手抵在门框上,仍然克制不住笑。
他一面笑一面说:“亲爱的……你的想象力能够再丰富一些吗……”
“可以,亲爱的,你只不过是在乎那个小的。你在乎她胜过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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