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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知妾有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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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情急道:“明允,你带我回寒沙州,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你不是答应我哥哥照顾我一生一世么,我的一生一世没有多久了,你不可以像他一样抛弃我。”
我虚弱的将脑袋埋在他身上,直至有滚烫的泪水沾湿他的衣服,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他先前一动不动,后来推开我,伸手来探我的额头,继而用力将我一拉,沉声道:“起来。”
我蓦然惊醒,眼前之人不是明允,而是相陵君。
我惊恐地看着他,心口仿佛哽住什么,堵得难受,不再是孕吐时熟悉的酸恶,却俯下身,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我不知是否是我看错,他似乎神色急灼:“你现在浑身高热,赶快随我回去。”
我身上仿佛失火一般,重新跌回秋千架,将脸贴在冰冷的铁链上,寻求一点寒凉,可内心仍旧烦躁不堪。
我抗拒地推他:“我不需要你。”
他蛮横地将我重新拉起,目光狠狠地逼迫着我:“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夫君。”
我脚下虚软,有些站立不住,平心静气地质问他:“你是我的夫君,那明允是什么,在我心里你早就不是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你不记得从前的事情才会如此,这里冷,我们回去吧。”
我浅浅一笑,声音若有若无:“你你我夫妻,情断缘灭,从此天南地北,生老病死,再不相关,你让我回去,那是大错特错了。”
他顿在冰天雪地里,神色不明地看着我。
“原来从前的事情你通通记得。”
我的一只手重新抓住了摇摇晃晃的铁链:“从前的事情,我宁可永远不记得。不过没关系,等我死了,还不是都忘记。”
他微一沉吟,清冷道:“你随我走,我会全了你的心愿,令你见到郭明允。”
作者有话要说:
☆、相陵君 番外2
我说我会全了她的心愿,令她见到郭明允。
我不知道我说这句话时是怎样的心情,明明她是我的妻子,而她心心念念之人居然是与他仅有夫妻之名的郭明允。
令我讨厌的阿霍早已不在人世,然而不过区区三年时光,她心中竟又出现另一个人。
三年的朝夕相处,她与郭明允已两情相许了吗?
她说你我夫妻,情断缘灭,从此天南地北,生老病死,再不相关。
她说从前的事情,她宁可再也不记得。
她连怨恨我都不肯,无论我是将她拥在怀中,还是将一颗心捧到她面前一点一点剖开来看,她自始至终都冷漠地将我排斥在千里之外。
除了在她生病糊涂的时候,她再也不肯称我一声“少游兄”。
我知道这一切是我自作孽。
自从我在上祉节救了她,我就开始作孽。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出手相救,总之救了就是救了,纵然兄长重罚于我,我仍然不改初衷。
自我母亲自戕后,兄长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兄长不相信她会保守秘密,他说这世上能够保守秘密的唯有死人。如若知道秘密的人不是阿妍,我也认为让一个人保守秘密的最好办法是让他消失。
我当然清楚其中的厉害之处,大王暮年之后,愈发多疑,一旦父亲当年被毒害的真相透露出一丝风声,大王定然要斩草除根,尽管他是我和兄长血脉相连的祖父。
王室里的争斗,从来都是六亲不认,骨肉情绝。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兄长的意愿,并且绝不容许兄长再对她下毒手。
那一夜的雁山,积雪覆盖,月光笼罩。我走在前面,回身时遥望见一头饿狼正凶猛地向她扑去,我想也不想,飞身上前,一剑刺死饿狼,却从未想过当时如若一脚踏错,只怕要跌入山涧,粉身碎骨。
我想那就是我的本心吧,明明知道不该救她,却非救她不可。
让我变成这副模样,我心里焉能不恨她,恨她入骨,恨不得亲手将她推下雁山,让她粉身碎骨,让她永生永世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可惜既做不到令她粉身碎骨,就唯有让我自己粉身碎骨。
宁可我粉身碎骨,我也不愿意她受分毫损伤。
苏蒲园中,我竭尽所能地将适合她的剑法教授于她,悉心指点她剑法中的错漏之处,希望她日后再疯险境之时,能够全身而退,而非像上次一般,险些丧命。
然而她心思根本没有用在剑术之上,比幼年在书壅练剑时还不如,整日滔滔不绝,天南地北的与我闲谈,实在令人气恼。
更令我为之气恼的是她居然强吻于我。
微微春寒,细雨霏霏,我从苏蒲园送她回芙蓉巷。
黄昏檐下,雨水滴答垂落,我涩然而笑,做出打趣她的模样,让她同黑珍珠浪迹天涯,过梦寐以求的日子。
她猛然摔开我的衣袖,激动而恼怒,说真正喜欢的人因为心中有畏,绝不会轻易说出口。
我心中悸动,这句话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
相比而言,她至少能够在我面前说出口,而我这一生一世或许都没有机会表白。
我转身就走,急欲逃避她的真心,她用自己真心做武器,我无法保证我能够抵抗到底。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生出的蛮力,又加之她将这些日子我指点她对付高手的技巧一股脑用在我身上,我竟没能躲开她。
柔软的唇吻在我的唇上,仿佛有一支利箭,嗖的一声刺入我的心脏,心脏一阵热烈的狂跳,除了她温润的唇与幽幽的呼吸,世间万物皆化作虚无。
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时空岁月,将短暂的幸福击碎成粉末。
她见我不动,反而越来越大胆,攥着我的衣服,倒有些引诱我的意思。我哪里不知道她往日的性情,面对想做的事情,或是静若处子,或是动若脱兔,一旦决定下决心,索性就彻底豁出去,至于怎样的后果,早就不管不顾。
一个女孩子,如此胆大妄为,总害人不放心。
她是豁出去不管不顾了,可我不能像她一般糊涂。
我清醒之后,硬生生地推开了她,我问她:“你可知道我因何拒婚?”
拒婚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婉转地告诉她我拒绝王后的赐婚,她将来的人生不会与我有任何交集。
我内心渴盼她成为我的妻子,但我不可以。梁国日渐强盛,其势直逼祈国,两国之间沙场对阵只在于时间的迟早,王后极力促成两国联姻,也不过是因为时机不到,求一时之和而已。
如若她嫁给我,将来势必死路一条。
可她居然表示理解我。
我误以为她当真能够理解。
她如果理解了我的为难之处,那么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老天总爱作弄人,我心中感伤再起,紧紧地拥抱着她,在将积攒多年的感情戛然而止之前,纵情地亲吻她。
就这么一次,我不再有任何顾忌地放纵自己,我那时以为从今以后,在她的人生里,我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可我非但误会了她,还一并暴露了自己的心意。
我再次将她推开,内心慌张,急于掩饰,便强作无情的告诉她我心中另有其人。
那些年我还相信夙公主是她极好的朋友,爱屋及乌的缘故,我暗中令人照看她时,也一并对夙公主多有照看。
她不能理解,或者即便理解也不愿退却时,我请夙公主帮我劝她一劝。可夙公主明白的告诉我,若要她死心,劝一劝总归不顶用。
我没想到即便在她误以为我心中之人是“阿夙”之后,她仍旧心心念念,非我不嫁。
在她上书之后,我原本仍旧有办法拒婚,可是这次我没有再次推拒她。
因为她与阿霍并肩出现在我面前。
第一次见阿霍是在苏蒲园,我在远处望见阿霍指点她练剑,因为阿霍从头至尾夸赞她的剑法,她和阿霍在一起倒比和我在一起时轻松欢快。
第二次见到阿霍是在芙蓉巷,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心中的感情由自欺欺人变作嫉妒如狂。
我知道她是存心刺激我,可我还是轻易中了她的圈套。
我终究不过是个平常人,她此刻或许存心借阿霍刺激我,然而如若我继续推开她,总有一日,会有另外一个人,将我在她心中的位置全部取代。
这个人极有可能是阿霍,我认识她多久,就“认识”阿霍多久,因为她总是不经意在我面前提及阿霍。
那日雨后黄昏,我劝她将来寻个梁国人,相夫教子,安度一生,可当那个能令她安度一生的梁国人血肉清晰的站立在我面前时,我才知道我的话骗了她也骗了我自己。我根本不容许阿霍横插在我们中间,更不容许有人取代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她在阿霍面前不经意流露出的亲昵与顺从,令我深刻的意识到如果我再次拒婚,来日她嫁给阿霍,就绝非是我单纯的胡思乱想。
即便她不嫁给阿霍,嫁给旁人,我这一生也难得安宁。
想来想去,总归放在我自己身边才最安心,事情未至最后一步,我也不至于就一定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相陵君 番外3
才成婚不过两年,祈国的局势就愈发紧张,几处关系如拉满的弓弦,哪怕有一丝差错,也满盘皆输的下场。
我下定决心抽身而退,是兄长再次对阿妍下手之后。
因为我们夫妻一向不合,我对她说狠话,她也时常同我争吵,因而兄长误以为我总算不再对她鬼迷心窍。
我知道兄长对阿妍终归不放心,临近紧要的关头,日日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阿妍在质子府中毒,是我的疏忽,也是我表面对她太不上心所致的后果。我对她不上心,是因为一开始做了最坏的打算,因而为彼此留一点退路,只想不到连这也害了她。
既是身处险境,再谨小慎微,也不免暗箭难防。
王室之中的争斗,我早就厌倦了。
明明心里在意却装作冷漠无情的自己,我也厌倦了。
我厌恶从前的自己,我盼望做心里的自己,哪怕一切并非那么容易,我也去意已决。
刀光剑影,河山万里,待我助兄长做完他想做成的事情,我便与阿妍浪迹天涯海角,从此隐姓埋名,过平凡简单的日子。
她说在淇园的日子,是她嫁给我后最快乐的时光,其实她在我身边,我一直都很快乐。
太子易密谋出逃的同时,我也想方设法,欲将阿妍送离祈国。
我不明白她为何不愿意暂返梁国,不过她不情愿也随她,梁国未必不是是非之地。
边疆传来噩耗,姜裕战死沙场,因为他的离世,夙公主殉情绝食,水米不进。
夙公主与北王图胡乃双生兄妹,若她命丧祈国,势必引起北国不忿。王后见她求死之心坚决,不得不退步,将夙公主遣返北国。
置之死地而后生,夙公主达成心愿,得知阿妍欲离开祈国,便建议她暗随在自己身边,与她一道前往北国。与返回梁国相比,阿妍也情愿随阿夙而去。姜裕离世后,阿妍主动去探望夙公主,时隔两年后,她们冰释前嫌,复又变得亲密无间。
积雪消融,江水泱泱,一进一退间,冲刷着岸边的枯草。枯草地里探出嫩绿的芽,是些微春天的预兆。我没有前往渡口送别阿妍,只是站在山上远远遥望。昨夜道别,她怕我取笑,并没有十分的恋恋惜别,不过却要我答应一定会去白头翁镇接她,白头翁镇远离纷争的海边小镇,我们约定几个月后在那里相会。
不过区区两个月,我也置身北国。
再次见到阿妍,是置身北国的王宫。阿妍进入北国之后,在图胡的干涉下,并没能成功前往白头翁镇等我。
她自己也明白自己陷入另一个牢笼。
她见到我时,分外激动,以为我来带她离开。
可是我没有一丝温情地回答她不是。
她惊我为什么,软禁的愁苦,令她学会紧锁双眉。她身着的北国衣饰极是繁复,里一层外一层的包裹,仿佛她整个人都陷入衣物的束缚之中。
我也是困在牢笼里的人。
两个月来,大王病重,王叔逼宫夺位,兵士的鲜血舔尽刀刃,祈国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
而我远离满城的腥风血雨,不是特来北国与她相会,而是我必须从北国借到兵马,营救兄长。
我的态度令她明白我没打算带她离开,我不知道阿夙对她说过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我:“是因为阿夙吗?”
我回答是,因为我既已来到北国,迟早得是因为阿夙。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像从前一般对我动气,这里没有剑,更不可能拔剑相向。
祈国已是初夏的天气,北国依旧呵气成雾。孤殿的大门洞开,这一处的宫殿建在山上,山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湖。湖上的寒气氤氲,从山底弥漫而上,空里流霜,苦寒将人团成团,一丝丝直往人骨缝里钻。
她冷的蹲下身去,脑袋埋在臂弯里,自己抱着自己蜷缩着,许久许久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滴漏里的时间滴滴答答,每一滴坠下来,都沉甸甸的,压的我极不耐烦。
我蓦然将她从地上扯起来,她的身子轻飘飘没有多少力气。人还没有站直,质问就已先冲入我的耳朵里。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说带我远走高飞?为什么要说只为我一人走火入魔?”
我没有时间同她儿女情长,冷冰冰地放出话告诉她。
“曾经的话都是假的。”
她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恍若那日中毒之后,我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情景。
“都是假的吗?可为什么我心里认为是真的?”
我早就习惯对她狠心,如今做起来亦是轻车熟路。
“那一刻是真的而已,难道你还指望我永远对你真心吗?”
她仰视着我,从我的眼睛里寻找自己,可是那一刻她在我的眼睛里,渺小的不值一提。
她躲开我逼视的目光,哀哀低下头去:“为什么这一刻不可以是真的?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笑道:“你错在不该喜欢一个三心两意之人,我们相识十余年,我对你放出一两分感情也是情理之中,我若彻底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你也不至于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我的笑容激怒了她,她转身就走,我强行将她捉到桌案旁,将麻烦碍事的累累竹简一挥在地,硬将一张空白的尺素摆在她面前。
她含泪望着我,我决绝道:“你我夫妻,情断缘灭,从此天南地北,生老病死,再不相关。烦劳你上书一封,解除我们的联姻关系,图胡自会将你的书信呈交与你父王。”
作者有话要说:
☆、相陵君 番外4
她一只手撑在席上,一只手去压住书案那一方平滑的素缎,四方的角一点一点湮没在她手心里,拳头紧紧地死死地攥住它,颤抖着:“你当真要我写吗?我今日上书梁国,明日就可能成为图胡的妻子,你确定你不在乎吗?你因我与阿霍同酌共饮而动怒,你告诫我不得败坏名节,连那些也不在乎了吗?一切一切全都是假的吗?”
“随便你是谁的妻子。”
我那时候心是淬过烈火与鲜血的利剑,非但没有任何感情能够将我打败,甚至自身伤人于无形。我的底线是她的性命,但凡能够保全性命,没有什么事情我做不出来。
然而除阿妍的性命之外,我还要保全兄长的性命。
我抓过她的拳,试了两次,才将素缎从她指缝中一截一截抽出。
笔墨摆在她的面前,她突然拿恶狠狠地目光瞧着我:“我不写,但凡我不写,我就永远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死后入阎罗殿也判归你家宗祠,生生死死你都无法摆脱我,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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