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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草草-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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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英媚和亲,就意味着这样的后果会永不停息?”
她还是那么懂人的心思。刘义隆顿住脚步,苦涩地看着她:“我也知道,这开初是我的错。国力不够,而妄图收复故土;对北边小国帮助太少,而致使北魏一家做大。但是,我没有神机妙算的能耐,算不到会输得那么惨。如今,又一条路被堵死了,我不能不思量着龌龊下作的小人做派——我打算派人再与拓跋焘和谈,但,除非他肯放弃江北六州,否则,和谈一定还是失败。”
他接下来的话果然是相当的“小人做派”,因而他也犹豫再三才开出口来:“如果和谈失败,就赌上一赌,我准备命人行刺拓跋焘。”
谢兰仪觉得好笑:行刺!慢说拓跋焘自己也是皇帝,周围禁卫无数;就算只是普通领军将军,要接近他又何等之难!“怎么,陛下是准备请‘荆轲’?唱《易水》?再卷个江北六州图,藏把匕首?”谢兰仪把嘲笑的话说出来,但不知怎么一点嘲笑的语气都没有,而是和这里腥腥的风一样,沉沉地压着人。
刘义隆迟钝地笑了一下——或者,只是挑了一下嘴角,那嘴角又马上挂了下去:“差不多吧。不过,荆轲找不到,找到了也近不了拓跋焘的身。近得了拓跋焘身的只有一个人,他对其全不设防。”
谢兰仪看着刘义隆从怀里掏出的那个火漆封着的纸包,突然觉得四肢血液全部往头顶上倒涌:“你想让我妹妹兰修谋杀她的夫君?!”她不等刘义隆说话便断然拒绝:“陛下何必做这样的梦?她是拓跋焘的爱妃,怎么下得了手?再者,若是鸩杀皇帝,她也绝对逃不出生天——”
她戛然而止。
刘义隆正对着她瞪圆的双眼,他知道她悟过来了,含着赞许微笑着点点头:“我国使臣回报,谢兰修现在独居于瓜步山下的庵堂,为死亡的人祈福。这,就是叫你来的原因。”
☆、情仇入骨(修)
谢兰仪惊诧得笑了起来:“陛下何来这样的奇思妙想?我去劝妹妹:为了你的国难,抛别她现在的国家和夫君,做一个杀夫叛国的罪人?你想得到,我也无法对妹妹开出这个口来!”
“兰修是宋国的汉人!是宣明公的女儿!背夫或有,叛国从何谈起?!而我们,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会成功,也不能不去试一试。如今举国为这场仗牺牲的又岂止是你们姐妹两人?”刘义隆不错目地盯着她,神情里带着舍身饲虎的光泽,“和议不成,就行刺;行刺不成,就开打。不过,和议八成不成;若是打,这惨状你也看到了。你也是为人父母,你也有关心之人,如果今日上战场握刀剑的是刘昶,如果今日被兽兵奸_污蹂_躏的是英媚,如果今日被烧成灰烬的是滋畹苑,如果今日血流成河的是建康城……你会不会怨那个明明可以拯万民于水火,而无有作为的人?!”
他看着无声饮泣而又惊惶万状的谢兰仪,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愿前往瓜步劝兰修为故国牺牲,我确实也没有第二个法子——这种事,只能自愿。但是你说,无论是你阿父谢晦,还是你亡夫义康,又会对你做何想?”
逝者已矣,且都死于他的手中,刘义隆自己都觉得自己拿来威胁的话语可笑,可如今,他也就剩这根稻草,迫使骨子里传承着谢氏风骨的谢兰仪就范。
他死死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使自己从一团浆糊一般的心智里清醒过来,虽是哀求,但从他的嘴里出来,显得咄咄逼人:“你是陈郡谢氏的女郎,谢氏家风,乃至你阿父的庭训:谢家儿女或立功,或立德,或立言,决不会背负‘卖主求荣’、‘叛国背义’的骂名。兰修肯不肯,是她的事,你肯不肯,是你的事。你如今要做的,是宋国成败存亡的大事。你若不愿意,朕也无法强迫你,只是你自己想清楚,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要不要留点恩德给兆亿黎庶、给后世人吧!”
谢兰仪完全收掉了笑意,怔怔然,而泪水倾泻如雨尚不自知。她对着薄情寡恩的刘义隆——这个也算是丈夫、也算是仇敌的男子,他竟然了解自己这么透,透到刻骨、透到令人生恨,却也透到无法拒绝
他近乎强迫的一番话,说完了,周身真正乏了力气,他觉得自己呼吸浅得近乎要停滞,却仍然不甘地想听到她的回答。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是拒绝,也不算她的错。义士、义妇,本就不是人人能做的。
也不知这样茫茫然等待了多久,他突然看见谢兰仪反而笑了起来,带着些落寞的洒脱,显得好不真实:“我如果说‘不’,陛下也会赐死我喽?”她形容和语言都有些疯魔一般,少有的笑得妩媚,刘义隆直觉她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挑衅,只能沉默不言。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她唱歌一般诵着,不时在口中逸出银铃般的笑声,媚眼如丝地望过来,“果然是谢家解不脱的轮回!”
这是讽刺还是应答,刘义隆一时没谱儿。他近乎喃喃地说:“如果此举能够成功,我一定尽力把兰修救回来……”
眼前的女子,敛了风情万种的媚笑,昂起了脸。她的背景,是漠漠荒墟,枯槁的血迹,阴沉沉的天空。摘去幂篱的她背着阳光,脸上五官一概落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但也唯有如此,她的气质显得如此立体。岁月磨洗,她美丽中存着坚忍与智慧,她平日里太低调,而刘义隆又不那么重视她,如今他突然觉得她一身风骨铮铮,竟有难以逼视的英气。
谢兰仪蓦地瞪着眼睛盯住刘义隆,而刘义隆神色淡然,丝毫没有逃避她的目光,就这样与满目仇恨的谢兰仪对视着,反而在唇角扯出一点点笑来。
谢兰仪终于“呵呵”冷笑道:“陛下对妾所谓的恩宠大概从来都是假的吧?”
刘义隆不知她为何突然把话题转换到这个上,面前人神色决绝,仿佛早就看穿了他,说谎哄她大概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点点头说:“是。”
“这不奇怪。”谢兰仪扬起嘴角,却忍不住睫毛上一滴泪珠垂挂下来,“陛下杀我父亲,杀我夫君,却把我这个亲弟之妇、罪魁祸首无罪赦免而且纳入后宫,是不是因为我在陛下心里,不过是阿修的影子?”
刘义隆腮边颤抖了几下,还是冷冰冰、硬邦邦地简单答了一个字:“是。”
“所以,妾此去九死一生陛下自然不会在意。”谢兰仪的笑容诡异地出现在纵横的泪迹中,“可是,就算是你心中永远盛放的那株兰花,该当摧折之时,你也不会手软,对么?”
刘义隆的眼圈终于有点红了上来,他颤抖着嘴唇,似有千言万语要为自己辩解,但临了还是寥寥的一个字:“是。”
刘义隆悲悯地望着谢兰仪,仿佛在望自己的影子。他们俩斗法,从来都是他落下风,不是因为他的心计手段、威仪气度不如她,只因为他心中不可言说的那种歉疚——却不是对她。他终于没有勇气再支持自己面对她的泪眼和笑容,也不想再给她时间思索或反驳,而是转身便走,在周遭极度的寂静中,他听见她喃喃的声音。
那声音低不可闻,刘义隆却清清楚楚听到了:“还好当年阿修没有嫁给你这个薄情郎……”
他顿下脚步,身子在春风中无征兆地摇了摇。面向着他的御夫和侍从惊愕地看到,他们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有泪如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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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宋最远的一支使臣,在滑台之战后就被派出到柔然。远交近攻,使敌人腹背受敌,原是刘义隆的战略,只是拓跋焘的速度远超他的预想,因而,柔然的动作显得有点缓不济急。
但是历史总是按着令人惊异的曲线发展。柔然自来被拓跋焘打怕了,虽然他不在平城,柔然汗王吴提也不敢冒进,只遣小支队伍骚扰了一下边境,抢了些财帛,就被太子拓跋晃调兵遣将给打退了。吴提之女是太子妃,所以交战虽然名有胜负,拓跋晃还是手下留情的。但不知怎么,平城拓跋焘伏下的那些密探,报到瓜步的消息却变了味。
拓跋焘对儿子大生疑窦,身边最可信的两个谋臣古弼和李孝伯都被他秘密传召到营帐中。“太子与蠕蠕讲和就讲和,为何还派人馈赠吴提?”拓跋焘问,“怎么,想借一借老丈人的力?”
这样的事无人敢瞎说,李孝伯和古弼面面相觑,饶是素来刚直不阿的古弼,也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太子监国,似无借力的必要。吴提若想着太子的面子,该当连动弹都不动弹。”
拓跋焘冷笑道:“那是你们不知道这小子弯弯绕的心思!”他想了想说:“朕派个身边可靠的回去监视着太子,免得这小子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来。”
他先存了“疑邻盗斧”的心思,总觉得拓跋晃此举不大正常。晚来一边喝着闷酒一边琢磨,宗爱见他阴沉脸的模样,想找个缝儿躲一边儿去,拓跋焘却正想找人说话,对他横眉道:“去哪儿钻沙?过来斟酒!”
宗爱陪了谄笑过来为他满上杯子,想着逃避的法子,又问:“要不要请谢贵人过来陪陪陛下?”
拓跋焘此时哪里愿意见她!“不用!”越发横眉冷对,“山上山下,你跑着不嫌累你去跑个三五趟好了!”
宗爱无奈,只能胆战心惊陪在一边,时不时小心翼翼为拓跋焘斟酒。拓跋焘喝到半酣,毕竟心事在身,逮着人就想倾诉:“太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你觉得他心思如何?”
宗爱愣了愣道:“太子还是挺孝悌的……”
“孝悌?!”拓跋焘不由冷笑,“‘孝’先不论,‘悌’可在哪儿呢?”
宗爱不由自主地就顺着他的话意接茬儿:“陛下所问的倒也是。二殿下当日的事,就听说是太子派去的人传话诓骗。结果……”他一抬眼,恰见拓跋焘一脸峻色,话都吓回去半截。虽然拓跋焘后来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宗爱心里暗暗道:“这样的坏话说出口,万一有个不慎落入太子的耳朵,只怕这个对头就结定了!”
中酒,外加睡得不好,第二天士兵操练的金鼓声,吵得拓跋焘头疼而心烦。他领兵时从不睡懒觉,在熹微的晨光中踏进营里检阅,早晨的风还带着几分寒意,吹走了他的昏沉,却也加重了他的头疼。
一身戎装的皇帝气哼哼夺过前排一个士兵手中的长戈:“大早上有气无力的,你上阵是杀敌呢还是等着人杀你呢?”总是半饥半饱又总是水土不服的士兵们虽然腹诽,但无人敢说话顶撞。结果,一大早就一帮人因为“不好生操练”挨了军棍。未几,十来个逃兵被捉拿了回来,等候处置。拓跋焘正一肚子没好气,冷笑道:“这样的好榜样!自然是要全军知晓的!为首的剥了皮挂辕门上,其余的枭首,脑袋也给我插成一排,叫大伙儿好好琢磨琢磨,是打胜仗有活路,还是开小差有活路!”
惨呼阵阵,血流漂杵,拓跋焘眼睛都不眨地看着面前血腥的屠剥之刑,那些挨军棍此刻暗自幸运——皮肉之伤,实在是不值一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乃2。0版
☆、音书寂寥
作者有话要说: 急就章,欢迎捉虫
卡得好惨,大概是我太想写好,结果,一把泪
情节就这样了,狗血得我自己都不忍直视,可是没其他法子了
觉得不好可以拍砖,能修会尽量修
不能修的地方就只能狗血下去了
——完美主义作者留
还好,山下庵堂,尚留一分清净。
故国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到。谢兰修只能在比丘尼早课的时候,借口在晨间散散步,在一行人的随扈下远远地眺一眺建康。
其实,基本看不到什么,春季的金陵,不是细雨,就是薄雾,倒是瓜步山下,桃李不知物是人非,还绽放着旧时的花朵,抬头时,便能看到团团红粉的云霞仿佛触手可及;而江水之中,奔腾而去的芳菲残迹,则是片刻就不见了踪影,唯见那流向东方的怒水,逝而不归。
阿萝见她流泪,只道她是失宠于拓跋焘,暗自神伤呢。她无法说话,只能以一脸甜美的笑容来宽谢兰修的心,细心地为她拂去鬓发和肩头的落英,又比划着问她要不要斗篷。
谢兰修摇摇手,突然发现阿萝的鬓发里竟然夹着一根银丝,虽然只这一根,却显得很刺目。她点点头示意阿萝俯下头,为她拔去了那根白发,还按南方的风俗,将白发打了个结,据说这样,白发的主人就不容易再生华发了。
阿萝龇了龇牙,然而眼角却被带出一道细纹来,她还是个未婚未育的姑娘家,可是也显出了憔悴。谢兰修仿佛在看镜中的自己——她已经好久没有照镜子了,竟不敢想象镜中自己红颜不再的模样。“阿萝,”她轻声道,“陛下几遭放宫女出宫嫁人,你怎么没走得成呢?”
阿萝听力丝毫没有受损,亮亮的眼睛里很快聚了泪光,但却努力笑了笑,把眼睛睁得更大,以免泪水落下来。她摇摇头,做了个“陛下不肯”的嘴型,终是有些忍不住,一道水色倏地一下滑了下来,又倏地消失不见了。
谢兰修这些年闲则闲矣,一颗心却忙着为拓跋晃操持,努力地用她的方式赢得帝王的宠爱,巩固自己的位置,才是巩固太子的位置。可是到头来发现,她对身边其他应该爱护的人却关心得太少,比如阿昀,比如阿萝。
“阿萝,这罪过不该由你来担。只怪我无能,生生地耽误了你!”谢兰修伸手把阿萝脸上余下的痕迹小心拭去,“以后有机会,我再为你争。你若有什么想法,也只管告诉我,我若做得到,一定为你做。”
阿萝笑着摆摆手,又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上头的瓜步山顶,“啊啊啊”地“说”了半天话,谢兰修一句都没有听明白。她茫然地挑着眉,努力地学着阿萝的口型,却见阿萝终于放弃了一般一瘫,招手示意服侍在数十步之遥的一个近侍小黄门过来讲解。
小黄门倒是机灵,三五下明白了阿萝手势的意思,笑着对谢兰修道:“贵人娘娘,阿萝姑娘说,一路上她服侍得不周到,叫娘娘吃苦了,可是兵荒马乱的也没有办法。现在宋国为了求和,派人送了二十四名美人过来。陛下虽看都没看,就吩咐如数退回。不过如果娘娘开口,倒可以留个把在身边服侍。”
谢兰修一路苦头都吃惯了,这会儿其实并不在乎加不加几个伺候的。她闲闲问道:“那这次宋国送人来,和议谈得怎么样呢?”问完,她已经想明白了,人都不肯要,这么不给脸,自然是和不成的,不由暗叹一声,不知这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小黄门恰恰也道:“奴也知道得不确切,但今日早晨,陛下还在督着三军操练,估计和谈是谈崩了。”
谢兰修忍不住胸臆中的叹气声逸了出来,她望着滚滚东去的长江,那突然涌上来的故园之思,竟然是飞灵宫的那棵白梅树,不知在依然是落雪天的平城,此时着花未?
正在怔怔然想着,阿萝又是面上带笑,轻轻推了那小黄门的胳膊一下。小黄门挤挤眼、撇撇嘴,一副“不可说”的神色。谢兰修不由奇怪,问道:“怎么了?”
那小黄门笑道:“也是人家浑说的,没的唐突了娘娘。”
“人家都知道,就我不知道!”谢兰修道,“吊胃口吊得好没意思!”她故意笑着轻拧了阿萝的脸一把,催逼着:“这小郎君听你的话,你叫他说吧。”她有些苦中作乐的心思,期冀着这个让他们能够暗笑的消息能够给自己也带来一些轻松愉悦——毕竟,这样的轻松愉悦好久没有了!
可是,小黄门说出的话,让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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