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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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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骂过了,她还是觉得不解恨。从硬壳本子下抽出一套军装,狠狠丢向张松龄的脑袋:“给你的,自己穿好。看着人模狗样的,却一样是个没卵子的耸包!”

  “我哪儿得罪您了?!”张松龄被骂得郁闷无比,一边低头整理衣服,一边小声嘟囔。吴护士懒得搭理他,红着眼睛快步出了门。屋子里的其余病友也都憋了一肚子邪火,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那个小胖子!”喘了会儿粗气,众人可能觉得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又纷纷将头转向张松龄,“说你呢,姓张的小兄弟,小张先生!你要是真有背景的话,就伸把手,把老廖从前方调回来,随便在后头给他安排个地方。哪怕是让他去做伙夫呢,也比让他死在前线上强。他家里头没地,老娘和妹妹全指望他的那点儿军饷养活呢,如果他死了,老娘和妹妹也落不到什么好结果!”

  “我,我尽力吧!”张松龄不忍让大伙更失望,硬着头皮答应。他清楚自己没任何背景,但实话实说,却没人相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闻听此言,众伤兵个个喜出望外,纷纷跳下床来,七手八脚帮张松龄穿衣服,“我就知道,小张先生是个厚道人!”

  “可不是么,老廖这回总算拍对人了!”

  “您也别费太大力气,他那人是个贱骨头。给他在军部弄个马夫当当,就算照顾他了。”

  “让他去淘大粪,淘大粪。”

  一边调侃着,众人一边将张松龄把全身内外收拾齐整。最后把军帽往头上一戴,来回端详,“嗯,瞧瞧,你们瞧瞧,人家小张先生把这套衣服穿起来是什么模样?穿在咱们身上,又是什么模样?!要不说,人比人得死呢!待会儿您就穿着这身衣服,到甲字号病房那边去转转,保证那些小护士们,个个都看直了眼睛!”

  “各位大哥,各位大哥,你们饶了我吧,求求你们,我给大伙儿作揖了还不行么?”张松龄被夸得脸红过耳,连连向大伙作揖。

  众伤兵们轰然而笑,嘴里称着不敢,四下退散开去。把张松龄一个人丢下来,穿着身崭新的军服发傻。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大伙彼此间就熟络了起来。很快,病房里就又响起了南腔北调的闲聊声。张松龄背景“神秘”,人又长了一幅富贵相,无形中便成了大伙的核心。他不肯回答的话,别人就不敢追问。而他问起任何事情来,大伙就竹筒倒豆子般抢着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众人的话里,张松龄东鳞西爪地了解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军部直属野战医院的乙字号病房,又称医务营乙队,二十七师、三十师、三十一师的低级军官,凡受了伤的,都会往这里送。但具体二十七师、二十七师、三十师和三十一师隶属于二十九军哪个将军的麾下,张松龄怕暴露自己的老底儿,就没敢细问。只是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至少,跟身边这支队伍跟自己先前想像中的二十九军,差得有点儿远。

  “我们三十师,跟你们二十七师没法比!”指着张松龄军装上的胸牌编号,一位姓朱的伤兵笑着说道,“虽然都是老营长的嫡系,可你们二十七师,是三旅六团的编制,我们那边,才两个旅外加一个独立团。并且独立团还是师长偷偷拉起来的,不在中央承认的序列之内。老廖他们就吃了这个亏,他们三十一师独立团,装备本来就很一般,还被小日本当做了突破口来打。一个白天下来,全团还活着的,就剩下一百来号了!”

  “您别怪老廖孬,他原来还真不是胆小的人。可前年他们家那闹瘟疫,他教书的弟弟和弟媳妇全没躲过去。如果他再不想方设法活下来的话,他们家就彻底绝后了!”另外一个姓马的病号,小心翼翼地替廖老大辩解。仿佛唯恐哪句话没解释到位,张松龄就拒绝帮忙一般。

  “嗯,我尽量帮他去说,尽量!”张松龄连连点头,心中一阵阵发虚。如果被这群伤兵们发现,自己根本没任何背景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虽然最一开始,他就没想欺骗任何人。

  “老廖那人不是没良心的,你如果帮了他,他一辈子都会念你的好!”朱姓伤兵笑了笑,反复强调。正准备逼着小张先生把话说死,眼角的余光却又看见了胖护士的身影,赶紧后退几步,改换话题,“这身衣服,还真合身儿!是原来就发给您的吧,否则,现准备,可准备不会这么恰到好处!”

  张松龄也敏锐地发现了屋子内气氛的变化,转过头,小心翼翼地跟胖护士打招呼,“吴大姐,您来了?是找我么?”

  “不是!您是军部特务团送来的的人,我哪敢得罪您啊!”吴大姐好像刚刚哭过一回,红着眼睛,没好气地回应。

  众伤兵倒吸了一口气,看向张松龄的目光立刻变成了崇拜。军部特务团,那可是嫡系中的嫡系,凡是在里边镀过一遍金的,出来都至少都能混个连长当当。

  张松龄被盯得很不是滋味儿,想了想,又耐着性子问道:“那,那我的伤还要紧么?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要紧不要紧,得你自己说。什么时候能出院,也得您自己决定!我哪敢管您啊!”吴大姐仿佛吃了枪药般,专门不给张松龄好脸色看。

  张松龄越听越憋气,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那我现在就出院,行不行?反正我觉得,我身上的伤不要紧!”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吴大姐发愣了,瞪着一双红红的丹凤眼,反复打量张松龄,“你要出院,现在?”

  当了这么多年军部直属医院乙字号病房的护士,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哪个低级军官受了伤后不肯躲在医院里赖着,反而着急重新上战场的。谁不知道这种级别的军官,属于典型的兵头将尾。向来是部队里消耗最快的部分,几年下来就能换个遍。

  “我想出院,我不喜欢躺在这里!”张松龄点了点头,低声强调。即便没廖老大这档子事情,他也不愿意再继续受吴护士的窝囊气。犯贱啊?整天被教训得跟个三孙子般,还得陪着笑脸!

  “我管不着你的事情!”反复确认,发现张松龄不是在开玩笑。吴大姐心里头不觉对他涌上了一点儿敬意,“你得自己去跟李营长说。不过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你身上的伤,除了那几处裹着绷带的地方是被弹片炸到的外,其余都是被石头砸出来的。即便不用药,很快也能自己好掉。”

  “那我就自己找李营长去。麻烦您,大姐,李营长在什么地方办公!”得知自己真的没受什么大伤,张松龄就更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在医院停留了,冲着吴大姐躬了下身,郑重要求。

  第四章 旗正飘飘 (四 上)

  “到底是特务团的人!”反复确认,发觉张松龄不像是在开玩笑,胖护士吴大姐带着几分钦佩说道。“我带你去见李营长,你自己跟他说!”随即,转过身,快步出门。脚迈过门槛儿,又回过头来,扫了其他众伤兵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挑衅。

  其余几个伤号都被张松龄的勇敢行为弄得脸上**辣地,一个个垂下头,不敢与吴大姐对视。待二人的脚步声去远了,才把脑袋抬起来,轻声叹气:“到底是特务团的,这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呐!”

  “废话,人家特务团拿的是什么家伙,咱们拿的是什么家伙!”也有人不服气,撇着嘴嘀咕。但毕竟心里头发虚,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般,唯恐被更多人听见。

  “就是,就是!”一瞬间,众人仿佛又找到了继续赖在医院里的理由,纷纷低声附和。

  议论够了,大伙却又开始担心,那个不怎么讲情面的李营长,会不会以张小胖子为例,逼着大家提前出院,尽快返回战场。如果那样的话,大伙可就倒大霉了。眼下前线打得正热闹,回去之后,十有七八,大伙这条命就得报销在战场上!

  “都怪那小胖子,瞎逞什么能!特务团了不起啊,有本事你特务团自己跟鬼子拼去!”朱姓伤号越想越怕,摔打着饭盆诅咒。

  “就是,就是!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牛哄哄的,我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地道!”马姓伤号冲到窗口,朝张松龄已经快要消失的背影吐口水。

  张松龄可不知道自己主动要求出院的行为,给其他伤兵们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在他看来,自己既然伤得不重,就没必要硬占着医院一张床位。每天闷得要死不说,还得天天被胖护士吴大姐当逃兵数落。

  更重要一点是,他现在心里实在虚得很。被大伙当做有背景的公子哥捧到上了天,而事实上,他认识的最大军官就是特务团的纪团长,并且连人家全名都不知道。

  正想着如何才能将无意间捅下的窟窿补完整,院长室已经到了。吴大姐隔着窗子探头往里边扫了两眼,然后直接推门往里走,“李营长,特务团的张兄弟找你,他想现在就出院!”

  “出院,他不是后半夜才住进来的么?”被称作李营长的年青大夫盯着一份病历,头也不抬地反问。

  “就是他!”吴大姐招手示意张松龄进来,继续补充:“我拦了几次没拦住,就只好带他来见你了!”

  “我看你是又嫌人家给你添麻烦了,巴不得将人家赶走才对!”李营长双手扶住桌子站起身,将一张非常年青,却非常憔悴的面孔转向张松龄,“你真的是自己想走的?别怕她,她这个人,是有名的刀子嘴豆腐心!”

  “大姐说我身上的伤没大事儿,所以我就不想继续在医院住了。早点儿回去,也能早点让纪团长给我分派任务!”张松龄点点头,实话实说。

  “噢!”李营长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重新打量张松龄,仿佛他有什么地方长得与众不同一般,“你的身体,昨天夜里是我亲自检查的,的确属于可住可不住范围。既然你要走的话,这样吧,我也不拦着你。这样吧,你先在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安排一辆车,顺路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张松龄受宠若惊,赶紧摆手拒绝,“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天气不错,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漂亮话说完了,他却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特务团的驻地在哪儿?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尴尬起来,整个人也变得扭扭捏捏。

  好在李营长待人热情,没有立刻答应张松龄的要求。而是想了想,又慢声细语的说道:“那我就派个人送你回去。刚好,我,我有点儿东西,要从老纪那边取回来!”

  他说话的语调极慢,慢得就像喘不过气来一般。但提到纪团长,声音还是陡然提高了几分。这个变化迅速被吴护士捕捉到了,当即毫不客气地插嘴:“什么东西,我帮你去拿好了!”

  “不,不用了。我知道你的事情多。我安排别人去,安排别人去!”李营长连声拒绝,青灰色的面孔上,隐隐浮起一抹不健康的殷红。

  吴护士立刻明白了他想从特务团拿什么,丹凤眼一竖,大声数落:“你这不是自己找死么?你是做大夫的,那东西用久了是什么后果,你比我清楚!”

  当着外人的面儿被一个护士如此教训,李营长非常下不来台。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却不敢对吴护士发火,而是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祈求般说道:“最后一次,我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不信,你监督我好了。如果我用完了这一批,还找老纪想办法的话,你,你就拿枪直接打死我!”

  “我可不想去军法处报到!”吴护士恨得牙根都痒痒,却无法继续呵斥他。咬了咬下嘴唇,低声说道:“我自己送他回去,顺便帮你把药拿回来。记得,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让我发现,有你好的瞧!”

  “我知道大姐对我最好了!”李营长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青灰色的脸上瞬间涌满了光。泽“我这就出门找个人弄辆车送你们两个,军部那个刘司机,还差我一顿饭没请呢!”

  “我可享受不了那四个轮子的东西!”吴护士白了他一眼,大声拒绝,“我自己走过去,顺便跟老纪他们打个招呼。下次谁要是再敢给你弄那玩意儿,我就直接上告到军部。看在老营长面前,你们怎么跟他解释!”

  “大姐,大姐!”李营长打躬作揖,不住地求饶。“我戒,我今天开始就戒,还不行么。你可千万别往上边捅,一旦被老营长知道,我下辈子就全完了!”

  “早死早托生!”吴大姐放了一句狠话,转过头,一把扯住张松龄的衣袖,“别看热闹了,跟我走。顺便活动活动你的胳膊腿,免得躺出毛病来!”

  张松龄在旁边听了个满头雾水,向李营长告了个别,跟在吴大姐身后,快步向外边走。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这处战地医院,明显是临时征用某个财主的大宅子所建。整个院子划为里外三进,格局感非常分明。院长室和他先前住的乙字房,都座落在第二进院内,环境颇为清幽。更清幽的是第三进院落,隐隐还能听到流水的声音。张松龄按常理推断,那里边应该住的是级别更高的军官,治疗之余,还可以顺便欣赏风景。

  而最外边一进,从后边看去就有些简陋了。房间很多,屋檐与屋檐挨得也很挤。张松龄推测哪里应该是供普通士兵治疗的病房,准备凑过去偷偷看看那里与自己刚才住的地方,有多大差别。结果还没等靠近,就能听见有人在前院大声哭喊。

  “大夫,大夫,快救救他吧,求求你了,救救他吧。他才十七,才十七啊!”哭喊声带着绝望,反反复复冲击着张松龄的耳朵。

  “护士,护士,给他输血,快给他输血啊!”

  “这是什么破地方啊!什么破地方啊!早晨把人送来时,还好好的呢。你们草菅人命,草菅人命啊!”

  “大夫,别锯我的腿,别锯我的腿!求求你,求求你了!”

  一瞬间,战争就距离他变得只有咫尺之遥。不再是金戈铁马,气壮山河,而是实实在在的残酷而血腥。强忍住心头的恐惧,张松龄加快脚步,迈过二道门儿,努力不让自己将头侧向哭喊声的来源所在。才逃了几步,有名白大褂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护士迎面冲过来,一把扯住吴大姐,“队长,李营长呢?!李营长在不在院长室?前面又送过来两卡车重伤号,需要立刻安排手术!”

  “李营长他”想到李大夫那青灰色的面孔,吴大姐心头就好生不忍。但是,再看看小护士那血淋淋的白大褂,点点头,她继续道:“在,他就在院长室。你赶紧过去找他,顺便给他准备一壶浓茶。我送这位张兄弟去特务团,马上就能赶回来!“

  “谢谢大姐!“没等把吴大姐的话听完,小护士就飞一般地跑向了第二进宅院。因为跑得太急,她的脚绊在门槛上,狠狠摔了个大跟头。却连伤在哪里都顾不看,原地打了个滚,站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往院长室跑。

  “走吧!别看了!”吴大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像换了个人一般,冲着张松龄吩咐。“回去后,记得不要乱说话。无论你今天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准对外边的人乱说!”

  “嗯!”张松龄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答应。

  他以为吴护士之所以这样叮嘱他,是怕他把医院里的悲惨情况泄露出去,影响队伍的士气。不料对方忽然又叹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补充道:“李营长,李营长真的挺不容易的。他五年前从国外学医回来,然后主动加入了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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