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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家-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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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竹苓道,“叫他过来!”
那老管家应了一声,却是不动,又道,“大老爷,七少爷不是自己回来的,还有位中年先生,那位先生说是有要事要求见大老爷,说是要替什么楚大人带话,小的也不敢胡乱做主……”
方竹苓闻言皱了皱眉,片刻才道,“如此先请那位先生到小书房静候片刻,让白苏先来见我!”
片刻之后,方白苏便牵着小梅的手走入客厅,小小的头昂的高高的,小梅亦是昂首挺胸的,面对众人有几分诘责的眼光丝毫不在意,倒像是个功成名就归来的英雄一般。
三夫人不断的与自己儿子打眼色,方白苏却是目不斜视,走到堂中,与小梅两人直挺挺的往地上一跪,朗声道,“大伯父,侄儿犯了个错误,特来与大伯父请罪,还望大伯父责罚。”
方竹苓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须知道方白苏从来都是有些倔强的,即便犯了错,私下里认了也就罢了,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还真不是易事。
捋了捋胡须道,“你犯了什么错?说来听听。”
三夫人松了一口气,大夫人见状却是凝起眉头,众人依旧是一脸的不解,只听见方白苏朗声道,“我犯了三错!”
“一错,当日我跌下水塘本是自己不小心,后来却因为一己私怨,陷害水若姐姐。”
“二错,明知自己错了,却不肯认错,敢做不敢当,不配为方家男儿!”
“三错,救了小莲的人其实是水若姐姐,我却是冒名顶替,不敢直言,虽出自好心,却也害得她险些丧命。”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我却是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了,已是与小梅去衙门立下状纸,替水若姐姐状告那几个伤了她的人。”
“什么!”方白苏话声刚落,三夫人就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众人齐齐色变,绝没想到事情竟然往最坏的情况发展了。
方白苏见状只是傲然挺胸道,“大伯父,男儿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我还受了水若姐姐的救命之恩,此事决不可置身事外,若是大伯父觉得此事侄儿做的不对,大可责罚,侄儿无话可说。”
小梅闻言匍匐在地磕头道,“大老爷,大夫人,我姐姐确实是水若姑娘救了的,外面的那些传言我不知道,可这些日子看她为人处世,绝不该是那种没心没肺之人,还望老爷夫人能救救她。”
方竹黄闻言懊恼的责备道,“你们……”众人窃窃私语起来,闹哄哄的做一团,只让厅中的气氛有些诡异,眼神不断的在方白苏两人身上扫射,指责和痛惜的神情不言而喻。
方竹苓喝道,“住嘴!”厅中再次宁静下来。
“你们怎么如此糊涂?”方竹苓忧色道,“即便她救了你们,你们也该与家中大人商议,怎么可以私自做决定,将整个方家都赌上?小儿误事!小儿误事呀!”
方白苏叫道,“她本于我有恩,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怎能看她一个孤身女子独自出去飘零?何况还是在这种危险的情形下,她已经是在鬼门关前闯了三遭的人了……”
“白苏!你在胡说什么?”三夫人尖叫道。
方白苏扭过头去看着自家母亲,“娘,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爹爹从小就教导我男儿做事该如何,如今我不过是依照爹爹的吩咐去做罢了,若你们怕我连累了方家,大可这会儿就如同五哥一般,将我赶出家门!我自问我问心无愧!”
三夫人闻言大哭起来,突然瞥见在一边的二夫人,疯了似的扑过去,大叫道,“便是你那儿子惹来的丧门星……”
不消旁人说话,三夫人身边一双儿女便将她拦了下来,三夫人这会儿哭的不能自抑,只将一腔的火气往二夫人身上撒,这边瞧不见二夫人,扭头又看见大夫人站在一边沉思,又指着大夫人骂道,“若非你死活要留下那个扫把星,咱们家怎么会这样?白苏这是被鬼迷了心窍呀!”
方竹苓见状皱了皱眉,还未发话,二夫人的一双儿女只拉着她往外走,三夫人身边的几个婆子见方竹苓的脸色甚是难看,也帮忙劝着,好容易才将三夫人给拉了出去。
待到外面渐渐安静下来了,方竹苓这才将目光回到方白苏身上,凭良心说,方白苏做的不算错,错的是用错了方法,只是,事情已经如此,像三夫人那边闹腾不合适,这会儿也不是责备方白苏的时候,最根本的还是应该想办法解决问题。
因此,目光只在方白苏身上停留了片刻,便道,“去祠堂跪着!不经允许不准起来!”
方白苏闻言撅撅嘴,不肯动,小梅立即磕起头来,大声叫道,“大老爷……”
方竹苓瞠目,“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将他拖下去!小梅就在外面跪着!余下的人都退下吧!二弟留下来。”
众人闻言莫不敢不从,片刻功夫厅中的人便尽数散去,留下的人却是除了方竹黄以外还有另外一位,方竹苓瞧着自己的妻子,心中的怒意便不打一处来,他常年在宫中,只有偶尔才有机会回家,却是不想这两次都是被人急急的唤回来,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不由得责备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若非你处理不当,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方竹黄见状劝道,“大哥,事已至此,您责怪大嫂也没用。何况大嫂管着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事情,又怎能面面俱到。还是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再说吧……书房里还有一位呢……”
方竹苓冷冷的哼了一声,责备的看了自己妻子一眼,这才想起那边还有人,提起衣摆便走了出去。
将方竹黄与大夫人两人留在厅中,大夫人瞥着自家丈夫的背影,忍不住哽咽出来,方竹黄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憋了半晌才道,“大嫂,大哥其实心里知道你为了这个家受了不少委屈,就是说不出来罢了。”
大夫人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人,连忙擦了擦眼角,摇摇头道,“二叔,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否则也不会让二婶这般生气,只是,那个女人的事……”
方竹黄摇摇头道,“大嫂不用多说了,这事儿我会去与大哥说明白的,本就是我当初为了一己之私非要如此做,又怎能让大嫂再担待下去。”
第二十九章
卷曲着身子靠在床头,身边足以偎依的仅有的温暖是今日才初次见面的一个少女,倾听着外面的寂静,夜凉如水,唯有将被子捂的紧紧的,抵御这越发深重的寒意。
挪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躯,身边本就睡得不沉的小环突然睁开了双眼,拉着她的手臂低叫道,“小姐……”
程水若扯扯嘴角,“吵到你睡觉了?”
小环似是松了一口气,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对古代的时间程水若还真没什么概念,含糊的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合该过了半夜了吧。”
小环闻言直起身子,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摸索到窗户边,推开一条缝隙来往外瞧了瞧,门口坐着两个婆子,许是累的极了,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发出轻微的鼾声。
程水若被她的动作引得一阵诧异,也支起身子下了床,小环闻声扭过头来将指头竖在嘴边轻轻的吁了一声,又回转来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不算宽敞,只是普通的农家庄子,屋里的摆设也只是一般,许多地方还没来得及打理的样子便知道这已是许久没人住过了,前后都有窗户,小环瞥见后方的窗户时走过去伸手推了推,却是推不动,冷冷的笑了一声,缩回手来。
程水若越发的一头雾水了,低声问道,“小环,你到底在做什么?”
小环拧着眉问道,“小姐,你是真病糊涂了不是?出门的时候说是送咱们出城,路上被人拦下来,那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咱们没听见,可瞧瞧,如今绕了一圈儿便回来了,咱们依旧在城里,想必方家人又有什么算盘,您已是被人扣了一脑门子洗不干净的脏水了,这会儿不想着走,留下来任人摆布么?”
程水若道,“如何走?咱们两个孤身女子,走到哪儿都不方便呢!何况,没人帮忙,咱们恐怕也走不出这城吧?外面找我的人恐怕不会少!”
小环闻言急的跺脚,“那也比被人玩弄在掌心来的好!之前我就劝过小姐莫要听那方白芨的话,结果如何?好端端的名声被人糟蹋的一无是处,他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你在方家受苦,好容易从鬼门关闯回来,结果呢,这会儿还是要当笼中鸟!”
顿了顿又道,“我就不信之前的事儿与方家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想查小姐来历的人多了去,怎没见到半个人查出来?当年那场大灾,人都死绝了,他们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把小姐说的如此恶毒?”
“如今咱们在人手上,唯有一切听天由命,小姐不是说过,绝不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么?方家不仁,也休要怪咱们不义,咱们远走高飞,谁管他们的死活!”
程水若被小环的一通话说的心烦意乱,一时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想走,风险实在太大,可是让人拿捏在掌心任意摆布也确实不是个法子,只有揉着额头叹息,“让我想想吧!”
小环抿抿嘴,瞧着黑暗中露出疲态的程水若,露出心疼的表情,半晌,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低低的道,“小环的命是小姐救的,只要能陪着小姐,就算是死也无所谓。其中利害小环已是说的分明了,就看小姐要如何决断。”
程水若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瞥见旁边的凳子,走过去坐了下来,细细的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自打她醒来,就接受了一个观念,她身体的原主人实在是个不咋滴的人,因此人神共愤,做好事也会被人唾弃,她虽没自暴自弃,却也是受了不小的影响,心理面总是想着要另寻一条出路。
因此,方家要她离开的时候,她只觉得是新生的时刻到了,走的义无反顾,不想,却是遭遇了另一桩的不幸,转了个弯又回来了。
这事儿倒是让她认识到,方家做人未必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么地道,大夫人至少是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事的,离开方家不给契纸,又派人偷偷的跟踪她,看见她受难,却是不给于任何援手,这事儿着实的让人心凉。
心凉则罢了,至少让她识得人间冷暖,到底还有小梅和方白苏的行动是暖人心的,还有小环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
听了方家人的话,又听了楚夫人的话,再对比起小梅小环的话,她越发的迷惑了,众人口中的人真的是一个人么?
方才她辗转难眠便是因为心中的这个疑惑,若是闹不明白这身子的主人往日到底做了什么,她怕是下半辈子都睡不安枕了。
她若是错,那就要给她明明白白的证据,既然继承了原主人的身体,她不可避免的要去承担她身上肩负的责任。
可是,她若没有错,自然该还她一个清白!她没有义务为了不相干的人来承担这些不明不白的磨难!
杀了人,她以为自己会梦魇缠身,却发现并无一丝恐慌,昨夜睡的很安稳,因为那些人该死!
她也不怕去承担这样的责任,兴许是没有直面死亡吧?也许是,她已经面对过几次了。
一直以来,她都徒手待宰,像一只纯良的小白兔,除了逼到了极端的那一次,她从未尝试着去反抗,只是,如今留在她面前的路还有多长?
是否还应该这样继续下去?
程水若眯起眼,有时候,人到了绝路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那一次的反抗让她知道,其实蕴含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一点儿也不小,小白兔在遇上老鹰的时候,偶尔也有反击成功的机会!
低下头,看见自己这双陌生的手,纤细而雪白,柔若无骨,似是什么东西都拿不起来,实际上呢?
她杀了一个人!
程水若露出嗜血的笑容,既然方家错待了她,就休要怪她了!
她要反击!错待她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附到小环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程水若飞快的整理起自己的衣衫,将手脚的衣裳扎的紧紧的,又将身上受过伤的地方用布条扎起来,把一头辫子牢牢的固定起来,程水若搬起一只花瓶站在门后,向小环轻轻的点了点头。
……
“大夫人,不好了……那个女人跑了……”
天还没见亮,方家的宅子里又闹哄哄起来,一个管事匆匆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冲进院子里便嚷嚷开来,惊的一宿没睡的人心跳加剧,啪的一声推开大门走出来问道,“你说什么?”
“那两个女人把看守的两个嫂子打晕在房里捆了起来,今天早上换班的人过去才发现,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来传话的管事正是方大夫人娘家庄子上的一个管事,此刻满脸的忧色。
“什么?”方竹苓只穿戴完一半官府便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那管事有几分畏惧,将手上的一封信递上来道,“她还留下了这个东西……”
瑞香见状连忙接过来,直接递到了方竹苓手中。
将信拆开了只扫视了两眼,方竹苓本就青黑的脸色越发的不见人色,狠狠的将信往地上一扔,怒道,“无耻之尤!你还一心要救她!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就当随她去了!”
说罢狠狠一甩衣袖,扭身回了房间。
方大夫人被骂的脸色一白,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伸手捡起地上的纸看了起来。
方大夫人在上:
小女子程水若叩首,大夫人于我本有救命之恩,小女子铭感于心,本不该多做祈求,奈何,如今身陷囹,性命不可保。疏知蝼蚁尚且偷生,小女子不敢将性命寄托与她人之手之心还望夫人谅解。
如今彭太师之事若说由小女子而起,不若说是小女子不幸,此事非我本意,只为苟且偷生罢了。
夫人之前陷我于众矢之的之境地,如今方家为我背下此事,我自不会再与夫人计较前事,至于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回报。
夫人珍重!
程水若拜上
“她也太过分了!”瑞香瞪着那信上的内容,方家的丫头多多少少都是识得字的,何况程水若的信写的极为直白。
大夫人抬起头来,嘴角一抹苦笑,却是瞧见刚刚赶来的方竹黄,将手中的信纸递过去,方竹黄低头扫过两眼,伸手就要撕去,一边道,“事已至此,就由我一力承当吧。”
提起衣摆便要进门,大夫人上前半步拦住他道,“二叔,不可!”
方竹黄淡然的笑笑,“我方家五代,从未有人纳妾,何况是一烟花女子,白芨性格张狂,我有意让他吃亏,以免日后连累家人。却不想自己如此做却是闯出这样的大祸来,这女子到底是有几分冤屈,如今总要有人将此事承担下来,大嫂若非为了我苦求,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自从出了此事,我便难以介怀,今日认了,大哥要如何处置都是应该的。”
大夫人道,“咱们也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诸多的孽缘都是由此女自己引起,二叔不必太过自责。她如今一走了之,咱们还是好好的安顿一下家里的事情比较好。”
方竹黄摇摇头道,“大嫂,你不必劝我了,你若非心中有愧,又怎会对她处处忍让?如今这情形,咱们唯有想办法将她从中脱出来,咱们家才有脱身之法,否则……事情怕是难办了……”
第三十章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梆、梆、梆、梆……”
四更天的梆子声在北门这些贫户的门口瞧过,在小巷子里传的很远,这时候已有做小营生的人家起身来,亮起屋内的烛火开始忙碌,不待天亮,只消城内的宵禁解除便要出门谋生。
小小的巷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息,将早上原本清新的空气弄的有些难闻,方才钻进小巷子里躲开巡查官兵的两道人影不得不捂着鼻子探出一个头来查看四周的情形。
看清了四下无人,小环一阵小跑,冲到一处四合院边的小门口敲了起来,一边敲门一边叫道,“路大婶,路大婶……快开开门呀!”
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妇人将门拉了开来,探出头来微微一愣,咦了一声,“小环姑娘?您怎么来了?”
小环扭过头冲着角落里的程水若招了招手,那老妇人眯着眼细细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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