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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庭-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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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便有些为难道,“这个……皇上,您只吩咐说要瞧瞧众人反应。再者,裴府家事,姚迁确然不好贸然当场询问。”
符瑄闻言,便又沉默了良久。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那内侍心中忐忑,只觉得许是办砸了差事。待又过了半盏茶时候,正想着斗胆再去劝一劝。
却听符瑄开口道,“去打听一下她为何晕厥,可是有什么病症?不,明儿个直接派了御医过去,左右姚迁也瞧见了,也不算贸然。”顿了顿便又道,“再让皇后出面,送些药材要过去吧。”
内侍闻言,松了口气,自是忙忙应是。
此事罢了,才敢继续询问哪一宫就寝。
原想着帝后虽前些日子起了争执,如今也过去许久,今日又提起了皇后,想必是要去坤宁宫的。
谁想着符瑄,只自个儿捶了捶肩膀道,“便在这里歇歇吧,左右再过两个时辰便要上朝了。”
、第119章 抉择
曲莲睡了很久;她作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自她年幼时的幸福开始至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结束,每个人都鲜活的不似在梦境。娘亲仍旧穿着那件青莲色的通袖袄,坐在她的床榻前,伸手抚着她的额发,轻言细语的哄着,“……多睡一些;就不难受了。可怜见的;怎就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娘亲的手还如记忆中那般干燥而温和,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抚慰着;她觉得舒服多了,又开始昏昏欲睡一般。便是这个时候,自学中回来的三哥跑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一个在路上买来的糖人……
她隐约听着大嫂嫂对三哥小声说着,“……快小些声响,阿姮才刚要睡着。”
三哥一下子便泄了气,将糖人交给大嫂嫂,自娘亲身边挤到了床头,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那只手,却冰凉冰凉的。
转瞬间,入眼便是一幕苍茫萧瑟。
大雪仿佛遮天蔽日一般的下着,朔风卷着雪片呼啸的声音仿佛天怒一般。
曲莲站在风雪之中,似乎整个人都要被撕成碎片。
耳际除了风声的呼啸便是声声痛哭与哀嚎。
她惶惶然的四顾着,却只见白苍苍的一片,她大声的喊着,却被风声掩埋……
睁开眼时,满目暗沉。
只觉得后颈有些僵硬,不知睡了多久。
曲莲动了动手指,突然脸上一片冰冷,伸手去摸了,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思及梦中之景,她怔怔的看着床顶重重的帷帐,那团纱纠结出来的阴影仿若张牙舞爪的怪兽,又或是久久盘踞在她心中啖肉食血的魑魅魍魉。
她心中一惊,便抬了手想要挥散那些让畏惧的东西。
染萃撩开帘子时,便瞧见她半侧着身,一手在空中挥舞着。染萃急忙攥住她的胳膊,却不敢惊动她,只等着她眼中渐渐回了神,这才轻声道,“大奶奶,您是魇着了么?”
曲莲紧紧抿着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颔首,又闭眼稳了稳心神,这才借着她的力气半坐了起来。
靠着床壁,由着染萃给她披了件衣裳。
曲莲看了看内室,只在妆台前燃着一盏灯,天色似乎已经暗了下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
染萃便道,“已是亥时了。”
曲莲听了,便有些讶异,“我竟睡了这么久么?”想了想又问道,“世子……去了哪里?”
染萃闻言便笑道,“世子爷守了一下午,傍晚时说是宫里来请,便连夜进宫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待说到这里,她“呀”的一声,脸上立时绽开了笑,朝着曲莲恭敬行了个礼道,“还未恭喜大奶奶呢。”
曲莲见她这般,虚弱的笑了笑,也未答话。
染萃见她这般,便明白她定是想岔了,以为自个儿恭喜的是圣旨追封家族之事。复又上前跪在脚踏上道,“大奶奶,您有喜了!今日大夫诊出来的,说是两个多月了!”
曲莲一下子愣了,低头瞧着染萃,只见她脸上一派兴奋,嘴唇翕动。却只觉脑中轰鸣,半点也没听得进去……
染萃此时终是发现她的异状,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面色也有些泛白,只喏喏道,“大奶奶,您……”
曲莲直到半响,才瞧向她,摇了摇头道,“你先下去吧,让我静静。”
染萃见她面色不好,不敢违逆,起了身轻声退出了内室。
见她出了内室,曲莲起身下了床,行至妆台前,打开了那个沉香木雕梅花的匣子。那枚润白的玉佩仍旧静静的躺在暗红色的姑璋绒之上,在有些暗淡的烛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曲莲将玉佩拿了起来,贴在胸口放着,仿若这般就能聆听到亲人的心声。
她在心中将那圣旨默诵了一遍,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喃喃道,“哥哥,你可听见了么?爹爹,娘亲和几位哥哥都受了追封。可是,阿姮不敢去跟爹爹说,只能与你说说……你定能听出来吧?那圣旨之上只有追封,半点未提平反之事。阿姮知道他心里所想,更明白他心之所图。世人皆不得已,阿姮却也顾不得别人了。”
她静静的立在窗棂前,看着窗外的暗沉,直到烛火熄灭。月上中天,将一方月色投入窗棂,映照的她面色雪白。
裴邵竑撩了帘子进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立在窗前,微微垂首,半阖着眼帘。皎洁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竟不似人间……
“阿姮。”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心中渐渐忐忑起来,几步抢到她身前,长臂一伸便将她揽在怀中。见她蓦地回身,一双眸子仓乱的闪了闪,这才微微安心。
只是,此时此刻。便是千言万语,也闷在了心口,裴邵竑只紧紧抱着她,一言未发。
这一道圣旨,又岂止是改变了她的身份这般简单。
他二人之间的那道鸿沟,也终是显露了出来。
曲莲伏在他的怀中,感觉到他的心跳沉重而缓慢。更能感受到的是,他身上的负累与矛盾。
硬起来的心肠中,压着些愧疚。
这样的时候,他应该是欢欣雀跃的。不说公卿豪门家的少爷,便是中人之家,他这样的年纪也早该有一两个子女。可如今,她却只感受到他身上的彷徨与忐忑。
她有些艰难的抬了手,手中是那枚山佩,“……你可记得它?可记得你曾问过我几回,这枚玉佩的来历,我却只敷衍你说是许皇后所赠。”
裴邵竑低头与她目光对视,莹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便是那双漆黑的眸子也折射了几分柔美。她方才满身孤寂,这番话却带着些小儿女的娇憨,脸上也露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流露了几分悲凉。
他下意识的回应道,“自是记得。”
她脸上的笑容便加了几分,“其实这是我三哥随身佩戴的玉饰。我家三哥,名叫萧峦字远山。顺正二十九年秋闱的进士,金殿上钦点的探花郎,那一年他只有十七岁。因娘亲病重,爹爹很久没有开怀,可是那日,他抱着我高兴的眼睛都笑弯了。”
裴邵竑顺着她的话道,“十七岁的探花郎,本朝也从未有过。”
“是啊。”曲莲在他怀中点了点头,“爹爹常说,我的三个哥哥里,二哥的学问最好,没想到倒是三哥哥拔了头筹。”
“那你为何说这玉乃是许皇后所赠?”
曲莲闻言眨了眨眼,面上虽仍是笑容,眼眶里却积满了泪水“因为这确是许皇后赠给我的。那日我随着夫人进宫觐见,许皇后将我带到了坤宁宫中。她说,她一眼就瞧出了我是谁。那时我心中忐忑,很怕被人认出来。她见我不承认身份,也不逼迫,只絮絮说着当年她与我三哥相识的种种过往。我瞧着她,心里觉得她一定是被这如海深宫逼疯了,这么多年来,她心中压着这些事情,想找人诉说一番却又遍寻不着……真是可怜。我那时觉得她很可怜,十几岁的年纪心中正是满怀憧憬的时候,却亲眼见到心上人倒在漫天大雪之中。那种疼痛,也许不逊于我……我能感受的到,现在能感受到了。”
裴邵竑闻言险些淌下泪来,他忙将眼眶中那番潮意生生逼了回去。将曲莲推至身前,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轻声道,“这些都过去了,阿姮,这些都过去了!你可愿意忘了那番前尘,想想你自个儿?”
他将手放在了她的腹上,声音有些抖,“还有孩子。”
听他说起孩子,她猛地抖了一下,抬眼直直的盯着他。他幽深的眼睛里装着祈求和期待……
“世子爷,要动身了!”
帘外突然传来小厮连庆的声音,显是十分焦急,便是连庆也不得不贸然出声。
裴邵竑却不为所动,只深深的看着她。
曲莲一怔,下意识的抬手覆在他的手臂上,“你要去哪?”
裴邵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直过了半响才道,“北地再起战事,凛城被困,皇上命我率兵抗敌。”他说完这话,立时便又追问道,“我方才所说,你可能答应我?”
“世子爷!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
连庆在外面急的直跺脚,裴邵竑却依旧不为所动,只等着曲莲答复。
此时已是丑末,本朝寅正点兵乃是惯例,裴邵竑若再不动身,恐怕难在寅正抵达城外校场。误了点兵,视为不祥,皇帝必要动怒责罚。
曲莲看着他,心中悲恸,却缓缓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面上一松,留恋的走出内室,曲莲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妆台缓缓的滑坐在了地上。
已至午时,裴邵竑一身银铠骑在青葱马上,身边是长的望不到头的队伍。
他远远回头望去,京城高耸的城墙已然瞧不见半点影子。
远处扬起一阵尘土,一人一骑飞奔而来。
他勒马停了下来,等着那人行至身前。
“世子爷!夫人在巳时进了宫。”
裴邵竑眼中一黯,面上露出了一丝惨笑。
、第120章 入宫请见
皇后的赏赐在辰末便到了裴府;曲莲便借着这由头向宫中递了牌子。
宫中有了赏赐;总是要进宫谢恩的。
曲莲如今也不在意裴府之中的其他人;待罗管事报了宫中送来的赏赐;便着他张罗了马车,立时便要进宫。罗管事见状,有些忐忑;便询问道可要报给夫人知道。曲莲只瞥了他一眼,道,“夫人若问起,你但说无妨。”
罗忠听她这般说道;自是心领神会,再无多言立时去了外院准备车马。
不过一刻钟时候,便有跟车的婆子前来请示。曲莲拔步便要出屋,跟着进来的染萃一把拉住了她,也不顾她面上寒霜,只哭着道,“大奶奶便是不顾自个儿,难道便连肚子里的孩子也顾不上吗?染萃虽是愚笨,如今也瞧出些端倪,您要做什么,奴婢自是不敢阻拦,只求您用了早膳再去。”
这姑娘脸上向来带着笑脸,如今却哭的涕泪皆下,曲莲心中软了一分,由着她将面前炕桌摆了个满满当当。
曲莲平日早膳虽也精致,但从未这般丰富,显是这丫头在得知她有了身孕之后精心准备的。只是,说来也怪,未得知受孕之时,平日里也只觉得有些疲惫精神不济,待得知有了身孕后,见着这满满一炕桌的饭食后,曲莲只觉得胸口憋闷,一阵阵的反胃。
尤其是那碗鸽子汤被摆上来后,扑面而来的香气中夹杂着的那点腥气让她险些闭过气去。那跟车的婆子见曲莲一霎时面色惨白,便对染萃道,“姑娘,大奶奶如今虽该在膳食上补一补,可这清晨正是孕吐最多的时候。这种带着膻腥气的东西,早膳就不要上了,容易败了胃口,就更难吃的下了。”
染萃听了,脸上也有些泛白。
昨日夜里,她就在外间,将内室之中两人的话全听进了耳朵里。她原本在庐陵时每日过着的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自跟了曲莲之后,只觉得终是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她虽然从未提起过,却也为了曲莲一直未有身孕而暗自担忧。昨日得知曲莲有了身孕之后,她心中的欢愉不比这府中任何一个人少半分。
只是,她跟在曲莲身边已有一年多的时候,自是瞧出了曲莲的异样。加之听到了昨晚那番话,她心中简直是万般惶恐。
半宿再未睡着,不到寅时便起了,一头扎进了内灶间,央求着灶间里的厨娘们给曲莲弄出了这一桌子的早膳。
只是她自个儿还是个黄花的闺女,又哪里晓得孕妇在清晨时会见不得这种带着荤腥的东西。
曲莲见她面色仓皇,也不劝慰,只狠着心勉强自己用了半碗碧梗粥,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那跟车的婆子见了,便劝道,“大奶奶若是吃不下,便不要吃了。若是梗在心口,一会儿坐车要难受的。”
染萃听了,忙将曲莲手中的碗夺了过去,红着眼眶道,“都是奴婢多事。”
那婆子又笑道,“这是姑娘心疼大奶奶呢。这枣泥糕瞧着十分新鲜,又耐饿,姑娘用油纸包了放在食盒里,大奶奶若是路上饥饿,也能垫垫。”
染萃听了朝着那婆子感激的笑了笑,自是去忙活了。
曲莲瞧那婆子不似一般跟车的婆子那般腌臜粗俗,便问了几句她的状况。待染萃回来,两人便出了屋子,朝着外院行去。
曲莲正朝着皇城而去,此时坤宁宫中里,皇后石善蕴却也不好过。
她端跪在案前,手里执着笔,正一笔一划的描着佛经上的字句。不过了写了一刻钟时候,便觉得手腕酸痛,眼睛酸胀,不是听了笔甩甩手,揉揉眼睛。
坐在一边的纪氏瞧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丈夫石越虽为建宁候,可这满京城的公卿世家都明白,石家如今不过只有个空架子。丈夫向来是个闲散贵人,从不理事。儿子如今瞧着,也跟他爹一个德行。便因如此,她当年也只是想着让女儿嫁到中人之家。因此,女儿闺阁之时,她也不过只是教了些女工厨艺,又讲了几句如何理家。
别说这如海深宫,便是公卿人家大院之中的手段,也鲜有教授。
如今入宫已经月余,听闻女儿与皇帝不睦,她便急匆匆的递了牌子进了宫。
这一进便瞧见女儿在临帖,问了掌宫的宫人,这才知道皇帝竟嫌弃女儿一笔字写的难看,让她寻了字帖来临。
“娘娘。”见女儿快要坐不住了,纪氏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急躁,行至她身侧跪在一边软垫上,苦口婆心道,“您如今乃是后宫之主,掌握六宫,再不能这般毛躁了。”
石善蕴听了,放下手中的笔,脸上带了些委屈,眼眶都红了起来,低声道,“娘,皇上他不喜欢我了。”
纪氏一听大惊,忙低声道,“娘娘怎还如此?!您如今这般身份,怎能这般称呼臣妾?”见女儿一惊,脸上显出些惶恐,她心中一酸这才温和了语气低声道,“娘娘,您仔细听臣妾说,今日这番话务必要记在心中。您如今是皇后,这后宫之中再没有人能越过您去。争宠献媚那是妾室要做的事情,您却不用。您只记住了,皇上乃是您的夫君,您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且要仔细掂量一番,这可是皇上心中所想所愿?您只要事事思虑周全,为着皇上着想,他总是要敬着你爱着你的。”
“事事思虑周全,为皇上着想……”石善蕴听着,不禁低声念了起来,脸上显出深思的模样。
纪氏见此,心中稍安。
自己的女儿,纪氏自是十分了解。这孩子,虽不聪慧,却能听得人劝,也知道该听谁劝。如今她既然将这话听进去了,便会照着去做。
便是此时,掌宫的宫人在外禀报,说是霸陵侯府的世子夫人到了。
纪氏闻言一愣,“她怎地来了?”
石善蕴还在咀嚼母亲方才的话,闻言便随口道,“说是来谢恩的。昨日皇上让我送了些药材补品到霸陵侯府。”
纪氏听了,却不像她那般随意,思忖片刻便道,“我听说昨儿个圣旨到了裴家,那裴家的世子夫人竟是萧家的孤女……”脑子里一转,面上便肃然起来,“那萧家原就是敬端皇帝的太子太傅,皇帝如今厚待她家也是理所应当。再者,裴家又是这般形势,你可万不能薄待于她。”
石善蕴听了,只点了点头。
时辰已经不早,纪氏也不能久留,此时又有人来拜见,自是跟着掌宫的尚人出了坤宁宫。
见母亲离了寝殿,石善蕴这才看向身边的宫人,正声道,“请世子夫人进殿吧。”
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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