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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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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奕析惊声反问道。
“帮你再将那里收回来。”我以手支着下领浅茭,“毕竟失守弥杉的事确实是我的过错。”
“呵……”奕析忍不住笑出声,在云丝锦面的软枕上靠得愈加舒服一些,“还是我亲自跟他们说吧,一块破铁不见得可以号夸得动他们。”
“那么……”我的唇角漾了一抹颇带意味的盈盈笑意,“休愿意相信我吗?万一我……”
“当初在伏眠王宫的凌虚台上,我问你‘愿意相信我吗’,你那时说‘不信’。”奕析提起旧事,“现在换做你问我同样的问题……”
“不管你当初怎么对我,我想我还是会说‘我信’。”
颤倾天下星雨坠梦夜无声1
抬头看见鸦青色的天幕,铅云低垂,北风渐紧。雪粒在半空凝结成冰晶落下来,飒飒地打在衣襟上竟“哗啵”作响。
轩彰七年十一月初,转眼又是“霜严表带断,指直不得结”的阴寒时节。走在外面,直觉得在烈风中乱舞回旋的雪霰子,像细小的皮鞭劈头盖脸地抽打在脸上。渐渐地又纷扬落下一大片一大片柔软的鹅毛雪花,远处如巨龙横亘的一带城楼影子已隐约可见。
我回头就看见一道白衣素影飘然而至我身后,深黛色的丹风眼眸顾盼生辉,眉宇间暗蕴着轻狂不羁之意。
“元君。”我浅笑道。
“为何站在外面,我听玉笙说你素来就有畏寒的毛病。”元君说着轻握我的指尖,指尖上微有些干燥的温热。
“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我淡淡将手伸回,与元君一起回到帐中,一进去却看到扶乩已在帐中等我,顾自说道:“想到在帝都丞相府时,以前的颜卿才是受不起一点寒气。”
“帝都颜氏?”扶乩低声重复道。
“是的。”我在一方猞猁毛软榻上坐下,手指托在眉骨的位置,沉思着回忆道:“每逢冬日,除了跟着族中女眷拥着毳农暖车地前往青苗寺进香,常常是在香闺回云阁中打发了漫漫时日。我向来怠慢于针黹之事,闺房中暖洋洋的炉火一熏,整个人就益发懒了,闲闲地翻看一本《五代词话》,或是临几篇《涑水家仪》给爹爹过目。偶尔会有官宦世家的小姐来往,倒都出身自诗礼簪缨之族。不过出身高显的大多骄矜,出身微寒的又多谄谀,我素来腻烦她们,往往说不了几句话就打发出去……”
“在你眼中,她们不过都是尘世巾的庸脂俗粉罢了。”元君朱唇微撅,一双俏媚的丹风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屑,扶乩闻言仅是颔首微笑,安静地将一只粉青釉海棠荼盏斟满,然后递给我。
“那倒也不尽是……”我的指间轻轻转着那只海棠花式盏,釉质匀净,胎薄体轻,握在手中感觉丝丝热意直接要钻入肌肤的毛孔中,我浅呷着,平淡说道:“记得那时……我只跟紫嫣表妹合得来。还有妈妈闲来时教给解闷用的我九星连环棋,也只有她懂得怎么玩,别人怎么教就是学不会。
“她……”元君晃晃荡荡地坐在软榻的扶手上,瞥过我的神色,又噤声不言,她是知道其中的。
缘故。然而扶乩许是不清楚,依然说:“浣沁夫人的女儿么。琅嬛,你今日怎么会莫名地提到以前的事情?”
“是十五岁以前的事情,她还在的时候。”端着茶盏,我感觉一团漾漾温热的水汽喷上脸颊氤氲开潮潮的湿意。回首过去,好像也只有疑初的十五年是真正的单纯快乐,安宁无忧,妈蚂曾说我们这样的世家小姐就像长在盆中的兰花,晶好了一世都能顺顺当当,因着尊贵的出身,一生都被宠爱呵护着从娘家的盆中,又移植到夫家盆中。不过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子,到底是经不起事的。娇弱不胜的兰花是受不住一场寒霜,一场冷雪“元君。”我像是想到一些什么,“你帮我把琅染从伏眠接来。”
“什么?”元君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我,“接那个小丫头来这里做什么?”
我细挑眸而笑,“其实也不算很小了,我记得初见她时是十三岁,现在已是十四,待到将今年剩下的余月过完,也有十五了吧。”
“可是……”元君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孩子带在身边多烦心。”
“我带她在身边,又不烦心着你。”我道,“也没叫你像刃雪那次一样亲自跑一趟,派几个可靠的人低调接来就是了。”
“知道了。”元君从软榻扶手轻飘地落回羊毛地毯上,“这事你急吗?要是急我马上命人士做”但是她没等我回答,人先已经出去了。
我对于她的无礼,仅是一笑了之,此时身边一个宛若珠落碧玉的声音响起,“你急吗?想让琅染接替你的位置?”
我回头就对上一双清泠的眼眸,扶乩正含笑看着我,指间的茶盏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在素白掌心盛开。
“以前是用的是练舞的名义,不过现在我没想瞒你们。”我直祝她的眼睛说道
扶乩别过脸去,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说道:“如果用得着琅染,姥姥又何必千辛万苦地非要找到你?”
“那是姥姥的事情。”我笑意幽凉,“在姥姥过世邪晚我当着她的面就税过,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我在北奴五年,五年中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的亲姥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帮我、救我,甚至连个音信都不曾留给我。”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叹息,在姥姥眼中,待她的亲生女儿都是如此,我又能希望她以怎么的心肠待。
“直到姥姥发觉琅修圣女病得实在回天乏术了,她才想到还有我。”笑意收敛,我漠然垂眸说道,“其他时候,我这个外孙女是跟‘死了’差不多的。”
“姥姥已经去了,说得再多也是枉然。”扶乩养得足有二寸长的指甲在茶盏的釉质表面滑过,“玎”地一声清吟,她默不作声地低头看我修剪得整齐的手指,昔日的十根玉管已经齐齐剪断,“养了那么久的指甲,说断就断了。”她兀然问道:“你的决定,跟韶王有关吗?”
“无关。”我利落地回答
“你又何必否认,那天从王陵出来后的情形,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扶乩将目光从我指尖收回,不觉间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从王陵出来的那天,诚然是我糊涂了。”我看着手中的海棠盏,袅袅的白气褪尽后,里面的一汪碧汤己凉透,“颜卿不是已经死了么?仔细想过后,才觉得我们是不可能的。”
“颜卿死后就是跟胤朝没有关系了?”扶乩低语道
“其实当初若不是为了救玉笙,我也不会去找他。”
轩彰六年,颜卿坠崖而亡。从此世上就没有这个人,此生胤朝我是不可能回去,也不想再回去,尽管在帝都颜氏生长的十五年让我还有一点眷恋的地方,可是我现在更想的是隐姓埋名,清清静静度过余生而已。我跟胤朝的关系,就像是保养了许久的指甲,到底是睦在血肉之外了,说断也就可以断了,而他却不同。
“我会带走玉笙,还有阿奴……”我神色清淡地说道
“琅嬛,恕我说句冒犯的话……”扶乩出言打断我道,我示意她直言,她的眸心凝着一星幽光沉声道:“你当时愿意接受伏眠,大概仅仅是为了夫人而已。”
“是的。”我料不到扶乩竟会这样问,与爿姬不同,她一贯宁静柔和,想不到也有如此锋芒尖锐的一面。
她无声无息地笑出一声,“那么现在夫人的骨灰已经没有,你还想做的事情,莫非是报仇?”
扶乩从袖中摸出一副精巧的象牙卦牌,皆是一寸睦八分阔,一张张莹白如玉,其上用朱砂镶嵌了流云回雪的纹理。
我浅笑着蓦地将她的手按住,“卜卦问仙,其实问心。还是不用算了。”说罢,听得外面翳翳的雪声愈发大了一些。
轩彰七年的十一月中旬,胤军再次入驻弥杉。
待到十一月底的时候,前线的密探第一次带来了歌珞病倒的消息,进一步深入调查,才知道他得病是梦魇不断,见到白色粉尘,甚至空中飘洒的洁白雪粒,他都会无端地情绪失控。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亦是感到惊愕。因为我心里清楚,那日从弥杉撤兵时在我旁边的人也看得清楚,让他情绪失控的不是粉尘,也不是雪粒,而是一个人的骨灰。
年少时期的遇见,谁有用了几分真心,谁有用了几分算计,总归还有几分是爱着。我笑他的是生既然要如此无情待她,又何必要在王陵中修筑她旧居的密室,又何必逼死她又强留着她的骨灰以此来显示自己高贵的多情么?
我将一卷纸揉碎扔进荣荣火苗中,不落下一丝痕迹。
“唉。真的还是假的?”元君轻蔑笑道,“莫不是夫人的魂魄在惩罚他吧。”
“怪力乱神的东西,不能说不信,总归是敬而远之。”我一拈鬓丝哂笑,“我还是比较相信人去联通耶历弘的使者回来没有,他可愿意与我谈谈。”
“刚到了。”扶乩拱手恭谨地回答。
“被褫夺王权,又被幽禁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我自言道,直起身说,“随我一起去见见他。”
颜倾天下星雨坠梦夜无声2
轩彰七年岁末,刊过了申时,天光已经蒙蒙地阴晦下来,北矾吹起白雪翳翳。深沉晴夜如一匹墨缎,飘落的雪映着灯光偶尔有一点白亮挑出,像是疏疏落落绣在缎子上的几瓣暗白残花。
一袭飘逸灵动的纯白裙裾掠过白玉石阶,青玉阑干。薄暮低垂,密雪旋舞。这地面原先斑斑驳驳,渐渐地平坦成雪色一片。几瓣雪花轻盈飘在肩头柔软密实的白狐裘上,又轻轻地被弹落,驻足,一道纤细婀娜的身影溃溃地勾勒在雪地上。
瑶台连云汉,宫阀深似海。阴阴地投射F巍峨的影子。黑漆鎏金黢门无声无息地开启,里面一重一重漫漫深深的通天落地螭龙擒爪纹云帏罗幔延伸进去,其间微弱地亮着一星一星流萤般的灯光,远远看去,像是一颗颗搁浅在浓重晴色中星辰,大而无芒。
风从洞开的官门烈烈地灌进去,如同盘踞在夜色中的一条巨蟒张开倾盆大口,“嘶嘶”地往里倒抽着冷气,里面的昏溟的灯火就像是突起在蛇腔中幽光冷厉的尖齿,幽森而狭长的肠道弥散开腥臭的气息。
就在逼近蛇腔的刹那,提在手中的镂银琉璃灯火,毒猛颤,遮然熄灭,静寂地有雪瓢下来,不觉间衣领处裘毛上又积满雪花,人的呼气暖暖地拂过,化作水珠顺着光滑如级的裘毛滑落。
“哟。”极轻微的呼声,像是踩到了玉阶上凝结的冰凌,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形趔趄一下又站稳
“你在心虚,还是畏惧?”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燃着的火折子将镂银琉璃灯再次点亮,剔透的琉璃晕洇出的清辉中,映山一张宛如上古冰玉般寒澈的脸庞。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那人,一线溢出的琉璃清光蛐刃,堪堪地折射在黢黑的眸心,“合罕。”
“不是心虚,也不是畏惧。”那人看着我,微扬的下颁隐约地有锋利的弧度,声音低沉:“嫂嫂。”
“我不是你嫂嫂。”我长长地叹息,唇角染了一丝冷洌的讥诮,“那个在落铁峰崖底粉身碎骨的人才是你嫂嫂,亦或是你现在的妻子才是你的嫂嫂。”
“那么,琅嬛……”眼前猝然光芒暴闪,瞬间照亮了耶历弘半张阴戾的脸。镂银琉璃灯像一片被秋风撙i耻的落叶,“砰然”震碎,掌风劈下,莹光四溅。
我漫目地扫视过地上一层细小冰凌般的碎片,足尖将一簇兀自跳动的冷焰踩灭,悠悠地从唇中吐出:“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
“你……”齿缝辗转而出的厉音。
“若不是我,你现在还被幽禁在耶精无天日的地方。”我冷冷地说道,扬手将孤零零得仅剩下根椴木手柄的宫灯扔了,漫步上前质问道:“我们各取所需,难道不是吗?”
铁锁屏障的夜幕下,雪花漫天呼啸飞卷,星芒殷的点点雪光在睛色中暴亮如尖刃。
“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沉沉阴风夹带着乱雪迎面扑来,耶历弘一双鹰目犀利,“……所幸当初束对你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否则你一定会杀了我……”
“也许会的。”我冷笑着回视。
“那么你现在……”他企图探向宫殿深处的目光被黑暗层层阻断。
“蛇被人捂暖了,就会咬死那个人……”我泠泠浅关道,“可是你现在尾巴能动了,大半条身子还是僵着的,你可不能现在就咬我了……”
“你真是多心了。”
“要是多心了,这多出来的心眼的确是长在我身上,这我清楚。但是到底需不需要多心,那就是你清楚了。”我轻蔑地冷哼一声,“总之今日我可以站在这里,其中不可抹灭有你的功劳。”
轻步踏入那深不见底的蛇腔中,白衣魅影要逐渐融入黑色中叫,我驻足转身,银丝挑绣的白风自胸前越肩一赢迤逦至裙尾娉婷舒展,裙裾寒窄声中我问道:“你不一起进来?”
“不必。”耶历弘生冷地回答。
“不必还是不敢?”我闻言微挑水眸,“那你的那份心意就由我转告。”
“你简直……”他额角青筋道道暴起。
“反正都没有退路了,他可以对你做绝,你也可以对他做绝。”我指尖拈着一朵飞舞而来的雪花,晶莹的水珠悄然滑下,“既然如此,就都别回头了。”
走在蛇腔似获长的宫殿,让我感觉像是走在王陵的深避甬道中,抬头看见高远的灯光,如同一排耸峙的森然利齿,这样的灯光设有照亮什么,只是将这里渲染得愈加翼暗阴沉。每走进一步,都好像是在一滩稠腻的泥淖中愈陷愈深。
“胆小!”一声低喝如同湖面上层层泛起的水纹蔓延开击,我回望一眼身后,孑然的影子斜斜地拖在明净无尘的玄玉地砖上,眸光中不由挑起一缝难以掩饰的厌恶与不屑。
“你在骂谁?”沧桑威赫的声音响起,我抬头看见有人以手支额坐在正中一张螭兽宝座上,体态微斜,微微露出疲乏之色,“你又是什么人?”
心头蓦然浮起惊愕,立即被我不动声色地fK制下士,耶历弘说过这个大殿中除了他,空无一人,那些如影随形的心腹死士都已经被干脆利落地剪除跆尽。
“唉。”我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声,取山火折子将身侧的一座玉勾盘云烛台上九支牛油巨蜡点了,明煌煌地拖曳出一蹙的光亮。柔和晕黄的光芒流转在我的脸庞,我轻声问道:“现在这里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这座大殿内似乎阴冷之气极重,就像姥姥生前居住的锦心阁,终年厚厚的帷幔四垂,圈制在里面苟延贱喘的空气,就像凝固的血块在僵死的血管中流不动了。殿中无风无波,冉冉燃着的咀烛却是像被阴风击中般,凭空地灭了三支。
我再次将火折了吹亮,正要击点,却听见身后森冷的声音突兀响起,“那三支你是点不亮的。”
“哦,是吗?”我唇边“嗤”地笑出,指间暗暗下了力,像是要将整根火折予碾碎般压在灯芯上,火苗沿着粗糙的纸卷红亮地窜起,又如一双蝶耷拉着薄翅熄灭下去。
“只有你的母亲知道怎么点亮它们。”斜倚在王座上的人冷眼看着我,俏身立在一团灯光中,声音感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回首清冽一关,随道:“她怕是只知道怎么点亮灯,却不知道怎么点亮一个人的心。”
“你真的是她的女儿么?”
“这难道还有假?”我的手探到半挽起的发髻之后,慢慢地抽出簪在发缝问的玉管,覆在脸上的一层鲛绡轻盈飘落在脚边,指尖轻点一例水润细腻的脸颊,略带嘲讽地说道:“这就是证据。”
“这张面皮……长得跟琅嬛还真是像。”他在王座上缓缓坐正了身子,喟然道,“只可惜再像也不是当初的琅嬛了,她若能活到现在,应该是同我一样,都老了。”
我此时立在玉勾盘云九支烛台旁,像是在欣赏着一树萘靡繁花盛开,唇角含着一抹恬淡的笑意,灯芯上燃着的火苗如同一朵朵小小的赤色鸢尾缱绻开台,听得他如此平静地提起浣昭,指尖错力,险些将一朵半开的鸢尾生生掐灭。
我额首拈花迷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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