荤君素妃-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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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第一章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①三月的江南烟波浩渺，细雨蒙蒙，微微吸气，清透湿漉之意沁满心怀。

“三小姐，三小姐”清脆而又急促的叫唤声由远及近，院中正在拨弄草药的人儿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摇了……摇头，这巧春……

继续手中的活儿，眼角扫视身边的妙书，果不其然，妙书眉头紧皱，很似不满巧春这般猛撞，待那声音近至耳畔，已是极为不兴。

“你看你，这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还这般猛撞，平素我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到哪去了。”巧春这次却未如往常般认真听妙书的教训，急道“不是的，小姐出大事了，大事！”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看我不撕烂你这张乌鸦嘴，什么小姐出大事了，小姐不好好的在这儿吗！”妙书瞪了巧春一眼。

柳素素抑不住笑意，轻笑道“妙书，莫要逗弄她了，巧春，说说把，这次又出怎样的大事了。”却又坏心的打趣巧春。

“小姐！这次真的出大事了，京城里老太太派了赵生家的来了，不知道和老爷夫人说些什么，这会子老爷、夫人叫小姐去梅苑呢。”顿了顿，又急道：“刚在厅外碰到如意姐姐，听她话茬，好似老太太要接小姐进京什么的，这可不是大事不妙了吗！”

放下手中的药材，柳素素眉头轻蹙，赵生家的是柳老太太的陪嫁嬷嬷，乃是柳府极有脸面的人，这次老太太派她过来，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事了。妙书亦觉此事蹊跷，上前帮自家小姐整理刚刚弄药而稍微有点乱的裙襦，眼里净是担忧。

暗自定定心神，轻轻地拍了拍妙书的手，柳素素柔声道：“稍安毋躁，且去梅苑，看看父亲、母亲为何事？”说罢，带着两个丫鬟，前往母亲居住的梅苑。

主仆三人行至梅苑，只见如意等丫鬟们皆在门外侯着，待柳素素进入正厅，妙书、巧春对视一眼，迅速走到如意身后，恭敬的侯着，眼里的担忧却是怎么掩饰不了的。

厅内，柳二老爷正在安抚着焦躁不安的江氏，看来这次自己进京，怕是要有棘手之事了。母亲一向端庄大方，遇事泰然若素，若非事关儿女，极少这般失控，柳素素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俯身向父母行礼。

江氏见二女儿，忙起身拉起女儿，握着柳素素的手道：“我的儿，这可如何是好，当初王家来求亲就该同意，不该舍不得多留你几年的……如今可如何是好……”说罢，眼角已现泪光。

“夫人，你这是作甚，这般舍不得，以后若是素素真的进去了该如何是好。”柳二老爷轻轻拍了拍自家夫人的肩膀，叹了口气。

转头对柳素素蹙眉道：“素素，宫里传消息了，照着皇上和太后的意思，今年入秋要大举选妃，充盈后宫，这圣旨估摸着很快就会下了，霏霏已出嫁，柳家也就你堂姐和你有进宫参选的资格，这是皇上登基以来首次选秀，太妃娘娘和老太太甚为重视。”

柳素素了然，柳太妃娘娘也就是她的姑母，柳老太太的嫡亲女儿，进宫多年，甚得先皇宠爱，只是在孕事上不甚如意，至先皇驾崩，也只得静宜公主一女。

而柳家，八年前，柳老太爷急病离世，再到先皇去世。两番打击之下，已现颓势。如今新皇业已登基五年，终于松口选妃，柳家是如何也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二老爷柳信看着眼前的二女儿，心中亦极为不舍，这个女儿，他是打心眼里宠爱的，本想同大女儿一般，找个清明简单的好人家，让她以后也过得悠然自得，现在看来是自己痴想了。

柳二老爷缓缓心神，轻声道：“如今你们娘俩随我至姑苏已三年，京中老太太甚为挂念，你且随着你母亲进京伺候老太太，以尽绵薄孝义。太妃娘娘从宫中遣来两个嬷嬷，教导你堂姐宫中礼仪，你也跟着好好学学吧，也免得入宫时显得慌忙，冲撞了贵人可就不好了。”

看来势必要回京了，其实自己也能应付，父母想似极为不放心，让母亲陪同。只是母亲在生弟弟时，落下病根，身体时好时差，这几年好不容易有转好的迹象，回京路途劳累，且到了京中又要事事劳神，若为此再伤了身体，自己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缓了缓心思，柳素素道：“爹爹，女儿得祖母如此挂念，着实不孝，女儿自当进京，随伺祖母，以报祖母怜爱之意。只是母亲着实不宜奔波，身体还需好好调养，想祖母也知母亲的身子，不会多加责怪，就由女儿替母多多孝顺祖母的。”

“素素，我的身体如今已大好，你且不要太担心，让你一个人回京，我是怎么也放不下的……咳……咳……”

柳素素见江氏脸色涨得通红，连忙拉起江氏的手，把起脉来，幸好只是急火攻心，无甚大碍。微微舒一口气，抚了抚江氏的背，柔声道“母亲，您还是听女儿的，留在苏州，若伤了身体，可是女儿的不孝了。”

“夫人，你还是留下吧，况且秀儿也离不开你的照顾。素素机灵懂事，京中有老太太和霏霏照应着，也无大碍。”柳二老爷本就因着江氏身体，不想她路途奔波，只不过拗不过自家夫人，如今见这般状况，却是怎么也不同意江氏回京了。

江氏见状，低头沉思，自己本就体弱多病，万一真在途中有个什么，可要劳女儿伤神了。暗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只得道：“罢了，我还是留在苏州调养好身体再回去，素素，日后你可要万事小心，这后宫，可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若真的进去，以后怕是见一面也难。”

柳素素见母亲已不在坚持，松了口气：“父亲、母亲毋要太烦恼，入宫之事，女儿自有打算，且今上雄才大略，女儿若进去了，对柳家、对女儿都是天大的幸事。”

至于进宫，堂姐姐柳茵茵也是样貌也不差，又是柳府嫡孙女，她还是有点几率不被选中的，且真的进了宫，日子不还得过，只是活法不同罢了。

柳二老轻轻点点头，道：“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吧，过两天便随赵生家的回京，好生伺候你祖母，不要忘记拜见你外祖。”这个女儿，他是极为放心的。事到如今，也只盼女儿能得今上真心垂爱。

给了江氏一个安抚的眼神。柳素素便告退回自己的院子了。

入夜，且不说柳二老爷与江氏是怎般愁眉不展，难以入眠。

清幽阁里，柳素素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一丝苦笑挂在唇角，今天的事儿算要改变自己一生了，本以为会在父母的呵护下，潇洒自在，惬意生活，以后就算嫁了也会如嫡姐一般，门当户对，举案齐眉。只是，她身为柳家女，自幼得宠爱万分，如今也是肩负起责任的时候。那深宫，注定了她以后的生活是多姿多彩。

翻了个身，又想到京中柳家，柳老太爷在世时官居三品，如今柳家，以老太太钟氏为尊，老太太育一子一女，女儿早年入宫，也就是现在的柳太妃，儿子是柳伦为柳家嫡长子，官居四品，娶妻郭氏，育有二子一女。父亲柳信则为太姨娘何氏所生。柳老太太，柳家的中流砥柱，大智若愚，得老太爷及儿孙们尊敬，柳家虽已不如前，这八年来若不是老太太苦心经营，怕是早已早已湮没于那繁华浮躁的京城。此次进京，老太太定要有很多事要交代。

其实多想又能怎样，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如顺其自然。柳素素逐渐朦胧起来，渐渐进入梦乡。

外间，妙书听里间已逐渐安静，料想小姐睡着了，微微叹了口气，这入宫之事横然出现，知晓小姐便是入宫纵能游刃有余，但到底是意难平……

翌日一早，柳素素吩咐着丫鬟们整理好行囊，亲自检查了一遍，见没甚缺失，便一如往日，拿本医书，继续研读。幼时，得外祖父喜爱，时常被接到江家游玩，往往一呆便是好几个月，碰见外祖家太姨娘（江氏的亲母）拨弄草药　，因着好奇便缠太姨娘教，哪知还真培养出了兴趣，学出个味道来，如今对于一般的医理，倒还是精通的。一旁伺候着的巧春见状撇撇嘴，小姐还真淡定。

“三姐姐……三姐姐……”一阵急促的呼唤由远及近，柳素素放下手中书本，就见身着宝蓝色的长衫，一脸慌张的幼弟跑进门内，额头有几滴汗珠，想是跑了好一会了，怕是听说自己回京的事儿了。

忙起身，用手绢给他擦了擦“锦秀，看你急的，小心点，若是摔着了可怎么办？”

“三姐姐，你要回京了？锦秀会想你的，不要去好么？”

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幼弟，柳素素心中不舍。道“锦秀乖，不要任性，姐姐回京伺候祖母，还去看大姐姐，锦秀要听父亲和先生的话，好好做文章，等过爹爹的任期到了。锦秀也一起回京，就能见到姐姐了，到时锦秀如能做出好文章，我和大姐姐一起陪锦秀玩好么？”

“真的吗？那锦秀一定听话，到时候姐姐们要陪我哦！”倒是七岁小儿，柳锦秀听闻姐姐的安慰，已开心起来，只盼着父亲任期到，自己快些回京去。

柳素素看着自己疼爱万分的幼弟，心中一痛，俯身将弟弟抱入怀中，进了宫，那承诺只怕是一纸空话了，以再后想见到弟弟也是极为不易的，更别说陪着他玩了，什么时候她也会骗人了。眼热微，却还是控制住了亟欲下垂的泪珠。

旁边的妙书、巧春却是早已控制不住，转身抹着眼角。小姐再怎样淡然，却还是放不下……

①唐·杜甫　《春运》

正文　3第二章

三日后，柳素素在父母亲及弟弟的依依不舍中，乘船北上。

吩咐丫鬟照顾好赵生家的，柳素素便上床小憩了一会儿，心中有事，怎么也睡不安稳，索性让妙书伺候着起身，随便找了本书，打发时间。

船仓外，水声潺潺，不由得望向窗外，只见河面波光粼粼，岸边杨柳依依，远处山绵延起伏，景色秀丽怡人。望景思物，不由的想起昨夜母亲的叮嘱。

“素素，明日你便乘船北上，到时便可细细瞧瞧这京杭运河之美，你可知，这运河，它给柳家带来了兴旺繁荣。”江氏轻声叙说道。

柳素素点点头。京杭运河乃是大周开国来第一大工程，历经十二年，凝聚太宗、高宗两代皇帝的心血，终是建成。②且这运河也是柳家老太爷一身的心血，柳老太爷早年不过是从工部六品员外郎，因着开凿运河大有建树，官运亨通，得先帝看重，直至正三品工部侍郎。柳家也随着水涨船高，逐渐在京城世家中占有一席之地。

“只是这份繁荣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它要靠着柳家人不懈努力才能维持着，身为柳家的女儿，你有义务，只是这代价，却是太大了，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江氏低语道，眼眶微红。

“母亲，乌鸦尚有反哺之心，况且女儿心甘情愿，您放心，不管未来怎样，女儿都会让自己幸福的。”柳素素安慰道。知母亲为她操劳，怕母亲伤身，又道，“倒是母亲，自闻消息以来，一直忧思不安，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可是女儿的不孝了。”

江氏拍拍女儿的手，道：“我儿毋要太担心，母亲身体无碍。这回了京，入了宫，可不若在苏州，我儿可要万事留心，若是不小心让人钻了空子，可就不好了。”

柳素素点点头，这自是要注意的。

“你堂姐茵茵自小养老太太那，老太太亲养的人，人品必是不差的。至于大太太，她虽对小事很是关心，大事却还没有出什么乱子，若有什么不是的地方，你且不要放在心上，远着便是。”

“是，女儿省得。”柳素素道。心中想笑，关心小事，母亲含蓄了，大太太爱斤斤计较，且妒心重，她早有耳闻，回到京中，尽量少些接触罢了。

柳氏又道：“老太太德高望重，你要好好伺候。想是这次回京她必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你要好生听着。”

“母亲放心，女儿自当尽心尽力孝顺祖母。”

“如此甚好，你和你姐姐自幼亲厚，这次回京，多和你姐姐聚聚，有事情，多问问你姐姐。”说起一直在京的大女儿，江氏也是甚为挂念。

柳素素点点头，“母亲且放心，女儿知晓。只是母亲毋要太伤神，保重身体最为重要。”

江氏点点头，想着明早女儿还要乘船，怕她累着，便吩咐着丫鬟伺候着早点休息。

“快看看！快看看……那边有东西，好像是个人……”一阵急促的叫唤声，打破了柳素素的思绪，蹙蹙眉头，打发着妙书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姐，有家奴发现河中似有人抱浮木而飘于水中，可能是有人溺水了。”妙书急道，暗咐这才刚刚上路，就有麻烦事儿了。

“吩咐下去，将船摇近些，看看怎么回事。”合上本就无意看的书本，看来这回京路也不甚无聊嘛……

痛……刺疼的痛……

当秦薇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的便是银白色的纱帐，帐的质地虽比不上以前她房间的，却也不差，微微弯曲手指，刺痛感强烈，嘴角微扬，眼里却透浓浓的恨意。看来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那个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必要他血债血偿。

“姑娘，你醒了！快去告诉小姐。”耳畔传来清脆的声音，似乎是个丫鬟。想要转头看个究竟，却发现脖子早已僵硬，眉头微皱，看来自己伤的不轻。

“姑娘别动，你伤的厉害，躺着好好休息，等小姐给你瞧瞧，我们小姐可是个大好人！”说起自家小姐，巧春心中满是骄傲。

这个丫鬟倒是个护主的，不由的想起自己的丫鬟，也是她蠢笨，被出卖得彻底。他日，定要让那些害自己的人不得好死。

听闻推门声，秦薇收起心绪，潋潋眸光，掩去眼中的恨意。当那人影走进时，秦薇愣住了，见过自己的人都道自己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而眼前的人儿，高出自己不是一截，美得惊心动魄、无语伦比，着实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巧春，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好的话赶紧端来，再让婆子熬点清粥，给这位姑娘暖暖胃。”柳素素吩咐着丫鬟，伸手给床上人儿把起脉来。

思索了一会儿，柳素素轻声道：“姑娘，你伤着筋骨，又在水中泡了些时辰，染上了风寒，姑娘且在这安心养着，若是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见床上的人嘴角微动，欲要话说，柳素素忙道：“莫要别说话，姑娘的喉咙发了炎，充了血，不便多语，不过无甚大碍，过两天应该能大好。”

看到床上的人投来感激的目光，柳素素微微一笑，接着道：“这船是去京城的，不知道姑娘欲要何去，只是姑娘身子不大好，现下让姑娘船实在不妥，恐病情加重，只得劳姑娘随我们的船先行，等姑娘身子好点，便靠岸让你下船的。”

秦薇微微点头，京城她是万不会去的，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换掉了，那绣帕还藏在衣服中，赶紧转头寻找衣物。

“姑娘勿急，你之前的衣物我让丫鬟放在架上晾干，并未丢弃。”说罢，便吩咐着妙书去取衣物。

秦薇看到衣物，放下心来，那帕子缝在衣服的夹缝中，只要不把衣服拆开，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见巧春端药回来，便又柔道：“不打扰姑娘了，姑娘且好好调理着，有问题谴巧春寻我便好。”对床上的人善意的笑了笑，便带着妙书离开了。

看着渐步离去的白色曼妙身影，秦薇眼中满是感激，这个女子似乎能让人心安，轻易让人卸下防备。且从自己的眼神中便知自己所思，定是极聪明的，那般容貌与气度，将来必有作为。自己这般状况遇上，是自己的造化了。定了定神，在巧春的服侍下，服下汤药。

这方，柳素素回房，刚坐下，便有丫鬟通报赵生家的求见。想是救人事情了。前两日救那姑娘，赵生家的已是十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