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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 by薇诺拉(架空历史,宫廷侯爵,虐恋情深,江湖恩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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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那二十余年无人修缮、早已荒蒲高筑的帝陵山,祭扫母亲。如此举动也让满城的百姓忽然忆起:这个权倾当朝的小王爷,骨子里四通八达的还是前朝的血。
郝玉菡抱头躲在轿中不敢抬脸,枝头乌鸦的一声凄厉啼叫都让她感到诚惶诚恐,莫知所措。
其实是无谓之举。
“赤轿,青轿,哪顶轿子里是‘笑倾天下’的小王爷?”
视线穿过相接天地的渺渺莽莽冰檐雪柱,穿过被风带起的重重叠叠红纱轻绡,蜂拥至长安街头的男女老少看见了一个红颜如玉却一头练丝的少年正闭目养神。
赤者,火色也。
比起那衣着锦绣一身金玉的十几岁,现在的倪珂似乎对这种胭脂一般妩媚鲜血一般腥臊的颜色产生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古怪喜好——它让他灿比桃花,也让他阴戾诡秘。有人看见小王爷微微颔首唇含一笑,也有人看见他浅浅颦眉面带哀伤,甚至有人看见一动未动端坐红帐内的不过是一具极似真人的神仙铸像。那日之后,满京城的黄口小儿都会拍手唱一首童谣:靿子金,帩头银,十六人大轿红帐顶。老鸹儿,你也忒叫天吖地不解风情!休扰了那神仙郎小梦未醒。
3
“端的你那王爷表兄不在京里,我们兄弟二人许久没有小酌一杯,不如就去那疲к勇ィ嗫汕氚脎骞媚锏磺恕!狈杨烨袄赐醺轿遥铺旎牡靥岢鲆湟ぷ印
我沉沉看了看他,道了声,好。
踱步于街市,对几日间京里的风云突变只字不提,只道些热茶热汤的里短家常。
“瞧那个千人骑万人跨的窑姐儿,发疯了哎!”
“哟喂!这双大奶''子,可比金锭子还招人疼来招人爱!”
湘女擅舞,所言非虚。她在那疲к勇サ牧憾ィ徘缪羟逖骠嫫鹞琛R槐叽蟪槐呓饪律溃断露嵌担甭冻霭肷肀怯窦。骸罢庖蝗障钣鹕碜笥剩揭簧γ对觥4笥诤杳耪颍讼钣鹱煜拢岫狭醢蠲绪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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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在人头攒动中望见了我。遥遥冲我挑眼儿一笑后,便似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坠下了楼。
“湘女!”
似解了禁的鸟儿,一众姑娘泼出门来,围于她的身边。半坼垂目落泪,只道,“傻丫头,你这点心思藏了那么些年,姐姐怎么会不明白可为他赔上性命却是不值”
“呸哪个挨刀货喜欢他了”湘女躺在地上,唇边洇出一丝血水,仍不忘啐我一口,“成日里嬉皮臊脸没正经全全是做样势我不过想问他一问可还记得曾说我冰清玉洁说要以兄妹相称送我出嫁”
我是真的忘记了何时与她说的。或许,不过是一次醉后的信口开河。
“我就知道你定记不得了”她瞟我一眼,朝我伸了伸手,道,“你靠过来,让我咬一口解气”
“湘女笨得很,只能仿着你学着你,可惜学不好”待我俯下身,她强支起身子靠近我的耳边,说,“楼内有埋伏他们他们”这丫头从来都是没遮没拦率性而为,伶牙俐齿一张嘴,说话便等同于咬人。我几乎可以想象,她是如何挑勾凤眼于那些剑刃在手的御林军以期为我报信——怎么了?姑奶奶解手官爷也要看着?这粉腚子平素里任你攀过花来又折柳,这会儿可没工夫哄一只镴枪头!
一曲终了人亦远。可我又如何能对这丫头说,其实我知道费铎的打算。因他从来不是那种城府至深藏而不露的大奸大恶之徒。我随他同行,只为了保你们一个周全。
我吻了吻她的鬓发,对她勾唇一笑:你放心,他们困不住我。
“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是河里的泥鳅滑不留手你是天上的天上的真龙遇雨即化谁也谁也困不住”湘女露出极骄傲的一个笑来,阖眼去了。
“都说谢娘薄幸,湘女姑娘情深意重,实是令人刮目相看。”费铎微微叹了口气。
“太子此言说的倒好听!”半坼强忍了泪,一声冷笑,“敢问太子妃又是何出身?”
“皇兄,小弟的本意绝非如此。”费铎垂目看向了我,面作愧疚之色地说,“不过三年五载,天下便能大定,适时定让皇兄出宫。当然若皇兄愿常住于宫中,小弟也必不负昔日垂髫之誓”
“你的意思是”我慢慢站起,回身平视于他,“要囚我一生了?”
他动了动嘴唇,终是避开我的目光,垂首不言。
摇头一笑:但愿人长久,同锅吃狗肉。手足,兄弟,连襟,哪个词不该如此?
所谓恩深似海,地老天荒。
所谓南辕北辙,弥天大谎。
风起卷帘,扫下的积雪如同檐花凋谢,轻轻覆盖上湘女的尸首。许是只因让这般有情有义的姑娘枉死街头,上天也目不忍睹。“借你的氅肩一用。”话音未落,我已足不踏尘跃至费铎身前,解下了他的紫貂氅肩,将它裹于那冰清玉洁的身体之上。
抱起湘女。未及转身,埋伏高楼的御林军已整如划一地张弓搭箭对向了我。只待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百步穿杨。
“黄泉孤寒,可容简某送妹妹最后一程?”
那个挑担卖鞋的羸弱老妇,驻下担子,手执扁担横于身前。她冲我咧嘴一笑说,殿下想去自可去了,你的皇后替你挡着。
“太子弃车保帅,业已失信于军。莫非今日还要血溅闹市,失心于民么?!”半坼推开一个兵甲拦于她身前的寒刃,厉声问向费铎。
不知道哪里刮起一阵风,它似惊涛拍岸,又似扑蝶为戏,非常剧烈地摇搡着所有人。它顽劣地解开了我的发带,让我的淡墨长发无拘束地飘于空中。我不曾回头地抱着湘女径自前行,听见身后的费铎高声说,放下你们的弓箭!然后他又说了一遍,混账!我让你们放下弓箭!他是我的皇兄!
四面俱是风的声音。以至于最后他说的话我再难以听清。
既可如运喉自如的天籁,也可如染血肃杀的丧钟。那是我一直喜欢的风的声音。
第 36 章
三十六
1
流年暗偷换,玉王府的春比京师别处的献媚得早。
好风如水,清景无限。不安其分的枝桠业已萌绿,吐故纳新的好时节正吐蕊待放。湘女的坟前,一些应时应景色彩斑斓的野花也摧枯拉朽地跳了出泥。许是知道彼有佳人落葬于此,便争先恐后地绽来替她扮俏。
惟愿那一抷干净的黄土承我一声嘱托:譬如一只钿盒,毋要燕钗金花,只须能遮风避雨将她收好。
替湘女刻碑之际才茅塞时开,她父母早丧自幼茕苦,风尘堆里滚出一身敢说敢为的辣劲儿却不曾留下一个姓氏。轻轻抚摸湘女的碑文,我对她说,“自作主张地让你随我姓了‘简’,不知你可乐意?”一言既出,仿佛看见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于冉冉轻烟中,锦裙绣钗地翩翩而来。舞着腰肢,挑眼儿地啐我,“呸!哪个挨刀货要随你姓了?!”
我单膝跪下,倚头轻靠在坟碑之上,笑着自言自语:“丫头,纵是这回再撒泼耍赖地不乐意,也由不得你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少颉离了一趟京,弹劾罗汜的折子便一道挨着一道递上了朝。当日小王爷一声“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到头来却换得一句“聚众谋私,其心不轨”。也忒可笑。借口寒意料峭,疲к勇ヒ踩サ蒙倭恕4笤际蔷醯米约河姓飧鲆逦褛嫣煜拢何以歉銎恫徽垂ù缘牧髅ィ衷谝丫鹋柘词帧
明枪暗箭,防无可防,举目事儿妈。分携数月,我在这寥廓天地间的一方孤冢前,方才偷得一闲想一想:季米,你在哪里。
2
“苏礼卫。”倪珂看见了随我同进于门的苏伯,放下手里的折子,凝眸直视着他,“我说了,不准。”
“老奴背井离乡追随王爷那么多年,该是落叶归根的时候了。”苏伯无须我搀扶,一张口便跪倒在地。“求王爷准老奴回乡。”
“可你的家乡早已没有了人。”小王爷的神色是一贯的平静无澜,却不知为何,蓦然间,那有些委屈的说话声音竟听来异常耳生。
“便是没有人,也有一方黄土一丈青天,也有一条生我育我的未涸之河。”
“你这身子,走不了。”
“走不了,爬得了。”老人如同砸锤子般一下一下地磕头。“老奴自知时日无多,归乡情切,求王爷准了吧!”
“父恩如海,便是研皮至骨、穿骨至髓,也难报万一。”倪珂定定地注视了他良久,忽然摇了摇头,硬生生地笑了起来,“既然苏伯去意已决,我若再横加阻拦,反倒显得不孝了。”
“老奴当不上当不上”苏伯闻此一言,又连连叩首,垂头俯身间早已热泪满面。“若有来生,老奴宁为王府院内一棵不老的松柏,一片久存的砖瓦,只求能朝朝暮暮看着王爷,生生世世守着王爷”
“四时之下,五谷之人,向来福薄缘浅。乍然相见、乍然离别本就无可厚非。儿时苏伯教的那声‘溺于情者易短于智’,珂儿从未忘记”倪珂挥手打断老人的话,轻轻一言,“泰州路远,珂儿就不送了。”
苏伯的临别一言与潸然泪下令人动容,我看见他别过了脸。
于是一辆青幔掩遮的马车在一个鸡刚鸣的清晨,似一条鱼般无声无息游出了王府。只因小王爷不准,无一人敢前往相送。
估计也无一人知晓,那辆马车还未驶出第一抹晨曦照至的城门,车中的老人就已溘然长逝。
“王爷是不是太过狠心了?苏伯这样的身子也要撵发他回老家。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竟抵不过一句‘死在府里太过晦气’。”
“你莫再说了,王爷是仙胎入凡,哪里会有我们这些俗人的骨肉心肠和儿女情长。”府里的侍婢私下里替这个为了玉王父子耗尽一生的老人打抱不平,认为他不该与残羹冷炙得到同样的下场。她们当然不知道,一连数日夜深人静之时,倪珂是如何默然枯坐于苏礼卫空空如也的床前;自然也不知道,苏礼卫又是如何长泣于地,苦苦央求于我——
“老奴想问殿下借一口真气回得家乡。”王府的东厢,苏伯的卧房,与临春的时节格格不入地传出一阵腐馊的气味——有点类似于泔脚料,垂死的老者身上都会散发的味道。眼珠泛黄,眼泡也有些浮肿,一点也想见不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铮铮铁汉。他对我说,“殿下,老奴这身贱骨随处倒了随处埋了,却唯独不能死在府里”
我听懂了他想要说什么,他不肯死在王府里的全部理由,只因不舍让小王爷难过。可是——就算起初是望梅止渴,久而久之,锆石也好冰糖也罢,只消恩真情切,又有何分别?
“苏伯,你便不能允他一个执绋抬棺、为父送终的机会吗”
一个“父”字我刻意加了重音。苏伯强行起身,滚落下床,匍匐于我脚边向我叩首。“殿下,老奴一生无愧于天地纲常,无愧于忠孝节义,却独独愧于小王爷。这个字求殿下莫要再说了,求殿下带老奴去见王爷吧!”那一掬热泪洒得我登时责无旁贷,扶苏伯起身坐于床前,将内力灌输于他的后心。真气随着指尖缓缓泻出,可老人口中的那些旧事却如滚滚烟尘飞扬跋扈,能叫人呛出辛辣的泪来。
3
当年还未被册封为王的倪尚卿向费帝提出告老还乡。
爱卿莫不是自认功高盖主,担忧招致杀身之祸?费帝哈哈一笑说,爱卿不仅身为国之栋梁,且正当壮年,告老还乡一事就休要再提了。
眼见四岁的太子将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太后在为费铎寻一个伴读的时候,想起了倪尚卿七岁的儿子。她听闻这个男孩的漂亮出尘与冰雪聪明众口皆碑,事实也的确如此。甘棠殿内,他从容不迫,对答如流,甚至连宫里人最讳莫敢言、关乎弑君篡位的诘难也轻而易举化解于无形。太后问他,你母亲可曾说这天下理当姓简,却被费姓的强匪夺了去?你可曾听见她对这些费姓的强匪心怀愤懑,毒言咒骂?
“简帝失德,阴阳不合,人怨丛生。旧朝油尽灯枯,百姓复堕混沌不分之间。圣上奉时承运,犹似执斧辟天,摩木而燃。持公道以造化万物,秉仁德以光照子民。”或许若干年后的小王爷会遥遥念想,那时的自己如此洁白无瑕,无可裨补。七岁的男孩躬身行礼,桃面粉颊灿然生笑,“是以何人会心怀愤懑于甘露降至、五岳归春;又有何人会毒言咒骂于日月同鉴、四海升平?”
费帝与他的皇后沁姬面含微笑,同时颌首称是。只有倪尚卿惊得面如死灰,匍匐于地,大汗涔涔。
又是一番不遗余力的褒扬。所有的宫人都在那日之后,听闻太后盛赞这个男孩是个脱凡的灵童,上天赐他而来正为了指引自己绝尘升仙。“倪爱卿,你有这样的儿子无疑是有了半壁江山。”她看似慈祥爱怜的目光掠过重重宫阙看到了乳娘带着的费铎,仿佛仅仅随口一说,只不过哀家有些忧心,若有朝一日你的儿子起念与太子争夺天下,太子何有胜算。
这句箴言,或许就是太子与小王爷素来不合的症结所在。
王府内,七岁的倪珂睁大眼睛等待着父亲的大发雷霆。可那个沉默威严却形容倦怠的男人只不过拉他到身侧,用潮热闷重的大手压向他的头顶。“你须时时镌纂于心”,倪尚卿对着儿子模棱两可地笑了笑,“若他日倪氏满门抄斩,那皆是因为你。”
那个敏感而早慧的男孩,因此陷入一种自省自诘的情绪难以自拔。他自责于没有闻见甘棠殿内猜忌和怀疑的气味蓄集不散,也自责于自作聪明的锋芒毕露给了费帝烹狗藏弓的借口。他疑心正是这一次不可饶恕的过错造成了父亲对待自己的冷淡疏离。或者,也正是这次不可饶恕的过错为其戴上了人生之中第一道枷锁。
自此之后,他时常能看见母亲温婉的面容上身为前朝公主的惊慌失措,也能看见父亲沉郁的目光间抄家灭族的阴影寸步不离。父母谈话时提及的名字每次都换,但内容几乎是一样的。他说,昨日皇上以通敌为由抄了戚道然的家,他的全族在午门斩首。男女老少的头颅滚在地上,嘴里含着丝绢,眼皮还未阖上。
她说,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他说,不知道,快了吧。
然后他又一次看见他的父母在一片黑暗里木然对坐或者相拥而泣,他们看上去像一对惊弓之鸟。七岁的倪珂皱了皱眉,不出一声地退下了。当时他并没有预见到,那张恢恢不漏的大网一年之后从天而降。
4
苏礼卫发现男孩不知为何放下了手中的短剑,一动不动坐于台阶上,神色稍显沮丧。虽说已过了天命,可一对浓眉一脸重髯的汉子看着至多不过不惑的年纪。以为大病初愈,难免心情低落。苏礼卫坐于他的身旁,柔声道,世子若是习武累了,便回房读会儿书吧。
“苏伯,不怕你笑话,近来我常常怕你会续弦生子,”埋头以短剑轻划地面,涩然一笑。日夜研文习武不倦不怠的男孩不明白为何自己在父亲面前,仍然站亦是错、坐亦是错、说话沉默皆是错。“那时珂儿便是孤家寡人了。”
他当时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这一句话,苏礼卫此生再未娶妻。
“侯爷与夫人俱在,世子如何会是孤家寡人?!”汉子一脸难以置信入耳何言的震愕。
“我时时觉得爹爹不喜欢我,甚至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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