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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的启示-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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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曼德拉大学”
曼德拉虽然被剥夺了自由,但他仍然有着强烈的求知欲,他认为除了探视,学习的权利比任何其他优待都更为重要。曼德拉继续读法律学位,可以学到夜里11点钟,姆贝基及其他大学程度的人也可以这样。但是,那些准备考大学的人必须早一小时结束。如果被人发现在规定时间以后读书的话,那就要被罚禁食三顿。菲基利·班姆在入狱前是一位读法律专业的学生,他很欣赏那样的场景:曼德拉告诉大家题目,接着引导大家开展政治讨论,以此来考查自己对所学知识的理解和记忆。犯人不断进行交流,相互学习,最可怕的处罚是减少学习时间。
由于曼德拉最初是在1962年判的刑,他获准修读伦敦大学法学学位。但政治犯大批来到岛上之后,狱规有了更改,不可能及时得到最新书籍来完成课程。接着,当局禁止政治犯修读研究生课程,这残酷地打击了他们的求知欲。曼德拉转而学习经济学。由于不许学法文和德文,他改学高级阿非利卡语。
政治犯不许看外界报纸和听外界的广播。有一次,因为发现他牢房里藏有剪下的报纸,曼德拉受到指控和处罚。可是犯人们还是想方设法搜集消息,利用每一点滴信息,分析它的内在含义。
突然,他又受到一次沉重打击——他被剥夺了一切学习权利,为期四年。监狱的官员声称发现他的牢房里藏有“回忆录”,而政治犯是禁止保存日记或个人笔记的。纸张控制得很严,仅够学习和写500字的信用的,现在可以每个月给家里写一封500字的信。曼德拉要求狱方“给我看看那本回忆录”,但狱方从没出示过。
曼德拉将罗本岛监狱成功地变成了一所“曼德拉大学”。在这里,他和他的同志们一起成长,他对南非的命运有了更深的思考,对自己的信仰和道路有了更新的认识。
迈克尔·丁卡凯1966年因涉嫌搞破坏活动和担任非法组织职务而被判刑,15年后,他于1981年从罗本岛被释放。下面是来自他的叙述:
在罗本岛上每天早晨5点30分,守卫就敲起大钟——自70年代末以来改成了放音乐——叫醒每个犯人。值夜卫兵敲得这么卖力,钟声差不多都能把死人给震活过来。除了偶尔一两个同志之外,睡得再熟的人也无法在钟声的喧闹中继续睡下去。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大部分犯人都养成了这种习惯,早晨不再需要钟声或是音乐声也能毫不费力地从毯子上“跳”起来。
牢门要到6点3刻才开。所以接下来的一小时零一刻钟就贡献给了日常杂务:卷起草垫或毛毡,'5'打扫牢房,举起紧握的拳头向对面牢房里的犯人问好(从他们的牢窗能看见自己),做一些身体锻炼,在桶盖里洗脸。
室门打开后,犯人们冲出去清洗马捅,那些不愿在桶盖里洗脸的人可以用浴室里提供的小盆。牢门打开后,每个人都显得匆匆忙忙。有人围着监狱单元的小院子慢跑。那些轮到“phaka”'6'的人去分饭。
早饭已毕,随着“集合”的口令,我们排成两列,走向第一道大门,然后是一道又一道门,每道门前都站着警卫。在每道门前我们都得停下来,这时总有卫兵喊“队列肃静”以及“脱帽”。
“脱帽”这个口令让犯人很不舒服。不久以后为非洲及黑人犯人准备的布帽,以及为亚洲或其他有色人种犯人准备的便宜的毡帽,就从制服中消失了,这是因为犯人们拒绝在去采石场的路上戴帽子。
在石灰采石场度过的日子里,每个犯人都从事着过度繁重的劳动。犯人的工作每天都在变化。也许上午某个犯人还忙于这一组的任务,而到了下午,他又得参与另一小组的劳动。最忙的是“学习阶级”,一个人学的科目越多,他的时间就越紧。
通常,进行课程讨论时无法作任何记录。然而当必须要作记录时,他们就只能秘密地进行以不致被看守发现,否则会惹麻烦上身。采石、装车、烧石灰这些工作对于他们的讨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妨碍。
另一项活动是政治讨论。一次当我来到一个单间的牢房时,非国大成员们正在讨论非国大的发展历史。我们当然没有任何书面资料,但争论的发起者沃尔特·西苏鲁同志就是非国大的活历史。沃尔特同志记忆力非凡,他不仅能记住那一系列事件和回想起参与人的姓名,而且还能说明事件发生的背景。
罗本岛上禁止讨论政治,因此讨论只能在看守不在时才能进行。
由于非国大历史问题极其丰富和复杂,对他的讨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期,然后我们又进行了其他问题的研究,如关于国家主义、马克思主义理论,以及国内国际发生的焦点问题。一般来说,政治讨论的目的并不是要达到某种一致,而是为了从别人那里学到些东西。
无论是非国大成员间的正式讨论,还是同其他组织间的双边或我边讨论,在同狱犯人中,纳尔逊同志都是从不厌倦的参与者。
我们中间某些人无论何时都热衷于“空谈”。纳尔逊同志却不是这样。除去他组织的讨论项目之外,他每天都发起同其他个人进行的探讨,包括组织内部关系,犯人的抱怨,反对狱方的策略以及其他一般性问题。纳尔逊·曼德拉是一个为人权斗争而不屈不挠的活动家。
《斗争就是我的生命》与《自由之路无坦途》两本书如实反映了他的政治洞察力、政治承诺及为解放南非众多被压迫者的献身精神。他被尊称为“玛迪巴”这一事实也正表明了他无论在狱中还是自由时,都同样把为他的人民奋斗作为自己生命的目标。
纳尔逊是一个强有力的辨论家,可有人却称纳尔逊为好斗的人甚至独断专行者。你愈了解纳尔逊本人,就愈会发觉这种观点带有明显的偏见。或许是他那种直接的、积极坦率的方式使得他给那些持不同意见者留下一个难以相处的印象!在同那些毫无事实依据的人所进行的争论中,纳尔逊会利用巧妙的提问给对方以致命一击。几乎没有人能被反复诘问而不暴露自己的无知和浅薄。
我曾多次在与曼德拉的讨论中被批驳得体无完肤。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这种经历从长期看来使我受益无穷。
这是因为与他的讨论教会了我从两个方面看待问题,尝试给他一个客观公正的答案。在特定的社会问题上,客观的态度有时会使人得出与流行观点相违的结论,但坦率地说,知道一个不令人兴奋的真理总比用一个流行的谬论来欺骗自己要好得多。而后者可能会使未来的计划因根基不牢而流于破产。
他在讨论时表现出惊人的精力。在我们这个牢区,他从不错过任何一个和狱友们一起讨论政治的机会。
在讨论中他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并且积极提问。他过耳不忘的能力使他能够完整地把与当局会谈的内容复述出来。他不仅能详细讲出与其观点有关的材料,而且还能复述出参加者的表情和含沙射影的语气。
有时,在现实事件的讨论中,纳尔逊同志喜欢从各个角度考察问题的特点使他更像是一个爱辨论的人物。并且,他不愿让任何重要的讨论悬而未决,他更愿意看到一个确定的结论。这并不是要想主导讨论,而是来自想了解讨论者观点背后的思想的本能,是为了能了解不同的观点。
纳尔逊并不认为自己是政治天才或是组织中的特殊领导者。他相信他的组织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各种天才贡献的结果。他非常清醒地认识到他是处于南非现状下的人,在这种意义上讲他首先是自己组织中的一员。他总是带着钦佩的语调提到他过去和现在的同事:莫塞斯·科特恩、J.B.马克斯、卢图利大酋长、约瑟夫·达林博士、布拉姆·费雪、利莲、恩戈伊·海、约瑟夫和其他人。
朴实直率是纳尔逊的一大美德。同非国大的其他领导者一样,在他周围并没有狂热的崇拜者。在狱中,他本能够轻易地利用他在国内国际的形象从当权者那里获得特权。包括“吵闹小子”在内的所有官员都为能得到曼德拉的赞赏而高兴。这就是为什么“吵闹小子”怨恨曼德拉揭露他的法西斯倾向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起初监狱特派员斯坦恩将军曾尽一切努力压制曼德拉为自己辩护的原因。在辩护中,纳尔逊会破坏他在同僚中的形象。每个正直的领导人都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原则,更不必说有着如此美德的纳尔逊了。
真正的革命领导人是那些同人民结合在一起的人。因此,纳尔逊在狱中从不寻求个人特权,而是完全投入到狱中的普通工作中去。我们每个人都得打扫自己的牢房,清洗自己的衣物。除此之外,监狱单元的院子、走廊、娱乐室及浴室都需要打扫。我们总是把任务按时间分给各人,每周轮流打扫这些地方。纳尔逊也是其中一员,并如其他人一样工作。
曼德拉和他的战友们经历狱中生活的洗礼,变得更加成熟、坚强、沉着了。S·R·“MAC”·马哈拉吉这样说:
首先,就个人性格而言,你初见纳尔逊时会觉得他是个很友好和热情的人,但你仍然觉得你们之间有距离感,要想了解他真得费点时间——我自己是在很长时间后才成了曼德拉的好朋友的,当我真正了解他时,我才意识到一开始我并不了解他,是他起初的友好使别人误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
其次,他明显地养成了一种故意隐藏自己的愤怒的习惯。在他早年的政治生涯中他感到愤怒时就会发作出来,但在狱中他已经能几乎完全地控制自己的愤怒了,这是曼德拉为了政治和个人的原因,有意地锻炼的结果。
他的热情出自对狱中同志的真正的关心。他采取一种不太突兀的方式。当他发现某人有麻烦时他就试着花点时间陪着此人,如果此人愿意的话,尽管他只是非国大的头儿,跟其他反对派组织没有关系,但他对待所有犯人都亲切真诚,温暖如家人。
当有什么事困扰他时,他不是那么容易从中恢复过来。他的长子和母亲都于我在监狱中的时候去世了,这是对他的两次沉重打击。他和他的儿子非常亲近,当他听到消息回来后,他一直待在囚室,显得很不正常。沃尔特·西苏鲁注意到他很安静,就到他的囚室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纳尔逊悄悄告诉了他。沃尔特陪他谈了很长时间。到第二天早上,纳尔逊又和平时一样了。
曼德拉从不因他的个人问题向别的囚犯提出抱怨。但是,当因为他个人或其他人的问题向监狱当局表达不满时,他表现出巨大的毅力和韧性。
他的态度是和善、礼貌和热情的,但这是他磨炼自己的结果。当他想要以一种冷静和善于分析的方式行事时,他就坚持不懈地履行自己的决定。
在许多方面,这些年来纳尔逊和我们一样有所变化。我想纳尔逊最基本的变化是:当他在狱中生活时,他对现行体制的愤怒和仇恨在增加,但这种愤怒的表现却变得更不明显。他们这些人变得更沉静、更温和。他们在审视这个罪恶的体制时显得更冷静和善于分析。曼德拉的精神状态就是这样,他是那种能使接触他们的人感到振奋的人中的一个。他不是唯一这样的人,那里有许多人起到这样的作用,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用我们的微薄之力帮助他人,但纳尔逊显得很突出。他得到了所有囚犯的信任。无论他们政治信仰如何,他被所有人视为全体囚犯的代言人。他经常探索着带领我们从事各项运动,以至于即使我们是在一个不太可能胜利的领域——即敌人完全控制的领域——进行斗争,我们所开展的运动也会至少带给我们一些改善。
他对未来的信心也在增强。我回忆不起来有哪一次他曾表现出失望情绪或使我们感到在他内心深处可能会想到自己不会活着离开监狱。他在公开或私人场合总是表现得充满信心。我相信我能够这样说,我非常了解他,甚至当温妮被捕入狱、被拘留,当传出她被折磨和敌人采取了一些侮辱性行动的消息时,他都不曾情绪低沉。他的精神状态在提高。我想我们之所以士气高涨和我们的环境密切相关。首先,我相信敌人对待我们的方式是无意义的,他们注定要失败。你在狱中时刻都会记住你不仅仅是作为囚犯。而是作为一名黑人住在那里,即使你未曾意识到,这一点也会告诉你,唯一能够生存下去的办法是进行斗争。
我们能找到斗争的途径,这是保持我们士气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我们感到有事可做,我们在狱中有计划,我们要提出自己的要求。我们的主要要求是:(1)无条件释放。(2)在此前按政治犯对待我们。(3)取消所有的种族歧视。现在就它本身而言这是个有局限的计划,我们知道自己不能使其全部实现,因为它依赖于更广阔范围内的斗争。但这使我们有某些事可以为之奋斗,我们是作为政治斗士进入监狱的,并且我们待在一起,这给了我们集体行动的机会。
另一个因素是我们明白我们的自由不可能依靠与敌人谈判取得。敌人只能在我们的力量面前释放我们。他们曾经具有的强有力的外表——比如说1965年和1969年他们可以宣称,并一直在宣称南非是安静与和平的,尽管这种安静和平是依靠恐吓运动和恐怖来取得的——现在已经失去,今天,每一个昼夜都使这个政权更加窘迫,所以现在他们类似的活动都是虚弱的反应,很清楚我们的获释不能指望他们,我们认为自己获释与否直接和监狱外面的斗争有关。我们的士气和精神状态受到了一个事实的鼓舞,这就是在所有压制和恐吓下,我们的活动仍在地下进行,尽管有错误有牺牲,斗争仍在继续。越来越多的人被抓进了监狱,说明组织依然存在,正在继续生存、继续斗争,还有就是我们的人民情绪,70年代群众运动高潮表现了在索韦托及索韦托以后的大爆发中积聚起来的愤怒,这方面的证据使我们看到了我们胜利的条件。
纳尔逊1962年在亚的斯亚贝巴会议上谈到制裁的时候,他呼吁全面制裁,但他强调甚至全面制裁也不能使政权垮台,真正的斗争是在国内。现在看来他对国际制裁的作用看得是很清楚的。当我们从非暴力形式的斗争转向武装斗争的时候,我们已经可以越来越清楚和坚定地宣布自己的立场。纳尔逊明白这一点。他并不把制裁甚至国内的任何一种斗争形式看做可以孤立对待的。
在和我的谈话中,纳尔逊的观点是:武装斗争对我们的解放最为重要,但是制裁将扮演一个重要的辅助角色,它能通过剥夺支持这个政权的国际贸易和投资,帮助改变卷入这场斗争的各种力量的战术均衡。
纳尔逊的观点在条件许可的范围内有了一定的发展和变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变化是他理解力的加深。我想在这一过程中,他和其他同志被关在一起,有机会交流思想,这对他思想的发展很有益。
例如斗争的策略问题,在监狱中的人,包括纳尔逊,都感到策略不该由我们来决定,策略应被决定于在一段时期内了解到的现实情况的基础之上,因为信息的缺乏,再加上我们得到的信息都是从敌人那里偷偷取得的,不适于我们谋划策略的需要。纳尔逊完全清楚这一点。纳尔逊和非国大全体同志以及狱中同志的立场都是无条件地支持非国大在国内外的领导权,在这一点上我看不出非国大及其盟友之间有什么区别。我们给予他们完全的支持,但这种支持并不仅仅是一种忠诚的行为,我们还总是努力去理解和发展我们这种支持的基础。所以当我们得到一条新闻时我们关注的是他们所采取的战术是否正确,尤其是那些从火热的战场中来到监狱的人,即像纳尔逊这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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