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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千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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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醉人,直到现在他还十分清醒。
迟誉似是不经意问起他年龄,家中几人,状况如何,又问他是否成婚。
宿昔摇摇头,用手撑着头,绑起的发丝松松束在胸前,微微有点凌乱,他轻笑起来,语气都带了点醉酒后的晕晕醺醺:
“未曾成家,只因宿昔好美人,而在陵苑没有遇到心仪的美人,才一直耽误下来,人都道夙朝出美人,并非宿昔孟浪,一见之下果真如此,若能在夙朝寻一门亲事,不知有多好了……”
“哦?你好美色?”
迟誉不动声色,夺下了宿昔手中的酒盅,后者也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只一只手撑在榻边,轻声发笑:“三妻四妾,齐人之福,又有哪个男人不爱呢?”
“若换做本爵,若非心仪之人,便是泱泱之数于我也毫无意义。”
虽然嘴上说自己好美色,但迟誉分明记得,即使面见管阙晴之流的美人时,面前这人也不曾表露出一分失态。
“爵爷这样说,不过是已有了仪妃,又有美妾为自己诞下骨肉,这样还不是享尽齐人之福?”
“宿昔,你逾越了。”因为提到阿毓,迟誉的脸上多了一分寒意,但他复又对宿昔直言道:“再者,迟珹的母亲是填房丫头,董氏也不过侧妃,皆是妾侍而非正妻,若本爵有心仪之人,必迎她做我正室。”
宿昔摇摇欲坠的托着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这番话,只是发出轻笑声:“心仪之人?世间万物,哪个不是以皮囊好坏判他人?若遇得倾城女子,我必全心待她,许她我所能许的一切,然若是无盐之流,属下也无力消受了,女子当才貌兼得,便如先朝文君,书载‘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这样美貌兼具才德的女子谁人不喜?如是无盐那样容貌粗陋……”
“无盐虽丑陋,却是一代贤妻,文君虽姣若好女,却还是令司马移心于他人,可见若是心仪之人,不必在意容貌。”
烛影迎合着菱窗外清冷十分的下弦月不住跳动,然室内却是温暖如春的,烛台边滴着蜡烛状的红泪,宿昔以手撑腮倚在榻边,烛影跳跃在他袖口和领口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上,覆了一层温润的暖光,恍若暖玉生烟,旖旎无限,迟誉以为他醉了,正想找人把他送回西院,却见那人已正坐了起来,发出微微的笑声:“那就祝愿爵爷,愿望早达,迎得佳人。”
宿昔从后院出来已经是深夜了,室里铺着地龙,自然温暖宜人,一推门寒风迎面而入,加之宿昔又喝了不少酒,一激之下直觉全身发冷,冷汗直冒,迟誉在他身后把一件莲青斗纹鹤氅递给他,那鹤氅柔顺飘逸,看起来便知十分暖和,宿昔却恭恭敬敬把那件鹤氅还到了迟誉手上,对着他跪下去,语气坚定道:“如此寒霜不足为惧,宿昔既是为了爵爷办事,自是和爵爷同心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宿昔绝不会做对爵爷不利的事。”
“请爵爷信任宿昔。”他说。
深夜里迟誉还没有入睡,房里点着沉水香,十分镇定心神的沉静味道,他手里拿着宿昔还回来的那件鹤氅,扣在上面的手指紧了又松,宿昔会是皇帝的人,陵苑的人还是真如他所说的一样站在他这边?这一点还无法确定。虽然宿昔说了如此多的肺腑之言,但迟誉不打算这样就相信他。
迟誉闭起了眼,把鹤氅丢到地上,叫进老奴把它拿下去烧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看大纲才发现自己写了一个很大的BUG,那就是,现在的皇帝是迟誉的父亲,而迟誉的同父异母兄弟夙慕还是皇子,我原先写的夙慕是皇帝是BUG,已经修改过来了,请亲们见谅哈哈,记住现在的皇帝还是把迟誉过继给迟郡王的生父,夙慕要在以后才能即位。
宿昔和迟誉喝了一晚的酒,都从里面喝出了什么东西呢,迟誉到底信不信任宿昔,如果不信任,他为什么会把攻打云霁的事告诉宿昔,如果信任,他又为什么要烧掉宿昔碰过的斗篷呢,请亲们大力收藏,有收藏有评论有加更,谢谢O(∩_∩)O~
☆、李老妪登门寻亲
第五章
一早上迟府的大厨房就很热闹。
天不亮的时候,有个老妪大包小包赶到子爵府,言自己是来访亲戚的,守门的侍卫正要把这不知从哪里来的老妇人撵走,恰逢管阙晴清晨在院子里教训下人,召进来一打听,确实是迟爵爷的亲戚,便自作主张送去了仪妃那里。
这老妪确实是迟誉的亲戚不假,迟誉的生母是当今圣上的顺妃韦氏,韦氏当年有一个庶出的姐妹,这姐妹后来嫁到韦家的表亲那里,那表亲一家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娶了韦氏的姐妹,大儿子就娶了邻居女儿李氏,后来家境败落,举家迁到了山里,如今登门的老妪正是李氏,迟誉姨母的妯娌。
后来表亲一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两个兄弟和迟誉的姨母都接连死了,那李氏一个人的日子也越发难过,才腆着老脸找到都城里的这门达官亲戚,想着来借上几个钱赖以度日。
仪妃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两家毕竟关系不近,往日里又从来不知有这么个亲戚,哪里来的情分呢,她喝了茶,捡了一枚酸杏儿慢慢吃了,堆笑听老妇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便道:“李妈妈的意思,我差不多都明白,你且放宽心,咱们都是亲戚,焉有不帮的道理?只是你恐怕不知,这爵爷府虽然是爵爷府邸,但毕竟天子脚下,这个亲王那个郡王,这个公那个侯,达官贵人、显赫人家比比皆是,真要论起来,咱们府也不算什么了,哪里是宽裕的呢?周转的银子也不多,只怕要让妈妈败兴而归了。”
老妪忙起来向着董氏拜谢,口中直道:“这日子难过,老太婆我也是知道的,真要说起来,咱们和爵爷并没有近的关系,爵妃娘娘菩萨转世,大慈大悲,肯接济我老太婆一把,给我一口饭吃,我就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怨对娘娘,真是罪过了。”
此话一出,董氏的脸色就变得没有那么好看了,她虽然出身官宦人家,是济世伯家的小姐,长久以来也一直自恃清高,但谁人不知,她在爵爷府里只是个侧妃、妾室,并非正室爵妃,虽然往日爵爷并不对她平日逾礼之事加以微词,但她心里总不很痛快,觉得自己非是府里正经主子,加之府里的事务向来是总管管阙晴负责,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今天虽然这李妈妈是无心,但听在她耳里,只像针扎似的十分刺耳。
虽然多少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但毕竟不是正经亲戚,再者这李氏实在不会说话,董妗仪觉得心里十分不耐,便和颜悦色道:“先不必说这些了,妈妈远道来了,还没有用膳吧,先下去吃口茶,再谈也不迟。”
说着就使个眼色,几个小丫头便把李婆带了下去,管阙晴正在她左右摆弄一盆小金桔,董氏摆摆手,示意管阙晴走到她面前,吩咐道:“不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也不必放在心上,但也别太苛刻,让人两手空空的回去,你且让她在厨房吃了饭,包十两银子打发回去就是了。”
管阙晴哎了一声应了,正这几天安乐侯府上小侯爷要过府来玩,两人又商讨了些事先要准备的事宜,她才收拾好,虚掩了门退出去,身边小丫头怯怯的问:“小姐可要听仪妃说的,给那李奶奶送上十两银子?她现在正让人领着在大厨房吃饭。”
“仪妃到底大家出来,是个不经事的,虽然十两银子也不少,但夙朝皇城,天子脚下,若只给区区十两银子,岂不让人觉得爵爷小气,小觑了我们?”管阙晴捧着个小小的熏香小暖炉,直走出好远一道路,仪妃的院落都瞧不见了,才含着一抹笑扭头小声的吩咐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去库房领十两银子包了,说是仪妃给的,我再从自己那里余外添出二十两,你把那十两银子拿给李奶奶的时候偷偷把这二十两给她,说是我给她的,小心别叫人瞧见了,落到仪妃的耳里,说我不听她的,又越过了她的例去,心里不痛快。”
“哎。”
她点了点头,小丫头就一弯腰恭恭敬敬的退下去了。
阿毓这些天来病得越发重了,几乎起不了身,她住的院子炭火烧得不旺,又格外阴冷,每天只蜷在床上角落里,憔悴消瘦的可怜,宿昔带了上次受伤时迟誉赐的补品和那些个茧绸去看她,就见她可怜兮兮的躺在床沿上,一只手垂下来耷拉着,脸色蜡黄,头发凌乱,只在鬓角上方松松别了一支素银扁方,那扁方也因为年久毫无光泽,一大半都挣脱头发松出来了。
他把带的东西放下,又小心翼翼在一小半匀出来的床沿上坐了,用一块薄纱隔着手掌试了试阿毓的头,只觉烧得十分厉害,她听到声音,也知道是宿昔,想要说话,却因为喉咙干哑说不出话,宿昔起身倒了一杯茶,阿毓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才恢复了一点精神,虽然声音还是沙哑的,却比之前好得多了:
“你来了。”她哑声道。
“来看看你,也给你带点东西,最近感觉可好,我怎么瞧着更重了些?”
“严冬腊月的,哪里那么容易就好了呢。”阿毓费力的笑了下。
宿昔给她拿了个枕头,扶她在床上倚着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厨房忽然嘈杂起来,一时间十分热闹,宿昔瞄了几眼,阿毓便道:“你去看看吧,不用顾虑我。”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我且去看看,你好好在这里躺着。”
宿昔应着起身走出去,出了院子就见几个小丫头迎着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妇人进了大厨房,跟厨娘吩咐了几句,很快就东拼西凑出一桌子菜来,那老妇就在凳子上坐了,看她穿着足见家境清贫,大约是许多日子不见肉味了,见了一桌子肉菜,虽然还矜持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就开始狼吞虎咽,宿昔走过去问厨娘这是什么人,艾娘便道这是爵爷的亲戚,到府上来“打秋风”。
几个小丫头在后面看着她的吃相发笑,宿昔远远的看着,只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十分凄楚,丫头们正值韶龄,又养在迟府,虽是下人,却也比得碧玉人家的小姐,哪里受过这种苦楚,自然也无法体会了,他回到阿毓的院子里,把那包补品和绸子打开拣了几样走回厨房,老妇已经吃完了,宿昔便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轻声道:“慢点。”
老妇受宠若惊的看了他一眼,许不知是哪一个公子哥,宿昔再三劝过她才喝了,这才觉得胃里肉的油腻被冲去了一些。
宿昔觉得这名老妇人虽吃相稍显粗鲁,却难得赤诚,必是家里日子难过才会至此,他看着老妇放下茶杯,轻声笑道:“我是府中的文客,不知老夫人从哪里来?”
“我住在皇都外面一座山的山村,离这里老远了。”老妇认真给他来回比划了好几下,不由逗得宿昔笑出声来,那老妪见他穿着精致的缎子长衫,相貌又漂亮,认定必是个富贵家的公子,不想只是个文侍,也感叹着天子脚下果然多荣华,因而又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宿。”宿昔道。
“宿先生。”
“老夫人万不可如此,真是折杀宿昔了。”宿昔又笑了一下,把手里的包裹递给老妪:“夫人是爵爷的亲戚,因为机缘巧合这些年都没见过面,我是府里文侍,自然也该对夫人尽孝心,正好这包里是一点茧绸,添点棉花做成夹袄衣裳,正好这个时候穿,还有些补品,都是老人吃了好的,夫人都拿回去吧,这里还有十两银子,夫人不介怀的话请一定收下。”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递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折杀老太婆了!”
“夫人万不可这么说,尽管收下就是,是我一点心意,夫人请不要嫌弃。”宿昔又好说歹说才让李奶奶把这个包裹收下,李奶奶被他这么一说,只觉得晕晕乎乎,想着自己遇上了贵人,连连道谢,又道:“哪里当得起先生这声夫人?先生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娘吧。”
“大娘。”宿昔笑着把银子也递给老妇,这时候管阙晴身边的小丫头来叫人走了,那李奶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才跟着出了厨房,宿昔回到后院的时候就见阿毓倚在门边看她,连忙把她扶回床上:“怎么下床了?本来就病着,这样一闹更厉害了。”
“多少年,我早就习惯了,倒是你,你真心是个活菩萨,这下好,有了你给的东西,起码这个冬天凑合着也能过下去了。”
“我看着心疼…”宿昔轻声说了几句,见阿毓又闭上眼,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连忙站起来仔细打量她的脸色,越看越觉得苍白憔悴:“这病看来小不了,郎中给开的药怎么没用?”
其实阿毓心里有数,她病得实在重,多年落下的病根本就不易根治,加上风湿受冻,那寒气都侵入了骨缝脏器,停滞不泻,现如今就算想起根治也是不能了,只是挨日子罢了。
“你别问,都是我自己的造化,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这么多年都这么恹恹的病着,我也习惯了,不怕和你说句忌讳的话,我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我自生下迟珹,他就被匆匆抱走,我虽数着年头,估算他现如今多大年龄,何种相貌,也偷偷从院落里看了,但实在想念……实在想看看他一眼……”
“我知道这不行,也不难为你,我觉着自己也就要到年头了,还请宿先生为我庇佑迟珹,也让我安心的去罢。”
她一脸说了这么多话,只觉喉咙刺痛,似乎被从里面撕裂开来,随即就被带着腥味的液体滋润了,她往床底下咳了一声,猛地咳出一大口淤血来,无力的瘫倒在床上,脸色苍白,手扶着胸口,紧紧绞着眼睛。
那样子实在太吓人,几乎是将死之人的面貌了,宿昔猛地从床沿上站起来,也不避讳,立刻给她试了脉搏,顿觉不好,阿毓脸色发青,呼吸迟缓,脉象也断断续续,竟似已到了弥留之境,宿昔收回搭在她腕上的手,挺直了身体。
阿毓脸色青白的躺在床上,宿昔在床边盯着她,神色不明,流露出来的一点神情冷淡至极,缓缓地伸出手去,五指并拢做出掐的手势,贴近了女人裸露在外的脖颈。
这时阿毓忽然开口说话了,虽然没有睁开眼,但宿昔还是僵了一下身体,停下了动作。
“我这一生,原没有什么如意的日子,爹娘都是府里的下人,我是家生婢,身份低贱,但虽然如此,世间女子,哪个不希冀这觅得一个如意郎君,与他千岁长健举案齐眉?但那次意外的醉酒之后什么都变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虽然有了一个孩子,但生下来就立刻被抱走,没有让我见上一眼,虽然被封了姨娘,但不过被人忽视,在这一角院落里苟且偷生,虽然有了一个夫君,但谁不知他眼里是没有我的?他根本不希望有那一晚,有那一个孩子!”
“阿毓?”宿昔想要掐到她脖子上的手指停下不动了,他谨慎的观察着女人的面目身体,因为病重造成的虚弱,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断断续续的,轻声对他说着。
“我一辈子,虽然年轻的时候,也有过高兴的日子,但是——却落到这样的下场,我这辈子都被毁了,都被毁了……”
她虚弱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仅凭多年来攒下的一口气支撑着自己,像是一定要把埋了一辈子的话说出来一样:
“毁了我的,就是我的孩子,但虽然他毁了我一生,虽然他生下来就被带离我身边,我还是放不下他,我放不下他,求你好好照顾他,他在府里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他是我的孩子……”
阿毓有点语无伦次的说着,喉咙咯咯作响,咳出斑斑点点的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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