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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幽明录·七情篇-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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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洛城将热茶斟了,递上前,得了兰泣诚惶诚恐的一声感谢,这才回到楼向寒身边坐下,笑问道:“兰泣姑娘既说有求而来,不知所求何事?”
  “兰泣……”兰泣握着茶盏,低垂着头道。“兰泣想请幽明子帮忙找一个人。”
  谢洛城挑了挑眉,笑问道 :“找人?”
  “是的。”兰泣点点头,只怕谢洛城不答应一般,急急地解释道。“此等小事,兰泣本可自己为之,不该麻烦幽明子大人。但……但蝴蝶寿命太短,兰泣已命垂一线,不得已……只能求助于他人。兰泣从别处得知,幽明子大人乃是掌管人妖鬼三界纠纷的,故而冒死前来,望大人垂怜,看在兰泣时日无多,能……能大发慈悲,帮一帮兰泣,叫兰泣也能死而无憾。”
  谢洛城暗自点了点头。
  他看到这女子的第一眼,便知道此蝶妖内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已命在旦夕。只是不知她要找什么人?找到了,又将做什么事?
  谢洛城含笑,道:“我不j□j,亦不沾染三界之中寻仇觅恨之事。”
  “不不,”兰泣听着他话中的拒绝之意,忙解释道,“兰泣寻找之人,并非仇人,他……”蝶妖说着,脸上蓦地浮现两团红晕,头垂得更低了。“他是兰泣的心上人。”
  “哦?”谢洛城笑道,“如此,也无不可,只是谢洛城无故不帮人,你拿什么作为报酬呢?”
  兰泣闻言,不禁抬头,一双眼里霎时间便含着泪水,楚楚可怜,只如她的名字一般。槛菊愁烟兰泣露。桑迟见着心中不忍,正要开口骂谢洛城没得良心,却被沈北亭轻轻地拍了拍背。转头一看,楼向寒正以眼神示意,言道谢洛城自有主张。
  “兰泣……”蝶妖含泪道,“兰泣法器已失,无……无可报答……”
  “怎么会无可报答?”谢洛城笑道,“我现下正缺一颗内丹炼药。”
  言下之意,是你既要死了,留着内丹也没甚用处,不如作为谢礼报答我吧。
  “啊……”兰泣猛地了悟谢洛城话中之意,惊得捂紧了心口,几步挣扎靠紧了墙壁,失色摇头道。“内丹是妖族最最宝贵的东西,兰泣已决定给他了,不能……不能作为谢礼。”
  她张皇失措,想来想去不知除了内丹还有什么好报答的,只急得留下了眼泪。“幽明子大人若是不嫌弃,兰泣愿意在余下的日子里为奴为婢,只求大人能在兰泣合眼的前一刻找到那人,将兰泣的内丹交给他。”
  “你倒是痴情得很啊。”谢洛城微笑,“是哪一家的公子还是书生?”
  兰泣松了口气,摇了摇头,垂下头羞涩道:“不,不是公子书生,亦不是江湖侠客。他……他是位高僧。”
  僧人?谢洛城与楼向寒对望一眼,饶是两人见惯了三界里的离奇事,也忍不住惊讶。沈北亭与桑迟两人更是同时叫了出来:
  “僧人?”
  “犯戒呀!”
  “啊……”兰泣听到桑迟开口,忍不住又缩了一缩。仍是低着头,苍白脸上看不见表情,耳朵却红了起来。“他……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犯戒之事,是……是兰泣引诱的。兰泣对不起他,他救过兰泣,兰泣却……兰泣现在想明白了,愿意以命相报。”
  “原来又是个痴情的女孩儿。”谢洛城摇了摇头,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却也不说破,只是点头道。“如此,但请兰泣姑娘在幽明馆住下吧。”
  “大人您……您答应了?”兰泣喜极,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转瞬间又忧愁道:“但兰泣无以为报……”
  “怎么是无以为报呢?”谢洛城笑道,“我听说蝶妖之舞是妖族中难得一见的美景,等我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便请兰泣姑娘为我等舞一曲吧。”
  “好呀!”兰泣听得谢洛城愿意帮忙,眉头先舒展了三分,笑道。“不是兰泣夸口,兰泣之舞,连他也是夸口的呢!”
  谢洛城笑了笑,这事便这么应下了。
 
   
   
   
   
   欲…蝶恋花…02 【02】
  兰泣内丹极不稳固,她又勉强御风行了些距离,随时有可能内丹碎裂而死。故而谢洛城叫兰泣先去歇息,找人之事明日再说。
  次日坊门才开,楼向寒便要去京兆府处理事务,谢洛城披衣送他到门口。
  谢洛城有个早起就不容易醒的毛病,缠着楼向寒在他怀里蹭。楼向寒无奈地抱着他,正又亲又哄的时候,忽听一声娇软的低呼。谢洛城呼的一下抬头,一时只愤愤哪里来的女子。
  转头一看,却是兰泣端着茶站在檐廊下,一张苍白的脸羞得通红,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咬了咬嘴唇,干脆一转身又回到了厨房里。
  哦,不是哪家小姐借故跑来楼家看三郎……谢洛城身子一软,又抱紧了楼向寒。
  楼向寒低头看着怀里伏着不动的人,伸手顺了顺他的长发,低声道:“叫你撒娇,吓坏小孩子了。”
  谢洛城哼了一声,抱着不放。
  楼向寒又道:“这位兰泣姑娘的伤着实不轻,莫要再闹她。记得问清楚了,早早找到那位僧人,早早了结她的心愿。”他说着低头替谢洛城拢了拢肩上的袍子,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温声道:“知道了么?”
  谢洛城嗯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放开楼向寒。楼向寒看他摇摇晃晃地站着,心里先叹了口气………这哪是送人出门啊?这是留人啊!
  叹完气,手上一用力便将人横抱了起来,往屋子里走。
  “三郎……”谢洛城果真是没睡醒的,还以为自己是十七岁的少年,抓着楼向寒的衣襟叫道。“又要去上值啊……”
  还以为他是到礼部去做小掌固呢。
  楼向寒也懒得纠正他了,将人抱回床上,小心地掖了被子,想想又道:“莫忘了今日到大兴善寺一趟。”
  谢洛城嗯了一声,都不知道楼向寒几时走的。
  从前他也是这样,就在楼向寒刚考上状元去礼部做掌固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晚上叫着喊着要与楼向寒睡,说第二日要送楼向寒去上值。结果呢,都是抱着楼向寒,叫人拖着走,走到门口了,还是不放,楼向寒只能将人又抱回来。
  最后被全家人取笑。
  楼向寒眼中多了几分温情,心中虽舍不得,依旧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子。
  谢洛城直到辰时将过才起,伸着懒腰走出来的时候先给桑迟笑了一顿,说他懒,再发现兰泣也坐在堂上,正端坐着等他呢。见到谢洛城,兰泣想起早上见到的一幕,话还未说,先羞红了脸。
  谢洛城见着她脸红了便想到了楼向寒,想到了楼向寒才记起要去大兴善寺一趟。想了想,谢洛城也不着急,他也天生不是什么性子急的人。坐下来先问了声早,再吃了胡饼,用了茶,最后才问道:“昨晚答应了兰泣姑娘寻人之事,不知姑娘要寻找之人姓甚名谁,有何特征?”
  兰泣闻言想想道:“他……他很高,身量与楼大人差不多。头发是银色的,很长很漂亮……”
  “头发?”桑迟惊讶道,“和尚不剃度么?”
  兰泣惊疑道:“和尚都是要剃度的么?他……他说心中有佛便可成佛……”
  谢洛城摆摆手示意桑迟不要插嘴,笑问道:“银色长发,还有呢?”
  兰泣道:“喜欢穿紫色的衣服,眉毛也是银色的,嘴唇红红的,很好看……”
  谢洛城失笑,问道:“请问姑娘,这位僧人法号是什么?”
  “法号?”兰泣呆了一呆,摇摇头道。“兰泣不知道。他……他没有说。”
  桑迟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却因为谢洛城的叮嘱,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只拿一双大眼睛望来望去。
  谢洛城拍拍他的头,起身笑道:“如此,谢洛城明白了。兰泣姑娘请安心在幽明馆休养,我看姑娘内丹不稳,不如我开一个方子,姑娘到前头百子柜里抓些药养着,好么?”
  兰泣动容道:“兰泣求幽明子忙帮找人已是无以为报,怎能再要幽明子的药?兰泣于心有愧,不敢接受。”
  谢洛城笑道:“非是我慷慨,只是现下我受朝廷委托,要与大兴善寺的住持一同翻译佛经,闲暇时间不多。姑娘的内丹……怕是撑不到佛经翻译妥当。”
  他说着施了一礼,“是谢洛城有愧,请姑娘一定接受。”
  兰泣听了,只能点头道:“幽明子留下方子即可,兰泣长在深山之中,许多药草是认得的。幽明子尽管去办自己的事,兰泣不敢耽误。”
  谢洛城笑了笑,走到书案前写了个方子交到兰泣手中。“姑娘一定要按照这个方子好好吃药,否则,谢洛城只怕要内疚死了。”
  兰泣收好方子,十分认真乖巧地点头。
  谢洛城暗自一笑,对桑迟招了招手,道:“桑迟,走,我们去大兴善寺。”
  桑迟看了看兰泣,应了一声,跟着谢洛城走出了幽明馆,才问道:“她的内丹几乎碎了?”
  谢洛城点头:“不养着,不要说等我们找到人了,只怕三天都撑不过。”
  桑迟扁扁嘴,有些低落地说道:“妖界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靠着活命的内丹都要抢。兰泣这个女孩子可怜又漂亮,怎么有人忍心这样对她?竟然要捏碎她的内丹,真是……真是太坏了!”
  谢洛城拍拍他的头,道:“坏人哪里都有,不分妖界还是人间,你跟着我在京兆府这么久,见到的坏人还少么?你娘亲叫你来我这里,可不是叫你恨妖界的。”
  “知道,叫我跟你学本事多认识些人么!”桑迟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皱皱眉头嘟嘟嘴,又问道。“只知道那个坏和尚白头发白眉毛,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法号也没有,要怎么找啊?学人家撒贴么?”
  谢洛城笑道:“知道样子有知道样子的找法,不知道法号有不知道法号的找法,船到桥头自然直,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缘法,怕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大兴善寺的佛经。”
  桑迟也皱眉:“对啊,他们太慢了。”
  这佛经之事,还要从之前说起。
  今年圣上的病越发重了,连着两三月不临朝也是有的。太尉着急得不得了,又无可奈何,恰好有人献了一份天竺带回的佛经。太尉以为是天降恩德,便交予译场翻译,借以祈福,望圣上早日安康。
  佛家不是华夏本土出来的教派,乃是从西域更西的天竺传来的,所用经文都是梵文,华夏僧人难以修习。高祖便在大兴善寺设了翻经院,由历代住持主持译场,翻译梵文佛经。
  翻译之事甚是繁杂。先由译主执本宣译,再由汉僧缀文。汉本出来了,要交予胡僧梵客把汉本与梵本所载的佛家教义对证。对证无误了,还需交予僧人对证所译辞章是否妥切。确定本、词、义无误,要交给朝中文采出众的大臣润色。最后还要进行一次总勘,校勘雠对,这才算完成。
  这事情本来已不是短时间能做完的,瘐维扬又不知为何担心得紧,不肯叫别人插手,一道圣旨下来,便将事情扔到了楼谢二人手上。楼向寒做监护,谢洛城负责总勘与润色。事情正对着冬天,正是京兆府最忙的时候,谢洛城哪里舍得叫楼向寒再多操一份心?干脆替他监督着进度,这一监督,却叫他烦得头疼。
  原因无他,就是那些个和尚梵客们做事太慢了。新拿到的佛经总共才五卷,翻译到如今也有两个月了,竟然才译了一卷多点。
  其实不该这么慢的,但原本负责执本宣译的大师,大兴善寺的住持了因大师病了,卧在床上,执本宣译之事只能交予他人。偏偏那位大师梵文不精,宣译时十之三四是错的。谢洛城是日日到大兴善寺替了因大师看病,奈何了因大师年事已高,颇有些回天乏术之势。纵然谢洛城本事通天,却哪里敌得过阴司地府里那一本生死薄?
  谢洛城走在路上,不觉就叹了口气。
  “洛城,”桑迟安慰他,“不要担心啦,总会有办法的!你说的啦,船到了桥头就会直嘛!嗯,要不你给钱我,我们买白糖糕吃?吃了心情就会好点的!”
  谢洛城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想吃就找北亭去,我现在是你的师父,可不是养你之人。”
  桑迟哼哼了声,心情也不好了起来。
  幸亏大兴善寺也不远,两人再一会儿也走到了。桑迟抬头看见守在寺门口的小沙弥,顿时就开心了起来,扬声招手道:“圆圆!这里!我们来啦!”
  守在门口是主持跟前的小沙弥,才九岁的一个孩子,生得圆乎乎的,不知他怎能在清茶寡饭里长成这幅圆滚滚的样子。小沙弥见到来人,先是握紧了拳头申辩道:“桑迟施主,贫僧法号圆空!”
  再看向谢洛城,上前合十道:“谢先生,您总算来了,住持他……”
  可怜的孩子竟红了眼。
  谢洛城心中一惊,忙道:“小师父前边带路!”
 
   
   
   
   
   欲…蝶恋花…03 【03】
  谢洛城随着圆空进入僧庐的时候,了因主持已昏迷在床上。谢洛城急忙过去把脉,圆空抽噎着问道:“谢……谢先生,师祖他……”
  谢洛城示意桑迟,桑迟会意,抱抱圆空的脑袋,低声道:“圆圆,你先跟我出去,不要打扰了洛城。”
  圆空扑在桑迟怀里,呜咽着给桑迟抱了出去。桑迟将小孩子放在僧庐前的台阶上,蹲在他面前用袖子给小沙弥抹眼泪。小沙弥还是哭,眼泪抹也抹不完,桑迟着急了,原地跳了跳,回想北亭怎么哄自己的,咬咬牙从怀里取出一包核桃酥。
  “圆圆不要哭,”他将核桃酥展开了捧给小沙弥,“给你吃,很好吃的!北亭今早买给我的。”
  小沙弥摇了摇头,还是用袖子抹眼泪。他受过十戒,不非时食的。
  于是桑迟也无奈了,只能坐在他旁边,望了望阴云的天,问道:“了因大师怎么会忽然就晕了呢?”
  圆空小声道:“昨晚了尘师叔祖把一卷译好的经文拿来给师祖看,师祖就看到了半夜,我睡了又醒,师祖还在看。后来我睡着了,又醒过来,师祖已经倒在床上了,手里还拿着经卷。我慌了,去找了尘师叔祖,了尘师叔祖来个也只是摇头。我……我没得别的法子,只能在寺门口等着,盼谢先生快来。”
  “哦……”桑迟拍拍圆空的头,想责怪那位了尘大师,又想起北亭告诉他的在外头要慎言,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吱呀的一声,谢洛城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折件经文。圆空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圆乎乎的眼睛望着谢洛城,想问又不敢问,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流了。
  谢洛城弯眼一笑,道:“了因主持无妨,不过是累了,圆空小师父先去守着,大约再过一刻钟,住持就会醒来的。住持醒来之后,你需告诉他,译场之事自有我谢洛城与京兆府的楼向寒,我们俩一起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好的,叫他只管放心养病。往后不管是谁再拿经文过来给住持,你只管在外头拦着。若是有人要硬闯,你就道:您这是扫谢洛城先生与楼向寒大人的面子呐,恐怕那两位知道了不开心,要到圣上与太尉跟前说一说的。”
  他拍拍圆空的头,温声道:“知道了么?”
  圆空认真地点头:“知道了!”
  谢洛城一笑,温声道:“进去守着吧,不要担心,坚强一点,如今了因主持可全靠你保护了。”
  圆空很用力地嗯了一声,吸吸鼻子,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也是个孩子,难为他了。谢洛城摇摇头,对桑迟招手,道:“走,我们去译场找一下了尘大师。”
  桑迟哦了一声,跟着他边走边问道:“了尘大师是谁?”
  他不常跟着谢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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