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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记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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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午”是端午节的习俗。
出了嫁的女人,都要当天中午回娘家躲午,沿袭至今。
宋盼儿每年躲午,都会带着孩子们一起回去。
宋妈妈就笑着吩咐丫鬟们开了箱笼。
宋盼儿挑来挑去,有好几匹过年的时候大哥宋玉从苏州带回来的丝绸,说着进贡进京的那一批,颜色秾丽,纺织精致。
“这个粉橙色的,瑾姐儿穿好看,给她做件褙子。”宋盼儿拿出一匹。
然后又看到了两匹玄色的,想了想说,“留着要生虫了!那老爷子和三爷各做一件直裰。”
最后还剩下一匹大头红的,能给顾煊之做两件直裰:“这个煊哥儿穿好看。”
“夫人自己不做?”宋妈妈就笑,“还有去年从金陵织造府来的,要不要拿出一匹给自己做了?”
宋盼儿眼睛亮亮的,兴致很高:“去拿来我瞧瞧。”
宋妈妈又抬了只箱笼来。
她拿出一匹丁香色的在身边比划,宋妈妈和几个丫鬟都恭维着说好看。
宋盼儿皮肤雪白,穿什么衣裳都好。
顾延臻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看到东次间罗汉床上堆满了布料,就问宋盼儿:“又做衣裳?”府里定例,三月份才做的春装。
“嗯!”宋盼儿甜甜笑,然后把那匹玄色的苏稠往顾延臻身上比划,“这个给你做,好看吧?”
顾延臻就笑,随口说了句好看。
宋盼儿又把其他的都说给他听。
家里人都有,除了洪莲母子。
顾延臻就想起上次洪莲带着顾琇之过来请安,顾琇之袖口破了一块,洪莲绣了朵梅花装饰。
他道:“我就不做了,给琇哥儿做一件吧。”
屋子里气氛顿时一凝。
宋盼儿想都没想,脸就落了下来。
宋妈妈见状,暗暗给丫鬟们使眼色,让她们悄悄退出去。
“不是才给他们做了春衫?”宋盼儿冷声道,“我是给瑾姐儿和煊哥儿端午节出门做衣裳,顺带着给咱们也做几件,又不是定例。琇哥儿端午节又不用出门……”
她这个主母,顾琇之叫她一声母亲,她却从来不当顾琇之是孩子。
每每想起当年洪莲对她的背叛,宋盼儿心里就刺痛一下。
她没给洪莲下拌,那是她的仁慈,还想好吃好喝供着他们母子不成?
没冻着、没饿死就是对他们的恩典。
“前日吃饭的时候,我看到琇哥儿的袖子破了一块,还是缝上去的。”顾延臻道,“他已经快满十岁,幼学读完了,要去族学。以后要出门交际,总不能让他穿的寒酸?”
宋盼儿心里就升起了怒火。
“袖子破了一块?是洪姨娘跟你诉苦了,说我给他们做衣裳用的料子不好?”宋盼儿猛然拔高了声量。
顾延臻就愣了一下,下意识否认:“没……没有啊!”女人的思维好奇怪。他说顾琇之的衣裳破了,怎么宋盼儿就猜疑洪莲挑拨告状?
这两件事根本就挨不着吧?
“煊哥儿的衣裳,哪一件是破了袖子的?”宋盼儿劈头盖脸,声音更大,“一样的料子,单单琇哥儿衣裳就破了!咱们这样人家的公子哥,斯斯文文的,怎么就弄破了衣裳?顾延臻,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延臻瞠目。
他说什么,就惹得宋盼儿发这么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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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节担心
宋盼儿只要碰到洪莲母子的问题,就会大发雷霆。
她是遇到了顾延臻,将她捧在手掌里,凡事见她闹了就由着她。
要是稍微有点主见的男人,再冷漠无情些,宋盼儿这日子就难过了。
宋妈妈看着她有点小事又冲顾延臻吼起来,心里就叹气:宋盼儿在娘家是幼女,父母兄长皆宠溺;嫁到成国公府又没有婆婆,当家的大太太是个直爽性子,很欣赏宋盼儿。
所以她没受过磨难,还是做姑娘时的火爆脾气,性子一点也没有磨圆。
她唯一吃亏的,就是在洪莲身上。
宋妈妈见宋盼儿双颊生绯,知道这回是真的气急了,给大丫鬟海棠使眼色,让她带着满屋子丫鬟婆子们都避开了。
宋妈妈这才上前,轻轻拉了宋盼儿的手:“夫人,有什么话好好跟三爷说!三爷又不曾说了您什么……”
顾延臻就连忙道:“可不是嘛!好好的,你又发火!洪姨娘什么都没跟我说,是我自己看见的。琇哥儿常年总是那两件直裰……”
他有点怕宋盼儿。
可想着顾琇之也是他的儿子,穿的那么寒酸在族学里念书,定会叫人瞧不起,心里不忍,又道:“琇哥儿是要出门念书的。旁的不说,衣着不得体,外人不说你这个做母亲的刻薄吗?”
宋妈妈就抬眸,看了眼顾延臻。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宋盼儿却没听出话音,怒道:“我刻薄他?好啊顾延臻,在你心里,我宋盼儿就是这样腌臜的?我要是刻薄他,在他体弱多病的时候下点手脚,他早就见了阎王,我何必今日来作贱他?”
“我也没说你刻薄他,只是旁人会这样猜忌……”顾延臻脑子大了。
他不喜欢吵架,也不会吵。
宋盼儿一闹,他就只有妥协的份儿。
“是旁人这样猜忌,还是你这样猜忌?你要是这样心疼他们母子,跟着他们过,我带着瑾姐儿和煊哥儿回娘家,不碍你的眼!”宋盼儿吼起来,声音更大了。
话也越说越过分了。
宋妈妈见是劝不住了,重重在宋盼儿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宋盼儿吃痛,有点回过神来。
宋妈妈就给她使眼色。
宋盼儿不明,心里微惑。
宋妈妈一向是个细心的人。
见宋盼儿闭了口,宋妈妈这才笑着对顾延臻道:“三爷,还不是吃饭的时辰,您先去小书房坐坐,这里翻箱倒柜的,乱七八糟,容奴婢们收拾收拾。”
顾延臻有了个台阶,就出了东次间。
他重重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
好不好的,怎么鬼使神差的跟宋盼儿说起这些话,惹得她暴怒?
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能是心里一直对顾琇之不忍吧。
跟着洪莲,畏畏缩缩的,没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气度。顾延臻天生就是个心软的,看到孩子那样,早就在心里发酸。
今日却当着宋盼儿的面说出去,难道是因为昨日夜里顾琇之拿了字给他看,向他请教学问的缘故?
暮春风暖融融的吹在身上,顾延臻触目芳菲,今日却没有半点诗意。他没有去小书房,而是去了外书房。
刚刚走出院门,就碰到了顾瑾之。
“爹爹!”顾瑾之给他行礼。
顾延臻颔首,声音没什么力气嗳了一声:“功课做完了?”
顾瑾之道是,见他心情不济,也没说什么。
父女俩擦身而过。
母亲的院子安静极了,丫鬟们个个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再想到刚刚父亲的垂头丧气,顾瑾之就知道,她母亲又发火了。
洪姨娘又干嘛了?
宋盼儿的性格,属于大大咧咧,小事她不怎么放在心上。这十年来,宋盼儿每次跟顾延臻生气,都是因为洪姨娘母子的事。
顾瑾之进了院子,却被宋盼儿身边的大丫鬟海棠拦住了。
海棠笑着对顾瑾之道:“七小姐,我这些日子睡觉总是有噩梦,常常夜里吓醒就睡不着,您能帮我瞧瞧吗?”
顾瑾之就看了眼海棠:没有失眠多梦的症状。
这是调虎离山。
宋盼儿大概和宋妈妈在内室商量事情。
顾瑾之没有点破,笑着说好。
海棠住在母亲院子后面的耳房里。
顾瑾之给她号脉,开了服养血宁心之剂,说:“你近来可能听了谁说鬼怪故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里害怕。身子没什么问题,这药愿意吃就吃,也是补建,没坏处;要是嫌麻烦,也可以不吃,夜里睡觉别多想烦心事。”
海棠就连连给顾瑾之道谢,眼睛转来转去,又在想其他法子拖住顾瑾之,不让她进内室。
顾瑾之看得明白,正好瞧见她床头搁着的针线簸箩,里面的活计鲜艳极了,只是看不出是什么,就拿过来瞧:“你的活计真好!这是要绣什么花样子?”
“是腊梅。”海棠笑道。
“是吗?”顾瑾之还是看不出来。
“这是新的绣法,二厨上的秦妈妈教我的。我现在绣阴影,等绣好了,腊梅就像是活的。”海棠笑,“我还绣了幅帕子,您要看看吗?”
顾瑾之只会绣简单的活计,听到这里就笑道:“好啊,拿来我看看。”
海棠就翻了箱笼找。
腊梅因为打了阴影,有点二维感,很立体。
这真真有创意。
顾瑾之爱不释手。
“您想学吗?”海棠问顾瑾之。
刺绣而言,顾瑾之从五六岁学起,至今仍是半桶子水。好比孩子学走路,顾瑾之还是在爬的阶段,连走都不会,海棠却想教她百米赛跑快速获胜的技巧。
她想学,但有心无力啊。
好在海棠只是拖延时间,并不是真心要教她,顾瑾之就顺势说好。
于是她在海棠的屋子里耗了半个时辰。
海棠一直留心正屋那边的动静。
听到宋妈妈喊丫鬟沏茶,海棠才知道,三夫人的火已经过去了。
顾瑾之就笑:“我只怕是学不会的。不过,你绣的跟程师傅一样好。这帕子能不能送我?”程师傅是宋盼儿给顾瑾之请的绣娘。
海棠就笑:“奴婢可不敢跟程师傅比。您喜欢只管拿去!我如今只会绣腊梅。等过日子学会了其他样子,再给您绣。”
顾瑾之把帕子叠起来,收在怀里,跟着海棠去了母亲那边。
宋盼儿坐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喝茶,已经看不出怒意,笑盈盈的问顾瑾之:“什么时候过来的?”
海棠忙接话:“七小姐来了一会儿,是奴婢身上不太好,想请七小姐瞧瞧。七小姐又说奴婢的活计好看,说了半天的话。”
“你哪里不好了?”宋盼儿对身边的人都不错。
海棠忙笑:“就是夜里有梦,七小姐开了方子。”
一提这话,宋盼儿就高兴起来,笑道:“那你照了方子拿药吃。”然后又兴致勃勃把顾瑾之治好了宋大太太的病,当着丫鬟们又说了一遍,“……延陵府那么多大夫,又从锡城请了位,还有苏州来的什么神医!结果,咱们家瑾姐儿,三剂药就治好了!这才是能耐!”
大家就都附和着夸顾瑾之好医术,又夸宋盼儿教女有方。
宋盼儿眉眼就飞扬起来。
一般脾气暴躁的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看宋盼儿这样,已经没事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顾延臻和顾煊之来了。
顾延臻往宋盼儿脸上瞧,见宋盼儿已经没了怒色,他大大松了口气。
这就是宋盼儿的好处。
她发火过后,一般不再深究,不会总揪住不放,干脆痛快,顾延臻最爱她这点。
一家人又是和睦。
青果巷宋家那边,张渊一直赌气住在客房。
他没有再去给宋大太太看病,宋玉和其他人也没有来请他,张渊心里骇然。
然后,他就听到了满院子丫鬟小厮们都在说,宋大太太的病已经好了。
张渊心里重重被什么击了一下。
他可是说,假如顾老爷子的方子治好了宋大太太,他就从这里爬到马原巷顾家去的!
张渊额头有了些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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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节肯定
喝了三剂药,宋大太太病症全无。
自从生病,她的精力好似被慢慢抽走,人颓废萎靡,直到今日才渐渐回来。
她心情很愉悦。
宋玉原本不让孩子们过来烦她,让她安心休息。
宋大太太却派了丫鬟请自己的儿子女儿、二太太和二房的两个孩子,一起到她跟前说话。
满屋子热热闹闹的。
二太太秦氏生怕她体力不济,说了几句话要走,道:“大嫂,您应该静养。”
“不碍事,不碍事!”大太太笑着道,“我总是躺着,好人都躺出病来。咱们说说话儿,我也有精神。”
二太太只得又坐下。
宋言昴和宋言昭兄弟俩连日来也跟着担忧。父母怕他们耽误学业,就不准他们总到跟前来。
他们都只是隐约听闻母亲那晚的凶险。
两个孩子就寸步不离守着。
宋大太太转眼瞧见了,又笑着吩咐他们:“都去念书!我生病这些日子,你们也跟着耽误了功课。”
宋言昴和宋言昭看着母亲有说有笑,和从前强撑着说笑完全不同。
两个孩子心里的石头落地,去了族学念书。
明年有秋闱,宋言昴兄弟俩是打算下场试一试的,所以最近功课的确比较紧张。
“那个什么张神医呢?”宋大太太打发了儿子去念书,就笑着转头对身边的孙妈妈道,“他不是来给我瞧病的吗,怎么不见了踪迹……”
言语里有了戏谑。
“还在外院那边的厢房住着呢。”孙妈妈道。
“请了他来给我复诊。”宋大太太又是笑,“那日他不是说,要是我的病被瑾姐儿的方子治好了,他就从咱们这里爬到马原巷去吗?”
当时的气话,不仅仅张渊自己记得,宋大太太也记得。
孙妈妈就笑,并不动。
二太太也笑,道:“大嫂是真的全好了,都会说笑呢。”
她很替大太太高兴。
大太太道:“我可没说笑!好歹也是偌大苏州城的名医,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话,自己不认吗?”然后又笑着催孙妈妈,“派个小丫鬟去叫啊!”
孙妈妈无奈摇头,道:“您怎么想起这出来?张神医和大老爷交好,是大老爷的朋友。到了咱们府上就是客,怎好叫客人难堪?”
二太太也这样劝她。
宋大太太抿唇笑,不再多言。
宋玉难得回趟延陵府,见妻子已经没事,又听说妻子生病期间,延陵太守、姜驸马还有其他亲朋好友,都派人送了药材来瞧。
如今大太太好了,应该去报个喜。
他先去了太守府。
延陵太守姓胡,出身京都名门,只是到地方做官的,任期满了定要回京。他为人圆滑,到了延陵之后,和延陵各大望族都交好。
从太守府出来,就回了青果巷。
姜驸马住在青果巷的另一家望族姜氏的祖宅里,和宋家近百年比邻而住,两家交情很好。
姜驸马是先帝二十三年的武状元,尚了明慧公主。后来明慧公主身体欠佳,姜驸马想带她回江南静养。先帝最疼明慧这个妹妹,就同意了请求,另在延陵给明慧公主造了公主府。
明慧公主温婉贤惠,并不住在公主府,而是跟着姜驸马住在姜家。
宋玉到了青果巷,让马车和跟车的小厮先回去,他徒步去了姜驸马家。
姜驸马的宅子在姜家宅子的最后一段,门口安静,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浓密阴凉。
朱红色大门就敛在阴影里。
宋玉敲门,来看门的小厮认识他,笑着请他稍等,快步进去通禀。
片刻,小厮又回来说,驸马和公主请他进去。
宋玉就跟着小厮往内走。
姜驸马这地方,小巧精致。庭院收拾得干净,种着翠绿色的冬青树,质朴温馨。
公主和驸马正在对弈,见宋玉来,夫妻俩才放了棋子。
“大太太身体好点了吗?”明慧公主笑盈盈问宋玉。
她丰腴,一张圆润的脸,生来就瞧着亲切。
宋玉忙道:“都好了!上次公主叫人送了药材,多谢公主和驸马惦记。她好转了些,我特意来公主告诉一声,省公主和驸马记挂。”
“不用如此见外的。邻里住着,就像一家人。”明慧公主又是笑,“等她好了的,到我这里来逛逛也无妨的。”
宋玉连声道是。
姜驸马就问:“是哪位大夫如此神术?”
他们比邻住着,早就听闻宋大太太的顽疾无法痊愈,看遍了大夫。
有些时候,像宋大太太那种疑难杂症,能治好就要看运气。
再医术高超的大夫,没见过的病,都可能看不出缘由来。
宋玉就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明慧公主心思缜密,一下子就看到了宋玉的犹豫,笑着又问他,“可有什么缘故?”
“倒没有缘故,只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宋玉笑道,“只是怕公主觉得我胡乱撒谎。”
明慧公主和驸马就都笑了。
公主更是道:“那你定要说说。”
“是我的外甥女,顾家的七小姐看的。她跟着顾老爷子学医两年了,整日在家里给丫鬟仆妇们看病。听说大舅母生病,她本是孝顺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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