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心期千劫在-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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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想着，没有回答，可是南宫雨陌已经从他眼里读到了答案。
她又问：“我从黎国逃回来，在桐台镇，是你救了我，然后扮做车夫，驾车送我回家，是不是？”
“是。”
“螺髻山下，我被子湘的手下重创，昏迷过去，醒来却已在自己家中，也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是，你的笛子掉在麒麟王府，我本想去还你，谁知正好遇到你。”
“笛子？”南宫雨陌茫然地重复了一句，“我掉在麒麟王府了？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几天，我一直浑浑噩噩……”
是因为被他冷漠，所以心痛得麻木，人也变得麻木。如果早意识到这一点，是不是会少了很多猜疑和纠结？
原来，他一直这样为她默默付出，可是面对她的时候，他永远冷漠疏离。
心里又酸又疼，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心绪，飘过沧海；泪水，漫过桑田。朦胧的眼睛里有清晰的渴望，她问他：“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
苍夜垂眸。
“不要逃避，告诉我，让我知道。”温柔地坚持。
“我……”
“有勇气死，却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心声么？好个男子汉大丈夫。”她的声音微微拔高，质问的语气，却有更多的心疼。
苍夜震住，好像有一鞭子抽在他心上，疼痛过后，却有麻麻的感觉。
男子汉大丈夫，却没有眼前这位小女子勇敢。她柔弱的身躯，包裹的是一颗坚强坚定的心。
他为自己汗颜。
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他拙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从来不曾奢望黑暗与光明融合在一起。
可是，他说——
“雨陌，我一直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了。我只是不配。”
这就……够了。
泪水再次涌进眼睛里，却是欢喜多于忧伤。她把手伸进被子里，悄悄握住他的手。两人指腹上都有薄薄的茧子，一只手温暖、一只手冰凉。可是牢牢地贴在一起，便有了无穷的勇气与力量。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任由我伤你？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赎罪了么？若你死了，若我知道真相，你可知道，我会有多痛苦？”
“雨陌……”除了喃喃唤她的名字，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在心底流成汪洋，喜悦在胸中汹涌澎湃，他喉头哽住，声音微微发颤。
为什么，除了以死谢罪，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相信，他是可以被原谅的？
为什么，从来不敢去相信，他所爱的人怀着一颗宽容仁恕的心，是可以原谅他的？
他支撑着，想让自己坐起来，把她拥进怀里，可是除了换来更加剧烈的疼痛，他无能为力。
看他脸色愈发苍白，看他眉心打结，痛得流下冷汗，她连忙劝阻他：“不要动，你想让自己伤势更重，让我更加内疚么？”
她俯下身去，轻轻贴在他胸口，听不见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只是气息微弱地浮动。
她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夜，命运捉弄了我们，可我们还有希望。我会回去说服我的家人，请求他们原谅你。”
“可我，终究是你的杀父仇人。”在一起，这希望太过渺茫。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陷心爱的女子于不义。
“是，也许，这辈子我们不能在一起，可是，我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心意，这就够了。”她微笑，温柔而忧伤，“我想在这里陪你一段时间，直到你伤势痊愈。”
不仅是身上的伤，还有心里的伤。治愈你，也治愈我。让我们，相濡以沫，哪怕只是短暂的时光。
“好。不过，还得跟你家里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牵挂。我想，你此番出来，定是抱着复仇之心来的。”
“是，因为子湘说你已成了子涵的男宠，我便寻到黎国来。本想经过这里，看一眼老爷爷便走，谁知会见到你。感谢上苍，让我们在这里重逢，否则，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原来，缘分并未走远，原来，上苍依然眷顾。
“夜，你找回了父爱，有了自己的家和亲人，你再也不是过去的你了，我真高兴……能看到你活生生的笑和哭、活生生地痛苦，活生生地表达出七情六欲，我真高兴……”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眼睛慢慢湿润了。
正在这时，门不合时宜地被推开了，受惊的南宫雨陌迅速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闯进来的萧沉璧：“王，王爷……”
萧沉璧一点也没有尴尬之色，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王爷，我们……”南宫雨陌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
“爹。”苍夜求饶地看着萧沉璧。
“好，好，爹不说。”萧沉璧“善解人意”地抬手，“爹是特意来给你们提点建议的。”　
“请王爷吩咐。”南宫雨陌给萧沉璧端了椅子过来，又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萧沉璧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媳妇敬的茶。虽然当不当得成媳妇还是问题，可只要她有这份心就好了。
“雨陌，你看夜儿伤成这样，你得在这儿陪他一段时间，是不是？”
“是，雨陌本来就打算留下，等夜身体康复再走。”
“很好，这样的话，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反而碍事。所以，雨陌，你写一封家书，我帮你带回南宫家。顺便，我要向南宫、慕容两家宣布夜儿的身份，还有他成为貔貅堂主的经过。不管他们能不能谅解，夜儿都已决定要去面对，所以，我会亲口说出这个事实。”
“爹！”苍夜急道，“千万不可。”
“有何不可？”
“孩儿不想毁坏爹和皇家的名誉。”
萧沉璧冷哼：“爹有你这个儿子骄傲还来不及，谁敢说一句诽谤的话？你要是再妄自菲薄，回去爹请你皇伯伯亲自教训你！”
苍夜只好噤声。
“还有，夜儿，子涵对你如何，你该心里清楚了吧？”
苍夜心里一阵绞紧，想起母亲的死，他咬牙：“是，孩儿与他势不两立。”
“那么，爹要你做一件事。”
“请爹吩咐。”
“子涵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他暂时不会防你，你把貔貅堂在大凤的分布图给爹，爹回去召集武林中人，与朝廷军队一起，将貔貅堂全部剿灭。这不仅为你皇伯伯扫清障碍，也为你自己立了功，改变你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地位。”
南宫雨陌眼前一亮。这样，岂不是可以将功折罪？
苍夜感激地看着父亲，“爹，你为我想得真多。”
“可是，貔貅堂那些人都是奉命行事，他们跟孩儿一年多……请爹得饶人处且饶人，擒贼擒王便好。”
“爹知道。”萧沉璧叹息，谁说自己的儿子冷血无情？他简直是宅心仁厚嘛。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仁恕之心
快乐是最好的伤药，而有心爱的女子在身边，忘掉一切世间烦恼，享受清风明月、闲云野鹤的生活，是苍夜最大的快乐源泉。
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活在天堂中。每天看着南宫雨陌如花的笑靥，他连身上的伤痛都忘了。

而照顾他的南宫雨陌却被他身上的伤痕骇到，她无法想象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这个身躯，就像戈壁中的石像，历尽风吹雨打，落下满身斑驳，却始终岿然不动。
经历的打击越多，他的抵抗力越强。受那样重的伤，他却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他们坐在草地上，面前是碧蓝的湖水，湖上有白色的水鸟飞来飞去。而他就靠在一棵树下，含笑看着她。
“其实，我很想伤好得慢一点，这样，你留在这里的时间就会长一点。”第一次说出这样类似甜言蜜语的话，几乎把南宫雨陌的眼泪勾了出来。
可是她向他偏了偏头，戏谑地笑：“好啊，要不要我再给你补上一剑？”
苍夜愣了愣，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原来你这么调皮，看我怎样教训你！”恶狠狠地扑上去掐她的脸，南宫雨陌笑着闪避，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
温暖的气息扑在苍夜脸上，痒痒的。苍夜恍惚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竟然……用这样亲密的姿态，而两人丝毫没有觉得尴尬。
“雨陌？”喃喃的低语，有困惑、有迷茫，有做梦的感觉。
“夜……”她停止挣扎，痴痴地看着他，羽扇一样的长睫，在日光中勾勒出迷人的剪影。似乎，有蝴蝶的翅膀从空中掠过，美丽的、眩惑的，如梦似幻。
她看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慢慢在眼前放大，然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触到她的唇上。
脸上悄悄发烫，心在胸腔里打鼓。可是，她如受蛊惑，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唇。任由他的唇齿与自己点点交融，辗转求索，温柔地、细致地、带着珍惜与呵护，像捧着一件最珍贵的宝物。
胸膛密密地贴在一起，终于感受到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她闭上眼睛，呼吸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子气息，心，像绽放在湖泊中的花瓣尽情舒展。
暂时忘掉现实，拥有眼前的幸福，一点点就好，一点点，也许就是一生的追忆……
天气越来越冷，枫叶如火。苍夜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但他还不能走，因为他的武功还没有恢复。
他送走南宫雨陌，看着她牵马离去。
她回头，给他明媚的笑容：“等你回京给我送信来，让我知道你已平安归来。”然后她补上一句：“我会努力。”
苍夜微笑，双眸亮若星辰。
本以为兄长已经随云渺回蹀躨山去，可回到家中，南宫雨陌才发现，南宫俊与云渺都没有走。
拜过母亲，南宫雨陌就被兄长叫进书房，而母亲的样子，好像已经知道儿子要跟女儿说些什么。
南宫雨陌隐隐有些奇怪，可依然不声不响地跟了进去。
“哥？”看到南宫俊面容沉肃，南宫雨陌以为他是为了苍夜的事。因为她请萧沉璧带回来的信中，已经详细说了苍夜的事，也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不孝，哥哥是会痛责自己吧？
“雨儿，你坐下，哥要跟你说一些事。”南宫俊的语声却是温和的。他默默打量着她，许是看到妹妹的面容不再那么憔悴，他清俊的眼里露出些许安慰。
“哥没有走，是在等你回来。你走后，娘急坏了，天天为你提心吊胆，唯恐你有什么意外。我派人沿路追赶你，却没有看到你的影踪。到大凤与黎国的边境，他们不再追赶，回来向我复命。娘更加着急，日夜寝食难安。”
南宫雨陌低下头去：“是我不孝，害娘担心了。”
南宫俊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苍夜这件事扑朔迷离，我们总得弄个水落石出，也好作个了断。所以，我支持你。”
“怕娘担忧，我更不能走，我要留下来安慰她。无论我做什么决定，渺渺总是依着我，所以，她也不走。”
“后来，逸王来了，带回你的信，我们才知道，苍夜的事原来有这么多曲折。逸王约了慕容伯伯过来，在南宫家开了一次集会。他将苍夜的离奇身世讲给大家听，并且说了苍夜被子涵当作棋子与杀人工具，成为貔貅堂主的事。”
“我们从来不知道，那样一位高高在上的王爷，为了自己的儿子，竟能放低身价，当众行了大礼，恳求两位家主宽宏大量，原谅苍夜。”
“他拿出苍夜提供的貔貅堂分布图，三叔当日就派人抄写几份，分别送往少林寺、丐帮和武林几大门派。”
“朝廷与江湖同气连枝，第一次紧密合作，一举击垮了貔貅堂的各处分部。想不到现在的临时总部就设在上次你被子湘软禁的那个地方附近。还有雁宿谷，他们有意将它恢复，再次充当总部。”
“我们抓到了现任貔貅堂主贺裂天，打斗过程中发现他善用火器，才知道上次在三叔家救走子湘的人是他。”
“只可惜，子湘竟然提前回黎国了，不在貔貅堂。被他逃脱，真是一件憾事。貔貅堂的杀手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雁宿谷中正在兴建的总堂也被夷为平地。”
“贺裂天与一干被擒的貔貅堂众被押送进京，逸王和暮寒兄两人，这次又立下大功一件。”
说到这儿，南宫俊怅然：“可惜我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否则，这一仗我无论如何都要参加，为我们南宫家死在雁宿谷的人报仇！”
南宫雨陌听得心头一凛，同是身为子涵手中的工具，苍夜与貔貅堂那些杀手并无多大区别，哥这样恨貔貅堂的人，那是否能放过苍夜？
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南宫俊轻轻叹息：“其实我恨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貔貅堂身后的黎国国君。身为帝王者，不思造福百姓，却为一己之私妄兴刀兵、陷黎民于水火，这种人，只会失尽民心。”
“雨儿，虽然苍夜杀了我父亲，可我并不恨他。理由很多：他是逸王萧沉璧的儿子，是我的好朋友萧暮寒的兄弟，是误入歧途的大凤子民，更是——我最心爱的妹妹最心爱的男人。”
南宫雨陌怔住，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哥……”她扑到南宫俊面前，半跪在地，扶住他的膝盖，“我以为你会骂我，我以为你会恨我……”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
南宫俊举起袖子，疼爱地为她擦去泪水，面容依然凝重，可是眼里满是怜惜：“雨儿，我只恨阴差阳错。若是世人要骂我不孝，骂我不为父报仇，那就让他们骂吧。所有的责任都应该由我来负，而不是你。因为，你不是爹的女儿。”
“哥？”南宫雨陌被最后一句话骇到，吃惊地睁大眼睛，“哥你说什么？我怎么会不是爹的女儿？我从小就在南宫家长大，府里人都知道……”她慌得语无伦次。
“傻丫头，不必惊慌。谁的身世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活，不受身世的限制与约束。”南宫俊清朗的语声在书房里缓缓流淌，“你听我说，你走后，娘心痛欲裂，她亲口告诉我，你不是爹的女儿，你是娘与另外一个人生的，这个人，就是你义父慕容迁。”
南宫雨陌如受雷击，一时呆在那儿，满眼吃惊和不敢置信：“不，不会的，怎么可能？娘不是那种人，义父也不是……”
南宫俊伸手把她扶起来，叹口气道：“世上很多事说不清楚，尤其情这个字，更难有人解释得清楚。我从来没有怪过娘，也没怪慕容伯伯，他们是真心相爱，可惜无缘。”
南宫雨陌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怔怔地看着地面。脑子还是空空的，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哥不是圣人，可哥有了云渺。因为爱过，所以才能体会相爱者的感受。”
“爹要娘亲并不是出于本意，爹自己噬武成性，便想娶会武之人。可惜祖父深信只有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才当得起南宫家的当家主母，所以，他为爹娶了母亲。”
“包括我们三位叔叔，他们的妻子都是柔弱女子，但都有良好的出身。”
“可爹不爱母亲，被祖父逼着成亲，一直心怀怨忿。婚后生下我，便当完成任务，以后与娘貌合神离，徒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南宫雨陌恍惚想起，幼时曾问母亲为什么不为自己生个弟弟，她苦笑着道：“不会有了，能够有你们俩……已经难能可贵了……”
原来如此。
“慕容伯伯与爹交好，两人比亲兄弟还亲。可是一来二往，慕容伯伯喜欢上了母亲，将她当成弟妹的同时，悄悄流露出对她不一样的关怀。娘本温柔多情，一边深受爹的冷落，另一边却得到慕容伯伯的体贴与关怀，她怎会不被感动？”
“我五岁的时候，爹与娘已经分房睡。一次慕容伯伯来我家，与爹兴致很高，两人都喝多了酒。娘去照顾慕容伯伯，慕容伯伯一时情难自抑，他们便……”
“这件事除了娘与慕容伯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娘再去照顾爹时，爹迷迷糊糊中拉她留下，其实他们什么也没发生，可后来娘怀孕时，爹却以为是那次有了你。”
南宫雨陌只知道呆呆地垂泪，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理清头绪。
南宫俊摇着轮椅到她身边，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本来这件事可以一辈子成为秘密，可娘讲出来了，她是为你开脱，因为她觉得你太苦了。她希望，你知道自己不是爹的女儿，心里会好受些。”
“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