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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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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颔首:“一直备着的。”又有些紧张犹疑,蹙眉道:“陛下他……”
甚少见她有如此忧虑神情,关心则乱。她对文源的情意与关切我一直看得分明,这不是可以伪装的。这是我信任她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无论如何,她不会做出伤害文源的事情。
此刻,什么话语都是多余。我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
宫女内侍皆静候于殿外,我独自走上殿前石阶,用力推开了厚重的镂花填金红檀殿门。轻微的吱嘎声中,心情莫名地沉寂下去。殿内,重重湘帘深垂,光线有些暗。门外照入的日光,落在乌黑如镜的平金砖上,静泊如水。
我挽着曳地的留仙裙,跨过朱漆柏木门槛,丝履踏入那泓水光中的刹那,有濡湿鞋袜的错觉。向前走了两步,若褰裳涉水。还未出声,忽有一物向我飞掷而来,险险擦着我脸边掠过。伴随着坠地碎裂的巨大声响,是文源冷厉的声音:“阮秋水,朕不准你进来,你没听到么!”余音在空荡的殿内悠悠回响,良久不绝。
文源从小柔顺温和,我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声音。按下心中惊诧,我扫了一眼地上之物,原来是个古玉纸镇,已摔得粉碎。随后,是压抑的咳嗽声,我听得隐隐心惊。
寻声望去,双目终于渐渐适应了晦暗的光线,隐约可见文源身着素白寝衣的身影。他并未戴冠,长发披散着,抱膝坐在案边,地上散落着书册纸笔。幽深的殿堂中,他的背影单薄寂寥,像是随时会融化的春雪。
我知道他的艰难。母亲死时,他才九岁。宫中锦绣繁华,却处处潜伏杀机。长姊如母,我与他相依为命。他从小身体就不好,用药如用餐。犯病时,他不哭不闹,只是紧紧抱着我,实在太难受才喃喃说“阿姊,我疼”,乖巧得让人心疼。如今,我和他都背负着更为沉重的东西。或许,这样的发泄,对他才是有益的。但我不能,我必须永远维持面具般的雍容镇定。
我微微蕴起恬静的笑意,走上前道:“陛下说这般气话,阮皇后听了会难过的。”
他猛然一震,转身直视着我。刹那的惊讶后,他原本憔悴的脸色愈发苍白,睁大的眸中水光粼粼,隐隐泛着悔意。
仿佛是多年前,那个受了委屈却又不肯诉苦的孩子。我温柔地抱住他,微笑:“幸好你掷得不准,我没事,只是可惜了那方云州进贡的古玉纸镇。”
他恍若未闻,只是抬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声音里微有哽咽:“阿姊,对不起……”
我这才察觉,面颊上似有细微的疼痛,应是方才被镇纸擦伤了。但这点伤又算什么呢,我更心疼他——明明是盛夏,他的手指还是这样凉。我握住他的手,勉力微笑:“没什么,一点不疼。我已度道出家,永远不会嫁人,破相也没关系,只要陛下不嫌弃我这个丑姊姊就好。”
说到“嫁人”二字时,他的手微微一颤,垂首沉默。
我佯怒道:“咦,难道陛下真的嫌弃阿姊了?”
他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我,静静道:“不会的。阿姊是文源唯一的亲人,是最重要的人。”
我本是说笑,他却回答得异常认真。那样专注真挚的目光,我难以承受,不由得侧首避开。只见窗前阳光透过湘妃竹帘,如一道道细密的金线,烙于地面。殿内深广,空静生凉。掐丝珐琅兽耳香炉内焚着沉水香,一缕淡白的软烟袅袅升起,被那虚浮的阳光染做金色。光影离合。
他低低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晕出病态的潮红。我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他的声音低弱如一缕轻烟:“阿姊,我怕黑……”
幼时,每当他被噩梦惊醒,总不肯说,只是拉着我的衣袖轻轻说这句话。我欲起身卷帘,他却紧紧抱着我,摇摇头。我便不再动作,静静拥着他,任他将头枕在我跪坐的腿上。他比以前长高了很多,手臂已有了不属于孩子的力度,但他的明净容颜依然那样幼弱。苍白得透明的肤色,柔软漆黑的长发,细长的眉峰,轻抿的唇,略尖的下颔……却太单薄。那样瘦,显得衣袍过于宽大,而他只是雪浪般的绸缎中,一道虚空的影,不可碰触。
幼时,伺候过我和文源的乳娘,都说他像我。像么?不,我不要他像我,不要他重复我的命运。他理应得到我不曾拥有的。
他阖眸躺着,声音平静得近乎淡漠:“阿姊,昨夜我病又犯了……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像娘那样,无声地死去,然后被所有人忘记了……”
我紧紧抱住他,害怕他突然消失。
他淡淡道:“最近,我经常梦到娘……其实,我已记不清娘的样貌,但是我记得,她总是穿一身白衣,独自穿过重重殿宇,白纱飘飞,无声无息……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她,抬头看她,她的脸上没有笑容……”
他记忆中的母亲,永远一袭素衣,为惨死的家人戴孝。他尚未出生时,母亲遭遇了一生中最深重的灾难。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于是刻意逃避,甚至用无故的詈骂折磨他,也折磨着自己。如今,母亲、父皇、先皇后沈氏皆已不在,他们的恩怨也已随之灰飞烟灭。但那些往事,对于我与文源,是毕生无法逃脱的梦魇。
文源睁开了眼。了无神采的双眸,似幽暗的潭水,浮着稀薄雾气。他并不知道,他的眼睛最似母亲。因此,父皇不喜欢他。他虽非孤儿,却从未有过双亲关爱。
母亲临终时,曾经美丽的翦水双眸成了干涸的枯井,只剩下影影幢幢的空洞,填满绝望。
还好,他的眼睛不是那样的……
而我的眼,竟渐起潮湿。这一生,得到的时间太短,失去的时间太长。我不能再失去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耳语呢喃般,轻软得如同笑言:“从小到大,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再也不回来……想要留住的人,却总是更快地离开……只有阿姊你还在,只有你了……但是我害怕,害怕娘要来带我走了……”
我心下一恸,再也忍不住,视线瞬间模糊。一滴泪落在他的衣襟上,淡淡泅开。他忽然握紧了我的手腕,太过用力,隐隐生疼。但他的另一只手,抬袖拭去我眼角的泪痕,那样轻柔。
他水墨般的眸中,闪过一丝清湛的光芒,声音由模糊渐转清晰:“阿姊,我不想死……我怕死了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要和你一起活着。”
我瞬目隐去迷蒙泪光,颔首微笑:“是的,我们都会好好活着。”
静静抱着他,相互偎依,就这样,仿佛过了很久。竹帘筛过的阳光,像一场金色的细雨,轻轻打落在我和他身上。幻觉般的,奢侈的,暖意。
如今,我只有他了。裴允是我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梦是抓不住的,很快我就要放他远走。就像浮云与湖泊本无交际,云影只是偶然映入波心。没有他,我依然是我。但文源不同。
我会永远在这座宫中陪他,直到,他不再需要我……
我轻轻抚过他漆黑的长发。丝丝缕缕,皆是牵绊,纠缠不清。
他忽然轻声问:“阿姊,逼不得已时,委曲求全是对的么?”
这是多年前,他曾问过我的问题。
我依然给他那个与多年前一模一样的答案:“这世上只有成败,没有对错。你认为值得,那便是对的。”
是在说服他,也是说服自己。
他轻轻松了口气,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牵着我的衣袖,他小心翼翼地问:“阿姊,若我有一天做错了事,让你难过,你会原谅我吗?”
看着他,我缓缓摇头。
他的手一紧,神色惶然,急欲解释:“阿姊,我……”
我轻叹着打断他:“傻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因此,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不会怪你。既如此,就谈不上什么原谅了。”
他看着我,终于,微微笑了。

太医给我脸上的伤痕敷了药。轻伤罢了,并不怎么疼。药中约有一味薄荷,凉凉的似泛着风。文源也用了药。我私下问过太医,得知他的病情并未恶化,只是最近心绪不定,引发梦魇。我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天色已晚,文源极力挽留我在清凉殿陪他用膳。我见他苍白的脸色,终是心软地应允了。那些亟待处理之事,只得暂时搁下。许久没有这样放纵自己了。
晚膳的筵席设在殿后的凉台上。台名“穆如清风”,纯用雪白云石甃成,筑于太液池的千顷烟波之中,三面临水,倚槛临风。白玉雕阑饰以水晶,晶莹明澈。凉台四周原本悬着琉璃银烛宫灯,我嫌灯光碍了月色,皆令撤去。
因我不喜油腻,席上都是些清淡菜色,极为精致。但我了无食欲,执着象牙筷略尝了几箸,便不再动筷。是时,风露清寒,薄绡纱帘飞扬如水。满湖菡萏花开如雪,菱叶清香融入晚风,缓然吹送着湿润的凉意。置身台上,风吹水动,恍若泛舟而行。万籁俱寂,听得到众多白日里不可寻觅的微声——岸边芦荻红蓼飒然迎风,鹭鸶在水草丛中凫过,以及鲤鲂拨拉一声跃出水面……
长夜怡然静好,令人浑忘今夕何夕。我却不能忘——明日有款待燕国使者的国宴,还得与华文渊费心周旋,意料之外的耶律景也需警惕……
止住心底叹息,目光转回席上。
按规矩,文源和阮秋水一同坐于首席。月光下,少年夫妻,眉目静好,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但我总隐约觉得不妥,后来才发现,他们太过相敬如宾,全无一丝小儿女的亲昵之态,令我不知是喜是忧。想到今日文源将我错认成阮秋水时的冷厉语气,又看他们此时的举案齐眉,不免心下疑惑,却无法贸然询问。
“阿姊吃得这么少,是不合口味么?”文源关切相询。
我摇头:“只是今日惫懒,无甚食欲。”
文源亦停了箸,阮秋水便让宫女撤了晚膳。盥手后,以青盐清水漱过了口,便该用茶消食了。一名宫女捧上填漆茶盘,其上一套玲珑精巧的白定瓷杯,形如圆月,轻如浮云,釉色洁莹,薄胎微透晶光。
阮秋水素手纤纤,亲自为我斟茶。我啜了一口,微微挑眉:“峨眉的银毫茶?”
她颔首称是,仍是神色淡然,沉静如水。
上次宫中歌宴上,我不过随口说了句,峨眉的银毫茶要配薄胎的白定瓷器才相宜,她却如此有心。
我搁了茶盏,目光扫过她平坦的小腹,轻声道:“还没动静么?”
文源虽年少,但皇室子女向来早婚。父皇在他这个年龄,已有子嗣。而且,我还有不得不格外看重皇嗣的缘由——若文源无子,华文渊就是唯一合法的皇位继承者。
阮秋水微一怔忡才反应过来。饶是沉稳如她,面上也飞起一片红霞:“秋水无福……”
我以柔和目光凝视于她,仿佛看着一个晚辈。但我不过大她四岁。宫中光阴,大抵易催人老,何况是我这样的人……
我自嘲一笑,轻拍着她的手背:“我一向把你当成自家妹妹。文源他年纪还小,不懂事,有时难免闹脾气。你是识大体的,受了委屈也不会多说,更不会与他计较,真是难为你了。说句真心话,若你的孩子将来能肖似你,那便是继承大统的最好人选。”
她的手轻微一颤,盏中澄碧的茶水微起涟漪。目光中似有躲闪,却很快被长睫投下的阴影掩住,令我疑心只是晃眼看错。不暇细思,忽闻一缕笛声隔水传来。离得太远,曲调若断若续,随清风流转,连漫天的月光与夜色都为之澄净。
反反复复的曲调,竟是《梅花落》。在此盛夏时节,不合时宜。
轻轻摩挲着茶杯,我冷然一笑。
阮秋水不知吹笛者是谁,赞叹道:“细而不弱,徐而抑扬,音韵宛转关情,丝丝入扣。笛艺至此,已臻上境。”
的确,我也没有想到,三年之后,他的笛艺愈发纯熟了。
笛者,涤也。他并不是适合吹笛的人。当然,我亦不是。
凝视着杯中盈盈茶水,只作不闻。然而,笛声越来越近,教人想要忽视也难。
是时,云净天朗,冰轮捧出,微风引来阵阵荷香。远处烟水之中,一艘画舫缓缓驶来,漾碎了湖心月影,散作满湖银屑星芒。笛声自舫上传来,随风悠扬。
再看阮秋水,她神色微变,显然已自知失言。谁都知道,深夜能于太液池上泛舟的,除了我和文源,只有那个人了。况且,这画舫极为宽敞,雕甍飞檐,楼船玲珑,正是王侯仪制。
凉台之上,再无人言语,只听得笛声清寂。三分流水,二分月光,还有一分难言的寂寥。
无心之人,也会寂寞?我微笑着饮尽杯中茶。
画舫在不远处的湖面停泊,放下一叶小舟。一名青衣女子乘舟而来,登上凉台。我认得她,她是华文渊最信任的心腹侍女,如今可算是明德王府的半个管家。她走近了,从容不迫地引袖一礼,声音不卑不亢:“奴婢青芸,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拜见长公主殿下。”说着,目光落在我身上,语意一转,“王爷想请长公主登舟一叙,不知可否?”
语气十分恭敬,但谁都能感受到其中沉重的压迫感。
我搁下茶杯,正欲言语,文源却冷然拒绝:“阿姊今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陪皇兄闲聊。”
我讶然蹙眉。文源在华文渊面前一直伪装得十分怯弱,此时却……
他不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人。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端然静坐,微微垂首,神色难辨。但瘦削笔直的身姿,沉静如山,隐隐有端凝的威仪。这样的他,忽然让我觉得陌生。
短暂的错愕后,唇边牵出一丝苦笑。他长大了,我再不能读懂他。但我知道,他一直痛恨我与华文渊的肮脏关系。我这样的姊姊,对他而言,是一种耻辱吧。我知道,我终将失去他。我将一无所有,并再无牵挂。那才是最终的解脱吧。
青芸向我彬彬有礼地微笑:“王爷说,他有一些长公主不知道但一定会感兴趣的情况,希望能当面告诉长公主。”
语焉不详的背后,算是威逼,还是利诱?若是利诱,那我要付出代价又是什么?
我温然一笑道:“还请青芸姑娘带路。”
说着,我的目光扫过文源。他仍然静坐在那里,看不清神情。
他会恨我么?也许。
我不在的时候,阮秋水会照顾好他的。如此,我亦放心。
我垂首涩然一笑,转身离开。登舟之时,身后传来瓷器砸地摔碎的声音。可惜了那贵比黄金的白定瓷杯。再贵重之物,若不够坚固,就逃不过碎裂的命运。唯有心如铁石,才不会伤心。
但伤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裙裾飞扬,沙沙轻响。月光清凉如水,湃在脸上,有湿润的错觉。舟上,我保持着静默独立的姿势,眺望远方。风吹来,眸中隐隐潮湿,若有泪意。
竟还有泪,在个连无辜的鲜血都作寻常的地方。念及此处,哑然失笑。便垂了头,看舷边流水潺湲。四周莲花盛开,花色宛如堆雪。朵朵白莲,似水晶盏中盛满空明月光,泠然欲滴。菱叶间,蛙鸣阵阵,此起彼伏。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沿舷梯登上画舫。舫上的琉璃宫灯皆未点亮,月色清华无碍。青芸亦不知退到何处,四下无人,唯夜色幽浓。我凝定了心思,褰裳随笛声缓步行去,足音寂寂。随走道一转,眼前豁然开朗。
船头甲板上,晚风浩荡。楠木雕栏前,华文渊独立于风中。玄缎轻袍上,银龙盘旋,随衣袂飘扬。金冠之下,发如染墨,飘飞如黑色的火焰,湮没了所有的光,依然有灼人的温度,靠近不得。
我和他,都只属于暗夜。杀伐决断,残忍无情。
他未转身,只静静吹笛。月映波心,风来水上。虽仍是《梅花落》的曲调,笛音渐渐辽远、渐渐高旷,从清寂中生出萧瑟肃杀,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穿云裂石。
我本无心听笛,此时也不由凝神细听,渐觉罗袂生寒、环佩微凉。这笛中添的一味,是“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还是“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他戎马倥偬的三年里,要趟过多少鲜血,才能将一管玉笛奏出羌笛的悲凉?京都月夜,只有镂花扇底的香风,带走绮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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