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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见殊途-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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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娘子,我不宝贝还谁宝贝?”王大牛眼瞪得溜圆。
谢采华顿了顿,瞥了王大牛一眼,随即认真点头道:“恩,在理。”王大牛呵呵乐开了,低头逗了逗二宝,又开口接道:“娘子,今天那个王爷其实夸我手艺好了哩!”
谢采华眯眼笑应承着是么。
王大牛用力点了点头,露出了严肃考虑的表情说:“他本来还邀我再做几套工艺的,给的银子也不少,但是……”
“但是什么?”谢采华挑眉——王大牛这孩子别看着老实,其实对银子的执念还挺深的。能在有生意的前提下听到后面接个“但是”这种情况别说还真不多。
“我一想到他老偷看你,我就不乐意。”王大牛嘴一撅头一甩,还挂念着这事。
谢采华懵了下,脑子里忽然闪过许多念头,但仔细一想却发现什么也想不到。嘴上安慰着王大牛他惦记咱咱惦记他银子不就结了,心里却久久不能平复。
究竟是王大牛想太多了,还是真的有这事儿?
她换了身子换了脸换了名字换了身份。从一个魔教护法重生成了普通木工的妻子,从头到脚都与以前的“丹青”隔了十万八千里,说慕容恒能认出她来,是怎么也不信的。能一眼凭感觉认出一个人这种事儿,谢采华一直认为这是民间小本儿里才有的戏码。
更何况,她与慕容恒连情侣这个条件都够不上。
从前她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去爱,去恨。
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惹人笑话罢了。
她从来没想过,那夜过后的她竟然重生在了另一个女子身上。
本来以为就要告别的世界,以另一个姿态重新展现在她的面前——如果说五年前,就君小三那次算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那么这次,她便是彻彻底底地在阴曹地府游览了一圈。
拿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去念以前的爱恨情仇,这种事,她做不来。
曾经背叛和欺骗,甜蜜和幸福,痛楚和挣扎,她都好好地记下了。
但是在这三年里,随着谢采华和王大牛朝出晚归的做工生活;随着一次又一次深山老林中,谢采华和王大牛寻到好木材时的惊喜呼叫;随着王大牛的憨厚;随着谢采华的淡泊,那些她曾经以为会深刻的记忆,不知不觉地被磨平了。
当重生后的第三年新春,窗外下起了冰冷的小雨时,谢采华举起铜镜猛然发现她已经将那个名叫穆沙罗的男人的容颜在记忆中模糊了。她一个人坐在窗前,笑。纵然嘴角一片苦涩,却再也留不下半滴眼泪。
心中一片苍凉之际,她知道她输了。
时间真的能战胜一切。
谢采华不知道,也许是明天,后天;也许是明年,后年;又或许是很久很久以后,会不会有这么一日,她在清晨中睁开双眼时会忘记一切。
明明知道心里还挂念着一个人。
但是却忘了他的样子,忘了他的声音,忘了他的温度。甚至。
连名字也被遗忘。
汴京的天家要封新王爷了,有了这么个喜事儿,下面的百姓自然也是闲不住。
吉日一定出来,那赶不上新作的衣服家具装饰等行头,就不能那么讲究地件件放宫里头慢慢折腾,这么一来,那各行各业民间顶尖的铺子就跟着沾了光接到大生意,两脚不沾地地忙乎起来。
这天,张二正蹲柜台里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折腾出一镂花的新图样,正恼着呢,就听见铺子门口传来“哎哟”一声呼叫,随即那孩子的哭声就惊天地地响了起来。
张二抬头一看,愣了。
门口站着一名带着一枚鬼面具的华服男人,冰冷的金属遮住了整张面孔,唯独雕刻出的细长眼眸处,透出冰冷的光芒。这名男子的身后,跟随着一名二十五上下的青年,身著简单的玄色武服,那料子虽是比不上领头的男人,却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支付得起的。
而王大牛的宝贝儿子二宝则坐在地上,啕嚎大哭——兴许是方才一个人在前堂玩耍的时候,玩的起劲没顾着抬头,不小心撞着刚要进门的客人了。
张二犯难了,一时间杵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去抱起孩子好,还是招呼客人好。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往后院望,就巴望着那对夫妻谁能出来帮个忙。
这带着森气的男子,看就知道是那江湖里的人,怕还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嗨,哪有名门正派能作这鬼气打扮?看他穿着不俗,怕来也是笔大生意。
胆子就那么寸点儿大摆那,生意在前又舍不得不做。张二凌乱了——扶孩子吧,客人冷落了生意没着落不说,万一是个杀人魔啥的没准小命都搭上了……不扶孩子吧,给后院王大牛那野蛮份子知道自己折腾他儿子了,非把他撅成两半不可!
正当张二犹豫时候,那玄衣青年上前一步,把孩子抱了起来,放到椅子上,拍了拍孩子屁股头上的灰,嘴里哄着:“不哭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轻易流泪……”
……
张二眨眨眼。
“苍怀。”带着磁性的阴沉声从面具后传来,因为隔着一层金属,那声音听起来特别碜人。
妈呀——张二后退一步,就靠着墙支撑着身体,腿直发软。
那鬼大爷好像生气了!
谁知被唤苍怀的玄衣少年听见这么个叫法倒也不怕,乐呵呵地挠挠头站起来,对那男子说:“哄卫衣眠惯了……”
那男子也不离他,转头看向张二。
张二咽了口唾沫。
“静王府的屏风,是你们这做的?”男子顿了顿,居高临下地问道。
张二哆嗦了一下,忙忙点头:“是!是!”
“是你做的?”那人怕是看见了张二上手的雕刀,冷冰冰地接着问。张二却总觉得,面具下的男人皱了眉。
哎哟我的鬼大爷哟~~您就行行好……告诉小的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吧?!您这叫小的怎么答?万一那屏风做得惹您眼了,我这要是说是王大牛可不就害了他么?可是……可是我自己也没活够啊!!张二都快哭了,寻思着今天黄历是不是写了“诸事不宜”四个大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不是。”
……
还未等那男人开口,前堂通往后院的帘子被掀开了,王大牛探了个头,哟呵:“二子,给我递把新的小雕刀,旧的那个豁了!”
二二二二你个头啊!你二爷这会儿命悬一线生死未卜呢!张二贴着墙没好气。他张二爷搁着想着咋回答才保命糊弄过去,你王大牛就自己往鬼门关上撞!
这边王大牛没听见有回应,干脆就走了出来,探探头发现有新客人,张二和个木头似地杵在那儿。王大牛冲那客人乐呵了一下,心里叹着这人真高!(……)走进掌柜子里面,捅了捅张二:“二子,你魔怔了?刀也不递有客人你也不招呼,贴着墙作死?”
……张二僵硬地瞥了眼一脸无知不受气氛影响的王大牛,感叹着迟钝其实也不是坏事啊……
王大牛见张二楞不登地,干脆不理他,转向站在柜台前的客人,咧嘴又是灿烂一笑:“大爷您说您需要点啥,咱给你张罗张罗下订单子!不是我说~咱腾木阁可是全汴京手艺出了名的好啊!前段时间刚给那加官的慕容小爷,嗨,就是静王爷,做了个屏风……那屏风做得!啧啧……这不,这会儿在给王府做第二批家具呢!”
噼里啪啦一大串,王大牛的主要中心就是:咱腾木阁给皇家做工了,人家很满意地订做第二批,所以汴京木工店咱们最厉害。
听他说话的男人听完以后,没如他猜想的那样订下点什么,倒是就反问了一句:“慕容恒那屏风是你做的?”
“啊?”王大牛一愣——这爷胆子也忒大了,直呼王爷名字啊!咋不怕掉脑袋呢?
“是不是?”男人明显不耐烦了,声音里温度降了不少。
王大牛下意识点头。
“上面的图案,哪来的?”
“……这……这是秘密!不能说!”牵扯到行内事情,王大牛就精明了——感情这爷是别的木匠阁派来当探子的?!还想套他话呢!呸!
“不说?”
“不……不能说!”王大牛硬声道,这会儿才觉得这大爷给人感觉冷飕飕的,可怕得紧。
……那男子也不多与他争辩,微微抬高了下颚,唤道:“苍怀。”
“属下在!”一直站在后面不吭声的玄衣男子应道。
“带走。”
“是。”
王大牛眼睛还没来及眨巴,手就被拧身后了,吓得他赶紧吼着:“你们谁啊!!带我去哪!不是官府的哪能随便抓人!哎哟疼——”
……
“王大牛,你拿个刀子怎么拿那么久?”
谢采华的声音,同时在帘子那边应声响起。
监兵卷三【终】
在谢采华出来的那一刻,空气有些诡异地凝固了瞬间。
谢采华看见那个高大的男子身着熟悉的华衣,带着陌生冰冷的面具,忽然如同天神一般,背对着阳光降临在自己面前。
穆沙罗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方才出来的女子身上,只是不着痕迹地一眼掠过——他关心的,只是忽然出现在慕容恒府上新做出来的屏风花样而已。
而那看似平常的“猛虎坐山纹图”里面,隐藏了唯一剩下的、最后一卷尚未确定具体下落的《监兵卷》的重要信息。
谢采华眯眯眼,视线扫视了一圈,在苍怀抓住王大牛的手上顿了顿,最后将目光定在二宝身上:“二宝,到后院去。”
二宝红着眼睛撅嘴,显然是不乐意。
“不听话?”
“娘期虎人~!”二宝跳下椅子劈劈啪啪地往后院去,板鞋重重地拖沓着以表示主人此刻极度不满的内心状态。
当二宝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布后面之时,谢采华眨眨眼,松了口气。
这个小小的动作没有逃过苍怀的眼睛。
……
苍怀感觉方才自己被注视的那一刻,手上的劲竟然有那么一刻的下意识放松动作。被自己这样反常的反应惊了下,随即立刻强定下心恢复手上原有的力道,甚至更甚之前。这样的动作引起手下王大牛的一声痛哼。
……
王大牛的痛呼同时让谢采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苍怀略微狐疑地打量着谢采华——总觉得,这个女子不是一个普通常人……但是多看几眼,却又好像平淡无奇。而且从体格与动作,从呼吸调息到走路的声响,无一不说明眼前的女子是决计不会武功的。
要么,就是功力极致上层,能完全蔽去自己的功力,做到像常人一般迟钝厚重。
可是……连他苍怀,都没有把握做到这一田地——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忽见那女子冲他一笑,坦然道:“这位英雄,你可以放开我夫君了么?”
“……”
苍怀下意识去看穆沙罗。
面具之下的穆沙罗,在听到“夫君”一词之时悄悄捻眉。
莫名的。
夫君?此词被眼前这不起眼的女人说出来,为什么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良久的沉默僵持之后,穆沙罗终于转向谢采华,沉声问道:“他是你夫君?”
谢采华一愣,笑容很差点有些挂不住,笑得略微僵硬地点头应承,又想了想,轻声道:“这……与尊客又有何关系?”
的确没关系。
穆沙罗抿抿唇,也觉得自己今个确实无趣得紧。
得到答案不仅没有因为多出了一个可供他威胁这个木匠的猎物而有一丝丝心情上的好转,反之,却更加阴郁了起来。
这倒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皱皱眉,忽然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便道:“苍怀,放了他。”
谢采华松了一口气。
苍怀愣了愣,一下倒是摸不透自家主子的想法了:“主子,这……”毫无头绪苦寻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丝蛛丝马迹,眼看着就要完成多年来一直都在追寻的事物,到了眼前,却要放弃?!
纵虽有不甘,但主人的命令不可违,苍怀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开王大牛,顺便狠狠地瞪了一眼谢采华,后者毫不在意,眯眼勾唇,回他一个夹带些许狡黠的满满的笑容。
“……”谢采华那个平淡无奇的脸冲着苍怀笑的样子让穆沙罗觉得特别晃眼,心中不是没有猜想,却是在疑惑的那一瞬间被自己否定而去,穆沙罗拂了拂袖子,转身就要离开——
张二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瞪直,喃喃着嘀咕哎呀我的妈啊吓死老子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各种忌讳~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王大牛摸了摸汗,转向自家娘子,倒是没看出有怕的意思,憨傻笑笑,凑近谢采华:“娘子,疼啊,给揉揉。”
“你这——”谢采华刚戳了戳王大牛的脑门笑着要埋怨,忽然笑容一僵。
她看到还未走远的穆沙罗自然垂在身侧的一个手臂动了动。
强烈的不安顿时袭来,也不容多想男人是否是猜到了什么,赶紧拉了拉王大牛,低声让其道后院去。
……
这只是下意识做出的决定。
其实在灵魂占据了这个身子之后,她不在拥有能与穆沙罗对持哪怕半刻的能力,没有轻功,甚至跑两步都要喘,若是今日穆沙罗真的不知搭错那根精要血溅这小小的木匠铺子,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能做的,恐怕也只是第一个去送死罢了。
罢,无论是死了还是还魂,这条命,不都是他的么。
深呼吸一口气,谢采华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一边,王大牛虽然平日里做事是有些傻不登地不靠谱,但是在自家娘子那一言一行上,心里想的嘴里说的,王大牛可是曾经拼了劲下了苦功夫的,这不,只消一眼,就看出今个谢采华有那么一些不对劲,想来想去,貌似就是从这华衣公子哥出现开始的——
王大牛嘴一憋,不乐意了:“娘子,你干啥老看别的男人?”
王大牛本身嗓门儿就大,这会还带着酸味的埋怨,丝毫不差地传入门口主仆二人的耳朵里。
哎哟我的祖宗唉,你等别人走了再说会憋死你那条命么?还蹲在柜台底下的张二“啪”一下捂脸,郁卒得都快哭出来了。
“……”谢采华无语地望了眼一脸醋意的王大牛,心中叹息,稍稍抬高了声音,道:“尊客可是要走?民妇略懂看相,今日尊客一来,自当是没道理空手走的道理,如不嫌弃,让民妇多嘴说一句以相赠。”
苍怀听到身后女人这句话,脚下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主子,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不敢笑出声——谁知道那女的在和谁说话啊,万一不是对他说自己还乱冲上去搭话,可不就成了今后的笑柄么?这种瞎眼的事,他才不干。
……
但是那有些特别的女子想要说什么,他又很想知道唉。
穆沙罗倒是充耳不闻一般,没半点异动,只是原本宽大袖中掐着特殊姿势的手指,悄悄放开,停下步子,虽未回答,但那样子,确实是要听她一说了。
谢采华微微展颜,道:“只是八字而已——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穆沙罗未作回答,面具下无表情的面孔,只是微微动容,垂下了眼。
随后,提脚就要离开。
这头,见主子听了话也不怒也不惊无半点波澜,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的苍怀也暗暗失望,暗叹今天这一趟算是白走了,何日再来一探个清楚以补偿今日苦工——
穆沙罗忽然又停下步子。
穆沙罗淡淡道:“我最后问一个问题。”
谢采华一愣,点点头:“请问。”
穆沙罗:“姑娘,你可有见过一个名叫苏然的女子?倘若你见过,可替我转告一句话。你就说,有一个叫穆沙罗的人,找她很久了。”
穆沙罗取下面具,轻轻放在柜台上,长卷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在眼下投下小小的一片阴影,他摩挲着面具,轻声道:“丹青回来以后,我又给她从新造了个地方供她使用,她很满意,也不曾再回到原来住的地方。”
“以前那个药阁倒是闲下来了,但是每天都有人在打扫,还干净的很……”
“阁楼底下那池荷花今年开得尚好,但是这几天是眼看着要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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