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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新秩序-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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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翰离开河东的时候,尚不知卢龙军统一河北诸藩的事情,于是建议韩全诲只带亲信数人,和他一起逃离凤翔,先到河东,然后想办法从关外幽州。
韩全诲对李诚中观感非常好,但仍怕对方不接纳自己,如果只身逃向卢龙的话,还真不知道李诚中的态度。毕竟,没有了天子,中官什么都不是。
对于韩全诲的顾虑,张居翰觉得这不是什么阻碍,他认为李诚中不是势利之人,并不会因此就拒纳中官。
韩全诲终于心动了,但他还是觉得赤空拳投向卢龙不太好,至少面子上就过不。
两人正在商量间,一旁侍立的张茂安却想了点子,令两人眼珠子为之一亮。

第八章中官之死(二)

作为李诚中的“好朋友”,韩全诲对李诚中推荐来的张茂安相当信任,张茂安入京之后便受重用,先入印信监,然后很得到提拔,到了凤翔之后提为印监令,掌天子印绶。
张茂安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但这个位置却极其关键,接触天子的时间甚至比韩全诲还要多,对天子和皇室的了解也非常熟悉。这个优势平时显现不出来,乱时才得见其机要。此刻张茂安将所思所想轻轻一点,随即令韩全诲和张居翰目瞪口呆,继而生起拨云雾见青天之感。
三人一通议论,然后立刻开始行动。韩全诲带上张居翰和张茂安入行在求见天子,小黄门见是韩全诲,连忙躬身引进大门,值守的神策军士犹豫着上前拦阻道:“中尉是否稍待,某去通禀一声。”
却被韩全诲怒目瞪视,厉声道:“咱家面见天子,何时需要通禀?闪开一旁,休要聒噪!”
神策军士不敢再说,退到一旁,韩全诲等扬长而入。路上,韩全诲铁青着脸道:“神策宿卫,向掌于中尉之手,往昔之时,哪有此事?如今连个小卒也敢挡路了,可恨之极!”
张居翰和张茂安都相顾叹息。
天子行在就不大,穿过两个院子,便来到天子所居的麟德殿。说是麟德殿,其实不过是三间联排大屋而已。
到了麟德殿前,却听殿内传来一阵琵琶声,伴着琵琶声,有女子唱道:“飘摇且在三峰下,秋风往往堪沾洒。肠断忆仙,朦胧烟雾中。思梦时时睡,不语常如醉。早晚是归期。穹苍知不知。”却是一曲《菩萨蛮》。
韩全诲等人驻足,默然片刻,张居翰低声问道:“此曲何人所填?”
张茂安答道:“大家所作。”
张居翰哀叹:“此曲不祥,大家已有穷暮之心……”
韩全诲铁青着脸“哼”了一声,也不通禀,带着张居翰和张茂安直接掀帘而入。却见天子坐于胡凳之上,怀中抱着琵琶。一宫装妃嫔侍立一旁,眼中犹含泪水,却是昭仪李渐荣。
韩全诲等三人行礼后向天子道:“大家,有密事启奏,请李昭仪出门侍候。”也不等天子发令,自让李渐荣出门。在门口守着。
天子道:“韩中尉所为何事?李昭仪身子弱,还请韩中尉替李昭仪加件裘麾。”
韩全诲一边让张茂安去寝室寻了件厚裘出门给李昭仪披上,一边道:“大家,事机不妙了!”
天子这几年来一日三惊,早就已经对所谓“大事不好”、“事机不妙”之类的言语麻木了,听韩全诲来了这么一句,也不过挥了挥手。道:“中尉就直说了吧,究竟又怎样了?”
韩全诲于是把李茂勋战败,投降宣武的事情说了,天子听后默然片刻,奈道:“岐王败了,彻底败了……败了也好,败了便可以回长安了……回长安了,就有吃食了。不用饿肚子了……”
韩全诲冷笑道:“大家想得甚好,可惜事与愿违……”向身后一让,将张居翰指给天子道:“此乃德卿,不知大家可还认得?”
张居翰去卢龙担任监军之时,天子还没有登上皇位,但僖宗朝便已是枢密承旨、太府令,是内廷中有数的大宦官。天子依稀有些印象,辨认了一会儿,终于认了出来:“这不是张太府么,你怎么来了?对了。你是到……”
张居翰拜伏于地,哭道:“大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韩全诲在一旁道:“德卿在卢龙做监军使,奉了燕王之令,来见大家的。”
天子眯着眼睛想了片刻,道:“燕王?是那个营州都督李诚中罢?唔,他如今是卢龙节度了……他让你来见吾,有什么事么?是来致谢的么?呵呵,这就不必了,又不是吾的功劳,都是韩中尉他们的功劳,谢吾就不必了,呵呵……”
张居翰心中一酸,磕头道:“臣……死罪!”
韩全诲不耐烦道:“德卿,些说事,时间紧迫,来不及虚礼!”
张居翰深吸了口气,道:“朱氏逆贼,兵围凤翔,此事已天下沸扬。燕王早已下定铲除奸贼之决心,决意恢复大唐朗朗乾坤,奈何势单力薄,尚力进击朱贼。故此命臣前来凤翔,面见大家,商议一个妥善的办法,以存大唐社稷!”
天子呆呆的看着张居翰,良久,眼眶忽然红了,喃喃道:“大唐社稷……大唐社稷…存得了么?封了那么多王出去,却不见有一个忠心的,吾在凤翔困了那么久,至今也不见一兵一卒……”
韩全诲道:“大家怎么说这般丧气话?勤王诏书一出,天下响应,晋王已经点起大军,正在晋州和朱贼厮杀,蜀王也已经兵入山南,燕王派了专人,前来扣阙面圣,这不都是忠心么?大唐天下垂三百年,功德自在人心,怎么就存不下去了?”
张居翰也拼命点头,道:“大家一定要振作,振作啊!”
天子咯咯一笑:“好吧,振作,嘿嘿,燕王让你来,想要说什么?”
张居翰道:“朱贼已在洛阳整修宫室,此事天下皆知,大家若是离开凤翔,必然要被挟持去洛阳,一去洛阳便恐遭祸害。燕王命臣前来,想要请大家移驾幽州……”
天子皱着眉看向张居翰,又看了看韩全诲,忍不住嗤笑道:“移驾幽州?吾听了中尉的话,移驾凤翔,结果如何?就算朱贼不来,岐王就会善待吾了么?吾颠沛流离十多年,早就看透了,移驾何处不都是一样的么?再者,怎么移驾幽州?城里都是凤翔军,城外都是宣武军,你们说说,吾怎么移驾?”
所谓“移驾幽州”,也不过是韩全诲、张居翰、张茂安三人想出来的说辞,这是根办不到的。于是张茂安凑了上去,向韩全诲和张居翰道:“陛下确实法成行,中尉和监军就莫再提了。不过小臣倒是有个主意,却不知是否可行,还请中尉和监军也帮着琢磨琢磨。”
韩全诲立刻配合道:“说!”
张茂安道:“朱贼定是要劫持陛下去往洛阳的,这恐怕改变不了。陛下若是去了洛阳,自然九死一生——小臣言语状。还请大家恕罪,因此咱们得想个主意,就算陛下去了洛阳,也能保住大唐社稷,不令朱贼奸谋得逞。”
天子看着张茂安,不置可否。韩全诲和张居翰都催促他说,于是张茂安续道:“干脆,趁汴军还没入城,咱们抓紧时间办好这两件事:一,请立太子并监国,大家一旦有难,便请太子身登大宝;二。请中尉和监军使护着太子悄悄潜离凤翔,前往幽州……如此,就算陛下被朱贼掳到洛阳,也性命之忧了。到时候朱贼不得不依仗陛下,哪里还会加害陛下呢?”
韩全诲和张居翰当然早就知道这个主意,张居翰还不太擅长演戏,脸上微微一红,不发一言;韩全诲则装作大喜过望。向天子叩首:“此计大妙,请大家速速决断!
天子来不抱任何希望,并且一直觉得眼前的三人是在做戏,但听了这个主意后,也不禁意动,暗自沉吟,细细思索其间的利弊。想来想去,都觉得论韩全诲、张居翰和张茂安究竟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居心,这条计策确实是保住自己性命的最好办法。
过了片刻,天子缓缓点头。韩全诲、张居翰和张茂安大喜。
但天子又犹豫道:“为何不去河东,晋王一向侍吾以忠,且河东军兵威强横,太子去往河东,好歹也有个依仗。”
张居翰立刻道:“万万不可!晋王虽然忠心,但河东为宣武征伐的一线首要,去岁之时,曾被宣武军围困达半年之久。且河东与宣武连年大战,早已困乏不堪。不瞒大家,臣在晋王身边日久,深觉实事艰难。太子若是去了,便是自陷险地之举,实属不智啊。”
天子想了想,觉得张居翰说得有道理,但仍然有些担心:“就是不知燕王是何等人物,对大唐是否忠心?”
韩全诲神秘一笑,道:“大家不必多虑,不瞒大家,燕王实乃天家血脉!”
天子大奇:“吾怎么不曾听说?”
冯道和韩延徽请张居翰转交的奏折中,专门提及过李诚中的身世问题,并言之凿凿的证实,李诚中属襄王一脉,是李煴的嫡孙!这条理由也是幽州武认为李诚中应当封王的一个重要原因。
韩全诲催促张居翰将奏折呈上,天子随即展开阅览,他先是看了开头的几句,奇道:“李节度封王的诏书早就发了,怎么还来求告?”
韩全诲便将崔胤擅压诏书的推测说了,于是天子点了点头,继续阅览。
等看完之后,天子长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只不过,襄王当年僭称伪帝,被朝廷斩了,却不知燕王怎生想的?”
天子说的是中和之变的故事。当时僖宗皇帝在位,被田令孜挟持到了汉中,汾宁节度使朱玫在长安拥立襄王李煴为帝,改元建贞,以图把持天下大权。事败后李煴被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斩杀,只当了几个月的傀儡皇帝。公平来讲,这件事情中,襄王李煴并篡逆之心,是实打实的受害者,僖宗皇帝也没有怪罪过他,王重荣将李煴的首级送到汉中行在的时候,僖宗皇帝还着实为他感伤了许久。
现在天子谈到这件事情,并没有担心襄王后人是否会篡逆的想法,反而是担心李诚中会不会对襄王的死耿耿于怀。
张居翰道:“襄王当年也是为形势所迫,情非得已,要怪就怪扰乱朝纲的朱玫,大家想必能够谅解。襄王被王重荣所杀,与天家干,对此,燕王是很清楚的。总是天家血脉,怎么可能记恨在心呢?大家不必多虑。”
这件事情揭出来,令天子忽然又重振作起来。他振作的不仅仅是自家有了活命的机会,而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李唐皇室居然重有了可以掌控的军力!这可是李氏数十年来莫不孜孜以求的愿望,却于不经意间实现了,哪怕这支军队的掌控者是襄王后裔,那也是皇室血脉!
天子沉如死水般的内心又重激荡起来,他的眼神逐渐明亮了。

第九章中官之死(三)

在麟德殿中的密议里,天子日渐憔悴的脸庞重新焕发了青春,他兴奋的负手踱来踱去,不停的问:“燕王可以指望么?太子去了幽州,吾就可以活命了,是不是?”
在得到反复肯定的回答后,天子开心的又道:“吾应当怎么称呼燕王?密诏中该怎么写呢?”
于是几个人又掰着手指头从襄王一脉开始算起,算到了肃宗九子李璜身上,接着往下推,最后推算出,李诚中是天子的堂叔祖,于是天子连连点头,满脸开心的道:“吾有叔祖了!吾有叔祖了!快,须将襄王一脉重新录入宗碟。”
然后天子又冥思苦想,应该立谁为太子。
天子的几个儿子里,数德王李裕最大,已经十六,是皇室中出名的“才干之杰”,内外廷俱称其“春秋鼎盛、标宇轩华”。所谓才干,意思就是年龄合适,长相俊朗——在这个时代,长得帅也是才能之一,而且是很重要的才能。
天子本来属意德王李裕,但韩全诲立刻反对,原因有二:德王李裕曾经僭越伪帝,这算是他的一个人生污点,说起来名不正言不顺;另外,德王年长,为诸臣工熟识,想要悄悄带出城去很不容易。
韩全诲的理由很充分,所以天子一时半刻也拿不定主意了。
韩全诲、张居翰和张茂安来之前已经商议过,为了掩人耳目,必须带年岁小的皇子出城,否则凤翔军必不放行,故此便推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名祯,生于乾宁四年,为何皇后嫡出,时年七岁。在诸皇子中也算仪表堂堂。天子思索片刻,于是点头同意,打开殿门,让守候在门口的昭仪李渐荣去后宅唤人。
须臾,何皇后带着皇子李祯来见天子,天子将前因后果叙述一番,末了道:“此乃吾家血脉存续的大事,皇后切不可声张,收几件常穿的衣物便可。”
何皇后还没听完眼珠子就如掉线一般下来了,使劲搂着皇子李祯反复的亲。等了片刻。天子有点不耐烦的道:“这是好事,哭什么?速去速回,记住,不可走漏了消息!”
何皇后也知道这是当下的唯一之计,擦了擦眼泪,强忍住悲声出门去取衣物了。
皇子李祯想跟何皇后离开,却被天子制止了,害怕的站在原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袂。
天子望着李祯,脸上渐渐露出爱抚之色。温言道:“十一郎,今日可吃了汤饼?”
李祯抬头,小声道:“回大人,儿吃了。”
“吃了多少?饱了么?”
“吃了一盂。还是饿……”
天子让张茂安到膳房取了几个面饼来,塞给李祯,让他吃。李祯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然后将面饼藏到怀中不吃了。然后舔了舔手指上的饼渣。
“怎么不吃了?”
“娘娘和九哥今日没吃,把汤饼都分给兄弟们了,儿打算带回去给娘娘和九哥吃。”李祯胆怯着抬头回了一句。又飞快低下头来。
天子心中一酸,道:“十一郎很懂事,父皇很欢喜。快吃吧,这些都是给你的,娘娘和九哥他们还有得吃,放心。”
李祯听完犹豫着从怀中取了一块饼,掰开一小块塞到嘴里,剩下的舍不得吃,还是放到怀里留着。
天子又道:“十一郎,送你去幽州好不好?”
李祯缩了缩脖子,好奇的问:“幽州在哪里?去幽州做什么?”
天子道:“幽州在北边,有很多好吃的,十一郎去了幽州后可以吃饱,还有肉糜。”
李祯的小眼睛中立刻放出明亮的光化,欢呼道:“好啊好啊,十一郎去幽州,带好吃的回来!”
天子和李祯的话让张居翰伤感莫名,饶是韩全诲和张茂安见得多了,此刻也不禁长吁短叹。
过了片刻,何皇后拎着一个黄锦包裹进来,也顾不得和天子说话,拉着李祯左看右看,满脸的不舍。却见昭仪李渐荣闯了进来,同样拎着一个包裹,身后还拽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女童,却是李渐荣所生的皇女李禐。
李渐荣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向天子道:“陛下,让十三姐一起去吧,求求陛下了,陛下,让她去吧……”一边恳求一边大哭。
何皇后上前拉起李渐荣,又摸了摸女童李褑的小脑勺,向天子道:“七郎,让十三姐一起吧,也好给十一郎做个伴。”
天子答允了,于是当即提笔下了两份中旨,封十一皇子李祯为端王,封十三皇女李褑为唐兴公主。第三份诏书是要太子并授监国之权,仅仅以中旨形式下发是远远不够的,天子沉吟片刻,命张茂安传翰林学士韩渥觐见。
这时候韦贻范已经死了,其他几个政事堂的相公都是岐王李茂贞安插的人,政事堂中并没有天子和韩全诲可以信任之人。其实就算是韦贻范本人,也是李茂贞的人,素来只听李茂贞的吩咐。
翰林学士韩渥一直垂涎政事堂宰相的职位,韦贻范病死后便想要钻营这个位置,但他想当宰相又不愿轻易表态,既不支持李茂贞,也不投靠韩全诲,更不曾说过朱全忠的坏话,看上去是个忠厚之人,其实却是骑墙派,天子也很看他不顺眼,所以一直没有进入政事堂。
韩渥匆匆赶到麟德殿,一进门,天子便扔给他两份诏书。一份是天子中旨,加韩渥为中书令,另一份是敕书,立端王李祯为太子。两份诏书都没有内廷票文,也没有天子印玺。
韩渥看了看天子,看了看韩全诲和张居翰——他不认识张居翰,但此刻也不关心张居翰是谁,然后他看见了一边趺坐的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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