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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庭-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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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陈昇虽当年休了萧榕,与她有旧恨。但陈昇是国子监祭酒;他家族学多年来在京城之中声誉鼎沸。多少官家豪门都将子弟送了进来;便是因着陈氏族学教学严格,又多出人才。
陈松于学问上没什么根基,又在庐陵耽搁了一年,如今已经十岁,已然落后许多。如今不仅要在陈氏族学念书,下学之后曲莲还要亲自教导,再让他学上一个时辰。
裴邵竑有时下衙回到院子,见到陈松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悬腕练字。明明还是初春,小小孩子额头上竟是细细密密一层汗珠,也不禁有些咋舌。
悄声对曲莲道,“这做学问也不比练武容易许多。”
见曲莲不以为意,他又觉得有些可怜呐孩子,只商量道,“他不是跟着翟向学武吗?到时候跟着我自有一番前程,学问上差不多就行了,何必这般辛苦。”
曲莲被他纠缠不堪,只能道,“他毕竟姓陈,日后还是要靠自己。再者,如今朝中渐稳,武官之路岂是那么好走的?”
如今武官之路确实不好走,随天子夺天下的武臣都十分年轻,便如裴邵竑自己,今年不过二十一岁。武官本就是在战场上挣功名,如今又无战事,便是有战事也轮不上那些走荫封路子的人。
只是这不是重点,裴邵竑只有些在意曲莲的头一句话。
如今他二人是夫妻,她的弟弟不也是他的弟弟吗?怎就不能依靠他了?
为着这件事,裴邵竑连着两日与曲莲有些不虞。只是见她面色依旧淡然,并未因此改变主意或是赔着小意,自己倒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也放开了此事。
待到了二月初,因着夏鸢要抬姨娘,他倒是先开始别扭起来,连着几日好话哄着曲莲,等到了正日子,自个儿便躲了出去。
抬姨娘这等事儿,自有蔡婆子安排。
曲莲只那日穿了正红的衣裳坐在堂中接了夏鸢跪着敬上来的一碗茶,这一出戏便落了幕,裴邵竑从头至尾都没露个面儿。
曲莲面色瞧不出喜怒,只嘴角噙着丝笑容,夏鸢虽木着张脸,眼角却飞出些光彩。曲莲接了茶,便给夏鸢换了称谓。夏鸢本姓林,自此便要称呼一声林姨娘。
不过一炷香时候便了解了此事,甚至不妨碍去紫竹堂请安。
那些前来看热闹的丫鬟仆妇们见此状况,心中不免觉得无趣,又在心中暗暗期待,且再过两日,瞧瞧这大奶奶是不是还能这般端着这般淡然,瞧瞧那抬了姨娘的夏鸢是不是仍能这般目含流光。
直到了初四这日,裴邵竑半步都未踏进后院。
裴府的这波暗流自是渐渐平复,仆妇管事们见到曲莲倒是更恭敬了些。
徐氏得知此事,虽对儿子心怀不满,此时却也无暇顾及。
便是因为,正月二十那日皇后的人选定了下来。
经礼部勘定,皇帝着行人司拟旨意,立建宁候石越之长女石善蕴为后。
这建宁候石越之妻纪氏之母与寿春长公主之母荣妃乃是嫡亲的姐妹,纪氏与寿春长公主乃是表姐妹。有了这般关系,便是寿春长公主府也沾了不少便宜。
初四这日过了巳时,徐氏便带着裴玉华出了府。
曲莲本想着这一日倒是可以轻省些,这二人应是用了晚膳才会回府。没想着,她二人未归,裴邵竑倒是早早的便回了府。
曲莲刚歇了晌起身,方收拾好,便瞧见他撩了帘子走了进来。
他仍穿着那身朱红色的官袍,面沉如水,嘴角还紧紧的抿着,见曲莲出了内室,只冲她点了点头,便要叫丫鬟来换衣裳。
曲莲见他面色不好,自是上前亲手给他摘了梁冠,又给他换了衣裳。
等收拾好了,这才见他长长送了口气,面色却依旧有些难看。
“可是出了什么事?”曲莲见他这般,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裴邵竑也不瞒她,便点头道,“今日钟二与我说了件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解释道,“就是如今的颍川侯,他父兄因驻守京城,去岁死在了宫里。如今皇上念他父兄惨死,不忍他家夺爵,又因他兄长无子,便让他袭了爵。”
曲莲听了,便点头道,“我晓得那位。”
裴邵竑便继续道,“他舅舅如今领着刑部的差事,今日便于我说起了件事。我那位远在宿州的姨夫犯了事,如今正被押解回京。”
曲莲听了心中一惊,便问道,“可是那位万大人?”
徐氏有一兄两姐一妹,其中兄长与长姐与她同胞。如今远在宿州的,便应是她的胞姐。
裴邵竑叹了口气道,“正是那位。”一边说着,他自起了身道,“我这般急着回来,便是要去与父亲说说这件事。今日母亲不在府中,倒也是好事。你且在这里等着,我晚间回来再于你细说,与你一起去紫竹堂。”
他正说着,帘外便响起了小厮连庆的声音,却是裴湛如今不在府中,此时正在城外校场跑马。裴邵竑听了,也不及等父亲回府,便着了连庆去备马,自是要亲自去一趟校场。走前又对曲莲嘱咐了一番,若是他不及回来,晚间便称病不要去紫竹堂。
曲莲见他面色不好,自是低声应了。
谁想着,裴邵竑出府不过半个时辰,徐氏与裴玉华便回了府。
曲莲这边刚得了信儿,那边方妈妈便过来请了。曲莲无法,只得带着染萃随着方妈妈朝着紫竹堂走去。
一路上,三人也未开口,只待到了紫竹堂的院子,方妈妈才低声嘱咐了一声,“今日夫人有些气恼,大奶奶万事忍着些。”曲莲见方妈妈面色尴尬,也不与她计较,只点了点头,这才见她叹了口气自去亲自打了帘子。
曲莲一进屋子,便瞧见徐氏满脸怒容的坐在炕桌前。身上还穿着那身赴宴的深紫色遍地金绣百蝶穿花的妆花通袖袄,胸口一起一伏的喘着,显是气得狠了。
裴玉华则坐在宴息处的椅子上,憋着脸眼眶还有些泛红,不知是在生谁的气。
曲莲见这般情形,有些不明白情势,只得先上前给徐氏行了礼。
徐氏见她过来,“啪”的一声拍在炕桌上,对着曲莲恨声道,“你说,上元节那日你去了哪里?”
曲莲还未待回答,便听她又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大晚上的竟跑到了街上?裴家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媳妇,既然出身卑微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别到处乱跑下我的脸面!真真是没有教养,你看看哪家的闺秀似你这般?”
“母亲!”原本在一边不吭声的裴玉华猛地站了起来,一双与裴邵竑十分相似的眸子瞪着徐氏,脸上竟也带了些恨意,“若说没有教养,我瞧那莫玉婵更是如此。嫂嫂出门怎么了?她好歹是出嫁了的妇人,可那莫玉婵还是未出嫁的姑娘呢?她还不是大晚上的跟着旁人家的公子哥儿出去游玩?这真是丈八的灯台,照的见旁人照不见自己!那寿春长公主也真好意思提这事,她自个儿的女儿好到哪里去!”
“你!”徐氏不妨被女儿这般顶撞一气,恨得又狠狠拍了下炕桌,这才看向曲莲道,“你自己说!”
曲莲抬了头看向徐氏,淡淡道,“上元节那日,我确然去了街上,只是这是世子爷的吩咐,不敢不从。”
“若不是你撺掇,世子会这般行事?”徐氏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听着,如今这后院还是我说了算!便是侯爷能为你开脱一回,也不能事事都容忍。若是再有下一回,我定罚你去祠堂跪上几日。”
“母亲!”裴玉华这回是真急了,一步行至徐氏跟前,道,“母亲你怎能听从他人挑拨,坏了自己家人的情分!那陈夫人本就不安好心,今日之事少不了是她在长公主面前挑拨。母亲这般行事,岂不正是如了她的意?!母亲你怎地这般糊涂!”
徐氏心中虽在冒火,思绪却还未完全糊涂,此时听得女儿这般道,心中也是一顿。回来的一路上,她思前想去岂能不明白这是有人存心挑拨?只是此时见了曲莲,心中火气便燃了起来,偏她如今事事将裴邵竑抬出来,竟也无法收拾她。
徐氏运气半响,只得对这姑嫂二人挥手道,“都滚出去,省的在这里气我。”
裴玉华见状,也不行礼,拉了曲莲便出了内室。
她也不吭声,只拉着曲莲直走到了嘉禾轩外的园子里,这才松了手,道,“嫂嫂不用在意,母亲如今越发糊涂了,什么样的龌龊人说的话都能听在耳里。”
曲莲站在一边听她抱怨了一会儿,才出声问她这事儿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裴玉华左右瞧了瞧,便拉着她去园中亭子里坐了,只吩咐了红绣去端茶将她遣走偶,又让染萃远远站着,这才对曲莲道,“上元节那日嫂嫂不是跟着大哥哥出去了么?”见曲莲点了点头,她便又说道,“今日我与母亲去了公主府,正在堂间说话的功夫,那位陈夫人突然说了一句,说嫂嫂倒不像坊间传闻那般,竟还懂得吟诗作对。那时堂上坐满了公卿家的夫人小姐,听她那般高声说道,自是纷纷询问。那陈夫人便说,她娘家侄儿上元节那日出外瞧灯,遇上了嫂嫂。还说大哥哥为了讨嫂嫂欢心,竟跟几个孩子计较,又说嫂嫂你出头写了对子。”
裴玉华说到此处,自是叹了口气,道,“母亲那会子已然面上挂不住了,只反驳了句说是定是她娘家侄儿瞧错了,嫂嫂你平日也不出门,她侄儿一个半大小子怎就认得。堂间夫人们听了便称是,说理应是认错人了。偏这时那莫家的小姐自内间走了出来,听到这事便对她母亲长公主说道,那晚她与弟弟的确是遇见了你。虽是不认识你,却在宫中曾经瞧见过大哥哥。
那寿春长公主听了竟当着堂前夫人们的面,说到了母亲几句。母亲如今那气性多大,顿时气得脸都白了,虽说长公主又说了几句和气话,母亲也没忍住,过了片刻便带着我离了那公主府。”
曲莲听了,只心中有些无奈。
她自是想起上元那日在街上遇见的几个少男少女,此时想来,那位容貌姣好的矜贵少女,恐怕就是这位长公主之女莫玉婵。
只是嘴长在别人身上,何必去这般在意。又想着那陈夫人虽与徐氏不睦,这种日子又何必去搬弄这种是非。思及此处,她便问道,“如今,咱们可与那陈夫人有什么嫌隙?”
听曲莲这般问道,裴玉华刷的红了眼眶,她起了身行至曲莲跟前,道,“嫂嫂,母亲她,母亲她有意长公主府那位少爷……”
曲莲听了心中一惊,立时想起当时站在莫玉婵身旁的那个颐指气使的少年,便紧声问道,“夫人竟想着与公主府联姻?”
裴玉华泪都落了下来,点头道,“母亲说宋晗如今虽得皇上信赖,在京城却无根基,况且他走得又是武官的路子,难免如父亲一般常年不在京中,非得良配。今日在公主府见着了那位莫少爷,心中便起了意。嫂嫂,那莫少爷瞧着一身气派,可我就是觉得他不是好人。今日前去祝寿的小姐们有几个长得十分漂亮,我只瞧着他的眼珠子黏在人家身上摘都摘不下来!”
曲莲一听,心中便有些明了,“可是那陈夫人也有此意?”又想着之前丹青报说那陈氏夫人有两个亲生的女儿……
裴玉华听了,颔首道,“那陈夫人今日也是领着女儿去了,我猜度着,她也是有这心思。”
曲莲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且安心,待你哥哥回来,我自会跟他提这件事。上元那日,你哥哥也瞧见了那位莫少爷,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见曲莲这般说道,裴玉华这才安了心,破涕为笑。
第104章 请旨
裴邵竑出了府,快马半个时辰便到了城外校场;果见父亲裴湛正与旧将策马。
裴湛在府中养伤也有一旬有余;如今将养的倒也恢复了几分气色。今日瞧着天气甚好,便想着活动下筋骨;骑着马到了校场。
远远的见着长子前来,他有些吃惊;立时便勒马停了下来。身边旧将见状;自是明白裴邵竑这是有急事寻来,皆是远远的冲他一抱拳;便驱马离开。
裴邵竑策马行至父亲身边,也不啰嗦,直接便说起了宿州万成琇之事。
“……儿子听着;应是那位表弟犯了事儿,害了人命。姨夫自是替他遮掩;却阴差阳错害了那家一家七口葬身火海。这事儿也有两三年时间了,现下却被人捅了出来,如今广西按察使亲自调问此案,两日前便已在押解归京的路上了。”
宿州属于南直隶,刑部管辖却在广西,这一区域自是裴氏未有触及之处。若非如此,也不会时至今日才得知此事。
两人也不下马,只驱马慢慢朝着城内前行,一边商议此事。
“父亲可有主意?”将事情说完,见父亲仍不言语,裴邵竑便问道,他心中惦记着上元那日皇帝的吩咐,心中便有些计较。只是此时却仍想先听听父亲的意思。
眼见着城门已在不远处,裴湛思忖片刻便道,“皇上如今一心肃立朝政,人既然已经在押解的路上了,恐是已经定了案子,便是大理寺再审也不好翻案。这事如你这般所说,倒是有些蹊跷。我这便去一趟徐家,你自先回府吧。”
裴邵竑正待应是,眼角余光却瞧见自城内飞来一匹快马,马上正是自己的小厮连庆。见状他便是眉头一锁,策马便应了上去。
裴湛自然也是瞧见了连庆,打马跟了上去。
连庆到了跟前,方要开口,不意却瞧见裴湛跟了过来,目光便闪了闪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裴湛见他目光闪躲,便沉了脸喝道,“有什么话就说!”
连庆瞧了瞧裴邵竑,见他面无表情的瞧着自己,只得缩了缩脖子将今日徐氏回府后的状况一一道了出来。
裴湛听他说完,心中便积了一肚子火气,转脸看向长子,只见他一脸木然,一腔火气半数便化作无奈,只得策马上前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道,“你母亲这许多年来便是如此,我如今倒是管不住她了。也罢,等到了徐府我自会与老太爷说说此事,让她父亲好好管教管教她。你且先回府吧。”
裴邵竑只低头应是,待见父亲先行进了城,面上便是一凛,策马便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这一个多月来积压的火气,便在此事喷发了出来。
裴邵竑策马向前,初春寒风刮在脸上竟也丝毫感觉不到。他想着这一月来的点滴,便觉得心灰意冷。待想起方才所说之事更觉心中腻味。直到了皇城,心中便已打定了主意。
符瑄此时正与礼部尚书余延商议大婚之事,便听小太监匆匆来报,说是裴邵竑在殿外求见。心中有些讶异,便着了余延明日再议,将裴邵竑叫进了御书房之中。
符瑄坐在桌后看着裴邵竑走了进来,还未待询问,便见他跪在了地上。
见他这般,符瑄愣了愣,“你可是有事?”
裴邵竑抬头便道,“臣有事相求。”
他脸上的决然让符瑄有些惊讶,只却按捺住心中疑惑问道,“何事?”
“臣前几日闻得交趾又有异动,自请调往交趾驻守!”
符瑄听了,将手中朱笔向前一扔,自起了身,行至他面前,低头瞧着他,半响才道,“朕以为你是来为万成琇说情……倒没想着是竟是这种事情。交趾所在气候潮湿炎热,山中住民也未开化。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闻之变色,你倒好,放着中军都督不做,竟要跑到那种地方。”
裴邵竑听了,面上神色不变,只仍道,“请皇上恩准。”
“不可能。”符瑄直截了当的回复了他,低头便瞧见他眼中的怒意。见他这般,符瑄反倒是笑了起来,“你到底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朕若将你遣至交趾,岂不成了贬斥?你无罪无过,倒是给朕一个理由啊?”
裴邵竑羞于出口,只别了脸不做声。
符瑄此时方重新坐回到桌后,温声道,“你且先起来吧。”见他依言站了起来,便直接抛开此事,也不再问,“骠骑营那里交给钟世源可妥当?”
“钟二原就在骠骑营中,对骠骑营自是了若指掌,况他少年时便虽父兄征战,执掌骠骑营不在话下。”
“你对他倒是评价甚高。”符瑄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仍是一片木然,心中便有些火气,猛地拍了下桌子,便道,“你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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