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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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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罗淡淡褪,露出雪嫩细腻如羊脂白玉的身体,柔若垂柳地颤颤着,仿佛春风中层层剥落的香瓣裹着一缕等待采撷的洁白玉蕊。
“颜颜……”奕槿将脸埋在我的脖颈间,沉闷地低吼道,他的手掌贴上袒露的肌肤有粗糙的不适。但我微微而笑,双臂圈住他的脖子,吻着他高凸挺拔的眉峰,清妍而纯粹的神色,恍惚还是当年对情事懵懂而生涩的少女。他终于忍耐不住,揽紧我纤细而赤裸的腰身,猛地横抱起我,朝着二十四扇鲛纱帷幔隔开的寝殿走去。
锦绣暖帐内,氤氲着四季花卉馥郁的幽香,甜馨而靡艳的气息,一丝一丝地中人欲醉。身上极烫,仿佛满腔鲜血都在沸腾着,凝结成一树凄绝残艳的桃花,象征着毁灭和惨烈。而心却是一分一分地冷却下去,像是一尾附在阴暗幽深的池底的鱼,双腮和鳞片上的粘膜渐渐枯萎,最后僵死着与顽石化为一体。
颜倾天下   荆棘蒙笼路难行6
此后一连三日,我都在太极宫中,未出殿门一步。这日晨起,略略用过早膳,奕槿与朝臣在御书房商议政事去了,而我留在东偏殿中碌碌无聊着。
这时,听得外面有些动静,“索索”的声音地像跪地时衣料在摩挲,纷纷朝来人行礼,听到守门的内监高呼了声“娘娘……”,那急切的声音像是要阻止。
“退下!”忽听见盛气凌人的喝声,那内监底下的话就全咽回了肠子里。转眼间,那人就已经迈步进来。
我漫目看去,含着一缕澹然的神色,我倒要看看胆敢闯进来的人是谁。此时,殿中走近一名韶容秀婉女子,眉目如画,削肩柳腰,行走间意态娉娉袅袅,正是灵犀。我端然坐着,而她乍一看到我,神色略略惊愕。
我微微一笑,难怪她是这般反应,宸妃不是被禁足冰璃宫么?怎会忽然出现在皇上的御殿中。
灵犀在看着我的同时,我也是含着一丝漠漠的笑打量着她,有段日子不见,她容颜如昔,至灵至性的眉目间透出一分超逸和清粹,一张脸皎皎如明玉,宛若九玄仙娥临世。
她能在太极宫中我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今日的穿着,并不是平日妃子的打扮,青丝松松地绾作太虚髻,一身银灰色道袍,银线疏疏地勾勒出五茎莲花的轮廓,流闪着清泠微弱的光泽,哪里有半分宫妃的样子。
灵犀虽师承清虚子,但毕竟是帝妃,这里到底是皇宫,不是皇家道观,她深宫中身着道袍,此举出格,就连当年丰熙先帝的薛贵妃都不曾如此大胆。
我心中闪过讶异,脸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灵犀到底是机敏之人,她的眼光在我脸上轻飘飘地一抡,合宜笑着,换做平日里嘘寒问暖地温厚口气:“宸妃姐姐气色很好,可是身体大安了?”
我仅是含笑看她,还是端然坐着的姿态,对于她的殷勤,我也不回礼。
我今日的装扮与往日不同,外罩着银红色风翎绛绡单衣,红绡抹胸刺绣牡丹春晓,底下柔软的红绉纱群裾垂落,恍若逶迤着一袭明艳的流霞,轻曼如云地堆在脚边,双足未着丝履,裹在层层娇红软纱中,愈加衬得肤色明净,莹白如玉。
我向来穿惯了清素,甚少穿这般艳丽的颜色。浓烈如火、嫣然如血的红色,也只有这样的气势才能压得住她。
“承蒙夫人挂念,本宫的身体确实好多了。”我淡淡道,语调生疏,任谁都听得出来。每个见到我的人,都会惊讶于我气色的好转,自然灵犀也不例外。
我手前正好放着一面小靶镜,拿起一看,镜中人依然还是旧日的眉目,但脸色一扫往日的苍白和晦暗,双靥温腻,如春风玉露中初绽的桃瓣,漾漾透山一抹娇妍含苞的嫣粉,双眉涵烟,秋水明眸,就连往日消瘦得尖如锥子的下颚亦是腴润些,整个人焕发出神采奕奕。从前缠绵病榻的颜卿,其楚楚之态令人犹然而生怜惜。而现在,这般惊心动魄的倾世之美,何止能惹了一个男人的怜,更能乱了他的意,惑了他的情。
灵犀顾自浅笑,似是感慨道:“世人都说浣昭夫人容颜殊美,唯嘉瑞公主及琅嬛……方可相较”她说到“琅嬛”的时候略顿了一下,佯作不经意地含糊带了过去,接着道:“但浣昭夫人美名盛传之时,婉辞犹是无知孩童,无缘得见,今日见宸妃姐姐,亦可窥见夫人当年是何等的倾世之容。”
我赤足而立,东偏殿中地铺蓝田暖玉,温润酥痒的触感顺着脚心一点点蔓延上来。我悠悠道:“莫说倾城,倾国,倾世,何见这世间,这一国,这一城真的能为容颜而倾,倾倒的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人心,而这人心又是最反复无常。”
灵犀姗姗而言道:“姐姐高见……”
我闻言挑唇而笑,看似无意地瞥过她身上的道袍,道:“夫人既然要做世外之人,又何须拘泥于俗尘的称呼?”
灵犀自然听得出我的言下之意,索性不再一味地套热乎,莲步轻移,走近几步道:“娘娘这几日来既然同皇上朝夕相伴着,可是和好如初了?”
“和好如初?”我重复着一遍,如同玩味般道:“到底是不是‘和好如初’都凭着夫人的心思来看。”
灵犀神色落落恭婉,但她越是恭婉越让人觉得绵里藏针,说道:“臣妾能有多少心思,纵然有也是浅狭褊隘得很,哪能看得出娘娘在想什么。想当初自九公主一事,娘娘是何等强硬的性子,无论皇上为娘娘做什么,都冷冷地拒其千里之外。但眼下倒是肯回心转意了,可见娘娘最让人敬佩的还是一个‘忍’,臣妾万万望尘莫及。”
她顿一顿,接着说道:“对于皇上而言,娘娘能回心转意固然是好,但是来得太巧了,反而落着了乔张作致的嫌疑,娘娘您说呢?”
我眸色清冷地看去,灵犀一张姣白的脸庞清丽如半绽的素馨花,眼神中犹带着少女春波明媚的一点单纯和懵懂,这般剔透的神情,恍若是清芬栀子年华的女儿在香闺密语,与她此时口中的话,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清楚她这番含讽带刺的话,三分是在试探,七分是想刻意激怒我,要我未有任何动作,就自乱阵脚。我偏是镇定,对她不争辩也不反驳,反而能让她觉得摸不到底。
“夫人能出言警醒,这拳拳心意,本宫心领了。”我仅是声色平板地说道,看着她道:“夫人今日身着道袍的样子,倒是让本宫想起清虚子道长。道长是世外高人,人称‘谪仙’。而夫人虽未正式入菉,但多年来受教于道长,耳濡目染己久,定能养成三分超然风逸的仙气,但眼下夫人一心纠缠尘世俗事,怕是不为道长所悦见。”
灵犀闻言,愔然良久,忽然以袖掩唇,“呵呵”地笑出声来,她道:“宫中那群爱嚼舌头的,都暗地说灵犀夫人口齿伶俐不饶人,如今看来真是冤枉婉辞了。”
她的音调陡然一凛,两丸雪色隐隐的眸光逼向我,道:“娘娘若想拿清虚子师父来压住婉辞,就大错特错了!”
东偏殿中那么静,没有侍女和太监在旁边,唯有我和灵犀两人,静静地对峙着。她侧身而立,我一眼睨去,正好看到她侧脸清秀婉约的弧度,遽然间,像是与脑海中某个一掠而过的影像倏然重合,我心间一紧,再看她时,发觉她也恰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不禁试探道:“婉辞,我们之前一定见过罢。”
灵犀颔首而笑,疑惑道:“娘娘这说得什么话?”
我深敛口气,一字一顿用力道:“不是在宫中,而是在宫外。”
“呵呵。”灵犀的笑意中蒙染着一分魅色,并不回答。在我惊异的目光中,她轻轻振衣,坐在偏殿的一处玉阶上,然后拆散了太虚髻,青丝顺着肩膀如瀑倾下。她将满头乌发拢成一束,悠悠闲闲地,将其编成一根粗黑的辫子垂在胸前。
做完这一切,灵犀双手托腮,她抬首,冲我甜甜一笑,眼睛宛若两弯新月,右眼角外侧有颗漆点般的黑痣,在润白的面庞上如一点簇新的墨迹,却分毫未损她的容颜,仿佛是被黛笔着意地描画而出,蕴着一段浑然天成的妖媚韵致。
偏殿四周的帷幔皆是半卷,日光薄薄地筛进来是极明亮的暖色,照在她的脸上,而她容光不减,那日光就像被那颗黑痣全部吸收一样。
见到眼前的情景,我心间骤然一紧,脱口而出道:“你是……”
此时,灵犀霍然从地上立起,不卑不亢地道:“娘娘不曾记错,我们当年在金莱城中的医馆就已经见过。”
尽管已心中己了然,但听她亲口承认,我还是忍不住愣住,原来灵犀就是当年我和奕析在金莱城的医馆中,所见到的女医木观音啊,木观音是她的诨号,而上官婉辞才是她真正的姓名。
记得当年我身中素魇之毒,奕析带我去金莱城中问医,真的料想不到,误打误撞就碰到了她。她见过我与奕析在一起,后又亲眼看到我成了奕槿的宸妃,其中关节曲折,凭她的聪明,再者这么多年冷眼看下来怎会猜不透?
我感到一阵心灰,这当真是天意,当真是老天安排要降在我们身上的磨难啊,我和奕析当年不曾遇上别人,却偏偏要遇上了她。
而这灵犀果然不简单,她其实早就知道我与奕析之间的事了,然而多年来假作不知,是何等的心机与城府。
看着她的如花笑靥,我极力让自己忍耐着,牙根却咬得有些发酸。她筹划多年,难怪我那日会被她一步一步逼得一败涂地,时至眼下我总算是明白,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己经被她算计了。
灵犀身上银灰的道袍宽松,料子服帖地勾勒出身体玲珑娇小的曲线,她将垂在胸前的辫子拨到身后,笑意盈盈道:“金莱城中一别三年,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
“好好好!”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冷声道:“夫人真是好手段,好心机。但谁想得到呢,边陲破落医馆中的江湖医者,竟然会是当今天子的嫔妃!”
“这有何奇怪?”灵犀不以为然地耸肩而关,针锋相对地回击道:“娘娘莫说我,但谁又能得到,韶王曾经明媒正娶的正妃,竟然也会是当今天子的嫔妃!”
灵犀轻轻巧巧地,将我的话几乎原样地给挡了回去,并刻意在“又”和“也”上加重了口气,她目光微寒,含着淡淡的挑衅看向我。
我唇际的笑渐渐冷凝,当年我对于金莱城中那个年纪幼小、却性情古怪的木观音还有一点好印象,到今日算是荡然无存了。
灵犀是轩彰八年进宫,在金莱城的医馆遇到我时已是轩彰九年,按理说她应该在深宫中,宫规森严,哪能容得一名妃子随意出宫,乔装易服地独自到漠北边城去。此外,若说灵犀处心积虑地扳倒我,单单是为了争宠,但何必要再生出构陷韶王谋逆一事,若说后者是为了迎合奕槿,但此举岂不是开罪太后。但太后是她的亲姨母,这仿佛也说不通。一时间,关于灵犀有太多的疑惑涌上心头。
看着眼前这个未足二十岁的女子,她依然慵甜而纯真地笑着,而我却第一次感到她轻灵出尘的清丽容貌下掩藏着的深不可测。
灵犀走后,而奕槿未回。我依旧坐着,外头跪了好些人。我轻轻咳了声,就有一名小内监瞅着我的脸色,恭身上来伺候,来人二十有余,模样勉强周正,我记得见过,好像是跟在浊公公身边受教的,名字似乎是小刘子。
我瞥了他一眼,想到灵犀刚刚进来时厉声斥退左右的气势,于是闲闲地问道:“灵犀夫人向来都是那么放肆的么?”
我问得突兀,小刘子到底是个年轻太监,扛不住事,登时被我唬了一大跳,唯唯诺诺着:“宸主子这……这……”
“奴才是不该议论主子,但主子问话可有不答的道理?”我容色和悦,但语气中隐见迫意。
“灵犀身为宫妃,胆敢在宫禁之内着道袍任意行走,难道皇上都不曾言语过什么?”
小刘子一惊,顺眉答道:“主子先时好些日子不来,怕是不知道这里情况了。皇上笃心尚道,灵犀娘娘又是世间道法第一人的弟子。皇上对灵犀娘娘的宠信真是没的说,灵犀娘娘说十句话,皇上差不多能听进去五六句,当初为四座皇家道观加九锡,也是灵犀娘娘的主意。”
我眼神微动,“接着往下说。”
“奴才也不懂这些,灵犀娘娘还说过什么钻研道器啊,长寿啊之类的语,皇上也都信得根。”小刘子也不敢多说,咽了口水道:“主子莫怪灵犀娘娘刚刚闯进来时莽撞,这里的哪间宫室灵犀娘娘还不是想进就进。”
“知道了。”我朝小刘子摆摆手,唇角噙着些微轻蔑的笑意,道:“本宫以前尚觉得她性情聪黠柔婉,原来也是这样嚣张的本性。”
颜倾天下  荆棘蒙笼路难行7
关于韶王谋逆一案,高氏宗族内部和朝廷中分成两派,有人认为既然证据确凿,又有当事者安福郡主亲自指证。再者,我朝丰熙和轩彰两朝都有例可循,皇族亲王若有逆反者,譬如晋王和定南王就是活生生的先例,圣上就应当先将兄弟人伦、手足之情放在一旁,必要严肃法纪,依例查办。但高氏中和朝中亦有人出首为韶王辩驳。想当年的晋王,为篡夺帝位而强行逼宫。而前些年的定南王,倚仗前半生功绩彪炳,兴兵挥戈帝都。两人皆是肆意大行不义之举,故此遭伏诛。而韶王一向谦恭,仅凭着安福郡主的证词,和一些捕风捉影的谣传,怎可贸然将其与二王同罪。双方相持不下,拖到至今迟迟未有决断。
这不仅仅是高氏皇亲之间,或是朝臣之间的意见对立,更要紧的是牵扯进来皇上和太后,这下可错综复杂了,皇上的意思是顺从前班臣子的看法,历朝历代都将谋逆视作十恶之首,此可为之,孰不可为之,定是要严惩不怠,但太后却是执意要力保爱子韶王。外部的人都渐渐看出来了,撇开别的统统不说,这分明就是太后和皇上之间在对立,那些夹在中间的臣子都左右为难,君君臣臣,他们自然要顺从帝意,但这“君”的上头还压着一个重重的“孝”字,皇上尚且有几分顾忌,不能跟太后彻底撕破了脸,那臣子更是要在心里头谨慎地掂量着,不敢轻易开罪了太后。
当整个前朝为韶王之事而荡生出—片波云诡谲之际,后宫中宸妃重获隆宠的消息,像一阵风似地吹了出去,然后无孔不入地侵进这古老宫墙的四肢百骸。
想当日,在太极宫中的嫔妃寥寥数几,事后又被上头严令不准走漏丝毫风声。尽管当时闹得多么沸反盈天,但宫中多数妃嫔都是不知道,我和韶王之间那层朦胧而微妙的关系。所以都未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但是若有知情者,如薛旻茜和敏妃之流,大概都是在背后烂嚼口舌,津津乐道地议论着我的凉薄和无情。
宸妃不仅擅于见风使舵,更擅于狐媚惑主。原先想着经历那一次的事,皇上不杀宸妃亦是格外开恩,但无宠无恩地孤寂到老是注定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又能起势,重新获得皇上的垂怜,不得不说是手段高超卓绝。宫中有说我凉薄,或说我狐媚,纷纭四起,甚嚣尘上。令人想不到的是,宫中女子美丽的朱唇檀口中,说出话竟是要有多尖刻阴毒,就有多尖刻阴毒。日子久了不免传到我的耳中,里面什么狠咒恶话都有,有些字眼粗鄙得甚至连市井悍妇都不屑于用。
对此,我不愠不怒,仅是安然处之。凝玉是心思纯明的女子,眼里耳中哪里容得下污秽,她曾含泪汪汪地对我说,能进宫中来的都是出身世家的女子,怎想到能说出这般恶毒的言语来诋毁姐姐。我当时仅是笑笑,而未说话。
她在意,我却是不在意了,走到这一步,颜卿什么都能隐忍了,还能隐忍不了这个。纵然那些谣言密如箭雨,与我而言,就算被射在身上也不过就是些破弩弱矢,而真正的劲弩强矢却潜伏在暗处,箭镞磨亮着一簇寒芒,伺机遥巡着,等待某个准确无误的时机再射向我。
我的禁足已解,冰璃宫又再次成为宫中圣誊最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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