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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权野兽朱棣-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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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在上书房批答奏章,一个奏折上被他用朱笔批得密密麻麻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岂有此理,你说,这个知府该不该杀?”跟前只有宫女,谁能回答?

原来河南裕州地广民稀,朱棣下旨将山西路州百姓密集处衣食无着者移入河南,他让官府给耕牛、种子,可这混蛋地方官却收移民的土地开垦税、耕牛税、人头税、迁入捐……

朱棣回头看着屏风旁在烧开水的几个宫女,还有托着茶具侍奉的铁凤。他召来铁凤,问她为什么不回答问话,铁凤说,一来不知所问何事,二来奴婢愚钝,不敢乱说。

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忽然问:“你会写诗吗?”

铁凤说:“奴婢不会,从来不知道诗怎么写。”

朱棣说:“朕背几句你听:骨肉相残产业荒,一身何忍去归娼。泪垂玉筋辞官舍,步就金莲入教坊……这还有,教坊脂粉洗铅华,一片闲心对落花,旧曲听来犹有恨,故园归去已无家……”背着诗,他仔细地观察着铁凤的表情。

铁凤尽量表现得平静,但心里却禁不住如大浪翻腾。这些诗,是她被无情地发往翠媛坊妓院时,写在墙上的,皇上怎么知道,而且背得出来?铁凤此前的预感没有错,朱棣一直疑心她这个裘丽芳就是大难不死的铁凤,中间有一段时间,被纪纲和去苏州调查的洪勘糊弄过去了,随着这两个人的自我暴露,铁凤深知,她的末日也到了,这末日也许就是今天。

朱棣说:“你很了不起,你是朕见过的众多女子中最厉害的一个。”这话里已点明了一切。不到图穷匕见那一刻,铁凤还不能承认,所以她敷衍地说:“皇上说的奴婢不懂。”

朱棣笑了,那笑容很恐怖:“你很快就会懂得了。朕告诉你,纪纲就要犯事了,苏州的事也就纸里包不住火了。”

铁凤虽然悚然心惊,表面上仍然装作不懂。但她的脸色却从来没有这样庄严过。最后的时刻到了,依靠贤贵妃和吕婕妤钩心斗角的那次投毒以后,她后悔了很久,觉得不该连累别人。她一直在等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她想不做,也是死路一条,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幸亏毒药她向来是随身带的。

水开了,滚水哗哗作响。一个宫女提起开水壶。另一个宫女掀开茶壶盖,几个人同时向茶壶里看过,是干净的,无任何东西,这才投入茶叶,冲水,然后像往常一样,由铁凤托着茶壶和两只杯子来到朱棣跟前。就在这转手过程中,铁凤不动声色地投了毒。

铁凤先往普通杯子里倒了小半杯,自己按惯例尝过,再往碧玉兽头杯里斟了大半杯茶,双手捧给朱棣。

朱棣不喝,他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凶光,这光焰让铁凤胆寒。

朱棣指着碧玉兽头杯说:“这个也要尝,你喝了吧。”

铁凤大惊,她忙说:“奴婢方才尝过了的呀。”

朱棣说:“多尝一杯又何妨?”

铁凤向后倒退着说:“这碧玉杯是皇上御用之杯,奴婢是何等样人,敢用此杯?”朱棣说:“你不敢喝吧?莫非这杯子里有毒?”

铁凤有点沉不住气了说:“皇上这么说,奴婢可是承受不起了。”

朱棣忽然大声说:“铁凤,你这出戏,到此为止吧。你根本不是什么裘丽芳,你就是来替铁铉报仇的铁凤,朕几次险遭你毒手。”

铁凤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我不懂皇上说的是什么。”

朱棣说:“那让朕来告诉你,东厂的人把裘丽芳一家都抓捕到案了,与纪纲一起作弊的洪勘什么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铁凤眼里闪过绝望的光焰,她一咬牙,忽然举起一把椅子,向上一纵,腾空飞起,直奔朱棣打来。朱棣一闪,椅子打在龙案上,文房四宝稀里哗啦四处飞溅。宫女们吓得啊啊大叫。

殿上侍卫冲上来十多人,铁凤与他们对打,接连打倒几人,后来她跳到了大匾上,上来一个武林高手,扯落大匾,铁凤连人带匾跌落殿前,她被侍卫们死死按住。铁凤大骂:“朱棣,我不能杀了你,是天不助我,此仇今生不报,来生也要报仇。”

朱棣说:“你想用毒酒毒死我?朕观察你非止一日了。现在朕才算明白,贤妃之死,砒霜就是你下的,你利用贤妃和吕婕妤之间的恩怨,嫁祸于人,你并不想毒死贤妃,你是想毒死朕,对不对?”

铁凤说:“你说对了。阴错阳差,你捡了一条命罢了。”

朱棣说:“咱们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对卫士们喝令:“把那杯茶给她灌下去。”武士们要强行给挣扎着的铁凤灌下那杯茶。铁凤说:“不用你们费事,我自己喝。”

朱棣真的说:“好,让她自裁!”武士们松开了她,铁凤从容地倒了一杯茶,一仰脖喝下去。然后她指着朱棣说:“你恶贯满盈,你等着吧,纵然你逃过了这一劫,终有一天你不得好死!”

说罢,她已七窍流血,还用一双复仇的眸子盯着朱棣。朱棣根本不敢看她,把头掉向别处。

? 飞鸟尽,良弓藏

铁凤死的消息还没等传到纪纲耳中,朱棣便召他到御膳房餐厅了,皇上只请纪纲一个人吃饭,这是何等的荣宠啊。

纪纲受宠若惊,激动得拿筷子的手都在抖。朱棣说:“朕胃口不开,不陪你了,酒随便喝,你自便,像在自己家一样。”

纪纲说:“叫我怎么报皇恩呐?谁能有这样的荣耀啊。”

朱棣说:“你说对了,朕从没这样陪一个臣子吃过饭。”

纪纲激动得泪花闪闪。朱棣问:“解缙怎么样了?”纪纲说:“我把他处置了,他那张讨厌的嘴永远闭上了。皇上可以放心了。”

朱棣说:“听说你处置大人物常常把他们请到家里喝酒、洗澡,然后再处死,解缙也是这么办的吧?”纪纲嘿嘿地笑,不置可否。

朱棣说:“喝,喝了这一大杯。”纪纲说:“谢皇上”,一饮而尽。

朱棣带有三分讥讽地说,纪纲这号称“顺风耳”的人,也有风不顺的时候,他举荐并被朱棣破格重用的洪勘已经在宦官东厂牢里了,纪纲竟一无所知。纪纲一听,不免心惊肉跳。他出言不逊,骂东厂那些“割了鸡巴的阉竖”是嫉贤妒能,是陷害他,东厂和锦衣卫争功、争宠的矛盾日益激化,皇上还调停过呢,他并不惧,他们竟敢抓我的人?他再想也想不到是苏州的那桩公案犯了。

朱棣说:“姑且抛开锦衣卫和东厂的恩恩怨怨不论,你有民怨,在朝中也是谤讪四起,你知道吗?”

纪纲说:“臣知道,干锦衣卫这一行,就是给下地狱的人开门的,能不招骂吗?”朱棣问:“你不后悔吗?”纪纲说自己是为皇上尽忠,只好笑骂由他,在所不计了。朱棣像探讨一桩平常事一样问他,自从掌管锦衣卫以来,杀了多少人了?还记得吗?

纪纲说:“大致数目有,三五万不止,要细算,臣得回去查簿子。”朱棣说:“你不感到杀人太多了吗?”

纪纲便摆出了他的杀人治世经:不杀这么多人,能封住那些百姓的悠悠之口吗?皇上不是说,太平盛世是杀出来的吗?百姓有所畏惧才能老实,人人老实了,天下也就太平了。皇上这话臣一直记在心里。

朱棣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又提起了升了都察院衙门左副都御史的洪勘,昨天被东厂抓起来了,是真的有罪,问他知不知道。

纪纲的火又上来了,他说:“这不对呀,皇上,即使洪勘有过,也该由锦衣卫处置,东厂的手伸得太长了。”他要求皇上下旨,令东厂马上把洪勘移交给锦衣卫。

朱棣说:“纪纲,你的锦衣卫监视都察院衙门,你的后头就没有人监视了?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你知道洪勘犯了什么罪吗?”

纪纲开始紧张起来,他发觉朱棣的眼神有点不对。他小心试探地说:“他是臣保举的,如果他有不法,臣该连坐。”

朱棣说:“裘丽芳昨天在茶里投毒,想毒死朕,你知道这事吗?”

纪纲大惊:“这怎么可能呢?她与圣上无冤无仇……”这一下,他有点绝望了,意识到了事情不可收拾了。

朱棣已无兴趣再跟他捉迷藏了,就摊牌说:“能说铁铉的女儿与朕无冤无仇吗?你最清楚,铁凤投秦淮河是假死,那老鸨子也是你杀人灭口的吧?然后你又把铁凤冒充裘丽芳从苏州招进宫,再与洪勘订立攻守同盟,你的连环扣做得天衣无缝啊!”

纪纲吓得趴在地上磕头不已:“皇上,臣有罪,看在臣为圣上铲除异己的份上,饶我一命吧……”纪纲明白,朱棣是要杀他了,越是不动声色越可怕,他比别的臣子更了解朱棣。

朱棣并不显得有多愤怒,他平静地说:“你确为朕办了很多事,却也为朕招来很多怨谤。你若活着,朕就得背上用人失察、重用酷吏的骂名,所以……”

还好,朱棣始终没提他借选宫女机会,留下美女自己享用的恶行,这是杀十回头都够的大罪。朱棣为什么不提?是压根不知道,还是给皇上自己留面子?恐怕是后者。不提这个茬,就有希望。纪纲冷汗如雨地请求说:“求皇上开恩,我愿削职为民,回到山东乡下去种田,桑麻为乐,求得苟延残喘。”

朱棣不屑地说:“人在快死的时候,总会想到回乡种田也知足了。但你不能,这对你来说也是奢望,朕感念你的过去,还有北平前门你的烤南瓜饼……朕让你全尸,也不籍没你三族。”纪纲已绝望了,长跪不起。朱棣说:“你快走吧,你不能死在皇宫里。”

纪纲茫然地瞪着眼睛说:“皇上让臣自裁吗?”朱棣指着他面前的酒碗说:“你已经喝了毒酒,趁没发作前回家去,有些后事还来得及办,朕明天会为你吊丧,你也算很体面了。”纪纲几乎瘫了下去。

? 宁可错杀三千,不放过二人

逃离皇姑庵,方行子和唐赛儿辗转到了江苏泰州的万灵庵,暂作栖身之所。天已经很晚了,方行子已经睡下,唐赛儿正在洗脚。她说:“孟泉林还是没有消息,听说他们那一路也败得很惨。”

方行子说:“孟师傅也一定在找我们。”

唐赛儿说:“这柳如烟也不知下落了,他肯定没死。你不是说进山谷前他突发肚腹急症了吗?”

方行子说:“是啊。不过他有点怪,他好像预知我们会中埋伏。”这几天她心里一直画魂儿,如果他心里不是有鬼……不然大队人马被截杀时,他不该扯住她百般不让她进山谷去。这又不像是偶然或者预感。

唐赛儿说:“那你倒是多疑了。他那么爱你,明知山谷里危险,他能舍得让你去送死吗?”方行子就没再说什么。唐赛儿倒了洗脚水说:“你们几个真是搅不清的恩恩怨怨,柳如烟娶了景展翼,又割舍不下你,你嫁了孟泉林,却又是一对假夫妻。我看你们将来怎么收场!”

忽听外面人喊马嘶,火把把窗户都映红了。

方行子说了声“不好”,急忙坐起穿衣服,唐赛儿把窗户欠开一条缝,向外一看,说:“官军把庵堂包围了,一定又是搜捕我们。”

她二人带了兵器溜出房门,见大兵们占据了院墙和前后门,大批拥入的士兵把尼姑们全都从僧舍里拖出来,集中到天井佛塔前,好多尼姑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听官军头目在喊:“叫住持出来,按名册点名,一个都不能漏掉。”

方行子和唐赛儿是有武功的,她二人借着夜暗的掩护,溜到一棵桧树下,相继爬到树上,又从树上跳到了庵堂的后墙外。等她们已经逃离寺院很远了,还能听到寺院里嘈杂声不绝于耳。

唐赛儿说:“尼姑们会不会被官军抓走啊?”

方行子说:“不会。官军抓的是你我,与尼姑们何干?”方行子分析,大约官府认为过去唐赛儿当过女尼,现在一定在槛外藏匿,不然何以她们住在哪所庵堂都会被搜查呢?她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今后还往哪里去藏身?连尼姑庵也不安全了。

第二天,方行子和唐赛儿又都脱去了女尼的装束,都换上了男装,骑马行进在路上,一直不知何处安身。

她们经过一座尼姑庵时,听见一片哭叫声,原来官兵押着女尼们从庵里出来,一条绳子上拴了十几个女尼。

方行子和唐赛儿互相对视一眼,这可不像是抓方行子她们俩了。方行子下了马,走过去,问一个押解的士兵,女尼们本是槛外人,她们犯了什么法,对他们这样唐突啊?

那士兵不耐烦地轰赶她,让她少管闲事,说他们是奉皇上圣旨,让把各府县庵庙里的女尼全部押解到京城去,谁敢抗旨!

方行子退下来,她对唐赛儿说:“朱棣真能想得出啊!太荒唐了,为了搜捕我们俩,竟然把天下尼姑全抓到京城去。”

唐赛儿说:“他真是个暴君。”

方行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她说:“我看,我们俩还是分开的好。两个女的在一起,容易被人怀疑。弄不好会被官府一网打尽。”

唐赛儿说:“也有道理,那就各奔前程吧。”方行子问她过后怎么联络?唐赛儿说:“青州的古济庵是我当年出家的地方,我虽不会住到古济庵去,若打听我的消息,古济庵的人总会告诉你的。”

方行子与她依依惜别,向她拱拱手,上马离去。

? 戳穿朱棣心思者,死!

一张“鹰兔图”挂在谨身殿大殿的屏风上,画的留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诗。朱棣和太子朱高炽站在图前观看。

朱高炽说:“这幅画画得很有神韵。”

这又是景展翼画的,朱棣说是他的命题画,这一点,他没说实话。实情是有一天,朱棣看见景展翼画了这幅“鹰兔图”,问她有何含义,景展翼说自己是兔,皇上就是那尖爪利喙的猛禽!朱棣当然不会把这话告诉别人了。他把画拿给大臣们看,并让他们在画面上题了诗。

他问太子,知道他的用意吗?朱高炽摇摇头,他真的没想明白。

朱棣说:“弱肉强食,自古而然。鹰可吃兔,兔就天生该是鹰之食物吗?做人君的,应当敬天恤民,政勤于理,扶危济困,铲除强暴,群臣喋喋为谀最为可怕,这是朕先后除掉纪纲和陈瑛的原因。”

朱高炽说:“皇上原来不知他们的奸狡吗?”

朱棣讳莫如深地一笑说,人嘛,总是有别,有人可依赖,有人可器重,有人可驱使,有人可利用。朱高炽仔细琢磨着。

朱棣又告诉太子另一件事,日前他已下旨,把汉王改封青州,他问朱高炽知道为什么吗?从前把他远封云南,就是不希望他觊觎太子位。现在把他封青州,因近在咫尺,朝发可夕擒,易于控制。

朱高炽没说什么,只要朱高煦不在皇上跟前,太子的日子就好过些。说到下一步,朱棣就想迁都北平了,并把北平改为北京。

朱高炽说:“好多大臣都反对迁都。”他明白朱棣的态度,北京豪华的新宫殿即将落成,天寿山的皇帝陵寝也破土动工了,谁能阻止迁都?也有迂腐之人,主事肖仪竟敢上本极力反对迁都,朱棣一怒杀了他,为这么个小事杀大臣,为这么点小事丢脑袋,朱高炽认为双方都不值得。有一点是再明白不过的,谁反对迁都,朱棣都不会留情的,他会认为,反对迁都是幌子,跟朱棣过不去才是真的,朱棣岂能容忍?

朱高炽看过肖仪的折子,他也明白,肖仪真正犯忌还不在于迁都与否,而是折子里那几句犯忌的话。反对迁都倒也罢了,他竟敢说父皇不想葬在太祖高皇帝陵墓旁,言外之意,不是等于说父皇愧见先帝吗?

这个意思,朱高炽刚点了几句,朱棣就恼怒地说:“不要再说了!”朱高炽知道自己也犯忌了,只好闭嘴。

? 逃了鬼门关,又入虎口

疏浚好的京杭大运河比从前宽,比从前深,水也清了,最为拥堵的会通河段也井然有序了。一艘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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