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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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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被天空中的星光一照,亮得甚为好看。

  “你们是中国人?!”张松龄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放弃了拿枪拼命的努力,喘息着问道。

  “废话!”带金戒指的胖手将手帕收回去,笑着骂道:“老子不是中国人,你早死逑的了。还有机会在老子面前摸枪?!”

  张松龄讪讪地收了手,用胳膊肘子支撑着,努力将上身往起抬。试图能坐直了跟对方说声谢谢。头刚离开麻包,眼前便是一阵金星乱冒,无奈地又躺了下去。

  “不想死就别乱动!你可能是受了内伤!”金戒指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继续呵斥。“老子可不想大半夜的再挖坑埋你的尸体。你叫什么?跟肖国涛那王八蛋是什么关系?!”

  “我叫张松龄,谢谢长官救命之恩!肖二当家是我们铁血会副会长,我在会里头管账!”张松龄想了想,斟酌着回答。对方提起肖二当家时语气很不友善,在没弄明白此人跟肖二当家两个之间的恩怨前,张松龄不敢把自己的身份说得太明白。

  “原来是个账房先生啊!”金戒指抬手正了正军帽,脸上流露出几分失望。“肖国涛那王八蛋呢?是死了,还是被日本人抓去了!”

  “我不知道?!”张松龄想了想,眼睛中流露出一抹忧伤。在老军师带着他们几个跟日本鬼子拼命时,二当家肖国涛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想必要么是已经被日本鬼子打死在了路上,要么是见势不妙,自己钻山沟子逃了。

  “那王八蛋!最好已经死了。否则哪天被老子看见,一定活剐了他!”金戒指冲马车下吐了口浓痰,恶狠狠地诅咒。“你们铁血会的其他人呢?有副会长,肯定就有正会长吧?!”

  “大当家姓魏,带着人去贝勒庄谈判,中了对方的埋伏,三当家被当场打死了。往回撤的路上,又遭到日本鬼子的袭击,魏大当家正跟肖二当家一样,生死不明。”张松龄想了一会儿,慢慢回忆起自己昏迷前听到的一些消息,“还有一个四当家姓杨,听说日本鬼子要来,抢先带人洗劫了仓库,跑路去了!”

  “王八蛋!”金戒指又往马车下吐了口浓痰,满脸不屑,“一群就知道窝里横的臭王八。亏得老子突然心血来潮,带着弟兄们过来看看。否则,一旦被小日本把这条路探明白了,老营长他们就被人包饺子了!”

  张松龄摇了摇头,脸上感觉有些烫。一千多人的铁血会,被十几个鬼子给挑了。这件事无论怎么涂抹,都涂抹不出亮光来。金戒指骂铁血会是一群只知道窝里横的臭王八,已经算留了口德。在他看来,铁血会的大部分人,除了最后跟自己一道战死在村口的那几个外,连臭甲鱼都不如。至少臭甲鱼被人拿到砍上门来,还知道张嘴反咬上一口。

  “其他人呢?!是不是听说日本人一要来,就全撒丫子了?!”金戒指那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往张松龄心里头最发虚的地方戳。

  “没全跑,我们,我们跟鬼子还是,还是打了一仗”张松龄不敢看金戒指的眼睛,讪讪地回应。

  “二百多条枪,五六百人,最后挡在村口的,却只有你们六个,其中还有一个老头儿,一个是半大孩子!”金戒指的喉咙里,痰好像总是吐不完一般,一口接着一口。“当时你们肖二爷可跟我不是这么说的!他跟我说,你们铁血会个个都是铁打的英雄汉,就是没枪。如果有了枪,就宁可战到最后一人,也绝不让小鬼子踏过青龙岭半步!”

  这话听在张松龄耳朵里,简直比直接抽他大嘴巴还难受。他不敢辩解,也无力辩解,将头偏开,一眼不眨地看自己的驳壳枪。两把驳壳枪都没被炸坏,乌亮的枪身上泛着寒光。只要枪还在,他就有机会洗刷耻辱,有机会把小鬼子欠大伙的,十倍百倍地讨还回来。

  “不过总算还有六个人,比一个都没有强!”金戒指骂够了,叹了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很柔和,“特别是那老爷子,真够种,一个人就拉了两个鬼子陪葬!”

  “魏爷爷,魏爷爷,他,他不在了?!”尽管心里头早已清楚那是事实,张松龄还是希望自己能从金戒指嘴里听到否定消息。在不知不觉间,老军师魏丁已经变成了他的家人,他的嫡亲长辈,记忆里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温馨。

  “战死了!”金戒指点点头,收起脸上的鄙夷,代之以肃穆,“他用手榴弹把自己给炸死了,同时还炸死了两个小鬼子。我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小鬼子正在糟蹋他的遗体”

  第四章 旗正飘飘 (二 下)

  “小鬼子!”张松龄咬着牙骂了一句,声音不是很高,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激动。有些恨,是不需要立刻宣泄出来的。在心里头憋得越久,报仇时头脑才越清醒。

  这倒令金戒指对他刮目相看了。按此人的推断,在听到老驼背战死的消息后,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地主家少爷,应该大喊大叫着要给老人报仇才对!至少,他也应该痛哭流涕,求自己带他回去见见老人家的遗体。却没料想,年青人只是小声骂了一句,就接受了现实。仿佛已经见惯了生死一般。

  如果他能知道,在短短两个月内,张松龄已经经历了两次生离死别,他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在鬼门关连续打了两次滚的人,即便先前内心再软弱,也早该被磨出了老茧来了。躺在散发着麦子香味儿的麻袋包上,默默地想了半分钟心事,张松龄努力抬起头,看着金戒指的眼睛说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谢!如果纪团长帐下,还缺士兵的话。我愿意做您马前一卒!”

  “呦喝!你怎么知道老子姓纪的?你先前就醒了?!”金戒指大吃一惊,两条浓密的眉毛跳了跳,迅速皱成了一团。

  “我曾经听肖二当家说过,有位纪团长对铁血会仗义援手!”张松龄笑了笑,非常简要地解释,“我自己是管账房的,这些装粮食的麻袋,几乎每天都要数上一遍。”

  从先前对方数落铁血会的话中,张松龄就猜到了此人与铁血会的那两批汉阳造有关。而此刻被他压在身下的麻袋,又与铁血会存在古庙后院仓库里的那些一模一样。再联想到铁血会为了得到两批汉阳造所付出的代价,答案早已经呼之欲出了。

  听了张松龄的话,纪团长脸色突然变得很是尴尬。左顾右盼四下看了好一阵儿,才又将头转回来,讪讪地解释道:“我带着弟兄赶到魏家庄的时候,村子里边已经没有中国人了。那几个小鬼子恨驼背老爷子临死之前还拉他们垫背,正拿着刺刀在老爷子身上乱捅。弟兄们先冲过去,用大刀片子结果了他们,给老爷子报了仇。然后就在乱石头队下面把你给扒了出来!”

  看着张松龄干干净净的眼睛,笑了笑,他继续补充:“老子看你还有一口气儿,本想找个当地人,把你托付给他们。结果找遍整个村子,却连一个大活人都没找到!倒是在那座破庙后院,发现了这批粮食。老子一想,反正即便老子不把粮食带走,过后也得便宜了小鬼子。干脆就又从村子里找出了几辆马车和十多头来不及被带走的大牲口,把粮食全搬了回来。对了,还有那些子弹,连箱子还没拆呢,唉!”

  “唉!”张松龄也陪着叹了口气,努力将自己的头抬得更高一些,透过车上人让出来的缝隙,向后张望。只见另外还有十多辆大车跟在后边,或者被马拉着,后者被人绳索拽着,轰轰隆隆地往前走。每辆车上面都摆着整整齐齐的麻袋和木头箱子。每辆车周围,都有很多士兵端着枪在警戒。遇到某一辆车速度慢了,或者被石头卡了轱辘,则有军官带着专门的一伙人跑过去,弓着腰,前拉后推。

  相比之下,张松龄所身处的这辆大车,反而是最走得轻松的一辆。车上只装了一半儿麻包,拉车的马,也配足了整整三匹。而坐在马车上的几个人,肩章上或者缝着星星,或者带着杠杠,显然身份与众不同。

  张松龄虽然认不清肩章上那些星星和杠杠的含义,却也能猜到自己乘坐的是军官专车。赶紧又努力将身体往高支了一点儿,大声道谢:“给您,给您大伙添麻烦了。我一会,一会儿就下去自己走!”

  “躺好!你是打鬼子受的伤,有资格坐这辆车!”纪团长伸出肥肥的大手,将张松龄强行按倒,“不用客气!老子这辈子,就佩服有种的人。小鬼子的尸体我都检查过了,你们六个人,拼掉了他们六个半。如果咱们中**人都能有这种战绩,早把鬼子赶回老家去了!”

  提起自己那些军中同行的战绩,纪团长脸上的愧色更浓,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想跟老子干,老子求之不得。不过咱们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军队里边,日子可是出了名的清苦!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我不怕,我本来就是想去当兵的!”张松龄笑了笑,对纪团长的警告不屑一顾。

  纪团长对张松龄过往一概不知,所以也没意识到他后半句话的意思。还以为是少年人嘴硬,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吃到苦头的时候,谁都这么说。真的吃到苦头了,一个个就又去哭爹喊娘了。不过你已经见过血了,应该和他们不太一样!”

  说着话,他将头迅速转向张松龄左侧,大声吩咐:“老狗,这个胖小子就交给你了。你不一直念叨,说要我给你找个能写会算的帮手么?”

  “哎!”一位肩膀上缝着三颗三角形铜豆子,还在铜豆子下面压着一道金杠的军官举手敬礼,连声答应。

  “等会儿到了驻地,你先带他到医护营那边,找李大夫把身体好好查查,别落下什么暗伤。”纪团长想了想,继续叮嘱。

  “知道了,您放心吧!他肯定死不了!”被叫做老狗的军官很有点不耐烦,回答得非常没有礼貌。

  纪团长也不生气,笑着又将目光转向张松龄,“家里头还有其他人么?要不要给他们留封信。部队距离这里没多远,即便马上要转移的话,也还得几天。你自己写好了,我派人给你送到魏庄。估计到那时候,他们也该从山里头跑回来了!”

  “在魏庄没有!”张松龄轻轻摇头,但很快眼前又闪起老军师那贱贱的笑容,叹了口气,很伤感地补充:“那个驼背老爷子,是我外公。我是放了暑假,专程过来看他的!没想到”

  “老爷子是个英雄!”纪团长用手拍了拍张松龄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放心吧,我们离开时,已经把他安葬了。跟你的同伴们一起并排葬在村后的山坡上,小鬼子的脑袋也都砍了下来,摆在了他们坟前。”

  他没有欺骗张松龄,事实上,当发现有半个小分队鬼子,被六名村民所灭时。纪团长就已经决定,要好好安葬这些人。这个时代,有太多的苟活者和背叛者,肯慨然赴死的人已经属于凤毛麟角。他决不敢再让慨然赴死的人暴尸荒野!

  “谢谢您了!”张松龄揉了下眼睛,迅速抹去淌出来的泪水。

  “不用客气!”纪团长摇了摇头,眼神看上去好生深邃。

  张松龄知道对方可能又想起了什么心事,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他对魏家庄唯一的牵挂,便是老军师魏丁。如今听说老军师已经入土为安,并且还有鬼子的人头殉葬,精神一松,意识很快就又变得模糊。

  “喂,喂”军官老狗俯下身,用手轻轻拍张松龄的脸。

  “让他睡吧!”纪团长低声阻止了老狗试图将张松龄唤醒的努力,“你没看出来么,他刚才是一直在强撑着?”

  老狗楞了楞,吐了下舌头。然后收起笑容,压低了声音向纪团长询问,“那咱们回去之后,跟上头怎么说?!”

  这个问题背后牵扯到很多东西,的确有些麻烦。但对于已经在军旅中摸爬滚打了十好几年的纪团长来说,还是小菜一碟。皱着眉头想了很短时间,他就做出了对各方都有利的决定,“跟上头汇报时,就说有一百多鬼子,带着两千多汉奸,试图绕过魏家庄,抄咱们后路。铁血联庄会不肯放鬼子与汉奸通过,血战半日,主要骨干全部以身殉国!关键时刻,咱们及时赶到,击溃了鬼子跟汉奸们的队伍,战后统计,共打死打伤敌军七百余人,并且在战场上,找到了十三具鬼子来不及带走的尸体。”

  “嗯!”老狗从身边拎出一串血淋淋的人耳朵,重新数了数,郑重点头。“小鬼子不到万不得已,从来不丢下尸体。回头咱们把这些东西交上去,足以证明咱们不是在虚报战功!但是他呢,他可不是咱们自己人!”

  后半句话,明显针对的是已经重新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张松龄而说。纪团长愤怒地皱了下眉,压低了声音呵斥,“你把他当咱们的人,他就是咱们的人!一会下去跟班长、排长们通个气儿,让大伙都把咱们俩刚才的话都背熟了,以防万一。至于这小子,他的命都是老子救回来的,他会拆老子的台么?”

  “那倒是!”被叫做老狗的军官想了想,轻轻点头。“可咱们未奉命令,就擅自离开驻地。。”

  “咱们不是去收集粮食的么?”纪团长皱了皱眉,迅速给出答案,“指望着上头给咱们调集粮食过来,弟兄们早就全饿死了。把这十好几万斤粮食拉回去,往老营长面前一摆。什么篓子,老营长还不得给咱们兜着。况且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原本就是奔着老肖的粮食去的!只不过顺手干掉了几个小鬼子罢了!”

  “那倒是!”老狗继续吐舌头,仿佛舌头上面真的生有汗腺一般。

  今天早晨,他跟纪团长两个清点部队淘汰下来的老汉阳造,猛然就又想起了铁血会的肖二当家。都觉得双方之间的买卖,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还应该继续做下去。毕竟老旧汉阳造被上头收回之后,也会偷偷地转手给那些黑心商人,所得的钱全被有关系的人瓜分,根本不会给军队带来任何收益。而卖给铁血会,成交价虽然远不及黑市高,换回来的却是军队急需的粮食、肉类,好处实实在在,谁都能看得见,摸得着。

  但偷卖旧军火的事情,却存在一个非常大的风险,那就是怕货物落在某些禁忌存在手里。虽然自去年十二月份之后,中央和对方已经握手言和了。可万一被组织部调查科的那些人抓到现行,大伙还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注1)

  所以纪团长与老狗等人一合计,干脆趁着部队没被拉上去之前,先带着嫡系到魏家庄探探铁血会的底子。如果铁血会真的像肖二当家说的那样,是官方承认的民间自卫队伍。大伙跟他们的买卖就可以继续大做特做。如果肖二当家和他所在的铁血会已经染上了某些特别的颜色,那就对不起了,非但先前交易的汉阳造会被如数收回,会里的所有存粮和余款,也将被当做“剿匪”的战利品,与肖二当家的脑袋一并运回军中。

  令纪团长和老狗最想不到的是,当他们带着队伍冲进村子之时,刚好看到,六名个个带伤的鬼子兵,正端着刺刀,拼命挑动一名老者的遗体。而那名老者,显然已经气绝多时,浑身上下,都被弹片炸得血肉模糊。

  不用问,纪团长也能把事情猜个大概,立刻指挥弟兄们,向鬼子发起了进攻。而六名受了伤的小鬼子也发了疯,居然不顾彼此之间人数的差距,悍然与**展开了对攻。然后被老狗带着弟兄们冲上前,用大刀全砍成了两段。

  过后,弟兄们在魏庄的村口,一共找出了十三具鬼子的尸体。其中六个是被老狗等人用大刀砍死的,一个是受了重伤无法逃走,拉响手雷自尽的。剩下另外六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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