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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幽明录·七情篇-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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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迟哦了一声,跟着他边走边问道:“了尘大师是谁?”
  他不常跟着谢洛城来大兴善寺,只认得了因主持与圆空两个。
  “了尘大师是了因大师的师弟,大兴善寺除了住持之外唯一一个了字辈的大师,是寺庙的监寺,你没见过的。”谢洛城说着忽然勾起一边嘴唇笑道,“喏,那边走过来的即是。”
  桑迟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只看得他咋舌:“哎呀!这位大师有两个了因大师那么大!”
  谢洛城拍了一下他的头,眼中却带足了笑,对来人行礼道:“了尘大师。”
  “啊,谢先生!”了尘合十双掌,笑道。“不知谢先生光临,有失远迎。老衲得到守门僧的通报,特意请罪来了。先生请随了尘到上房一座,饮一杯香茶。”
  谢洛城笑道:“大师的香茶洛城慕名已久,只是今日洛城还有事在身,恐怕无福消受,实在是遗憾呐。”
  “啊……实在可惜。”了尘面有遗憾之色,问道,“谢先生所说之要事,莫非是译场之佛经?”
  谢洛城点点头,做出一副忧愁的样子。“这般慢,实在是叫人……唉!”
  了尘也叹了口气,不经意一般道:“若是本觉还在……”
  他看了一眼谢洛城,失言一般忙住了口。
  谢洛城岂会辜负他的一番失言,忙小心翼翼地问道:“本觉?本字辈何时有这么一位大师?谢洛城来往大兴善寺三载,却从未听说过。”
  “本觉……”了尘欲言又止,最终一叹,“唉……”
  谢洛城再问道:“了尘大师为何叹气?这一位本觉大师……”
  “本觉……是了因师兄座下首徒。”了尘叹了口气,道。“四十年前,了因师兄在一个大雪天将他捡了回来,抚养长大。本觉自小就有慧根,无论佛法还是梵文,都超越了同辈弟子,甚至了字辈众人。谢先生可知二十年前翻译的那本《因明入正理论》?”
  谢洛城点头道:“那一本《因明入正理论》,可谓古今第一译本,竟是这位本觉大师翻译的么?”
  了尘点点头,道:“不错,那时本觉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能代替了因师兄执本宣译,不可谓不出众。”
  “如此人才……”谢洛城感叹了一句,问道,“不知这位本觉大师如今在何处?若有本觉大师相助,相比翻译之事必能事半功倍。”
  “这便是老衲来找谢先生的缘故了。”了尘笑道,“本觉十五年前外出云游,不知所踪。大兴善寺上下,莫不盼望着他回来,了因师兄之所以病重如斯,也是因为牵挂过甚呐。”
  “这个……找起来恐怕麻烦……”谢洛城皱眉,叹气道,“天下之大,众生之芸芸,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了尘笑道:“谢先生何必过谦?这天下,哪有谢先生与楼大人做不成的事?”
  谢洛城心中冷冷一笑,还未回话,桑迟已叫道:“洛城又不是神仙!”
  了尘大师一愣,不觉皱眉。谢洛城拍拍桑迟的脑袋,轻斥道:“不得无礼!”又笑道:“童言无忌,了尘大师莫怪。”
  了尘笑了笑,未有回话。
  桑迟委屈地瞪着眼,谢洛城笑道:“若能略尽绵力,谢洛城自当不辞辛劳。不知了尘大师可有本觉大师之画像?洛城拿了去给京兆府,叫人传到下边去张贴。”
  了尘笑了笑,招了招手,远处的花丛里,一个年轻和尚便疾步走来,双手奉上了一卷画像。了尘递与谢洛城,笑道:“那就全看谢先生与楼大人了。”
  谢洛城接过,交与桑迟抱着,抱了抱拳,道:“如此,谢洛城便告辞了。”
  了尘合十手掌,道:“谢先生慢走。”
  谢洛城笑了笑,带着桑迟走了出去。
  桑迟鼓着腮帮子一路不说话,直到出了寺门才愤愤道:“那个了尘大和尚真讨厌,要我们帮忙找人就直说嘛,拐来拐去的,他以为自己是螺蛳吗?”
  谢洛城给他的比喻逗得笑了出来,“了尘大师身为监寺,少不得与官场、商人周旋,带着一身的世俗气,也是难免。”
  桑迟哼哼:“那也太世俗了!你看了因大师多么像和尚!”
  谢洛城都懒得跟他说了因大师本来就是和尚了。
  桑迟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忙凑到谢洛城身边问:“这不是去京兆府的路!平康坊?这是什么地方?”
  谢洛城笑应道:“打听消息的地方。”
  心中勾勒着北亭知道自己带桑迟到了平康坊,不知会是什么表情,登时就笑出了声来。桑迟看看他,心里莫名地就有些怕。跟着谢洛城走进去,一路上满是美貌的女子,浓妆艳抹者有之,清淡端雅者有之,莫不拿着一双眼打量两人。桑迟心里更不舒服了,感觉好像有人要吃掉他一身的猫肉般,不由得在心里叫北亭。
  “呀,谢先生?”忽然一个高髻红衫的女子在朱门口停了下来,叫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女子说着,不等谢洛城回答便往旁边看了一眼,媚生生地一笑:“这是哪家的小公子?长得……可真俊呐!”
  桑迟吓得,只差没喵的叫一声了。
 
   
   欲…蝶恋花…04 【04】
  桑迟紧紧挨着谢洛城坐下,警惕地盯着四周,恨不得变成猫跳回京兆府滚进北亭的怀里。谢洛城接过舒娘子递来的茶,笑道:“我来求舒娘子帮个忙。”
  舒娘子笑道:“奴就说嘛,镇日无事时,谢先生是不记得来奴这舒兴阁的。”她斜睨了谢洛城一眼,嗔道:“说吧,什么事?”
  谢洛城也不说名号,只是将手上的画卷递过去,问道:“舒娘子可能帮我将这人二十年后的样子画出来?”
  舒娘子展开画卷,只见上头是个宝相庄严的年轻和尚。舒娘子眉头微蹙,笑道:“不知此人二十年来过得如何?是饱经沧桑亦或是安宁避世?”
  谢洛城摇头笑道:“我若是知晓,便不来求舒娘子了。”
  “谢先生,您当奴是神仙呢!”舒娘子叹了口气,收起了画卷道:“奴只能尽力而为,不敢保证。”
  谢洛城笑道:“有舒娘子这句话,谢洛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这张嘴呀……”舒娘子笑着摇了摇头,“能甜死个人,也能气死人,怪道楼大人不肯放你独自来平康坊。你若是要招惹姑娘家,这平康坊的芳心都能碎了一地,路也不能走了。”
  谢洛城一笑,想起年少时候的事,忽然心里就黯然了。
  舒娘子眼珠盈盈一转,只看得桑迟又缩了一下,才笑问道:“怎么这次不见楼大人?这一位小公子又是谁?”
  谢洛城应道:“这孩子是北亭家的,叫桑迟,才十五岁。”
  “原来是沈少尹家的,”舒娘子若有所思,别有意味,“真是有趣。”
  谢洛城也笑了,真是瞒不过这位风尘里滚打出身的女子,看一眼便能差不离。“不知何时能来取画,此事说急不急,说不急么,也还是有些急。”
  “拐弯抹角。”舒娘子瞥了一下他,道。“明日此时来吧,奴必定能交出画卷的。”
  谢洛城道了声:“如此,那便告辞了。”
  桑迟一听,先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紧紧扯着谢洛城的袖子,要他快走。谢洛城得逞了,一路笑着走,气得桑迟在路上也不理会他。到了京兆府,楼向寒与沈北亭在议事厅里处理事务,其他人都不在。桑迟先喵的一声变回原形冲进沈北亭的怀里,爪子钩着沈北亭的衣服不放。楼向寒放下笔,无奈地看了一眼谢洛城,无声地问道:又怎么捉弄这孩子了?
  谢洛城一笑,凑过去坐着,给自己和楼向寒各倒了杯暖手,很正经地回答道:“今日了尘大师给了我一幅画,要我找一位本觉大师,我看那幅画已是二十年的,便拿去给了舒娘子,叫舒娘子帮忙。”
  理直气壮,毫无破绽。沈北亭都抱着猫儿安抚道:“洛城也是为了译场的事,没事的,不生气了。”虽然他也知道,第一次去欢场,这孩子还不知道被惊吓成什么样子呢!
  楼向寒望了一眼谢洛城:怎么不叫桑迟先回来?
  谢洛城笑吟吟地回了一眼:不是你不许我一个人去平康坊的么?
  楼向寒顿了顿,低头喝茶去了。
  沈北亭问道:“了尘大师叫你找谁?竟在这个时候还……”
  “是大兴善寺中的一位大师,”谢洛城问,“你知道本觉大师么?”
  “二十年前翻译《因明入正理论》那位?”沈北亭也惊讶,“若是有本觉大师在,译场确实事半功倍。只是本觉大师早已叛出师门,失踪多年,不说找不找得到,即便是找到了,只怕也不会回到大兴善寺吧?”
  “叛出师门?”谢洛城惊讶,“怎么从未听说过?”
  沈北亭笑道:“我从前也是在庙里长大的,不记得了么?我师父与本觉大师二十年前有些来往,后来不知为何再也不来了。我问师父,师父说本觉大师尚有参不透的孽缘,已不是我佛家弟子了。”
  “啊?”桑迟窝在沈北亭的怀里一阵,人也缓过来了,从沈北亭臂间冒出个头问道。“既然这样,了尘大和尚为什么还要找他?”
  谢洛城与楼向寒对望一眼,心道,这等佛家里的红尘俗世、功名利禄,却要如何与这孩子说?
  “因为了尘大师需要一个人尽快翻译完佛经啊。”沈北亭笑道,“否则太尉怪罪下来,那就不好了。”
  谢洛城与楼向寒都松了口气,楼向寒问道:“兰泣姑娘之事,可有头绪?”
  谢洛城摇了摇头,道:“什么线索也没有,仅凭一头银发去找人,我恐怕还办不到。不过……”他眉头舒展,笑得笃定。“不知为何,我总有种感觉,觉得冥冥中自有缘法。”
  楼向寒颔首,他一贯比谁都相信谢洛城的直觉。
  楼向寒又道:“明日我二人到舒娘子处拿画卷。”
  沈北亭感激一笑,谢洛城抿了抿嘴。
  这便算是通报完毕,谢洛城不放心兰泣,揪了桑迟一同回幽明馆去。桑迟生他的气,谢洛城无奈,只能给他买新做的梅花糕,这才算好了。两人回到幽明馆,兰泣还十分认真地在煎药,脸色给炉火烘得略带了血色。谢洛城帮她号了脉,又帮她熬好了药。兰泣羞愧,谢洛城便笑道:“来者是客,何况你是女子。”
  兰泣捧着药,想着从前,不觉落下泪来。“谢先生……”她低声问道,“是不是连你也找不到他了?”
  谢洛城安抚道:“姑娘莫要多想,若是有缘,自然能相见。”
  “嗯。”兰泣点点头,“我们之间是很有缘分的。兰泣从前还是毛毛虫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他后来告诉兰泣,说那一日他本不会到华山去的,只是下了大雪,他被困住了,这才留下的。”女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谢洛城问道:“谢先生你说,我们之间是不是很有缘?”
  谢洛城微笑,盯着她将药喝了下去,劝她去睡下。“冬日里虫鸟不宜活动,你需呆在屋里休养,免得见不到你的那位高僧。”
  兰泣也是强撑着等两人回来的,听了谢洛城的劝,便回房去了。桑迟看着她慢慢地走,一步也快不了的样子,心里便有些难过:“她快死了……那人真狠心。”
  谢洛城叹了口气………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兰泣,只是怕那个疼他疼得入骨的人乱想。
  楼向寒也是会乱想的,只要牵扯到他的谢冬郞。
  果然当晚睡觉,楼向寒便道:“若不然……”
  他才说三个字便给谢洛城咬疼了,谢洛城从他肩膀上移开嘴,嘟囔道:“不一样的。我有一半是人啊,我的内丹是我自己逼出来的,又不是刚给人捏碎的。”
  楼向寒抱着他,不说话,谢洛城也感觉得出里头的担心,也抱紧了他道:“我现在很清楚的,我不是一个人,我是楼三郎的冬郞嘛,所以我不会叫自己受伤的。我也舍不得你伤心啊。”
  楼向寒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拢拢手臂,道:“睡吧,明日去找舒娘子。”
  “嗯。”谢洛城继续舒服地窝着,忽然道,“我有种感觉,明日会有什么事。”
  楼向寒轻笑道:“干脆辞官去做算命先生好了。”
  “好啊,”谢洛城也笑了,“到时候我来养你!”
  两人在黑夜中无声地对视,忍不住吻了一吻,这才睡去。
  次日醒来,气温骤降,天阴沉沉的要下雪。谢洛城忙去看了一下兰泣,发现她气息更弱了,几乎醒不过来。谢洛城度了些修为与她,又叮嘱桑迟在家好好照顾,这才与楼向寒出了门。
  “我……”谢洛城想想还是低声解释道,“桑迟觉得是那个高僧不好,我却觉得也许是因为兰泣后知后觉,才会如此……”
  楼向寒借着冬日的早晨无人,伸手握住了他的。
  “当年我也是……”谢洛城给低声道,“所以看着兰泣,就有些同情。”所以才忍不住度了些修为。他也不是那么好心,谁都给渡修为的。
  “都过去了。”楼向寒握着他的手说,“我不是好好的么?”
  谢洛城转头望他,一笑。
  嗯,确实是好好的。
  他们好好的,舒兴阁却不大好。
  “来得这样早!”舒娘子满脸疲惫地看着来人,心中无奈,“幸亏奴做好了,否则真是要叫你们俩急死。”
  谢洛城笑道:“这不是相信舒娘子你么?”
  舒娘子斜了一眼他,将手上的三卷画轴展开,道:“奴也不知他这些年过得如何,故而多做了假设。”
  楼向寒接过画轴查看,谢洛城却忽然心中起了一个念头,掀起了帘子望外头。
  外头是一条小小的道路,两个侍女陪着一个年轻男子慢慢走过。三人说着笑,谁也没注意屋里头。
  “怎么了?”楼向寒问。
  谢洛城纵身跃出,忽然出声叫道:“兰泣姑娘死了!”
 
  
   
   欲…蝶恋花…05 【05】
  舒兴阁的庭院中站着两位美貌女子,以及一位年轻俊朗又带着几分落拓不羁之色的男子。
  那男子似被谢洛城忽然掠出吓了一大跳,猛地退了一步,皱眉道:“这位公子……”
  谢洛城弯眼一笑,拱手道:“啊,失礼失礼,在下与兄长争执,对打之时不小心摔下楼来,不知惊吓了这位公子,万望见谅。”
  那男子舒了口气,却依旧皱眉:“原来如此,兄弟之间,当相互恭敬,何事不能商量?公子莫要动怒。”
  谢洛城点点头,一旁的女子已掩口笑了出来:“谢先生还是这般胡闹,难怪舒娘子提到您便要叹气。”
  谢洛城再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娘子也认得在下么?那请帮在下说几句,劝一劝这位公子,莫要生气啊。”
  女子一笑,正要回话,阁楼上楼向寒推开窗低喝道:“还不回来?”
  那男子看了一眼楼上,再望了一眼谢洛城,眼中几分笑意。谢洛城做了个无奈的笑,纵身一跃上了楼。楼向寒自窗中伸出双手,适时接住,将他抱了进去。
  “哎哟!”舒娘子以袖遮掩,笑道,“奴是风月场中人,见不得这般浓情蜜意真心宠溺的。”
  “你就算了吧。”谢洛城坐下,斟了茶暖手,问道。“舒娘子,方才那位男子是何人?”
  “他?”舒娘子想想道,“那位公子名唤陆飞墨,是个游迹于青楼间的词客。身上十分才气却不思考取功名,只靠填词卖与歌姬伶人度日。”
  “是么?”谢洛城皱眉,低声道,“难道竟是我错了?”
  楼向寒拍拍他的手,问道:“此人年纪几何?”
  “奴不知,看着应在二十五六之间。”舒娘子摇摇头,失笑问道,“二位难道怀疑此人是本觉大师么?”
  她虽然在风月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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