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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幽明录·七情篇-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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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妖性子有些急,见不得薄情寡性之人。”
“妙郎,”兰泣眼中又含着泪水,“你的修为呢?怎么会连假相都维持不住?”
她竟然也知道自己平日给她看见的是假相么?本觉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却没有说什么。
兰泣咬了咬嘴唇,仰头道:“妙郎,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胡闹,打断了你与夜碧姑娘的修炼,你也不会……我,我如今把内丹给你,好不好?”
本觉眼中惊诧之色更甚,只是看着兰泣不说话。
兰泣以为他不愿意,忙道:“虽然这内丹已碎了十之j□j,但只要兰泣一息尚存,千年雪灵芝的药效便还在。你吃了,虽不能长生不老,也能增进些修为,免得……”
“不必了。”本觉转过头不看她,冷冷道,“我自有办法寻到长生之法,不比你多管闲事。有这个功夫在我这里唠叨,不如回去休养!”
兰泣闻言不由得一笑,道:“还休养什么啊?我本来就要死了,若不是谢先生给我渡了修为,兰泣哪还能见到妙郎你?妙郎……”
“我不要你那不值钱的内丹,”本觉冷冷地打断她,“你回去吧!”
兰泣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双手抓着暖榻的边沿,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她唯一宝贵的性命,在他看来还不如朽木么?
桑迟眉一挑,又要生气,正待说话,谢洛城却拉了拉他。桑迟不解,正要转头,却听院门笃笃笃响了三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缓缓道:
“不知主人可在?老衲了因,欲见主人一面。”
欲…蝶恋花…09 【09】
本觉听到门外的声音,不禁绷紧了神色。桑迟知道他的克星来了,忙去开门:“了因主持,圆圆!”
圆空扶着了因住持走进来,了因主持脸上虽略带病容,精神却还好,对着本觉合十了手,道:“阿弥陀佛,施主,贫僧了因。”又复望了楼谢与桑迟一眼,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他不知本觉现在的俗名是什么,只是报了自己的家门,不称呼什么。本觉当年虽是自己叛出师门,如今听到这话,心里却着实难受,只冷着一张脸问:“不知本觉何德何能,竟然劳得动了因主持的大驾?”
“阿弥陀佛,”了因道,“施主二十年前已还俗,却未曾将僧牒交出。僧牒三年一审,大兴善寺僧人与祠部籍帐迟迟对应不上,大兴善寺蒙圣上隆恩,不予追究责任,老衲身为住持,却时时念为罪业。老衲今日听小徒说监寺已寻到了施主,故而来讨回大兴善寺僧牒,好交还祠部,了却一桩罪业。”
本觉闻言,迟迟不说话。兰泣望了望本觉,又望了望了因,强撑着道:“这位主持大师,妙郎他……他一直很敬重您的。虽然离开许久,却一直将自己当做大师的弟子。您……您说这样重的话,他要伤心的。”
“姑娘言重了。”了因沉眉敛目道,“老衲门下,没有这等不懂佛家慈悲之弟子。”
“我……”本觉抿紧了嘴唇,争辩道,“我如何不懂慈悲?”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了因道,“施主四岁之时,老衲教习施主识字,彼时窗外有鸟雀鸣叫。施主不以鸟雀呼晴为喜,反倒口出恶言,要除去无辜鸟雀。自那一日起,老衲便知施主恶性未除,只怕长大之后会坠入魔道,故而教授施主以佛经翻译之事,盼望施主能参悟佛道,消除魔性,皈依我佛座下……”
“那我的佛经不是翻译得很好么?”本觉叫道,“你且问一问,二十年来,谁不说大兴善寺的本觉是佛经翻译中的高手?你为何对我总是不满意?”
“施主发此一问,便已是犯了贪嗔痴三毒。”了因道,“贪图顺境,不知众生生而凄苦。嗔怒逆境,不知世途从来坎坷。痴愚不堪,不知自身所在。二十年前,施主乃是佛家弟子,戒定慧三学,却未曾有一样领悟。身为佛门弟子,首要功课便是持戒,不杀生,不偷盗,不yin邪,不妄语,不饮酒。若是持戒也做不好,如何禅定?无法持戒与禅定,又谈何智慧?”
“施主在大兴善寺二十年,受佛法感化,依旧做不到不妄语、不饮酒,心中贪念慎重。老衲好言相劝,施主却愤而修书离去,道心恋红尘,不愿再做佛家弟子。也罢,施主既然心恋红尘,放不下贪嗔痴念,又何必以佛门弟子自称,污我清静之地?”
“可是……”本觉怒道,“了尘还不是一样贪恋权势荣华?你怎么不将他赶出去?”
了因宣了个佛号,道:“监寺师弟乃是圣上亲封,老衲无能为力。此事乃是老衲另一庄罪业,老衲死后自当堕入阿鼻赎罪。”
本觉语噎,不知如何应对。
了因又道:“阿弥陀佛,老衲言尽于此,望施主归还僧牒。”
本觉脸色白了又白,终于还是咬牙从怀中取出一本折子。圆空见状,忙上前合十双手行了一礼,双手接过,退回了因身边,双手捧上,叫道:“请师祖过目。”
本觉猛地失声道:“师祖?师父……”
“老衲并无弟子,”了因看了僧牒,确认无误后收入怀中。“圆空是本息之弟子,被监寺师弟派来照顾老衲日常起居,老衲见他颇有慧根,便越了制。”
本觉的脸色顿时灰败,捏紧了拳头不说话。
了因与圆空一同合十双掌,道了声:“阿弥陀佛,贫僧告辞。”语罢转身而去,半点留恋也没有。
“妙郎……”兰泣担心地叫道。
“也好!也好!”本觉忽然大笑道,“佛爷总算斩断了与佛门的最后一丝牵绊,从此以后做红尘自在人,什么持戒禅定修智慧,统统滚到一边去吧!”
“如此……”谢洛城忽然笑道,“不知这一位如何称呼?”
本觉止住了笑转头看他,目光疑惑,想不明白谢洛城怎么忽然就变温和了。但是片刻之后他便不再多想,只道:“老子从此断绝佛念,不如就取名段念吧!”
“原来是段念段侠士。”谢洛城微笑,忽然问兰泣道。“兰泣姑娘可还记得,那一日,节气小雪,姑娘来访,曾对在下许下承诺?言说若是在下帮姑娘找到心上之人,姑娘便以一曲蝶舞报答?”
兰泣愣了愣,抬头见谢洛城虽然笑着,眼中却有悲哀之色。风吹烛灭,春尽花残,不过片刻之间,在场除了自名段念的人,其余都已知晓。
“兰泣不敢忘。”她勉强运功,坐起望了望天,道。“可惜此处没有红梅白雪,亦无乐曲相伴。”
谢洛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笛子,笑道:“不知姑娘想要什么曲子?”
兰泣缓缓站起,笑道:“有幽明子奏乐,兰泣怎敢挑剔?谢先生请随意吧。”
谢洛城与楼向寒对望一眼,楼向寒忽然问道:“段侠士宅子里,可有秦筝么?”
段念一愣,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兰泣,走进去抱了一台古筝出来。楼向寒接过,席地坐下,望了一眼谢洛城,谢洛城点点头,只听“钲”的一声,一手移动雁柱,一手拨动秦筝。
他一贯冷面沉默,气势凛凛,手下的乐曲也是激越铿然的,不同于阁楼之上的缓歌缦舞。兰泣听得这乐曲,颇为踌躇了一下,不知如何跟上。便在此时,谢洛城举起玉笛,悠悠地吹了一个音。
笛声悠悠,软而慢,兰泣一笑,长袖一甩便弯腰舞了起来。
秦筝依旧是铮铮不动,如寒风中凛然的梅花,任凭寒风大雪。而笛声却柔美如蝶,绕着秦筝的声音来回盘旋,像是寒冬里依旧不肯离开梅花的蝴蝶。
秦筝继续,兰泣随着笛声而动舞袖,低腰,盘旋,衣袂飘飞。天空忽然下起了雪,数棵梅树自下冒出,瞬间长高。雪落下,枝头白梅与红梅齐绽。
雪越来越大,梅花盛放,秦筝越来越急,笛声越来越慢,渐渐地跟不上,只是苦苦支撑。最后的一段乐曲,秦筝凌厉杀伐,笛声终于摇曳了一个音,消失了。便在笛声消失的一刹那,楼向寒猛地一划,“钲”的一声,停下了双手。
大雪瞬间散去,一阵风吹来,卷了满院的梅花,扰乱了众人的视线。
“兰泣!”桑迟叫道,呜的一声就哭了。
风停,雪也停了,梅花不见了,楼向寒将古筝放在一边,站起来握住了谢洛城的手。谢洛城一手放在楼向寒手里,另一手收起笛子,拍了拍桑迟的头。桑迟望着空空的庭院,哇的一声就哭了,转身一掠就跑了。
段念站在庭院里,双眼木木地望着地上的一只枯蝶。
谢洛城忽然出手如电,五指一张召出彩玉引凤笛,一声吹奏无数光彩飞出,瞬间将段念困住。
段念望着他,面如死灰,竟不言语。
“终归是一条因你而死的性命,”谢洛城冷冷道,“为了叫你记住,我还是做些惩罚吧。”
他说着手一挥,碎了段念的上衣。再捡起地上的枯蝶,放在手心上默默地念了一下咒,那枯蝶忽然就漂浮了起来。
段念猛地睁大了眼,下一瞬却从心口传来一阵刺痛………那枯蝶就这么生生地嵌进了他心口的血肉里。
“贪嗔痴三毒,不只是佛门弟子才需要消去。”楼向寒缓缓道,“望你往后看到这个痕迹,便能记起,有位姑娘因你而死。”
楼向寒说完,再不看他一眼,与谢洛城十指相扣,走出了院子。
身体上的痛楚只是一瞬间,但心上忽然多了沉沉的负担。段念看着束缚的光彩退去,破碎的衣衫又复合拢,完整的穿在他身上。天上无雪,地上无梅,没有谢洛城也没有楼向寒、了尘、了因。
忽然心底一阵空落。
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寒风凛凛的冬日,他在华山上救了一只蝴蝶,给了她一株自己也不认得的药材,告诉她那是千年雪灵芝。
那蝴蝶吃了那株草,没有死,反而化作了一个风姿楚楚的女子。
段念伸手捂着心口,忽然纵身离去。
七情终章
这一天,节气大寒,楼谢沈桑四人在红泥火炉旁围坐。外头的雪纷纷落下,绵密得好似阻挡行人的屏障。
桑迟变作小猫趴在沈北亭的腿上,嘟囔道:“娘亲叫我回家。”
沈北亭一愣,抚了抚他的背,笑道:“你出门三年,也该回去一趟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不是么?”
桑迟在他腿上滚了一滚,道:“对啊,可是我不在,北亭你要怎么办?”
“我啊?”沈北亭想了想,道。“我要回一趟蜀中,探望师父。”
“蜀中?好远啊……”桑迟想了想,苦了脸。“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像洛城一样带着人也能飞几千里啊?”
谢洛城正与楼向寒闹脾气呢………他想喝绿蚁酒,但是楼向寒不肯。“你再练上几百年吧。”
“几百年!”桑迟惊叫,“那到时候我要去哪里找北亭?”
谢洛城漫不经心道:“这世间有的是长生不老的法子。”
“洛城。”沈北亭皱眉,“桑迟会当真的。”
他与谢洛城相处到如今,是第一次带着责备的口气与谢洛城说话。低头看着桑迟的眼,沈北亭语气难得的严肃:“你不可想什么长生不老,本觉的教训,还没学够么?”
“哦……”桑迟应了一声,颓丧道。“我也知道啊,你是凡人之躯,很多仙草灵丹都受不住,我也不敢试。”
“桑迟,”谢洛城忽然说道,“你想要北亭长生不老么?”
“这还用说?”桑迟睁大了眼,“当然想啊,这样的话,北亭就能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了。”
谢洛城望着他,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北亭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
沈北亭闻言,顿时红了脸,咳了一声道:“洛……洛城你别闹,桑迟还是个孩子。”
桑迟本来因为谢洛城的话愣着,听到沈北亭的回答,忽然就不高兴了起来。“北亭,你平日里宠我疼我,只是因为你将我当做孩子么?”
沈北亭再一愣,脸上红色更明显,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说才好。楼向寒抬眼,沉声道:“明天就要出发了,怎么还不去歇下?”
桑迟等不到回答,心里堵堵的,站起道:“楼木头就是想和洛城单独待在一起而已,找什么借口嘛。哼,我去睡觉。”
“桑迟……”沈北亭看了一眼楼谢二人,抱歉地一笑,起身追了出去。“桑迟!桑迟?”
谢洛城在屋里听着脚步声伴着抱怨与撒娇、劝诫与抚慰的声音渐渐远去,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们俩是要不明白到什么时候啊?”
楼向寒道:“不必着急,桑迟还小。”
“可是你的年纪不小了!”谢洛城扑过去趴在他的腿上,翻身仰躺着,双手捧着楼向寒的脸,严肃正经地板着脸。“楼三郎,过了年,你就要三十岁了。”
到时候他是要自己顶着一张年轻的脸看他白发苍苍吗?
“现在不着急。”楼向寒握着他的手,道。“至少也要等圣上那里诸事妥当了,再说。”
谢洛城问道:“那明日先去看看他,再送北亭与桑迟离开吧?”
楼向寒点点头,一手顺了顺谢洛城散掉的发。谢洛城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抱住他的腰。
有些事情,无法阻挡了。
第二天,楼向寒与谢洛城到宫里去的时候,发现晏昭明的屋子里多了许多火盆,瘐维扬阴着一张脸,看着晏昭明不说话。
“怎么了?”谢洛城一贯的不遵守规矩,不解地问道。“又吵架了?”
瘐维扬闻言怒道:“大雪的天,偏要出去看梅花,把自己弄病了!”
谢洛城闻言一笑,走过去看了病。
晏昭明躺在床上,脸上已找不出一丝血色,却依旧笑问道:“怎样?会死么?”
“圣上这是在怀疑我的医术啊,”谢洛城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怕我说了你也不信,你其实心里巴不得早点死吧?”
瘐维扬闻言猛地转头望向晏昭明,目光凌厉。晏昭明看了瘐维扬一眼,难得对谢洛城皱了眉:“说什么呢?”
谢洛城眨了一下眼,道:“说你的心声啊。”
晏昭明望着瘐维扬,收起脸上的笑,道:“我没有。”
“那就好好养着。”谢洛城起身道,“眼看着就是过年了,元日的时候还有朝会,你现在不养着,要是在朝会上倒下,我大宁朝的脸可要丢尽了。”
晏昭明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怎么所有人劝他照顾好自己的时候,都会用大宁朝来说话呢?难道在他们心中,自己除了大宁朝的命运,就什么也不顾了?
出宫的时候,瘐维扬特意将两人送了出来,在宫殿门口处问道:“他还有多久?”
谢洛城想了想,道:“调养得好的话,还有三年吧。”
瘐维扬站着,木着脸不说话。谢洛城忽然问道:“你后悔么?那一日他中毒,你没有先找我俩。”而是选择除掉紫后。
瘐维扬望着被落满白雪的大明宫,沉声道:“后悔有什么用?”说完转身而去,脚步凌乱。
楼向寒握着谢洛城的手,从宫女手中接过狐裘兜帽,给他穿上。晏昭明特意下的命令,说雪太大,来往官员可骑马驾车而行,不必将车马停在门外。
风雪漫天,谢洛城侧坐在楼向寒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风紧雪急,世途坎坷,唯有此方是安全的,温暖的,可以任他休息。谢洛城将耳朵伏在楼向寒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咚咚咚,心里的难受才好一点。
两人回到幽明馆时,屋子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位狡黠灵动的女子,桑迟说:“这位是明漪,我在族里的女官。”
沈北亭望着那美丽的女子,眼里有些不知所措,更添几分郁郁。
明漪低身施礼,笑道:“猫族女官明漪,奉吾族长之命,前来拜会幽明子,顺道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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