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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好忙-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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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嬷嬷,你看我是不是又多愁善感了,明明告诫自己不可忧思过重,可是这脑子老是不由自主的想多了,我……我真的不想然弟孤老一生,他……」忽地,赵筱攸脸色微变地按着胸口,一阵急喘,双颊潮红似血又转紫。
徐嬷嬷连忙取出瓷瓶里的黑褐色药丸,倒了杯水来,让主子和水吞服。
「不能再心思重了,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嬷嬷只要你平安顺心,万事莫愁,旁的人莫要在意。」
徐嬷嬷与她一手带大的赵筱攸之间,有着说是主仆却不亚于母女的感情,她把自家小姐当女儿疼爱,而有了不能向外人倾吐的心事,赵筱攸也全无保留地说与徐嬷嬷听,与她比和亲娘还亲。
「呵……我这身子你也不是不清楚,能撑到今日已是老天开眼了,嬷嬷就让我多说点话嘛,你帮我记着,以后说给然弟的儿子听。」
人死如灯灭,怕是三、五年过后,再无人晓得她赵筱攸是何许人也,一抔黄土埋葬了她的过去。
似乎人〃在时候到了〃会有某种预感,赵筱攸的心疾发作越趋频繁,以往能压制病情的救急药丸越来越不管用了,她可以感受到皮肉包覆下的那颗心正走向衰亡,欲振乏力。
「你自个儿说给哥儿听,嬷嬷年岁已高,记性差了。」
赵筱攸一听,面露柔和的轻笑,「你看新纳的杜姨娘能不能为然弟传宗接代?他都老大不小了,该有孩子了,不该被我耽误了,二叔都有了一庶子一嫡女,身为兄长的他应该迎头赶上。」
「大少奶奶……」
赵筱攸伸出枯瘦的手,止住徐嬷嬷未出口的劝言。「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就允许我任性一回,没把一切安排好,我的心会有挂念,成不了佛的。」
「唉,你让嬷嬷我情何以堪?」在她心口割了一刀还不够,非要两手一扯开,活生生的掏心。
一见徐嬷嬷莫可奈何的神情,赵筱攸倒是笑得恬静。「我能托付的只有你……」
「大少奶奶,遗花院的那位让丫头来传话,说是要求见你一面。」
此时掀帘子入内的珍珠语带蔑意,她丫头身分,却是小姐心性,丝毫不觉打断主子的话有何不对,还有些盛气凌人。
不只是她,另一个叫玛瑙的大丫头也是心气高的,只是不像她这般明目张胆的显摆。
她们两人和仰月、衔云是赵府特意挑选出的陪嫁丫头,容貌上乘,端雅秀丽,能文识字,不用说,另一种用处是代替主子服侍夫君,有当通房之意,若是其中一人有幸得了孩子,便寄在赵筱攸名下,让她百年之后也有子孙传香火。
只是赵筱攸数度病危,仍迟迟不为身边的丫头开脸,送上丈夫的床,而生性风流的沐昊然也未提起此事,就这么毫无动静的晾着,等不及的丫头们自是心急了,几次欲言又止地想自荐枕席,又恐主子不悦。
她们等急了,自然找人出气,所以后来居上的杜云锦便成为被迁怒的对象。
人的心态很简单————我得不到的,你凭什么得到?
见到珍珠的态度,赵筱攸眉头一蹙,「珍珠,掌嘴。」这丫头益发泼了。
「大少奶奶,奴婢……还想顶嘴的珍珠一脸不服,她自恃是大少奶奶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怎么,连我也管不动你吗?」哪天她若是走了,以珍珠这样尊卑不分的气性,只怕在沐府活不过三天。
咬着牙,两眼发红,珍珠泪光泛动地自朝脸颊挥巴掌,一脸隐隐的愤色,犹不知何错之有。
她力道不大,根本不见红肿,她挺爱惜皮肉的,对自己下不了重手,但是她的面子伤得可重了。
「看来你没有一丝反省的意思,我有叫你停吗?烦劳你了,徐嬷嬷。」是她疏懒了,没能教好底下的人。
「大少奶奶……」
重重的巴掌一落下,打断珍珠的求情声,她惊讶得瞠大眼,不敢相信一向和善待人的大少奶奶居然会叫徐嬷嬷打她,她痛得眼泪直往下流,一张脸肿得半天高,嘴里有丝丝血味。
没被打过的她心中有股怒火熊熊燃起,她觉得自己没错还受罚,很不甘愿的竟东闪西躲起来,让徐嬷嬷打不着她。
正当她暗自得意之际,仰月、衔云一左一右从后扣住她,徐嬷嬷见她不驯,下手打得可重了。
十数下后,珍珠的脸都肿得不成人形了,赵筱攸眉头一抬,这才语气轻柔地喊停,眼神淡然无波。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她眼下没有太多心里管教丫头,看来她得着手做一番安排了。
「奴婢没错。」珍珠口齿不清的喊冤,硬气得很。
「仰月,你来告诉她。」知错不改只会错上加错,误了一生。
仰月一福身,走向面有不满的珍珠跟前。「你第一错是,未经主子的允许就擅自闯入屋内,第二错是主子未说完话时,身为奴婢者未能出言抢白,此为不敬之罪。第三错是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你妄自尊大,犯了规矩,不管你是谁的丫头,主是主,婢是婢,不可乱了分寸,不可以婢的身分冒犯主子,遗花院的杜姨娘虽然名分上是个妾,可是论起尊卑,你仍居下位,你以为你是谁,胆敢以下犯上,出言不逊?」
「奴婢……奴婢……」珍珠还是觉得委屈,明明是她先入沐府,为什么她当不了姨娘,反而让一个不知羞耻的下贱女子抢了先?
赵筱攸心如明镜,丫头们的那点破心思她岂能不知,趁这机会说破了也好。
「没有什么先来后到,我从未有过让丫头当通房的念头,甚至抬为姨娘,虽是我娘在我出阁前曾提了几句,但我拒绝了。」她不能害了伺候她十几年的丫头,也不忍心看她们兴高采烈的走入绝境。
赵筱攸看得比谁都清楚,她活着的一天,她的丫头们是能得到她的庇护,加上有赵府做后盾,真是抬为姨娘也吃不了亏,可是人走茶凉,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一旦她不在了,仗着她的势作威作福,颐使气指的丫头肯定没好果子吃,就算当了姨娘也一样,后院的女人没一个好惹的,以她们的手段绝对斗不过年轻貌美的新宠,而下场必是悲凉,无所依靠。
「什么?」珍珠、玛瑙震惊地捂嘴轻呼,她俩的打击很大,面如死灰。
仰月、衔云的反应不大,至少不像珍珠,至少不像珍珠、玛瑙一下子蔫了,恍如缺水的花朵,枯萎得彻底。
谨守本分的人不会在意主子给了什么,而是想着能为主子做什么,仰月、衔云始终大少奶奶,主子给的绝对是对她们最好的,即使不是金银珠宝,也会是终其一世的喜乐,有些东西是银子买不到的,人知足了便无所求。
「我的丫头不给人做妾,你们别看沐府平静,其实深不见底,连我都没把握顶得住,你们谁掉下去都别想爬得起来。」
只有溺毙,永沉潭底。
「奴婢……」她不信沐府的水有多深,珍珠张口欲反驳。
「尤其是你,珍珠,你的眼皮子浅、见识窄,心高却无知,眼高手低,不自量力,一心寻人短处,度量狭小,把你放在高门大户的后宅定是死路一条。」把话说得极重,赵筱攸掩口轻喘,一阵一阵绞着的心口钝钝生痛。
「大少奶奶说的,好像奴婢一无是处似的……」一脸沮丧的珍珠哭丧着脸,听着大少奶奶细数她的缺点,越听越没自信。
忍着阵阵抽痛,赵筱攸把该说的话一口气说完,缓下口气安慰道:「你的长处是心直口快,和别人斗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有隔夜仇,凡事明着来,不使暗箭,就是容易被人当枪使。」
珍珠的脾气冲,行事不经大脑,有什么就说什么,全无顾忌,因此有心人随口两句话便能煽动她,激得她当出头鸟。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真是的,没瞧见大少奶奶一脸疲色吗?还弄这一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累着了大少奶奶。」
一看主子的脸色不对,徐嬷嬷连忙道,想让事情就此打住。
「那杜姨娘呢,大少奶奶见或不见?奴婢好去回了姨娘。」被训过一顿的珍珠语气恭敬,只是脸颊红肿,模样十分狼狈。
「传她来见,我本就想和她好好谈谈。」攸关然弟的子嗣,她身体再不济也得周旋一二。
「叫她明儿个一早再来吧,大少奶奶要休息了。」
徐嬷嬷横眉一竖,瞪得赵筱攸好笑不已。
「就依嬷嬷的意思传话,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是的,大少奶奶。」
第四章 大小老婆谈判
小老婆遇到大老婆会是何种光景呢?
这情况还得分不得宠和得宠的,前者畏畏缩缩、战战兢兢,见到元配夫人有如老鼠遇猫般惊恐不安,低头做人,安分守己,一举一动乖顺得合乎规矩,不敢有一丝僭越。
若是后者嘛,十之八九是仰着鼻孔睨人,穿红着绿,端起不可一世的架子,目中无人,无视当家主母的地位,气焰高涨,以平妻自居,甚至把正妻踩在脚底下,凌辱大房子女。
二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管你尊卑有分,一对上眼便瞧对方不顺眼,轻则剑舌枪唇地互相攻击,不肯相让的谩骂,重则扯发撕衣,扭打成一团,你抓花我的脸,我扯伤你的发髻,蓄长的指甲片、尖锐的齿牙都成了伤敌的武器。
当一身素雅,身着烟柳色绣翠绿莲瓣同色衣裙的杜云锦一走进素有「青烟如岚色,雨色蒙江南」美名的清雨阁中时,入目的第一眼是诧异,随即而来是更多的迷惑。
和她想象中的大气恢宏全然不同,正室的院子不外是气势磅礴,或桃花满院,或梅树错落有致,或是娇艳的牡丹一室浓香,宽敞明亮,能容纳上百人,宏伟得令人慑服。
清雨阁却是极为雅致,入院的右手边是怪石垒堆的流泉瀑布,丈高的假山小瀑轻垂,底下太湖巨石林立,由上而下流泄的清泉冲击在石上,飞溅开的泉水如同白茫茫的烟雾,袅袅飘散在荷塘上方。
没有过于招摇的华丽园景,只有柳色青青的江南美景,廊下垂挂着的是紫花成团的风铃花,漆红雕栏上摆放应景盆栽,不见张扬的艳红,绿意盎然中缀着几朵小白花,清清淡淡的,如晨起梳妆的闺阁少妇,慵懒中带着几分被夫婿疼爱过的倦色,迷蒙得叫人神往。
一个「雅」字足以形容,清流石上溅,郁郁林间绿,高阁束长空,好个人间福地。
不过雅致得让人赞叹的庭园景致,还不及杜云锦乍见赵筱攸的震撼,她以为会看到一位鼻孔朝天的容嬷嬷,或是大宅院里精明的乔二奶奶,在她的印象里,拿小妾下菜的正室夫人通常浑身贵气,傲不可言,身上挂满炫目的珍宝首饰,慵懒的倚在软塌上,斜睨下方站的笔直的侍妾。
可是她看到的却是比她还素净装扮的纤弱佳人,赵筱攸人是半躺在榻上没错,那白得透青的不是不正常的病容,淡抹口脂的唇仍看得出虚弱的青白,身板如纸般薄细。
「你怎么会这么瘦?」杜云锦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你关心我瘦?」莫名的,赵筱攸想笑,无来由的好感油然而生,细眉弯弯染上笑意。
「之前听说大少奶奶身子不舒坦,陈年积疾,可是该吃的还是要吃,人是铁,饭是钢,别因为吃不下就亏待了肠胃,是药三分毒,喝药不如食补。」没有充分的营养哪能和病魔对抗,少量多餐也不致造成身体的负担。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听说你先前那场风寒折腾了你大半个月?」
赵筱攸望着杜云锦,她养病养着养着也养出水嫩,那光洁如玉的肌理叫人好生羡慕,她从未有过白里透红的肤泽,唯有苍白冷色相伴。
因为心疾毛病始终未获改善,赵筱攸的手脚一年四季不分夏冬都是冰凉的,一入秋就得抱着手炉保暖,入冬的雪还没落下,一盆盆的炭盆就得挪入屋内,终日不歇火。
她从出生到今日,走出屋外的次数寥寥可数,大多在床榻上度过,连上花轿出阁也是由人一路抱着,双足不曾落地的拜堂,行夫妻之礼,乃至于洞房花烛夜都草草结束,未尝云雨之欢。
所以她今生最大的愿望是能足踩绿地、站在煦煦的日光底下,双臂伸展开来迎着风,让白透似霜的面颊染上一抹瑰丽动人的嫣红,一如眼前粉腿酡红的杜姨娘。
「没错,熬成汤汁的药苦得难以下咽,我真怀疑你怎么能一碗接一碗的入喉,光是闻到那味道我就受不了。」
她向来不爱吃苦苦的中药,若是为调理女人的经期,炖四物鸡汤之类她还能忍受,若是中将汤她是敬谢不敏,她承认自己吃不了苦,被家人宠得娇贵。
她在另一个时空的家庭是充满喜乐和幸福的,母亲是中学的国文老师,教国学和诗词,父亲是国宝级的书法名家,一手字笔力透纸,刚劲如锋,行云跃于笔墨,挥毫若滔滔河水般大气浩然,一字难求。
她大哥是程式设计师,年收入破千万,他不但不宅还十分活跃,举凡爬山、射箭、空手道、中国武术,甚至攀岩、极速运动,只要是热闹的场合一定看得到他,更是团队中的精英人物、领头人,抢尽锋头。
而身为家中最年幼的女儿,她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受尽宠爱,爸妈结婚得晚,生她时已是将近四十岁,因此对孩子的教养开朗,无为而治,只有宠、只有疼入骨里,没有大骂和责备。
蜜罐里养大的孩子自然没吃过苦,还有个十项全能又过度保护妹妹的兄长罩着,她跟温室里的花朵没两样,一斤米多少钱毫无概念,公车怎么搭也得问人,要不是她某一天突然「觉醒」整个大爆发,发愤图强,从娇娇女化身为女强人,说不定她还不能适应如今这刻苦为妾的穿越生活,没三天又回去了,重新投胎做人。
「想活命就得喝。」其实她感觉不到苦味,日日服药麻木了味蕾,反而一沾甜就觉得腻味得很。
赵筱攸说得很平静,杜云锦却从她口中听出无可奈何的涩然,心中微微悲悯。
「你没想过制成药丸吗?起码没那么苦也好入口,熬煮汤药费时又费力,而且烫口。」
「药丸有,但药效大打折扣,大多的药材还是得细火慢熬才能熬出药性,趁热喝也才没有凉掉的苦涩。」
「这倒是,这时代的制药技术还不成熟……」可惜她学的不是药理,不然能琢磨出几份药剂。
瞧她一掀一阖的殷红朱唇,煞是娇媚,有些失神的赵筱攸没听清楚她的喃喃自语。
「妹妹来找我的用意,是关心我的身体吗?烦你费心了,近日来略有起色。」未探清对方的来意前,赵筱攸语带保留,不让人看出她病情沉重,得靠着不间断的汤药吊着一口气。
「养得好病就不要耽误,沐府看起来财力雄厚,有什么珍贵的药材尽管下狠手去买,治好病才是要紧事。我也不想瞒你,有件事想来和你商量商量。」正室主内,内宅的事由她说了算。
与其七拐八弯的碰壁,不如直接找主事者,所谓有特权找特权,没特权找门道,连门道也没有,只好一层一层往上报,盖了四、五十个橡皮章,最后还是官儿头给力。
「什么事?」
赵筱攸淡然的眼波轻轻一漾,她感兴趣的不是杜云锦话中的「有事商量」,而是她不在乎他人眼光的随兴,言语间对自己的态度虽是客气但不见下对上的恭敬,满口的你啊我的。
在正妻面前小妾站不能坐,这是内院的规矩,可来自现代的杜云锦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自己站了好一会,这会儿颇累了。
她似乎没瞧见徐嬷嬷剜肉般的眼刀,以及身后丫头翠花惊慌的神情,颇费力气地拖来一张镂花楠木椅,没人开口就自个往上坐了,与赵筱攸面对面相看,爽朗的笑脸毫无一丝为妾者的卑微和怯弱,彷佛她们俩的地位相当,是同席而谈的手帕交。
徐嬷嬷想出言怒责杜云锦的造次,但在赵筱攸的眼神制止下而作罢,面色严肃地收起怒芒。
「我刚看了清雨阁里里外外、粗使丫头加婆子和洒扫下人,大约五、六十人,再算上遗花院以及两名通房伺候的人手约有百来名,其他主院就不算在内,你一个人管起来也挺麻烦的,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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