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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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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意慵懒,漫然道:“想当年远嫁前夕,我怎么能从玉致斋中跑到东宫去,现在也能从冰璃宫中出来……”
“住口!”奕槿出声喝断我的话,他似乎不想我再提起往事,每听我说起一次,他的眼角就不可抑制地抽搐一下。他看我的眼神极冷,极疏远,当他的目光触及我身上,就像冒着寒气的整块玄冰迫下来,道:“你今日还有什么未说完的话吗?”
我依然还是恬淡自若的样子,屈膝朝他跪下去,在他惊异的目光中,从云丝广袖下慢慢地扯出一道白绫,平摊在掌心高高地举过头项。
“你这是做什么?”奕槿神色动容。
“臣妾自知罪责深重,请皇上赐死臣妾。”我的声音安澜无波。
奕槿眼波一荡,随即又冷笑两声,齿间阴阴地逼出几个字道:“你想跟他一起死。”
他霍然一拂衣袖从我身侧走过,用来裁制龙袍的衣料极好,质地也极为优良致密,他走过时,扬起的袖角恰好打在我的胳膊上,如同被坚韧的皮鞭抽了一下。然而,他的声音更是如粗砺的刀片剜在心头,带着一股莫名的怨恨,“但是,朕偏不会让你如意,朕要让你活着,一直活着,你就给朕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罢。”
奕槿的话听得我心惊胆寒,勉强镇定声色道:“就算皇上现在不赐死,但彼时,太后又岂能放过我?太后认定了我是祸患,韶王无事还好,他日若痛失爱子,定是不会让我活着。”
奕槿一掌重重地拍在案上,剑眉横张,怫然大怒地指着我道:“好啊好啊,你居然还有脸再提起他!”
“我为什么不能提?”我此时冷静得出人意料,道:“在你眼里,我尚且不如薛旻茜、敏妃那些人值得信任。”
“朕实在看不出她们哪里冤枉你了!”奕槿脸色愈发难看,他冷哼一声,“朕的好宸妃,你敢说你跟韶王之间真的毫无瓜葛!”
他的眼眸此时跃动着两簇阴鸷的寒芒,裹挟着无数细小而尖锐的冰凌,我被他的眼锋密不透风地包围着,如若被剐刀从头到脚地凌迟着。
“颜颜!”他唤的这声“颜颜”透着逼人的冷意,往日的温情已荡然无存,迸发出强烈而巨大的恨与怨,仿佛刻骨侵髓般,“颜颜,你晓得朕现在有多恨你!离开耶历赫后,纵然你心存怨恨不肯来找朕,那你为何偏偏要跟朕的亲弟弟在一起,还跟他诞下子女……”
我心里揪紧,无奈奕槿盛怒之下,我怎么都插不进话,一时发急,脱口而出道:“樱若并非我所生……”
“那你三年前所怀的身孕难道不是他的!”奕槿蓬蓬地轩一轩眉头,猛然出声截断我的辩解。他捏住我尖尖的下颌,双眼中沁出的目光如浸透阴刻的蛇毒,令人从心底滋生出怖意。在我记忆中,除了逼死玉笙的那次,奕槿从来都是温润如玉、气质雍雅的男子,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颜颜,朕记得当年太医还说你尚在小月中?”他灼烫而短促的呼吸喷上我的脸颊,张口间,竟是切牙欲碎,森然低笑道:“流产得好!流产得好!就算能保得住,朕也断断不容许这个孽种出世!”
我看着眼前近乎丧失理智的奕槿,听着他用如此刻毒的语言地诅咒着,我和奕析那个未足月而早殇的孩子。失去那个弥足珍贵的孩子,是依附着我一生难以愈合的隐痛,此刻却被奕槿当成冷酷的讽刺玩味在齿舌之间,那般的刻薄寡恩直令人感到心寒,化作无形的利刃,硬生生地挖出往日不堪入目的伤疤。
但是,此时此刻,我心中一分一毫的愤怒和悲戚都没有,只是觉得对他愈发齿冷。奕槿最终还是介意的罢,我与奕析之间的事,于他而言就犹如骨鲠在喉,他恨我,他也恨奕析,他恨我们曾经在一起,恨我们曾经诞育过共同的骨血。
“即使朕拥有你三年,但是三年来你与朕一直若即若离,从未真正亲近过。”奕槿慢慢地俯下身,鹰隼般的眸子冷冷地盯住我每一处表情的变化,他的手爱怜地覆上我的脸颊,掌心有旧年骑射时留下的薄茧,如在摩挲着一件举世难有的珍品,他声音郁沉,含着悲愤道:“你知道朕现在有多厌恶看到樱若吗?朕现在每看到那个小女孩一次,就会有一次如被当头棒喝般地提醒,提醒着朕你并不属于朕,无论是人,还是心,统统都不属于朕!”
奕槿伸出的一根手指正好抵着我心口的位置,他的指端发冷,点住一颗温热的心还在“笃笃”跳动。他手上的指甲修得很整齐干净,而我却是分明地觉得,心口就像是被锐利的剑锋抵着,它随时会撕开一层苍白如纸的皮肤,冰凉地探进去,然后将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剜出来,供奉在它的主人面前。
我不禁朝后畏缩,而奕槿手臂暴长,大掌一收,五指蜷曲若鹰爪,电光火石间就抓上我的脖子,我惊得微弱地“呀”一声,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如是接受宿命般地阖上眼睛。细而白皙的脖颈被扣在他的掌中,宛若一株纤纤欲折的柔弱花茎,只需稍稍地用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将其掐断。
在那一刻,我的生死被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然而,他那只扼住我咽喉的手却迟迟不收紧,他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指尖薄而修削,透着凉意,当触到我脖颈上的肌肤时,就敏感地激起一阵微小的颗粒。
我缓缓地睁开眼,眸色凄离地看着他,溢山唇际的一缕声音虚邈如浅云,“刚刚为什么不掐死我?”
奕槿的手依旧还是驻留在我的脖子上,五指松垮垮地握着。我清楚地知道,那一瞬激怒攻心之下,若不是力道收住及时,他险些就真的亲手杀了我。
“朕说过朕不会让你死,你一心求死,朕却偏偏要你活着。”奕槿长长叹息,仿佛要将胸臆间满满郁积着的怒气随着喘气呼出体外,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收紧,随着动作,指关节间暴出清脆的骨骼碰撞声,每一下都如同闷雷隆隆地炸响在我的耳畔。
脖颈上的禁锢一解除,我就绵软地跌坐在地上。
就这样,我们静默良久,更漏声声地伴着时光流逝而去。
“颜颜,你是在怨朕当年放你远嫁么?”奕槿的眼神绕过我,如被殿中萦袅的淡烟香雾凝住了,落向迷离未知的远处,“所以你现在回来了,却要这样地折磨朕。”
“当年远嫁北奴,我确实怨你。”轻嫣色的唇片被啮出惨白的印子,我紧紧地咬住下唇,生怕一个控制不住,任由这十二年来所承受的痛苦和磨难,在霎间就不可阻挡地发泄出来。
最终,我还是凄然地说道:“若当年没有和亲一事,又怎会有日后的那么多事……”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话已断而意末尽,另一层深意尽在不言中。
颜倾天下   荆棘蒙笼路难行5
我觑过奕槿的神色,他似乎有一时的犹豫,喃喃道:“如果不是被一场和亲搅乱,你那时就已经是朕的娉妃,是朕名正言顺的女人,这十数年来就能一直陪伴在朕的身边,我们之间又怎会横插了那么多的旁人……”
我无声冷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细细地玩味着“旁人”这两字,他口口声声说“旁人”,但究竟谁是横插而入的“旁人”。
尽管如此,我眸间流转着一缕清绝,宛如银针般,直直地刺进了他眼中转瞬即逝的迟疑,说道“我不是琅嬛,樱若也并非我与韶王所生。”
说出口的话,字字宛若碾冰,贯进彼此的耳中,“我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奕槿略略愣神,随即冷喝道,唇齿间凛然若塞满冰雪,“朕倒要听听你如何的问心无愧!”
我佯作未看到他变化的神色,也不急着辩解,浓密如扇的羽睫姗姗半垂,眼中盈盈地流露出戚微和委屈,由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倔强撑着。
我有意放缓声息,幽幽道:“你要怎么看我,我都无话可说。今日来还想问一句,我们相识不在短,但这十数年来,你何时真正相信过我?当年你听信薛旻婥,疑心过我和桁止;后来你听信紫嫣,疑心过我和耶历赫;而现在你听信灵犀,又来疑心我和韶王。”
我恰到好处地提及那些往事,却不着痕迹地回避了矫作的嫌疑。当年因前废后薛旻婥的恶意离间,奕槿曾疑虑我与桁止之间并非简单的表兄妹,虽未将此事挑明,但暗中却试探我多次。而当年,受到紫嫣三言两语的挑拨,奕槿更是误会我与耶历赫情孽早种,他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当他拿着那面莲花玉饰来质问我时,怒极之下,就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过我。
我丝毫没有说错,前两件事俱是属实,后一件全凭着他的心思去如何想。
说这番话时,我的神色悲凄哀婉,唇际含着稀薄的笑,难掩住眼角漫出冰芒般细碎的晶莹,在他眼中,应是极其支离落寞之态。
回首往事时,一字一字说来,皆是痛心与不忍,如被刀割过喉咙。我越发心弦拨得发寒,我与奕槿之间,看似爱意燕婉、两情缱绻的当年,其实一开始,因为不信任,就存在着残缺,而这个残缺,成为注定我们此生决裂的致命伤。
奕槿他是爱我罢,爱得情深似海,然而可笑可悲的是,这份爱能坚持十数年而如磐石不移,却居然经不起来自他人的几句离间和挑拨。
我瞅见奕槿的神色略有松动,微微侧过脸去,笑意若萋萋芊草上蒙着的一拢寒烟,极缥缈,极浅淡,说道:“相识十三年,我在宫中三年,我们之间也能算是夫妻罢。何谓至亲至疏夫妻,我时至今日才晓得。”
“世人都道男女情爱薄如纸,你当年待我如是,现在待我亦如是。”我神情寥落如沉沉的秋雨暮霭,“十数年都过去了,早就不是当初的小儿女情肠。这么多年来波折不断,我累了,不想恨了,也不想怨了。当年尚且没有勇气,现在更不再有了。”
“颜颜……”奕槿脸色阴晴不定,如夏日阵雨后的天气,复杂地变幻着。
“很多很多事,再怎么都回不去了。而我此生此世都不会离开皇宫,就算是我欠着你的罢。”
我起身向后颤颤地退了一步,朝他遥遥地伸出手,他像受到某种蛊惑般,似乎想要触碰我的指尖。
我却是骤然收手,右手箍住左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腕上的镯子狠狠地拂落。奕槿一时间如中魔障,他怔怔地看着我,惊愕的眼神中汹涌地翻滚出无数的往昔,眼前的这一幕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十二年前,在祟华殿上,我就是这样掷碎凤来仪,身后迤逦地拖着一袭嫣红嫁衣,绝然离去。
倾世绝尘的容颜,随着蜿蜒十里的迎亲队列,最终湮没在滚滚北望的风尘中。
我回首莞尔,那一笑间一如当年,三分清拗倔强,三分凄冷孤艳,三分娇妩怜楚,还有一分泠泠流转的勾魂摄魄,每一分都被拿捏得分寸极准。
那样的神色,委实像极了十六岁时的颜卿。
难怪奕槿看得异常怔忪,仿佛就是当年的情形再次重现,脑海中的往日回忆被铺天盖地勾起。只是我手上的镯子已经不是凤来仪了,凤来仪早就遗失,想想也觉得可叹,奕槿将它给了我三次,却一次都不曾留住我,如今被我拂落在地上的镯子,经过精心挑选,稍稍类似于凤来仪,镯身略阔,两头却没有镶嵌祖母绿宝石。不过又有什么要紧呢,反正人也不是旧日的两个人了。
走到今日这一步,无论是谁都没有退路了。
雕花长窗中漏进幽昧蒙迷的月光,将我纤弱单薄的身影拖得极长,极长,如细而坚韧的蚕丝般缠绕在他的身上。一步,他没有唤住我,二步,还是没有,三步……我默默数着,我走得极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恍惚记起奕槿曾说过,当年在祟华殿上没能留住我,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那么现在呢?
终于,我感到手臂猛然一紧,已是被人从身后拽住。
那一瞬,我们之间,磅礴湍急的时光之河仿佛霎时凝固住了。我与他谁都一动不动,这样僵持着,十多年的岁月,就在他握住我手臂的罅隙间,沛不可当地流逝过去。
我恓恓回眸,羽睫盈着泪珠颤如蝶翅,在转首时顺着脸颊滑落,带着无比灼热的温度,在心间烧出一道轨迹,在地上四溅如珍珠。我心神清明,这就是我要牢牢抓住的契机,唯有这么一瞬。
当眼泪流落的一刻,我的唇角漫出漠漠的一勾笑,容颜依然凄冷孤艳,而倔强和清拗却分崩离析,我捂住脸跪倒在地上,住由泪水沁出,双肩颤抖着,哀离的神色,愈加显得娇妩怜楚。
“当年你亲自来北郊行宫找我时,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不是不想争辩,不是不想挽回,而是彻彻底底的被一句‘你北上到底是找我,还是找他’的话伤到了,若不是心死如灰,我怎会舍得离开自幼生睦的故国,孤身去那漠北蛮荒之地?”
我迟迟未说出口,其实当年的绝意离开,不仅仅是为了奕槿的不信任,更多的是因为凤签,凤凰去已久,正当今日回,自天衔瑞图,飞下十二楼。我容忍了他被帝王的身份拘囿而无法给我全部的爱,也容忍了最好的姐妹与我共侍一夫的事实。可是当年,我唯独不能容忍是,他对我的感情不过源自凤签,他爱的只是为他命中衔来祥瑞的女子。
“颜颜,你……”奕槿声音微颤,似是被触动心肠,怅恨道:“你当年也真真要强,现在晓得后悔,为什么那时任何回转的余地都不给!”
我伏在他膝上,泪水如洪猛决堤,肆意流淌,连我自己都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泪。心口沉积的哀恸和郁结化作扯心撕肺的哭声,昏天黑地地哭着,像是要在这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发泄中,榨干和耗竭体内的全部力气,仿佛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略微舒服一点,不知这样痛哭了多久,哭得五脏六腑都要锐利地痉挛起来,一股恶心而逼仄的感觉顺着肠子肌胃底翻滚而上,我死死地掐住嘴唇不让自己呕出来。
“颜颜,你真是命中注定要来折磨朕的。”奕槿看我的眼神迷离而痛惜,嘶哑的声音如被利锯来回割着,他道:“你要朕拿你怎么办?”
当初紫嫣到冰璃宫看我时,她在我面前一会闹得形似疯癫,一会又哭得肝肠寸断,我知道她在做戏,从心底里鄙薄她,可是如今我所做了,何尝不是做戏,跟她又有什么不同。
我俯首咳了一阵,方觉得整个人缓了过来,两侧鬓发蓬散凌乱,湿黏地紧贴着面庞。我抬起头时,他的脸近在咫尺,在前一刻释放出来的软弱和屈服如同破冰。
我凝住呼吸,好像浑身上下的毛孔尽数闭合了,从里到外都深深地屏住一口气,一鼓而上的力量,支撑着我扑上去抱住奕槿,几近疯狂地,低呜道:“我从未想过要折磨谁,若说我折磨你,你何尝就没有折磨过我?”
奕槿如遭雷击,看我的眼神是难言的震撼,一时竟狠不下心推开我。我趁着他未说出下面的话,眼底犹然含着清泪,无言地魅惑着。我抬首吻上他的唇,我的唇冰冷,他的唇亦是冰冷,看似浓情蜜意的辗转结台间,却始终冷得毫无一丝温度。突如其来的亲密拥吻,纠缠着越来越深,气息也是越来越急,仿佛要将彼此的呼吸都吞下去。
殿中明烛高烧,如洋洋暖阳般漾开一室的烛影摇红,意乱情迷中,是我主动引逗他的。我忘情了,他也忘情了,他伸出一只手托住我的后颈,令我的头微微仰着,炽热而柔和的舌温情地勾勒出我唇瓣的轮廓,舔着每一颗细白如玉的贝齿,再缓缓地探伸进去。转即又换作霸道而强势力道,爱极又像是恨极般,狠狠地碾压着我喉咙,追得我险些喘不过气来。他的吻沿着脸颊,脖子,一路蜿蜒地滑到清冽纤瘦的锁骨。
我极力克制着身体产生的本能的反抗,和从心底激涌而出的抵触之感,婉娩顺从地承受着,极尽地迎合着他。愔愔默然中,我自行解开腰间的佩带,伴着清脆的“玎琮”一声,雪色璎珞长珠的逶迤垂地。发髻松松乱,轻罗淡淡褪,露出雪嫩细腻如羊脂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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