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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庭-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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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让我去那第三进的院子?”曲莲噙着笑问道。
“那自不必。”裴玉华摇头,认真道,“二哥哥在那院子里,大嫂嫂过去,不合礼。我想请大嫂嫂跟我去看看晚膳。方才夏鸢来说,靖哥儿恐是受了些寒,此时有些发热。这样一来,咱们带着出来的丫头和管事妈妈都腾不出手来,便只能累大嫂嫂拖步跟我一道去一趟。”
这三进的院子久未住人,此时也没有灶上的管事,这几日也只能在外找个厨子。只是一切都有些仓促,被先行派来的管事也不过提早到了两日。也只来得及打听这周围哪里有不错的厨子。打听好了,便滕了几个名字给了裴玉华。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走一趟便是。”曲莲闻言颔首。
二人便命护卫备了马车,向着宣府镇城里的方向去了。
、024赶到
曲莲与裴玉华坐在马车里,两人皆有些沉默。只听得外面驾车的翟庭玉在与跟着来的陈松在谈笑。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车外的声音才嘈杂起来。想是已进入了宣府镇的街市。
“嫂嫂。”此时,裴玉华却突然开口了。
曲莲闻言,便抬眼看她,“大小姐不必如此称呼,不过是顺势而为的应对,不需当真。”
“我明白母亲对你十分不满,也晓得你曾对母亲誓言自去。”说到这里,裴玉华苦笑了一下,“我原也没什么立场去劝说你或者母亲。你若不喜我唤你嫂嫂,我便唤你曲莲吧。我只是,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我挺喜欢你,觉得要是你做我的嫂子实在不错。”裴玉华笑了笑,继续道,“自我懂事起,从不少人口中听了些零碎的闲言,这些年的闲言碎语串联起来,我也多少知道了些父亲以前的事情。
我最不耐烦跟那几个姨娘有什么牵扯,却不是因为她们身份低微。而是因为,正是因为有了她们,这个家里总是不那么和睦。母亲便是因为这些姨娘们与父亲置气多年。连带着对我和大哥哥都不怎么上心。如今她虽然对大哥哥好了起来,却不过是因为终于明白大哥哥是她未来的依仗。
我常常想着,若是母亲能立起威势,如何能让那几个姨娘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如何能让子女受累?为此,我也不是没有埋怨过父亲。你看我如今在裴家颐指气使的,却不知道我曾经有多艰难。”
曲莲略一思忖道,“是为着二少爷?”二少爷裴邵翊今年十五,与裴玉华年纪相仿。
“二哥哥比我只大了一岁多点,那时的风光可算是一时无两。”裴玉华苦笑了下,“那时大哥哥养在祖母那里,与父亲也不亲近,父亲得了二哥哥,自然十分喜悦。你若看到我父亲,便知道我二哥哥与父亲十分肖似。”
“若侯爷真是这般喜爱二少爷,却又为何给二少爷取了一个‘翊‘字?”翊字乃辅佐辅助之意,既然起了这样的名字,不就是希望裴邵翊能成为其兄长的辅佐者?
“这个字是祖母取的。”裴玉华道,“父亲不愿违背祖母的意思,虽然不高兴,还是给二哥哥取了这个字。我五岁上的一年冬天,自己跑到园子里玩,不小心滑到了摔坏了腿,哭了半天都没人理我,照看我的丫鬟和婆子早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是大哥哥下了学路过那里,才把我抱了起来。 那一次大哥哥在府里大闹了一场,他本是个不多言的人,可是那一次为着我他跑去找了父亲,把那几个丢下我自顾去玩的丫鬟和婆子全都打了一顿又撵了出去。若不是为着在祖母的孝期里,恐怕那几个丫鬟婆子并被立时杖毙了。
自那以后,大哥哥就不时的来看我,也就从那时起,他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开始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也会说一些校场上武师们夸赞他的话。父亲开始渐渐的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待他十三岁时,父亲便带着他去了战场。
曲莲,这满京城的人都夸赞我大哥哥人品端方、风声清肃。我敢说,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可我也知道,大哥哥为此吃了多少苦。那些年,他也不过十一二岁,总被校场上那些壮汉弄得一身伤。
他……”
裴玉华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惊呼一声,马车突然一阵巨晃。
两人都没防备,差点跌出马车。还未等出口询问,外面已然传来翟庭玉的怒斥。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当街纵马!?”
“我们是什么人?”外头那人竟似听到了什么戏言一般哈哈笑了起来,“哪里来的土包子,竟然问小爷是哪个?”
翟庭玉在车前站起身,环视了下周围。
此时已经有五人骑马将马车团团围住,当首一人正是方才开口那人。这人二十多岁,骑着匹枣红大马,长着张端正的俏脸,却有双流里流气的眼睛。再看那些马匹,翟庭玉心中一凛,这些马匹蹄口处都有着一个不太显眼的印记。他虽然只是个候府护卫,但也曾经跟随父兄去往校场,他立时便认出,这些马都是战马。
他跳下马车,将齐眉棍攥在手里,厉声道,“速速让开路,否则我不客气了。”
“嫂嫂!”裴玉华虽然脸色也有些不好,但是她还是一把抓住曲莲的手,颤着声安慰她,“翟护卫身手很好,别担心。”她本是闺阁女子,还是稚龄。虽是出身将门,却也鲜少独自出府。如今不得已出府,却不想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见裴玉华心中畏惧却还来安抚她,曲莲心中微微有些暖,她反握住裴玉华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后,轻声道,“不管外边怎样,万不可出声。”
两人便只能屏息等待。
这边翟庭玉和那五人已经打了起来,本还担心马车中两人的他,此时见到马车内并未发出声响,陈松也攥着齐眉棍听从他的吩咐守在车门口一动不动。如此一来,倒是放开了手脚,跟那几人大战了起来。
那几人本不将这个衣着不起眼的车夫放在眼里,谁知几个回合下来,已有三人被扫落下马。几人这才惊惧了起来,打头那青年更是嚷道,“快,快给我弄死这个土包子。在老子的地盘上,还敢动手打老子的人!”
翟庭玉冷哼一声,一棍便抽了过去。眼看着棍子便要抽中那青年的脸,侧里突然斜出一杆长枪,隔开了他的齐眉棍。那使枪之人功夫不浅,立时便与翟庭玉斗了个不相上下。此时翟庭玉被缠住,剩下那些人便开始朝着马车再次围了过来。
剩下那些人虽然都是鸡肋,但是此时马车之上皆是妇孺。翟庭玉一时心急,被那用枪之人挑了胳膊,一时间便也只能狼狈应对。
那些人便又笑了起来,围在马车前,其中一人一挥马鞭狠狠的打在了那拉着车的马。马儿吃痛,立身扬蹄便要跑。翟庭玉心中一急生生挡在马前,伸手扯了缰绳,这才将马车稳了下来。而那持枪之人却也毫不客气,一枪扫在翟庭玉后背,立时便将他扫到。
马儿一惊一顿,车内的曲莲和裴玉华便一个趔趄,曲莲只来得及推了裴玉华一把,自己便跌出了车外,伏在了驾车处。
“阿姐!”陈松喊道,一手忙去扶曲莲。
“别管我。”曲莲困难的起身,“顾着你自己身后!”
陈松闻言反手一棍,将身后企图靠近之人一棍抽开,攥着棍子站在曲莲身边咬住了下唇。几番打斗下来,拉车的马儿再次被惊了起来,陈松毕竟是个孩子,下盘不稳,摇晃着只能跳下马车。曲莲立时被颠下了马车。
天旋地转中,曲莲只感觉到右手的手腕被一人攥住,然后整个人被拉了起来。
来人正是裴邵竑。
他领着护卫们昼夜赶路终于也在今日赶到了宣府镇,想着自城内通过能节省些时间。谁知道,甫一进城门,便看到了这一场混乱。
身边护卫老四是个急性子,在看到那几个大男人正围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便立时火冒三丈,策马便奔了过去。裴邵竑一个不意,便落在了后面。及至那辆马车时,堪堪见到那女子要从车上跌落下来,便伸了把手。
裴邵竑攥着曲莲的右腕,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她一眼。
她穿着件丁香色滚灰鼠毛的夹袄,下面是一条月白色素面综裙。不过十八九岁,梳着妇人的发式,因此变故发髻有些凌乱。此时被他这样攥着,她显然有些惊惧,仰脸看向他,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许是因没有防备,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发颤,更显得那双眸子如同繁星跌深潭,幽深中又透着些波动而细碎的光彩。
裴邵竑一怔后,正待开口,却突然感觉一阵劲风自耳后而来。他立时偏头,一根齐眉棍堪堪自他耳侧划过。随即便看到方才那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此时端着根齐眉棍正怒视着他。
“放开我阿姐!”那孩子一边喊着,抡着棍子又扫了过来。
若此时放开这女子,她若跌倒在地怕是会被马蹄践踏。裴邵竑本不欲跟个孩子较劲,想着躲开那棍风便放开这女子。谁知这孩子看着年岁还小,可一根齐眉棍耍的虎虎生风,一招一式皆走着路数。
他本在马上,手中并无兵器,且还扯着一个女子。此时若不还手,恐怕真会被这孩子逼迫至狼狈的境地。眼见那齐眉棍又扫了过来,他侧身一闪,回身时电光火石般猛然出手,一把便擒住那来不及收回的棍子。
“阿松!”
还没等他夺了棍子将那孩子挑开,那女子却先开口了,声音有些急。裴邵竑一扬眉,低头看看她,又看了看那孩子。
“阿姐,你怎么样?”那孩子双手攥着棍子,想要夺回,却没那么大力气。他看着这女子,脸上十分焦急。
“我没事,这位公子并非对我不利,你不要鲁莽。”女子对那孩子说道,此时又抬头看向他,“这位公子,能否放开我?”
“你可站稳了?”那边厢,丁宿等人已经将那围攻马车之人打落在地,裴邵竑便问道,在看到女子点头后,便松手将她放开。只是那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齐眉棍却未松开。
“你放开!”那孩子瞪着眼看着他,使足了劲想要从他手中将棍子夺回。无奈年纪太小,实在不敌。
“这不是翟家小子吗?”此时远处的丁宿一声惊呼,“少爷,你快些过来。这受伤的人是翟庭玉。”
裴邵竑闻声,心中一惊,立时松了那棍子,策马转身朝着丁宿那边奔去。及至马车边时,那帘子却唰得被拉了起来。
“大哥哥!”裴玉华带着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硬生生的让裴邵竑勒住了刚要扬蹄的马。
、025夜宿东间
路上遇到这种事,竟又撞上了一路疾行赶到的裴邵竑,裴玉华的这趟差事必然不用继续下去。裴邵竑先使人带着翟庭玉去了镇上医馆,又询问了妹妹来镇上的目的乃至家人状况,从头至尾都没再看曲莲一眼。
裴玉华坐在车子上仔细打量着曲莲的神情,是想着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却只看到曲莲在询问陈松方才有没有受伤,一边还在细细的检查。
“阿姐,都是我没用。”陈松的神色怏怏,耷拉着脑袋。
曲莲侧脸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发顶,“谁说阿松没用,方才还不是多亏了阿松。不然姐姐定然被人欺负。”
“阿姐。”陈松抬头,眼眶里竟蓄满了泪水,“其实刚刚我心里很害怕,我打不过他们,我怕他们抓走阿姐。”小小的男孩,眼角处挂着一颗大大的泪珠子,看着曲莲心中一阵酸涩。
“阿松方才明明十分英勇,你阿姐说的没错,多亏了你,咱们才能平安无忧。”见到陈松这样难过,裴玉华忍不住开口道,见那姐弟两人朝她看来,她脸上有些赧红,“最没用的便是我了。妄我平日里还觉得自己遇事镇静,不像京城那些闺阁小姐动不动怕这怕那。哪知这么一点小风波,就让我露了马脚。”
陈松平日里哪见过这样的大家小姐如此自嘲,一下子便忘了自己的事情,挂着颗泪珠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裴玉华,样子有些傻。
曲莲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声。
许是见到了哥哥,心中有了主心骨,裴玉华一下子活泼了许多。她看着曲莲垂头坐在那里,一忍再忍,终究没有忍住,低声问道,“你可看清楚我大哥哥了?”她知道曲莲前年冬至月进入候府,不说那时候裴邵竑已经随军至北地,就算他在府中,一个外厨房的丫头也不可能见到候府的大少爷。故才有此一问。
曲莲知她何种心思,颔首道,“世子爷好人才。”
“就这样?”裴玉华瞪大了眼睛看着曲莲,满眼的不可思议。
曲莲抬眼看她,并未作答。
裴玉华有些泄气,嘟囔道,“京城里那些闺秀们,聚在一起时,一提起大哥哥,那个不是面带羞涩,目含桃花的。之前临淮侯沈家的小姐还偷着跟我打听大哥哥呢。”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扬了扬,“曲莲,难道你看不上我大哥哥?”
曲莲微讶,看着裴玉华,“大小姐何出此言,曲莲身份卑微,自难与世子匹配,又何来看得上、看不上一说。”
“阿姐!”陈松闻言不甘,小声道,“我看阿姐好得很。”他说了这么一句,复又想起方才裴邵竑并未对阿姐有何关怀,心中更是不忿。他虽年纪小,却不懵懂,这些日子也知道了阿姐此时已为裴家之妇,车外那人便是他该唤一声姐夫之人。只因他并不知道这一切曲折,这才对裴邵竑如此不满。
曲莲冲他笑了笑,却并未言声。
马车晃荡了近一个时辰,终于进了庄子。又走了小半柱香时间,才进了此时暂住的院子。曲莲三人下车时,已不见了裴邵竑。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站在车旁,见三人下车,便躬了身行礼道,“世子前往夫人处,请大小姐同去,还请……请大奶奶自行回房。”
裴玉华闻言惊讶道,“不让大嫂同去吗?”
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摇摇头,“世子并未如此吩咐。”
裴玉华有些失望,扭头看向曲莲。
曲莲恍若未见,只是颔首转身,领着陈松朝着第二进的院子走去。
进了屋子,曲莲先去东间开了箱笼,找出了一件陈松的外衣,递给尾随过来的陈松道,“你把身上这件脱下来换上这件,我给你缝一缝。”方才打斗时,陈松袖口处被划了个大口子,此时袖子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
陈松有些赧然的脱下了外衣递给曲莲,一边道,“我已经小心了呀,没想到还是弄坏了阿姐给我做的衣裳。”
过了半个时辰,红绣帮着把两人的饭菜送了过来。
待用过饭后,曲莲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便让换了衣裳的陈松去探望一下翟庭玉。翟庭玉恐怕受伤不轻,虽然跟随他们一起返回了庄子,那医馆的大夫却也被裴邵竑带了回来。
待陈松离开屋子后,曲莲四顾了一下,将屋内的火盆燃起后。天色有些暗了下来,她这才点了盏灯,坐在宴息处的炕上,开始给陈松缝补那破了袖子的衣裳。
待到裴邵竑踏着月色走进院子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曲莲半坐在宴息处临窗的炕上,炕桌上点着一盏不甚明亮的油灯,而她正就这点光亮凝神屏息的缝补着一件衣衫。
她换了件丁香色的素面褙子,穿着白绫袄,下面是条月白色的综裙。乌压压的黑发只用一根黄杨木的簪子简单的挽了起来,发间再无半点饰物。
那油灯的灯芯似有些长,颤颤悠悠的晃荡着,带着那火光也在抖动。橘黄色的光芒就这样晕染在她的身上,平添了几份宁静与恬然。
“我儿乃候府世子,一个粗鄙的灶下婢如何能与你般配。我每每思及此事,心中锐痛。如今咱们也算是避过灾祸,你便休书与她,让她自去吧。往后她是易姓再嫁或是独居终身,却与我们再无关系。她这次确有功劳,我也不亏待她,给足她银钱让她无虞终身就是了。”
裴邵竑站在院内透过厅堂大开的门看着宴息处的曲莲,母亲的话在脑海中响起。虽然已过去半个时辰,母亲冰凉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感觉似乎依旧停留在他的手背之上。
一阵夜风撩起,半开的窗棂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将门内门外二人惊醒。曲莲一偏头,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裴邵竑。她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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