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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一夜病娇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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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襄也挣扎着要下去。
虞品言颇为不舍的将妹妹放进轮椅;先给老太太斟满一杯,哑声道,“老祖宗;孙儿一去经年;苦了您了!孙儿自罚一杯。”
老太太被他说得又开始泪水泛滥,却听虞襄嗔道,“哥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苦不苦,罚不罚的。你在外边儿打拼,咱们就把这个家守好,那是各司其职,各安其命。空腹喝酒小心伤胃,赶紧吃东西!”话落直接夺过酒杯,顺便塞了一个翡翠虾饺进他嘴里。
虞品言忙把东西咽下去,爱恋的揉揉妹妹发顶。
老太太附和道,“襄儿说得很是,咱们各司其职把这个家维护好,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气话。经年不见,你倒对老祖宗生分起来了!”
“该打!”虞襄拿起轮椅上挂着的小马鞭,轻抽兄长手臂。
“小丫头越发凶悍了,不愧是我的妹妹!”虞品言朗声大笑,越看娇俏可爱的妹妹越是喜欢,又忍不住将她抱到膝上,伸手去捏她鼻尖。
虞襄偷拿了一个虾饺去堵他嘴,兄妹两闹成一团。
“坐着好好吃东西,吃完了随你们亲热。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得!”老太太嘴里训斥,脸上却笑盈盈的。
虞品言吞掉虾饺,摸着妹妹的额头问道,“这里怎青了一块儿?”
老太太正欲张嘴,虞襄抢白道,“听说你回来了,我一高兴就撞门柱上了。都怪你!”
既然孙子已经回来,以往的艰辛就不必再让他知道了。老太太这样想着,便闭了嘴。虞品言信以为真,低笑道,“好,都怪我,日后襄儿犯的错都是我的错,多大的事儿我都替你扛着。”
气氛正好,却见马嬷嬷肃着脸进来,轻声禀告,“老夫人,夫人来了。”
“好端端的,她怎么来了?”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这样大好的日子,她真不想看见林氏那丧门星!
虞品言表情不变,眸光却逐渐转冷。要不是听马嬷嬷提及,他都快把这位母亲忘了。虞襄跟老祖宗每隔十日便会给他写一封信,连带着捎来许多衣服鞋袜,就是营地里从不缺少的干粮也几十斤几十斤的送,还分甜口咸口,常常弄得他哭笑不得。然而林氏却似没他这个儿子一般,莫说一片纸,就是一个线头也不见她寄过。
虞品言以前还常常猜测,自己是否也跟襄儿一样,不是她亲生的。但现如今,这个问题却再也不能困扰他。
林氏为了配合喜庆的气氛,难得地穿了一件水粉色的衣裳,鬓边别着一支蝴蝶钗,慢慢踱步进来,笑道,“母亲说得什么话,我怎就不能来了。言儿大胜归京,正该好生为他庆祝才是。”
看见坐在虞品言怀中的虞襄,她笑容微冷,斥道,“快些下来,吃饭也坐在你哥怀里,成何体统。”
虞襄不以为然,却也拉拉虞品言衣袖,让他放自己下去。
空气中漂浮的脉脉温情被她三两句话冲散的一干二净。老太太气笑了,冷声道,“难为你还记得有言儿这个儿子。他在外头打仗,你在干些什么?给俊杰绣遗像?是不是绣完还打算帮言儿绣一幅?”
话音刚落,老太太连忙自打嘴巴,焦急的呢喃道,“佛祖莫怪,信女这是气糊涂了,做不得数的!佛祖千万莫怪!”
林氏自顾坐下,语气幽怨,“母亲把夫君的遗物全烧了,媳妇无以为念,只得绣一幅遗像。这不是已经听您的话,没再动针线了么?言儿,你在西北可好?有无受伤?”
虞品言凝视着像个仓鼠一样往自己碗里搬东西的妹妹,眼里含笑,嗓音却平淡无波,“劳母亲惦记,孩儿一切安好。”
虞襄一只手遮挡在颊边,面向兄长用口型无声劝道,“快吃东西,别废话。”
虞品言忍俊不禁,又爱又怜的揉揉她唇珠,然后低头进食。
林氏也象征性的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轻声道,“慢点吃,别噎着。听说你这次擢升为广威将军了?手底下精兵十八万?”
虞品言不置可否,往妹妹的菱形小嘴里喂了一勺蛋羹,满眼含笑的看她咽下。虞襄也拿起勺子,喂给他一口。兄妹两你来我往,吃得格外香甜。
老太太喜的跟什么似得,一叠声儿的叫仆役再添一碗蛋羹。儿子第一次打仗回来时,足有三个月吃不下饭,见了肉菜就呕吐不止,瘦的简直没了人形,且听说首次征战归来的人都这样,吃多少药都治不好,得让他自个儿想通。她对此记忆深刻,就怕孙子也跟他父亲一样,得了这怪病。
眼下倒好,孙子看着精神头十足,吃得也香甜,她高悬了一年半的心这才算真正落地。
林氏见无人搭理自己,面上颇有些尴尬。好在她是个没心的,除了亡夫谁也不在乎,很快便调整过来,径自开口,“人手多了,是不是该加紧点儿把你妹……”
虞品言砰地一声将碗顿在桌上,冷眼睇过去,“母亲,吃饭的时候勿要多话!”随即垂头去看襄儿,发现她一脸懵懂之色,眼中的冰霜这才稍微化开。
合着她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儿子与面都没见过一回的女儿,究竟哪个重要?老太太气得手直抖索。因‘女儿’两字总出自林氏之口,还每每挑在这种时候,老太太对嫡亲孙女的期待那是一日不如一日,直到了漠不关心的地步。
她也并不是不想把人找回来,但能不能让孙子好生休息几天?刚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归来便忙不迭的给你去找人。你把他当成什么了?不知疲累不知苦痛的石头么?
老太太压了压火气,看向虞襄柔声开口,“襄儿,老祖宗跟你母亲有话要说,你先回去吧。”话落命马嬷嬷收拾些好菜,让桃红柳绿提回去。
虞襄可不想现在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乖巧的应了。虞品言抱她回去,又给她青紫的额头上了药膏,哄着她吃完饭,这才回到正厅。
林氏像往常一样,手里捏着帕子抹泪,见他来了哽咽道,“我知道战场上危险,可女儿流落在外就不危险么?这世道如此之乱,那沈家又是行商的,暴富或赤贫只在瞬息之间。女儿在他家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可比不得言儿身居高位,荣华富贵……”
“你给我闭嘴!你当咱们的荣华富贵是大风刮来的?那都是言儿拿命拼来的!你心里除了你女儿,可还有言儿丁点位置?他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啊?”老太太勃然大怒,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虞品言上前握住她手腕,轻轻揉了揉,再开口时语气冷沉,“母亲,我这便命人去找,就是把岭南翻过来也给你找到。日后妹妹回来,你就跟她安生过日子去吧。”莫再给我添乱,还了这份情,我却是顾不得你两了!
林氏没听明白他的未尽之意,老太太却是领会了,看看孙子,又捻捻佛珠,终是长叹一声。罢了,摊上这样的母亲,谁还能始终如一的保有那份骨肉亲情?走到今日这等地步,也是林氏自个儿求来的!
林氏这才收住眼泪,干脆利落的走了。
祖孙两相对而坐,默默无言,直过了一刻钟,老太太才低声问道,“襄儿睡了?”
“睡了。”虞品言点头。
老太太对着房梁喟叹,“你那母亲是个不长心的,你这妹妹却实心实意。血缘有假,对你的情分却半点儿也不掺假。她那额头你真当是撞了门柱?却是每天为你祈福磕出来的,今儿刚消,明儿又不要命的磕,我见了都不落忍!”抹去眼角的泪光,她继续道,“日后你那亲妹妹回来,也别把襄儿抛到一边不管不问!”
虞品言喉头堵得厉害,抬手灌下一杯烈酒,哑声道,“瞧您说的,我怎么可能抛下襄儿不管?她虽然不是我亲妹妹,论起情分却比亲妹妹还亲。老祖宗您放心,我就是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襄儿。对了,襄儿身体还好?”
“现在挺好,你走后一月忽然犯了心绞痛的毛病,大夫天天来诊也诊不出个所以然。她发病前好似做了个噩梦,大叫着‘哥快躲开’。”老太太看向孙子的眼里带着刺探。
虞品言眸光微闪,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枚变了形的铜钱,苦笑道,“世上竟真有心灵相通这等奇事。当时我正在杀敌,恍惚听见襄儿叫我躲开,这才避过了从后心射来的冷箭,然后又让这枚铜钱挡了一挡,只胸口疼痛了半月,并未伤到皮肉。我在战场上杀敌,连累的襄儿也跟着受罪,佛祖是要做什么?我杀了生,只惩罚我一个就够了!”
虞品言从不信佛,到了此时却不得不信。
老太太怔愣了好半天才回神,连忙劝慰,“这哪里是佛祖降罪,这是佛祖在庇佑你们呢。放眼看去;世上谁人还有你这样大的福分能险死还生?莫乱想,回来就好!”话落接过铜钱摸了又摸,自此对虞襄是太乙贵人的说法深信不疑。
虞品言辞过老太太,径直去了虞襄屋里。小姑娘睡得很甜,小嘴儿微微开启,呼出略带莲香的气息。虞品言凑近了去看她青紫的额头,又用指尖描绘她越发娇俏的五官,只觉得浸在血水里,寒铁一样冰冷坚硬的心完全柔软下来。
他脱掉靴子,退去战袍,侧躺在她身边,安心的闭上双眼。
桃红柳绿两个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只得去找马嬷嬷。
马嬷嬷朝屋内望了望,摆手笑道,“且让小侯爷睡个安生觉吧!兄妹两哪有那么多讲究!”正该让小侯爷多沾沾襄儿小姐的福气才是!多喜庆的日子,全让夫人给搅合了!
☆、第二十九章
两年后
一辆乌蓬马车奔驰在路上;却听马儿一声嘶鸣;直将车厢甩的晃动起来,车夫挥舞马鞭怒骂,“哪儿来的瞎子,走得好好地忽然往我车轮下滚;你这是想讹诈怎地?也不好生看清楚这是谁家的车;你招不招惹的起!”
对方依然躺在地上,并不还嘴,只微微抬起手臂;似乎想遮挡头顶刺眼的阳光。
车夫一个劲儿的喝骂;“怎还赖着不走,赶紧起来,否则让马踩死你!”
路人们纷纷驻足;对凶狠的车夫指指点点。
车帘忽然拉开,一张清秀的脸蛋探出来,手里拿着一锭银子,道,“给你银子,收了赶紧走,别耽误我们时间!”
对方这才摇摇晃晃站起来,下颚微抬,露出一张俊美异常的脸,细长的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黑而幽深的瞳孔摄人心魂,那毫无瑕疵的面庞堪称绝世。他弯腰作揖,温声道,“这位姑娘,在下并非讹诈……”
小丫头禁不桩嚯’了一声,结结巴巴的打断他,“不,不是讹诈难不成是寻死?有什么事那般想不开?将银子拿去吧,也好度过这道坎儿不是?”这回略带温柔和怜悯的语气跟之前的刻薄简直是天壤之别。
青年连连摆手,正欲解释,却见窗口又探出一个脑袋,却是一张比青年更为精致完美的面孔,瓷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宛若透明,眼睛又大又圆,充盈着数不尽的灵气与明媚,粉嫩的小嘴儿一撅,满满地不耐烦便泄了出来,“说那么多废话作甚?死都不怕,你还怕活着?拿去!”
她抬手,将更大的一块银锭子扔在青年脸上,砸的青年低声呼痛,额头很快鼓起一个大包。
她的小丫头以手掩面,感觉颇为尴尬。
“这位小姐,在下不能收你的银子,在下并非寻死,不过……”青年捡起银子递回去,却见那少女微微扬起下颚,语气倨傲,“分明是寻死却又没脸承认,还真是懦弱呢!但凡你怀着赴死的决心活下去,又怎会活不出个人样儿?拿上银子赶紧滚开,待来日飞黄腾达了,也可将它依样砸回我脸上,且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她放下车帘,遮住那张明媚而娇艳的面孔,呵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吧。”
车夫连忙应诺,赶着马车缓缓开动。
青年盯着消失在拐角的马车,表情哭笑不得。分明是个心肠柔软的好姑娘,偏要将自己的善心掩藏在锋利刻薄的言语之下。施恩也施的这般霸道,倘若换个脑子不活络的,指不定便将她记恨上了。
这性子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却也别扭的可爱。
青年一步一步走到街边,随意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他并非讹诈,也不是寻死,不过因早年的苦厄而落下的病根罢了,只要起身猛烈亦或长时间未进食,便会头晕眼花,手脚虚软,一不小心就摔在车前。偏那主仆两个总不听他将话说完,也不知怎么揣度他‘可悲可叹’的身世。
青年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因摔跤而弄脏了衣服,下摆还破了个大洞,看着确实挺落魄的。
难怪,他摇头低笑,呢喃道,“让我把银子砸到你脸上,好歹也留个名号给我才是。”忽又想起哪有姑娘家第一次见面就自报名号的,对方压根没贪图他回报,不过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念想而已,哪怕这念想是怀着恶意的。
越发觉得少女说不出的别扭可爱,青年站起身,走到对面的杂货铺子,问道,“店家,方才那辆马车是谁家的?”
“马车上画着一只奔跑的苍狼你看见了吧?那是虞家族徽。”
青年眸光微闪,继续追问,“可是那个虞家?”
店家点头,“除了永乐侯府,谁家的小姐那般刁钻,十两的银子也往人头上砸,就不怕砸出个好歹来。听说他家小姐是个心毒的,一句话不顺就拿鞭子抽人,京中闺秀没谁敢去招惹她,更别提她那身居都指挥使又兼骠骑大将军的哥哥,宠她宠的那叫一个厉害,被抽的闺秀找上门说理差点没被他削掉脑袋。”
说完,店家连连摇头,目露惊恐。
青年低声道谢,又买了一包米糕坐在门口吃,表情有些恍惚。万万没想到,那少女竟是他的嫡亲妹妹。什么刁钻、心毒,统统都是污蔑,不过是用尖锐的外壳来保护自己罢了。十岁便废了双腿,毁了半生,再不强势一些如何能活?
思及此处,青年失了胃口,将米糕扔给等待许久的小乞丐,踩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永乐侯府,正院。
老太太正与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说话,不时转头去问马嬷嬷,“小姐什么时候能回?”
“都这个时辰了,想来很快就到。”马嬷嬷行至门外看了看天色。
老太太握住妇人保养得宜的手,笑道,“不瞒你说,府中事务现如今全交给我那孙女儿处置,我已两三年不理事了。你这次来的仓促,吃穿住行都没筹备,不等我孙女儿回来,我这一时半刻也抓瞎呢!老了,不中用咯!”
妇人抿嘴而笑,“老太君说得什么话,你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孙女儿,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瞧您,双鬓都长出华发了,看着比我母亲还年轻十岁。她若亲来,指不定怎么羡慕呢!”
老太太被妇人哄得心花怒发,连声追问老友的近况。两人正谈笑风生,虞襄从外面进来了,轮椅转动的声响引得老太太转头看去,笑盈盈的开口,“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襄儿,快过来拜见你裴姨母。她母亲可是我当年未出嫁前的好姐妹。”
妇人看见虞襄掩在毛毯下的双腿,表情略微诧异。她原本以为老太太口中那个乖巧能干的孙女指的是侯府庶长女虞思雨,却没料到是断了双腿,不良于行的虞襄。
虞襄舍身救兄的事迹传得路人皆知,却也无法挽救她越发乖戾刁钻的名声。相由心生这句话,显然不适用于眼前的少女。她长得十分精致,看着比院外金灿灿的阳光还要明媚几分,尤其是那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乌溜溜,清凌凌,看过来的时候仿佛带着无数小钩子,直扎进你心里去。
虽然才十四岁,未及笄,身量却十分高挑,身姿也纤侬合度。十岁便失了双腿成为废人,面上却不见一丝颓唐或自卑,甫一入厅便张着小嘴甜丝丝的喊人,实在讨喜的很。全不似传闻那般不堪。
这容貌,这气度,完全与妇人的想象南辕北辙。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执起少女皓腕,喟叹道,“这就是襄儿?许久未见竟长这般大了。你刚满月的时候姨母还抱过你呢,只这么一丁点儿。”她抬手比划。
虞襄掩嘴轻笑,黑白分明的猫瞳缀满细碎而璀璨的阳光,叫妇人好一阵眩晕,心里暗暗叹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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