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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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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澈垂首谨诺:“澈儿谨记姐姐教导。”

“姐姐。”颜芳芷泪落满脸地唤我道,“芳芷舍不得姐姐。”

我从重重繁复的嫁衣间抬手,拂一下芳芷的额前的留海,柔声道:“姐姐只是出嫁而已,还是可以见芳芷的。”

我听得只觉耳畔隆隆作响,司礼太监喊下了三声上轿了,这一声后不得不上了。颜澈亲自扶着我的手,送我向风辇走去。

在跨过丞相府高高的门槛时,玉笙说道:“小姐怎么不哭一声。”

我嫣然一笑:“嫁娶不须啼。”

郎君是我自己选的,嫁给他,何须悲戚,所以无泪。

一杯杯酥暖的玉醅,我感到略微的醉意涌了上来,到了脸上化作薄薄一层彤红绯霞,愈发衬得娇颜如花。

一双黄金钩将玫瑰赤红色的床幔挑在两边,雕花床罩雕刻着寓意万福万寿的图案,榻上一幅赤色织锦万子千孙锦被,上面爬满了各种孩童嬉戏的模样。

这满头的行头压得我脖颈发酸,“真是太重了。”我道,正想伸手取下白玉珠流荡的凤冠,只觉得有人从身后将我暖暖地拥住。

我不回头也知道是他,却佯作不解地伸手又要去抓落耳垂上的玛瑙凤凰坠子。

“别动。”奕槿抓住我的不安分的双手,在我的肩上温柔地一扳,是我正对着他,“让我好好看看颜颜今日的样子。”

奕槿的指尖轻触我柔嫩润泽的唇瓣,“颜颜看来饮了不少酒,这样子真像一只慧黠的小猫。”

我“咯咯”笑着扑倒在他的怀中,衣襟间依然幽幽檀香,撒娇道:“不是小猫,不是小猫,人家都说我是只小狐狸。”

“好好,小狐狸。”奕槿爱怜地**我的发丝,俯首柔情蜜意地**着我娇嫩的唇瓣,将手伸入我层层繁复的衣衫之中,我半合着眼睛,慵懒地倒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任他款摆。

“颜颜。”奕槿用力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硬是弄醒了我迷醉的样子,“侍候夫君更衣啊,先前嬷嬷没教过你怎么侍候夫君的吗?”

“教过。”我犹自带着三分醉意道,调皮地眨眼道,“可是……”我直起身,舒展开双臂,摆出等人伺候的仪态。

我被推倒在赤色织锦万子千孙棉被上,奕槿将我箍住在双臂之间,笑道:“难道要我来伺候你吗,小狐狸。”

他低头亲吻我光洁如玉的脖颈,看到我项间所佩的璎珞圈下坠着黄金雕刻的莲花,香瓣绽开,莲子分明。

“颜颜,还记得往日我送你的那面玉璧吗,雕刻的也是白莲花,形状大小与你今日戴的金饰几乎一样。”奕槿喃喃说道。

“玉璧?”我想起来了,当时身在北奴军营的时候,我为了让芙娜解除对我森严的戒备,有意将玉璧赠予她,以获得芙娜的好感。

“现在在哪里呢?”奕槿似是无心地问道。

“它……“我略一思索,聪慧地答道,“前往漠北千里觅君时,小女子穷困潦倒,不得了只好典当了它,不多不多,换了五两银子。”

“小精灵。”奕槿刮刮我的鼻尖,“与你在一起越久就越觉得喜欢你,聪黠可爱。”

我伸出一只手腕,一段轻薄的袖子顺着玉臂滑落,露出凤来仪金镯,“我可是戴了它。”

此时,奕槿却是拉着我从床榻上起身,“差点忘了,有个礼物要给你的。”

我一时疑惑,也只有任他拉着我向房外走去,这段路倒是像印月轩前的小径,我身着重纱缀珠繁复的嫁衣,行走有些不便,而且薄薄的红茜纱禁不得寒,奕槿则是紧紧将我拥在怀中,不让我受一点的风。

我忍不住嘟嘴抱怨道:“一起出来吹凉风就是你的礼物吗?”

奕槿忽然将我横抱起来,我惊得轻叫一声,手臂却是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脖子,我踢了一下脚羞涩道:“宫人们都看着呢。”

“别动。”奕槿抱着我向前走,在印月轩前的那一处空阔的水面前驻足,然后轻轻将我放下。

今晚的水面上的轻烟似乎少了许多,只是浅浅地飘浮着,宛如益发柔**的梦境。我忍不住惊叹,在我前先作过凌波舞的地方,团团簇簇地浮水而出碧绿的莲叶,仿若叠翠千层。袅娜的轻烟浅淡,唯有那一汪浮于水上的凝碧绿得深郁,绿得纯粹、深澈,宛如能映射出一人的心魂一般。

“我特意命人在打过木桩的地方全部镶嵌上碧绿的玉质莲叶,在秋华露重的时候,依然碧绿,永不凋谢。”奕槿覆在我耳畔轻语道,“碧玉台上,唯有颜颜所作的凌波舞。”

“欢喜吗?”奕槿的眼眸纯澈如星,光华流转。就像元宵节那晚在集州,漫天旋舞啸歌的璀璨烟花下,他也是这般地问我,“喜欢吗?”

往事现在回想,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喜欢。”我极其认真地点头,“碧玉台,只为颜颜而作?”

“惟一,惟一……”奕槿温暖气息摩擦着我鬓角的发丝,“维为颜颜。”

我紧紧地抱着他,得他真心若此,我夫复何求,纵然是有不完美,可是夫复何求。

在我们紧紧相拥旖旎时刻,一从箫音如石涧中迸流而出的清泉,轻灵地追逐着这晚风云烟而来,音色清越如环佩交鸣,时而幽咽如遏止冰难,箫音超脱出尘得就像从高高的云天之上流淌而下,仿若仙人之曲。

我凝神静听,玉箫所奏的正是嘉瑞公主的诗篇《之子于归》,诗名取自《诗经》中《桃夭》,是公主诗词中罕见的平实叙事长篇,讲述一名女子从待字闺中到出嫁,侍奉嫜姑,相夫教子,宜室宜家。从懵懂少女成长为坚韧少妇其间细腻复杂的心理。与众多或是清婉,或是浑壮的作品相比,《之子于归》显得平庸许多。

但是在公主逝世多年后,这篇被冷落多时的作品逐渐为人所吟诵,纵观嘉瑞远嫁北奴的悲凉人生,一代美人如绮丽的烟花孤寂零落。诗中所说的侍奉嫜姑,相夫教子,宜室宜家,如此寻常何尝不是公主的所求的归宿。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此曲精妙,吹箫之人更是不俗。

我伏在奕槿怀里,手指缠绕着他的衣襟道:“还是你给我的惊喜。”

奕槿欲答,我仰首只觉得漫天的花雨扑面而来,那洁白嫣红的花瓣两相映衬,摇曳生姿,置身花雨,拂面只觉得幽香细细,清新宜人,恍如仙境。

在纷纷扬扬的落花中,我们立在其中如同笼罩了一层清艳柔和之色,我伸手接住那一瓣瓣洁净的雪,不觉中我的红茜纱嫁衣上已落满了花瓣。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滑落,花雨也就此止住,四周又沉寂下来。

我轻柔地拂下花瓣,奕槿抬手指着那碧玉台。

我念及上次的事,连连摆手,语气带着一丝撒娇道:“不要,不要。今夜就不要把我一人丢在那里。”

“怎会,今夜还会丢下你?否则我就要‘孤身锦衾被下寒’了。”奕槿笑得有些邪气,不似他平时雍雅温润的风仪

我的脸颊上飞起两朵妩媚的绯红,啐道:“还没正经的人。”是在支持不住之下,我再次伸手想将那沉沉的凤冠取下。

奕槿按住我的手,我腻在他温暖的怀中,鼻息间闻着他衣襟上淡淡宁神的檀香,胡搅蛮缠起来,一双水眸盈盈地望着他,“饶了颜颜的脖子吧,若是它扭了……你今夜还不是要……”

“要什么?”奕槿手抄到我的腋下,来捉我的痒处,“你倒是往下说呀。”

我素来怕痒,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奕槿见我笑,却是越发不肯饶了我。

正在这时,惊天动地的声音过来,带着撕心裂肺的哭喊。我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生生地激到,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满心愕然。奕槿蹙了蹙眉,不一会一人冲上前禀报,带着颤音道:“宜睦公主在含芳殿中自尽!”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昨昔碧落云如雪4
章节字数:3631 更新时间:100404 18:49
听到婉吟自尽的消息,我感觉心上瞬间像是被尖锐的针锥了一下,剌剌地作痛。

她,那个看似典雅端庄,内心却隐含张狂决裂的贵族女子。竟然,倔强如此。

为了他,情愿自断于帝都中,也不愿远嫁北奴。

我咬紧牙齿,仍是忍不住颤抖。心间不可抑止地喷涌出的决堤情感,不知是悲凉,还是悲悯。尽管我与婉吟之间不算相交,甚至连和睦都够不上。可是听到她自尽时,震惊霎时就兜头兜脑地湮没了我。

因为宜睦公主的自尽,宫中如被巨石砸碎的平静湖面,顿时乱成一团。丰熙帝近来病疾加重,宫中之事都需由奕槿调协处理,一时间千头万绪。

奕槿心急如焚地携我漏夜入宫,我原本曼妙的新婚之夜也就此被宜睦的自尽冲撞得支离破碎。

现在状况突发,本来顺利的和亲又横生枝节。他与重臣在火烧眉毛之下,要尽快地商议应对之策。

当我匆匆地赶到凤仪宫时,凤仪宫中灯火通明,亦是乱糟糟的,宫女们来来往往地进出,像一锅煮沸后扑扑地冒着手忙脚乱泡沫的烂粥。其间在含芳殿的方位,隐约地夹杂着几声恸哭,听上去低沉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在沁凉的秋夜里揪得人心悸。

在皇后默许下,湛露姑姑得以从此在我身边,扶持我。现在她看我锁眉,只是默然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神色凝重。

夜间凉,湛露将一件粉霞色丝缎掐花对襟外裳披在我的肩上,我收拢了领口。冰凉的指尖触到下颚的**,起了些微细小的颗粒。

我勉强朝着湛露一笑,迟迟才道:“姑姑……”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是欲言又止。

见我话结,湛露眉间郁结了一层薄薄的愁色,良久,趁着为我整理衣襟的罅隙,在我的耳边低低道:“颜颜,小心,小心……”

我颔首,闭眼只觉得纠葛的阴霾朝心中沉重地覆压下来,却是密云不雨。小心,小心,过分压抑的凤仪宫中,以湛露独特的敏感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所以在提醒我小心,小心。

采蓝与撷红两人亦是愔愔无言,谨慎地侍候着引我往皇后那里去。我驻足,望着含芳殿的方向,然后,转身,撇下众人,向含芳殿走去。

“主子。”采蓝惊叫了一声,急忙追上来低声劝阻道:“万万去不得,那里宜睦公主刚刚才殁了,而主子有喜事在身,万不可去……”她的声音小了下去,“那里晦气……万一……冲撞到主子……”

含芳殿中传出的恸哭声声萦绕在我的耳畔,那样的哭声像一双粗糙的手反复在我的心上摩擦。

我眯缝了眼,冷冷道:“让开。”

采蓝被我那时的气势一震,整个人几乎要软下去,她从未见我如此凛冽地说话。

我兀自径直走进含芳殿,原本悬挂在横梁门楣上喜庆的茜红连珠缣丝红绸,金线鸳鸯五彩攒金绕绒花球,万福万寿赤红横幅皆被卸下,触目满满地充溢着飘飘忽忽的白绫,任穿堂而过的风肆意地吹起又甩下。

几位守在含芳殿中的宫女对于我的突兀出现,甚是惊愕。尽管我身上披着颜色浅淡的外裳,但是一段绮艳的红茜纱裙角依然从丝缎掐花对襟外裳下流泻而出,宛若灿灿霞光。

我身上嫣红,与这里的苍白,格格不入。

采蓝与撷红低眉顺眼地跟在我身后,见到这般的情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死了。

心中有个声音默默道。我看着悬在中堂横梁上那段白绫,伶仃飘动,恍若一抹没有归宿的灵魂。她是穿着红茜纱的嫁衣上吊自尽的,那样的红色与我身上的一模一样,红到刺人眼。

可是她死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偏偏选在我与奕槿的成婚之夜自尽。她难道是以这种决裂的方式在在抗议?还是她想证明什么?

我有些恍惚地向灯火幽明的内室走去,零星地点了几根白烛,连那烛光也是颓然萎靡的,婉吟的遗体现在还停置在含芳殿中。

“颜颜。”湛露一步上前挡下我,神色严肃地对我摇头。我回过神来,我这样贸然进来已是忌讳,是万万不可再接近灵堂了。

“姑姑。”含芳殿中逼仄的气息压迫得我难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

湛露的眼神深郁又内敛,黑得仿佛不见底的漩涡般,“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这里不可久留。”

当我要走出内室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瞥见隐藏在幽暗中的一件物什,只是一眼,震惊夹着恐惧就隆隆地翻涌上来。

我几乎是冲出来,用力地扯下挂在横木的一幅画像,尽管刻意克制,紧紧抓住画轴的指尖还是不住地振颤。

“颜颜!”湛露不由失声低低叫道。

婉吟生前的贴身侍女佩儿,两只眼睛哭得像肿肿的红桃子,不住地抽噎,肩膀因痛哭一抖一抖的。

心间不断地涌现种种令我不寒而栗的猜测,我问得有些哑然,“这幅画是谁送来的?”

佩儿泪光涟涟地看着我,啜泣道:“是林尚宫。”

我倒抽一口冷气,简直是要冰到了心肺,其实我心中是清楚的,这幅画,婉吟的画像,我绝对不会看错,就是在林府中看到的一幅,紫嫣说要将它拿给婉吟……

见到我的神色渐渐凝重,阴翳集聚。湛露是何等聪明的人,她颤颤地抓住我的一只手,惊骇道:“难道你认为……”后面的话被生生地咽了下去。

含芳殿中人多嘴杂,何况我们的面前还站着婉吟的心腹佩儿。就算心中如何的惊涛骇浪,也不可说出一个字。

长长的染了娇妍豆蔻花汁的指甲,几乎要沁进洁白的画纸中,我屏息道:“这么说,林尚宫来过了?”

佩儿含泪点头,“是的。”

我的声音透出一线冷寂,宛如沉郁的夜色,“除了她,还有谁来过吗?”

“没有。”佩儿的声音却是低低的,泣不成声。

“那么。”我此时的目光清清泠泠的,她被我看得悚然,“她在含芳殿中留了多久,有谁知道她来过了吗?”

佩儿惴惴不安地瞅着我此刻的神情,回忆道:“不久,与郡主说了一会话就走了。而且尚宫来得也低调,当时只有我与郡主两人。”

“咝”,佩儿瞪大眼睛看着我,爆发到喉头的惊叫声被硬生生掐断,惊惧到极致的神情竟是如此扭曲。

“咝”,这般优质的纸张撕起来犹如裂帛一般,画中女子的容貌在我的十根色泽娇妍的彤管之下,摧折得支离破碎。

我面无表情地连着画轴一起,抛进了房中取暖火炉中,那些碎片被火舌舔得旋舞成无数细小的火星,然后死寂般的熄灭了,同着画中人一起,熄灭了。

做完一切,我从火炉前转过身,跳跃的暖暖火光映入我的眼眸,却是如寒星般极清冷的颜色。

“娉妃……”佩儿一时间震得呆住在那里。

我唇角含着一抹清浅的笑意,踩着细碎的步子走近,我每走近一步,跪在地上的佩儿就极惊恐地向后挪一点,直到她的背已直直地抵住了墙壁,退无可退。

“佩儿。”我轻轻咬着下唇,话从齿缝中溢出,“关于林尚宫,还有这幅画……”一字一顿道:“一个字也不要向别人提起。”

佩儿沾满泪污的脸颊抽搐地抖着,所有的恐惧都化作撕裂喉咙的痛哭,爆发出来。

这样的哭声让我听得眉心跳动,我伸手按住眉心,连着神情也被笼盖在掌心的阴影下。快要来不及了,很快就会有人来的。宜睦公主虽是因心结而自尽,却是死得离奇。而佩儿作为宜睦贴身侍女,一定会受到严厉的盘查。

冷冷,冷得像是含了一枚冰凌,我霍然一甩衣袖,那件粉霞色的外裳悄然从我的肩膀滑落,“公主一人在路上,很孤单的,是吗?”

“总要有个人去给公主作伴,这样才不算是太冷清了。”我像是在对着虚空说道,“而且有的是忠仆殉主而亡,你说呢?佩儿。”

“娉妃!娉妃!”佩儿“哇”地一声扑倒在我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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