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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幽明录·七情篇-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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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洛城望着他笑道:“三郎,不去看看热闹么?”
楼向寒眼中无奈之色一现,低头对圆空道:“小师父在此处照顾好了因住持,待会儿会在住持的僧庐前布下法咒,不必担心有恶人前来。”
圆空点点头,谢洛城拍拍他的小光头,在僧庐前下了禁咒,与楼向寒出门看热闹去了。
欲…蝶恋花…07 【07】
楼谢二人一路行至平康坊北曲最东处,竟不见本觉与了尘。
“竟然狡兔三窟?”谢洛城惊讶。
楼向寒皱了皱眉,召出湛泸寻觅。本觉被湛泸的剑气刺伤,湛泸应能感知。
果然,湛泸漂浮于空中,剑声微鸣,随后一颤,往南边飞去了。楼谢见状,忙隐身跃起,飞跃于屋檐上,随着湛泸而行。
两人一路追到昌乐坊,湛泸静静指着一座住宅,不再飞了。楼向寒收回湛泸,抱着谢洛城一跃,站在一棵大桂花树的树干上。不远处的庭院里,了尘大师一人静静站着,似在等人。
若是他在等人,那一定是本觉了。
果然,片刻之后,本觉便举步走了出来,笑道:“我倒是谁敢自称佛爷的师叔,却原来是你这老和尚。了尘大师,阿弥陀佛,别来无恙啊?”
他昨日才被谢洛城咒术破了伪装的皮相,又被湛泸刺伤,今日出现,便是头顶戒疤身着僧衣的样子,不是那年轻俊朗的公子文人。
了尘见状,只当他这些年来过的十分艰难,宣了个佛号道:“本觉,你可知这许多年来,大兴善寺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多年夙愿一朝实现,当真是佛祖保佑。”
“哼,寻找我的下落?”本觉冷笑道,“说得真好听。了尘,昔日在大兴善寺,我虽然被师父管得最严,心里最厌恶的,却是你,你知晓么?”
了尘微微一笑,一副宽容仁厚、慈悲为怀的样子。“阿弥陀佛。”
“你就不必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慈悲的样子了,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本觉冷声道,“口蜜腹剑、心胸狭隘,当年你怎么坐上监寺之位的,要我亲口说出来么?”
谢洛城闻言惊讶,转头望向楼向寒:当年了尘做了什么才坐上监寺之位的?
“当年……”楼向寒摊开他的手心写道,“紫后执政之时,大兴善寺本决心置身事外,不理会皇室之争。以了因大师及前代掌门觉海大师沉醉于佛经翻译,避世不出。但了尘大师却带着一群僧人为紫后效力,同时又暗中支持圣上……”
哇!谢洛城睁大眼,这了尘挺了不起的嘛。明里倒向紫后暗中支持昭明,最后紫后倒了还能继续被瘐维扬重用,这两面三刀的功夫,一般人真比不上。
楼向寒眼中含笑地责怪:两面三刀也是夸奖的词么?
谢洛城撇撇嘴,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二十年之前,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子。
剩下的话被楼向寒捂住了嘴。楼向寒无奈地看着他:你是想叫人知道我们在一旁偷听么?本觉的修为不浅啊。
谢洛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楼向寒的掌心,满意地看到楼向寒眼中闪起了某种光彩,这才笑着眨了眨眼,示意他看地下。
就在楼谢二人无声对话之时,不知了尘与本觉起了什么争执。两人转头之时只见了尘脸色一变,声音里也没有了起初的温和慈爱,只是强笑道:“本觉,你师父说你魔性过甚,当真一点不错!”
“我师父是当世高僧,虽是佛眼佛心佛骨,一辈子看透的,也不过就是个我而已。对于其他人,都跟瞎子一样,有眼无珠。”本觉道,“否则的话,当年怎么会听了你的话,做那什么劳什子住持?就好好的做个一避世和尚不好么?偏要卷入这肮脏的红尘中,日日受气!”
“你既说这红尘俗世肮脏,不如皈依我佛,回大兴善寺如何?”了尘循循善诱,“佛门净地,菩提佛光之下,自然不会受这红尘的纷扰。何况如今师兄病重,我又垂垂老矣,寺院中德才兼备者,除了你再找不出其他人。你若是回到寺里,我担保你接任下一任掌门。大兴善寺乃是皇家寺庙,做大兴善寺的住持无论如何也不会辱没了你的。”
“你还是这般会算计。”本局冷笑道,“一身的世俗肮脏气,怎么也配与我师父齐名?”
了尘微怒,沉声道:“我总算也是你师叔!”你如何一点尊敬之意也没有?
“哈哈——”本觉大笑道,“了尘,你若真是我师叔,尤其会不知本觉本性狂妄,目中无人惯了。再说了,你以为你的秉性,也配得到我的敬重?”
他扬首冷笑道:“不错,红尘俗世肮脏污秽,但这世间又有哪一处是干净的?纵然是号称佛门净地的大兴善寺,还不是一样有你们这些披着袈裟的权利客在争权夺势?比起大兴善寺的暗藏污垢,我更爱这有美酒佳肴,可以拥美人谈笑,可以快意恩仇的浊浊红尘!”
了尘叹了口气,道:“红尘虽好,怎如佛门可修身养性?本觉,回头是岸。”
本觉禁不住大笑,道:“了尘啊了尘,你打的什么注意我会不知么?你当年想独占大兴善寺,又怕自己名声不够,故而拖了我那只知道翻译佛经的师父下水,叫我那木头脑袋的师父做了住持。你自己做了监寺,借着监寺早暮勤事香火、应接官员施主之便贪恋钱财,利用会计算书、出纳钱谷之职中饱私囊。崇化坊的那一座宅院,你卖了不曾?那些美姬娈童,你遣散了没有?这些事你瞒得过我那呆头鹅师父,瞒得过寺庙中的清醒人么?你想我回去接任住持之位,不过是因为我是个不规矩之人,是个妖僧。我若是回去做那需要德高望重的住持,贪恋那住持之位,你手中又拿着我的把柄,岂不是要我日日担惊受怕,受你威胁如那牵线的傀儡一般、时时受你摆布?”
“你……”了尘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怒道。“无知狂徒,老衲念在你曾是佛家弟子,故而好言相劝,你恶意揣度不算,竟还敢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本觉大笑,转头看向一旁的桂花树道。“你们俩一个是京兆尹,一个是幽明子,你们倒是说说,我是不是含血喷人?”
原来他发觉了?谢洛城歪头想了想,大概是两人在手心写字的时候,自己不小心笑了出来………被他暖暖的手指在掌心上划来划去,痒得厉害,想合拢掌心,他又不许。再不然就是自己舔他手心时,他的气息乱了,这才被发觉。
能叫楼向寒失常,也算是他谢洛城的看家本事之一了。
“本觉师父,了尘大师。”楼向寒抱着谢洛城飞身落下,又将谢洛城放下,打了声招呼。声音冷冷淡淡,四平八稳,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什么羞愧之色。
不惊于本觉揭露的人品,不愧于窃听在侧。
“楼……楼大人?”倒是了尘脸色煞白,分辩道,“楼大人切莫听这妖僧胡言乱语!”
楼向寒道:“是否胡言乱语,调查之后自有公断,了尘大师放心。清者自清,京兆府只要还有楼向寒在,断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
“也不会纵容一个坏人!”本觉笑着接口道,“要我说一说他从前将账本藏在哪里么?”
“不必了。”谢洛城悠悠笑道,“京兆府办事,自有京兆府的法子。”
“你倒是狂得很么。”本觉点头笑道,“能伤得了佛爷的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若是换做了尘这等只知仗势欺人、敛财享乐之人,纵然是心中恨不得一刀子结果了佛爷,也因是个废物,只能对佛爷诱之以利。嘿!还是些自己当做天大的宝贝、他人视若粪土之名利!”
“你……!”了尘老脸通红,大怒道,“本座不与你这等冥顽不灵的孽客狂徒多做言语,告辞!”
语罢,一甩广袖,转身而去了。
竟没有遭到阻拦。
谢洛城对楼向寒眨了眨眼,不由得笑了。谢洛城看了一眼本觉,笑道:“原来不查,竟不知你还是个性情中人。你虽叛出师门,还是对了因大师颇为敬重,认他做师父的么。”
“哼。”本觉冷冷一笑,道。“我师父是个心慈仁德之人,举世皆浊他独清,我自然敬重。只是要我像他那般被了尘欺瞒利用,一辈子做个木头呆瓜,我却办不到!”
“倒真是狂妄得很。”楼向寒点头道,“只是狂妄过头,枉顾他人性命的话,便是罪过!”
“哦?”本觉挑眉,“又是来找佛爷理论佛爷害人不害人之事的?你们还真学不会死心。”
他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得很:“罢了,既然如此,你们且听听我家兰儿如何说吧。”
他说着,手上紫光一闪,化作一团围绕住他的身体。等紫光化去,他已变作了银发紫衣的英俊男子,望着门口温柔地笑道:
“兰儿,你且说说,我害过你么?”
楼谢二人猛地一惊,转头望去,只见院墙之上,一道白影掠下,竟是桑迟抱着兰泣来了。
欲…蝶恋花…08 【08】
桑迟抱着兰泣自院墙上轻轻飘落,看着楼谢二人责怪的眼神,顿时不知如何是好。“我……”桑迟赶紧低头认错,“我看兰泣醒来了,要给她买粥喝。她问我你们俩呢,我就说你们去大兴善寺找了因住持想办法收拾那负心郎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洛城深深地叹了口气,楼向寒握了握他的手,对桑迟道:“你莫要自责,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机缘。”
桑迟第一次得到了楼向寒的安慰,心里感觉怪怪的,却也温暖得很。动了动嘴唇,桑迟就红了眼眶,却知道沈北亭不在没人给自己抱,只能忍下。
“二位大人请勿责罚桑公子,”兰泣依旧虚弱得有如一朵寒风中随时凋零的花朵,只是强撑着道。“是兰泣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又不想谢先生再浪费修为,所以逼迫桑公子带兰泣前来。”
谢洛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说别的………依他看来,兰泣也确实是回光返照了。谢洛城心里有些难过,也不管那么许多,走进屋子里搬了张软榻出来。桑迟会意,立刻将兰泣放在软榻上,还变出了毯子给她盖上。
“多谢二位。”兰泣有些不好意思,望着对面站着的本觉,脸上羞愧之意更重。“妙郎,对不住,兰泣如今没有力气站立,只能这样躺着了,你……你别见怪。”
本觉摆摆手,道:“无妨,只要还能说话就行。”
兰泣闻言咬了咬嘴唇,望着本觉,目光里几分心疼几分痴迷几分爱恋。“妙郎,你……你瘦啦!”
“我今日不是要你叙旧的。”本觉冷眉,一手指着楼谢二人,道,“你跟他们说说,你的伤,是我打的么?”
“啊?”兰泣不料他一点叙旧之意也没有,眼中有些伤心,却依旧听他的话,对楼谢二人摇了摇头,道:“兰泣的伤不是妙郎打的。兰泣知道谢先生是幽明子,主管三界违法之事,但兰泣可以指天发誓,兰泣不是妙郎所伤。”
“如何?”本觉冷笑道,“如此,你们二人该死心了?”
谢洛城瞥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急什么?”
楼向寒对兰泣抱了抱拳,道:“兰泣姑娘,伤及性命者都是死罪,三界法度自千年前凤凰与鬼君、永和帝定下,未曾敢一日废除。请姑娘道出实情,无论如何,不可纵容违法之事!”
“我……”兰泣也着急了,“确实不是妙郎做的呀,兰泣没有说谎。”
她怕楼谢二人不相信,忙又解释道:“兰泣是蝶妖,破茧之时正遇上大风,若不是恰好遇上妙郎,兰泣又怎能成蝶?妙郎是兰泣的救命恩人,还找了千年雪灵芝给兰泣吃下,兰泣不必修炼便得了人形。兰泣的名字也是妙郎取的,妙郎说……”
纵然已经垂危,兰泣想起当初心动之时,仍是忍不住脸色微红,声音细如蚊呐。“妙郎说……”
“你眉目间含愁带怯,又生在兰花之旁,正和了那句‘槛菊愁烟兰泣露’。”本觉低声道。“不如,就叫‘兰泣’吧。”
“嗯……”兰泣脸色更红。她自出现时便是垂危,脸色苍白,如今羞得满脸通红,别有一番颜色。“所以,所以兰泣就留在妙郎身边做妙郎的随侍。兰泣最喜欢和妙郎呆在一起的时候啦,妙郎懂很多很多佛法,会给兰泣讲佛经。只是……妙郎……”
兰泣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低垂着头看地面,叹了口气。“只是妙郎身边总是有很多女子……都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子,兰泣与她们站在一起,心中都羞愧得很。今日若不是将死了,也不敢将这番心意说出来。兰泣起初不知道妙郎要做什么,妙郎跟兰泣说,他想得到一颗内丹,这样就可以脱了凡胎。兰泣虽然不懂事,也知道内丹这东西宝贵得很,妖怪没了内丹是要死的,故虽也未妙郎着急,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后来妙郎遇到了一位名叫夜碧的蛇族姑娘。夜碧姑娘说她缺一个男子与自己修炼,问妙郎愿不愿意去她的洞府。妙郎答应了,却不让兰泣跟着,只是自己跟着夜碧姑娘走了。兰泣一个人在华山呆着,很是想念妙郎,就想去看一看妙郎。兰泣循着气息找到了夜碧姑娘的山洞,却不小心撞见了妙郎和夜碧姑娘……”
那场景,她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一张脸红如朝霞,又羞又急。
楼向寒问道:“然后呢?是那位夜碧姑娘打伤的你?”
兰泣想到当时的事,仍是止不住地伤心,轻轻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兰泣不好。”
“兰泣不喜欢妙郎跟别的女子这般亲近,冲进去跟妙郎说,若是妙郎想要长生不老,尽管将兰泣的内丹拿去好了,不要与别的女子……与别的女子做这等事。妙郎想将兰泣赶走,便呵斥了兰泣,但兰泣当时不知轻重,执意不肯。妙郎着急了,抓住兰泣要把兰泣扔出去,兰泣跟妙郎哭,夜碧姑娘便笑着说,还有这般痴情的女妖?不如就收了她的内丹吧。虽然她的修为不高,胜在纯净,吃了也能补一补。说着便冲了过来……”
兰泣想到当日的情景,念及内丹被捏碎的痛楚,不由得脸色煞白,抖着嘴唇缩在暖榻上,眼泪一下子就留了下来。谢洛城不忍,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转头对本觉怒道:“兰泣总算也与你相识一场,对你痴心一片,你竟看着她被蛇妖捏碎内丹?”
本觉绷着一张冷脸,淡淡道:“不然呢?我就算本事再高,也只是一个凡人,哪能敌得过蛇妖?我若是出手,就是两条命。”
“所以死两条命不如叫兰泣去死么?”桑迟怒道,“你这无情无心之徒,也是间接害死兰泣的凶手!吃我一爪!”
他说着,手上银光一闪,五指钢爪一张便抓向本觉。本觉急忙避闪,他身上本就带着伤,又勉强维持着假皮相,动作之间不免迟滞,只听嘶的一声,手臂上已经给桑迟抓出三道血痕。
“桑迟!”楼向寒沉喝。
“桑公子!”兰泣尖叫,一下子从暖榻上滚了下来,急得泪珠儿滚滚而落。
桑迟不由得住了手………其实他自己也呆了一呆。
本觉剑伤未愈,又被桑迟所伤,内息一乱就维持不住假相,一下子露出了苍老秃头的样子。一个英俊的年轻公子眨眼间就变成了干瘪老僧,怎能叫桑迟不惊讶?
“我……”桑迟赶紧放开他,慌张地申辩,“不是我!我没有变他的样子!”
本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别过脸去,不看兰泣。
“这……”兰泣被楼向寒抱回暖榻,也惊住了。
“这是他本来的样子。”谢洛城道,手指微动,施了个发咒帮本觉疗伤,止住了他手臂上的血,又愈合了伤口。“对不住,我家猫妖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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