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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往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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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笑一面说:“亲爱的……你的想象力能够再丰富一些吗……”
“可以,亲爱的,你只不过是在乎那个小的。你在乎她胜过其他任何人,包括你的未婚妻。”
她看着他变脸,嘴角渐渐扬起得意的笑,内心却在滴血。
“你会为你、的、虚、伪而付出代价。”
甩下这句话,急促的高跟鞋声立刻踏响整个走廊。
而他如同虚弱般站在空洞的门内,久久回味。
代价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失血过多,躺在无人而潮湿的桥洞底下无法动弹时,脑中浑浑噩噩意识到他们的组织完了。
他的灵魂也许飘向了天际,才能望见如此美丽的河流,一座古老而满是悲怆历史的石桥横亘其上,哥特式的塔,尖尖地刺入灰白的天空,红瓦赭石在无数面德国旗帜背后连绵起伏,随着寂静落下的雪无声哭泣。那是他所能见到的不久的未来。
他的未婚妻,他看见她也戴上了纳粹袖章,正在接受嘉奖。
他的父母离开布拉格,苦难的脸庞面向通往郊外的火车。
从那扇窗口而入,他没有见到他的小姑娘,满世界的萧杀之中,找不见他的金红色头发的姑娘。唯有焦黑的炭在壁炉中冰冷而沉默。
可是,他也找不见自己,墓场里没有刻着“汉嘉·瓦弗拉”名字的墓碑。
他感到剧痛,眼前瞬间由光明缩小为暗淡模糊的一团,然后他意识到什么人正抬着自己。他呻吟出声,一路颠簸过去,尚未完全丧失的神智认出其中的某一人。
间或清醒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让他无比心疼。因为,那是琳达的哭泣。
他睁开眼,望着她。俊雅惨白的脸绽出属于他独有的温和笑容,他多想安慰她。
“……你也会死的吗?”她说。
他微笑着,无法回答。
如果他的灵魂再次离开身体,他想从她满是泪水的眼睛进入她的世界,那儿的纯净透明吸引着他,从第一眼便如此。
但愿没有人可以摧垮他的小天使。他向上帝祈祷,慢慢阖上了眼。
毕竟是年轻,他终究恢复起来。第一件事便要向伊莉莎夫人道谢。
“那天若不是您相救……”
她微微一笑,说:“我想一个重伤者很容易认错人。”
“恕我直言,夫人,我一直认为您非常神秘。”
“请原谅,我以为你也同样。但实际上,没有什么神秘,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爱国青年。”
去伦敦以后,他有幸见到了组织中的另一位逃亡者。
“很遗憾,那个告密的间谍是你的未婚妻。”
“我已经知道了。”他平静地说。
阳光照射泰晤士河的水面发出耀眼的反光,晃着人的头脑昏沉沉。警报就在这时刻突然拉响,于是新一轮轰炸与奔逃开始,一幅巨大的水银镜面从他面前坠落顷刻间碎了一地,在那满世界的混乱与崩溃中,他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望浓烟,震耳的爆炸声使他的听觉归于无法感知的寂静,几秒的时间内,他突兀定格,死神的触角从他身旁飞逝而过如四溅绽放的烟花,他的脚下是反射着整个世界的碎玻璃,在故乡,人们把这些晶莹而美轮美奂的物品称为水晶,血与火都倒映其中,虚幻着死亡与美丽,一段血肉模糊的躯体迸射过来将他击倒,那个瞬间他扑面朝下见到自己苍白的容颜,投影在水晶里仿如破碎的波西米亚木偶,精致地扮演着自己不能察觉的虚伪角色。
至少有这么一瞬,他向上帝忏悔。愿主宽恕自己的过错。
阿门。
第十一章
一九四五年六月。
大雨奇袭辽阔的波西米亚平原,滚滚雷声由远及近沉闷而过。车窗上唯见斜泼下来的水幕,朦胧中透着深深浅浅的森林与农田。天忽然暗了,几乎像夜晚一般,闪电从前方直刺大地瞬间映亮泥泞中跳跃的密闭空间。驾驶员低咒了一声,将轮胎驶出水坑。
“瓦西里——”
他的心一紧,害怕受到批评。“是,少校。”
他只不过和捷克士兵一起喝了点儿酒,顺便干了两个德裔妞。
“这天气,几乎和一个月前一模一样。”
绷紧的情绪稍稍放松,驾驶员热情答道:“是的,少校同志。五月六号那天要不是因为这鬼天气,德国鬼子根本就不可能抵抗那么久。坦克的履带简直把德累斯顿附近的地全部耕过了一遍。”格鲁吉亚农民出身的瓦西里随时随地都能想到农事。
车里仍然和刚才一样沉默无声。他留意后视镜片刻,只能望见少校的天蓝色帽顶和红色滚边帽墙。然后那严肃的帽檐忽然抬了起来,冰河一般透亮而冷峻的眼睛透过镜面一瞬与他对视,他蓦地移开,内心发抖。NKVD(内务人民委员会,苏维埃内务部秘密警察及国外情报机构,“克格勃”前身)部队拥有的权限比普通部队来得大,相对地,执行更加血腥而残酷的对内对外镇压任务。他不记得自己亲手射死过多少从前线“开小差”的士兵。现在总算熬到胜利了,他觉得管理集中营实在是美差,有什么能比踢德国人屁股更快活的呢。而且战俘和德裔人口身上油水肥厚,比在家乡忍饥受饿强多了,他只希望撤军越晚越好。
少校转换了目光,经过刚才猛烈的爆发,雨似乎小了点儿,他微微侧头,望向布拉格方向的天空,黑云恰好延伸到那儿为止,亮光撕开的白边渐渐占据压抑的视线,背后的六角星城特蕾津(由纳粹建的集中营城)已经掩在黑暗中看不见了。
接近布拉格市区时,道路逐渐变得平坦,微雨过后的阳光照在玻璃上残留的点点水痕上折射出动人的色彩。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彼得诺夫少校低头看着文件,光线射到他隐现着微蓝血管的手背上带有明显的热度,他不觉抬手打开窗子。清爽的风和被炸毁的德国味房舍从他面前掠过。
“少校,他们已经开始重建了,速度真快啊。”瓦西里叹道。干活的多半是战俘,这叫人高兴。
米哈伊尔没有说话,继续研究他的“黑名单”。
奇恰耶夫上校把文件交给他时,他立刻便认出来,正是去年在伦敦时,自己负责与美国战略情报局交换的对方在东欧地区的工作名录。
“米哈伊尔,波兰的袭击战俘营事件你怎么看?”老谋深算的间谍头子温和地看着爱将。
“很显然,波兰人敌视我们。他们恐怕解读了一些错误信息,才敢如此与我军对抗。”
“英国人不管。他们说武器原本援助给他们对付德国的,至于他们究竟用来做什么,就不能控制了。老实说,莫斯科气极了。尤其NKVD竟然只抓回几个趁乱逃跑的德国兵,丢尽了我们的脸面。”
米哈伊尔明白,受此事影响,莫斯科一定会要求他们在所有占领区加紧控制。
“上校,我认为捷克人是最诚心欢迎我们的,毕竟当年被英国与法国出卖的教训犹在眼前。不过,从他们提前发动了起义来看,反苏势力的影响不可小觑。”
上校站起身,亲切地拍拍他的肩。“你明白该怎么办的。”
他昂头端正地靠了一下脚跟。“是,上校同志。”
既然英美纵容这些事,那么他们也用不着客气。所有与美国战略情报局工作人员有过联系的本地人都将被拘捕。
离开以前,奇恰耶夫亲切地叫住他。“安德烈·彼得诺夫将军此刻还在维也纳么?”
“是的,上校。”
上校和蔼地笑:“你后天去维也纳时,请带我向你父亲问好。”
“一定带到。非常感谢您!”
吉普军车在布拉格民族剧院前停罢。米哈伊尔在正门前停留片刻,仰头观赏这座文艺复兴式的建筑。
它是完全由在异族统治下的捷克人自己捐款建造起来的。在英国时结实的好友汉嘉·瓦弗拉曾如此介绍,当时他的表情既自豪又沉痛无比。因为从国内传去的消息,这座民族象征的剧院已被纳粹关闭。
青铜铸像“胜利女神”驾驭着骏马飞驰于米哈伊尔的军帽上空。从这样的角度,门上镌刻的格言正被雨后的阳光照射得微微发亮——
“民族,自己靠自己。”
他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些西斯拉夫人早已被日耳曼化数百年。从摆脱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到再度复国,何曾依靠得了自己。
思及此,便不能不生出身为俄国人的自豪感。自沙皇时代起,他的国家便是“斯拉夫人的解放者”。真正抵御了拿破仑和希特勒的,唯有那片苦寒的土地。
长条仓库中,琳达抬头看了眼灯光,青白的光芒冷冷覆盖着水泥地上整齐排列的尸体。
她迅速做着记录,仔细检查其中的每一具,性别、大致年龄范围、个人物品以及皮肤上的明显痕迹,身高、头发、眼睛颜色,以便日后供人辨认这些无名死者。
昨天有一名收尸队队员由于破伤风倒下了,所以她的担子越发繁重。随运尸车回来之后,片刻不停地忙活了整个下午。
胶皮手套有些过敏,里面加戴了一层棉布手套,不透气的皮肤上布满红斑,不断刺痒。她忍住挠的冲动,加紧登记完毕,才终于舒出一口气,走向浴室。
正洗澡的红十字会护士阿戴拉看见她热情地打招呼。“琳达,今晚的舞会你去吗?对了,你的男朋友没有来接你?”
她无奈地耸肩。“杰吉不是我的男朋友。”不过周围的人似乎都认定了这一点,无论解释多少遍也没有用。
“今晚瓦弗拉博士会演奏你知道么?所有人都等不及了,他在英国广播时的即兴音乐鼓舞过多少人啊。而且据说,还有一位神秘的合作者。”
她情不自禁微笑。“是的,我当然会去听。”
“再晚可要迟了。你没发觉今天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么?我走啦,呆会儿见。”
经这一提醒,琳达也迅速洗掉身上难闻的尸臭与石灰水的味道。
回到值班室,她换了一件素雅的淡灰色连衣裙,并难得穿起高跟鞋,戴上乳白的珍珠耳环。曾经作为剧场演员的一份子衣饰必不可少,有一些是共享的。水泥房间里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精心盘在脑后的华丽卷发,细细垂下几丝来的韵致,是种从未显示过的妩媚。
阿戴拉进来时惊羡地摸着她的头发大叫。“多美的红头发啊,我发现金发已经不流行了。”
“可惜主教们不喜欢,教会认为这是女巫的发色。”
“那也是迷人的小女巫。”女伴眨了眨眼,“该叫那些外国人瞧瞧我们波西米亚的神奇魔力。”
她淡淡一笑。跳舞并不是兴趣所在。收尸队无论如何不能与白衣天使相提并论的,人们不躲着自己就不错了,在战后瘟疫横行又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他们是需要避讳的一群人。
雨过的道路泥泞难行,一股难民流阻住了电车线路,两位姑娘只能步行去举办舞会的民族剧院。到后来更是一路小跑。
经过小广场的瓦砾堆,琳达突然脚下一崴,差点儿跌倒,直起身时发现碎石磕坏了一只鞋跟。于是她不幸成为今天最狼狈的女士。
瞅见阿戴拉无限同情的眼神,她无奈地道:“总有些跛腿的士兵需要舞伴,如果他们愿意和同样跛腿的姑娘跳舞的话。”
来到剧院,乐台上的所有人已经准备就绪。今晚特殊的序幕,才是她唯一的目的。
凝聚着一个世纪前波西米亚匠人完美艺术与心血结晶的华丽大厅终于再度绽放起辉煌,在被纳粹强制关闭了一年之后。
璀璨金光中的乳白钢琴如所有人一样期待着。
她听到了掌声,不由得心焦,前面众多穿军装或礼服的高大男士和脚踏细高跟鞋的女士使她的视线成为极其狭窄的缝隙。
女伴拉着琳达灵巧绕到一根罗马廊柱后面。这里离乐队很近,然而视线偏仄至极,只能俯视乐队的背影。
阿戴拉克制不住兴奋地掐她的手,因为大家瞩目的焦点正走向钢琴。
她的心顷刻间静止了,第一次从如此耀目的灯光下见到这个人,一身笔挺的纯白西装,金栗色的发整齐发亮,神圣光芒中的优雅身影与记忆重合。仿佛直到此刻,她才能相信他真的回来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种既喜悦而又苦涩至极的心情。战争真的只是叫时间停滞了一瞬么?那些被深深压抑的痛苦原来只是昨日幻影。已逝的与幸存的都这样渺小不值一提。
汉嘉·瓦弗拉躬身行礼之后坐下。
接着出来了什么人,也许是主提琴手。她的心完全被回忆占据无法留意。
台下不少人早就互相打赌,今晚究竟会选择谁的音乐来演奏。无疑捷克最著名的是斯美塔那与德沃夏克,他们是这个民族的骄傲。而俄国最赢得全欧洲赞誉的除了柴可夫斯基无人可出其右。赌注是鲜花与啤酒。
最后却没有人胜出。
巴洛克风格的雕饰与水晶灯层层环绕着重获自由的人们,令人沉醉的华丽光线中飘荡起浪漫经典的俄罗斯式忧伤与悲壮。晨钟般缓慢而凝重的引子声声敲响心扉,带着一种号召性的力量。
——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正是十月革命以前的迷惘与激情。
这强烈地跌宕着的感情跳跃在活过来了的黑白琴键之间,跳跃在颤动的弓弦上,叫人受不了,她不争气地流下泪来。
谢幕进行了三次。
她希望能看见汉嘉回头望见自己,却心知这是好笑而幼稚的。
到第三次时,有人从后台端出水晶杯与香槟。身穿苏联军服的主提琴手回过身打开它,庆祝的液体喷向空中的一刻,他的视线随之往上,仰起了俊美的脸。
随后,那无比明亮的冰蓝色眸子瞬间捕捉到廊柱边一抹金红的亮色,在整个辉煌沸腾的大厅一隅犹如一朵暗自盛开的火莲。
“天呀!这个军官真漂亮!”阿戴拉拉着她的胳膊叫起来。她过于兴奋地注意着下面,以至没有发觉琳达急切掩到了柱子后面。
“快看!琳达,他正冲我们笑!”
兴高采烈的阿戴拉大力莽撞地勾住琳达的肩膀,于是后者面色尴尬地突兀与他对视。
银绿的眸子里闪着极其歉赧的光,甚至无比难堪,被他若有所意地忽然挑眉的表情占据。
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
她那晚的确帮了他的忙,找到路将他带回司令部。只是最后她不告而别,倒不是出于他说要将她交给法庭的玩笑话,而是她根本不愿等待他汇报完毕后送自己回家。
第十二章
阿戴拉热情大胆地向米哈伊尔挥手,他回以一个完美的露齿笑容。随后他转过身,倒出香槟,将水晶杯递给汉嘉。
“啊,琳达,这样的人才符合我心目中完美拯救者的形象。他和那些粗野的俄国农夫多么不同!”
琳达仍然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心中惴惴不安。她但愿一会儿不要被他碰到。否则她真是想不出该怎么解释那天失礼的不辞而别。
台上众人纷纷举杯,其中万众瞩目的焦点是走到最前沿的米哈伊尔与汉嘉。两人手握着手,带着同样热情友好的笑,端起酒杯。
米哈伊尔高声道:“苏捷友谊万岁!”
下面立即成为呼声的海洋。“苏捷友谊万岁!”“斯大林大元帅万岁!”“红军万岁!”
阿戴拉激动万分,说:“琳达,我一定得同这些可爱的俄国人跳舞。没有他们的迅速拯救,布拉格一定会变成德国人的屠宰场。”
此言不虚,党卫军最后的镇压是六年来前所未有地疯狂,即使他们的元首已经自杀。
“是的,是的。”琳达也难抑激动。“亲爱的戴拉,祝你今夜开心!”
第一支舞曲是回归传统的波尔卡。
女伴早已开心地被人邀走。琳达高低着步伐,从大厅边缘的廊柱间隐蔽走过,目光始终停留在厅中那个俊雅的白衣男子身上。他不断张望,像是找寻什么,又不断有熟人与之亲切交谈。
她好奇汉嘉的第一支舞将邀请哪个幸运的女人。她从未以成人的视觉进入过他的世界。一个月前高烧之后万分惊喜地见到了他,她发现他的眼神仍旧是无限包容与温柔的,如同过去所给予她的一切。无论苦难也好、幸运也好,她无可奈何地独自长大了,然后猛然发觉和他之间隔了成人式的万丈沟壑。如今他是意气风发的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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