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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硝烟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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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向自己伸出了手,她大惊失色,不由转过脑袋,同时肩膀向另一边挪了挪。然而,他的手只是扶上了椅子的靠背,离她的身体始终相差了几厘米。她如释重负,尽管不肯承认,但确实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失望。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将她的神情一丝不差地看在了眼里。

“你要的鸭肉盖浇饭。”

唐颐一怔,自己只是赌气地随口一句,谁知,他竟当了真,还真给她买回来了!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在惶恐之余,还有几分受宠若惊在里头,可谓是百感交集了。

这位少校先生究竟在想什么?

科萨韦尔见她发着愣,便走过去将饭菜取出,准备好餐具,放在托盘里一起递给她。她被动地接过,拿起刀叉,鼻子里闻到的是那熟悉的味道,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无法现象,他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走进中餐馆,又是如何替她点菜买单的。

自从纳粹进驻后,他们一直用一种占领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统领法国人民。他们对待犹太人的手段,处理地下党的方式,让她自以为对德国人有一点了解。可是现在,科萨韦尔的举动又让她迷茫起来。

见她一小口一小口、沉默地往嘴里塞着饭,他扬起嘴角笑了起来,看起来她和那些在中餐馆里大口吃肉大声说话的中国人还是有所不同的。

唐颐不明所以,被他看得脸颊一红,一方面是真的不饿,另一方面,姑娘家吃饭,他个大男人就这么守在一边看着。这种感觉俨然就是狼把兔子圈养起来,喂饱喝足后,再一口吞掉。有了这个想法在脑中转悠,哪里还吃得下去。

科萨韦尔瞥了一眼她的盘子,淡然道,“你父亲没教过你,不能浪费食物吗?”

本来脸就红着,被他这么一奚落,更是脸红耳赤的,只好再一次拿起勺子。

大概是饭店老板害怕开罪党卫军,所以给足了量,她放下刀叉,拿起纸巾擦了一下脸,道,“我实在吃不下了,剩下的我明天再吃。”

他点头,起身踱到酒柜前,取出一瓶红酒。用开瓶器拔出木塞后,拿了两只高脚杯出来,各自倒了一点,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chateauhautbrion,来自于波尔多,1899年酿制,试试看。”

她接过,抿了一小口,除了酸和涩,什么也没尝出来。见她不懂品茗,他也不再勉强。

他将红酒放在窗台前,在烟斗里填满烟丝,然后举了下烟斗,问,“可以吗?”

唐颐点了下头,暗忖,他的地盘,何必问她意见。

科萨韦尔打开窗户,然后点燃烟,抽了一口。烟雾缭绕,让他的容貌也变得有些模糊。

看他这样子,完全不打算离开,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问,“您不下班吗?”

“用你就可以,不必用尊称。”他停顿了下,不答反问,“你希望我走?”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让她说是也不妥,说不是也不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不放心,”他看着她又道,眸中蓝光点点,“家,每天都能回,可是……有些人却不是每天都能见。”

这话说得可真是令人想入非非啊!她抿了下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嘴。

抽完烟,他走回自己的位置,翻开了厚实的资料。一个坐办公桌前批阅文件,一个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画画,两人各有所为,相安无事。

天边风卷残云,望着那云卷云舒的景象,心里感叹。线条太粗突显不出云层的细腻,线条太细又展现不出云雾的壮烈,思绪受阻,她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动笔。

科萨韦尔写完批注,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她嘴里咬着自己的钢笔,静静地坐在那里静思。

他放下笔,向后靠去,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这是他思考的惯有动作。可是此刻,他却没有思考,而是在回忆。

年少时,他曾养过一只龙猫,小小巧巧、干净无害,就和她一样。那时,父母很忙,在外忙着交际和工作,除了去学校,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度过。锁在房间里,有它陪伴,漫长的岁月,一条生命温暖着另一条。每天下课,觉得家里有什么在等他,会为他的到来而雀跃,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不再孤单。

现在,他早已长大成人,却奇特地又有了和当初类似的感觉,尤其是刚才和艾利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带着饲料,迫不及待地赶回来看她,感受着那种被期待的情愫。

只可惜,她不是他的宠物,所以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

他的目光太有存在感,让她无法忽视,变得坐立不安,可又没胆抬头与他对视。一颗心砰砰直跳,好几笔都画错了地方,咬着嘴唇,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就听他在那里问,

“唐小姐,你去过普鲁士吗?”

唐颐一怔,有些惊讶他说的竟然是普鲁士,而不是德意志帝国。对于欧洲文化她还是略知一二,现今的波兰,其中一部分西里西亚(schlesien)曾是普鲁士的领土。一战结束后,普鲁士分解,波兰复国,所以他既然指名普鲁士,言下暗示的自然是西里西亚。

于是,她点点头,“和父亲一起去过,但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

他又问,“你还记得那时的生活么?”

她摇头,老实道,“那时我才十五岁,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他微微一笑,没再问下去。

不知从哪里飘来几多乌云,天色渐渐地阴沉下来,狂风大作,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见她的头发都被吹乱了,科萨韦尔起身,走到她面前,长臂一挥,关起了窗户。

“谢……”一句话还没说完整,这时,一个惊雷滚过天际,她吓了一跳。手一松,钢笔掉到了地上。

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替她捡了起来,“你怕打雷吗?”

她摇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惊慌。

出乎意料的,他却道,“我怕。”

唐颐一时没会意,不解地问,“怕什么?”

“打雷。因为它会让我想起一些记忆中非常不好的片段。”

他的话让她一颤,脑中突然窜出一个场景,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当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天际时,也同时照亮他脸上的惊怖。

但她根本没法把两人联系在一起,一个是威震四方的纳粹军官,另一个是狼狈不堪的流浪少年,除了那双蓝眼,没有半点相似。而欧洲,多的是蓝眼睛。

他将笔放入她的手中,看着她道,“请原谅我的多话,我醉了。”

醉?可为什么那双蓝眼睛依然透澈清朗?

 第十七章 暧昧

在陌生男子面前,唐颐不敢睡、也睡不着,只得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窗外一片漆黑,亮起的灯光将屋里的一切都反照在玻璃上,她心一动,突然有了画画的灵感。望着窗上的倒影,她一笔一画地将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了下来。

科萨韦尔偶然抬头,看见她垂首,专注地画着画,一张侧脸文静清秀。他不愿让自己的目光惊动她,所以只是短短一眼,便转开了脸。虽然视线没有直接落在她身上,但眼睛的余光却还在悄悄地关注着她。

气氛静谧而协调,四周静悄悄,没人说话,只剩下彼此间呼吸的声音。

不知不觉已是夜深人静时,唐颐确信他今晚不会再离开,折腾了一天,真的是累极。她顶不住汹涌而来的疲惫,趴在沙发上沉沉地睡去。

她纤细的身影几乎淹没在沙发里,科萨韦尔起身关了壁灯,只亮起办公桌上的小台灯,房间来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昏黄的灯光照在墙壁上,荡出一圈圈的光晕,让这个只有两人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拎起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他蹲在她面前,凝视她,不知是否是这片灯光柔和了他硬朗的线条,让他看起来分外温柔,尤其是那双眼睛,柔情似水。想到她清醒时,脸上总是闪现出机警的神情,就像一只随时会逃之夭夭的小野兔。他忍不住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的皮肤白里透红,闪着健康的颜色,她的黑色长发好似一匹难得的丝绸,直直地垂在脸庞,遮住她的半边脸。她的美在于她的与众不同,不同于西方人的粗犷深邃,小巧而精致,宛如一件摆设在橱窗里的瓷器,让人在触碰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小心翼翼轻拿轻放的心理。在他眼里,她俨然就是最具有价值的工艺品,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其停驻观赏。

他靠在茶几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让时间在不知不觉在指间流逝。他又想起了饲养过的那只龙猫,曾经有过的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在心底回绕,他心神一荡,不由伸出了手,像小时候抚摸宠物的那样触摸她。他先是碰了一下她的头发,绸缎般的顺滑,心里头的那种感觉更强烈了。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摸上了她的脸,带着好奇、探索,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心动在里面。

目光向下移动,他看见了她的画,画纸被她卷在怀中露出一角,他伸手捏住,轻松地一抽,那幅画就完全展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画的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一丝不苟的发型、挺直的腰背,胸口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勋章,虽然她没有替画纸上的人物画上眉眼,但少校隐隐觉得她画的就是自己。

他顿时释然,难怪她刚才望着窗台发呆,原来是在看他的倒影。不知出于何种情愫,他抿起嘴角笑了,将她的画折叠起来,塞入上衣的口袋里。

唐颐打了个盹,梦见父亲铁青着脸责问她,为什么又调皮闯祸了?正拉着父亲的手想解释,冷不防窜出了一只绿眼睛的大灰狼。她捂着胸口惊叫一声,顿时清醒了过来,张开眼睛一看,没有父亲,也没有饿狼,不过是场梦。

她松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体,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军装。上面有他的气息,还有淡淡的烟草味,显然是他半夜过来替她盖上的。

四周瞧了一眼,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他不在。她揉了揉额头,打算去走廊看看,站起来的时候一时没顾及自己临睡前画的画,结果画纸散了一地。

于是,她只好又蹲下去捡,收拾整齐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将自己的画一张张地又翻查了一遍,立即知道哪里不对了,她画的那张人物肖像图不见了!

一定是他刚才看到,取走了!他不问自取,这让她有点气恼,可转念一想,自己偷偷地在画他,被他知道了,心里的怒意又飞快地转变成忐忑不安。

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了。他走进来,手上端着一杯咖啡。

“醒了?”他仍然笑得自信沉稳。

她心里有些发虚,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毫无戒备地撞上了他的两道目光。心口一跳,下意识地转身逃避。

他看了眼手表道,“现在是凌晨四点,我已经打电话给你父亲,让他再过一个小时过来接你。”

唐颐心里想的却是其他,她咬了下嘴唇,鼓起勇气慢慢地转身,伸出手道,“还给我。”

他的目光从她的手,转移到她脸上,问,“什么?”

“我的画。”

科萨韦尔露出一脸惊讶,“我以为你是为我画的。”

她脸上一红,忙道,“是我的美术老师要求我们画一张素描。我刚才闲着无聊才画的,你别误会。”

她越是气急败坏地欲解释,越是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他淡淡一笑,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语气中带着一丝似真似假的失望,“原来是我想多了。”

科萨韦尔将泡好的咖啡放在桌子上,走到窗台前,推开玻璃窗。清醒的空气立即争先恐后地闯入了屋里,带着一股雨后的湿润,令人惬意。

“太阳快出来了。”他叹息一声,随后身体向旁边侧了一下,让出一片视野。

第一缕金光跃出了地平线,朦胧的天际渐渐地有了色彩,残星冷月变得黯然失色,黑夜过去后,又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日出,外面传来了汽车的马达声,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父亲终于来了。

唐宗舆一夜未眠,双眼深陷,没为她少担心。看到她平安无事,一颗心顿时安放了下来。只是他是个内敛的人,感情藏的深不易外露,所以看见唐颐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欢喜。

倒是唐颐,看到最亲的人,快步跑了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叫了声爸。父亲是她的港湾,是她的庇护神,是她的支柱,这种真情的流露自然无可厚非。

科萨韦尔不露声色地看着父女俩,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唐宗舆拍了下女儿的手,望向科萨韦尔,“麻烦您了一个晚上,非常抱歉。”

他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对唐宗舆道,“有几句话想对您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宗舆有些惊讶,但这情绪也只是飞快地在眼底一闪而过,他点了下头,转头对女儿道,“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唐颐不知道科萨韦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快地瞪了他一眼,暗自肺腑,有什么天大的机密非得瞒住她?不过心里不满归不满,父亲的话还是不敢不听,于是老老实实地哦了声,在原地等候。

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老一少,除了长相相差甚远,不管是处事方式,还是讲话留一半的风格,都出奇得相似,看起来他俩倒更像是父子。

唐颐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乘着没人,到处溜达了一圈。少校的书柜里有不少藏书,德语、法语、甚至拉丁的。她本是随意一瞥,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本熟悉的书,iging;dasbuchderwandlungen。

咦,这不是我们中国的易经吗?她的心怦然一跳,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看来这位帝国的少校很是博学啊。唐颐对他的看法瞬间有一点改变,她暗忖,我说呢,怎么觉得他和父亲很像,原来看的书都差不多。什么《易经》、《布莱希特全集》、《解析康德》、《西塞罗的哲学世界》……难怪她一看见他,就有种莫名恐惧,感情是见他如见父啊!

这些书是打开西方精神世界的大门钥匙,所以她也看过,只是太深奥看得一知半解,无法真正理解字面下的意思。每次听她这么抱怨,父亲就会说,它们的精髓在于磨练和经历,年长成熟了,自然会感同身受。看来,这位年轻的少校一定有过不少磨练和经历,才能够静下心来研究这些深沉繁琐的教条。

唐颐回到他的书桌前,上面压了很多资料,用花体字写的德语,即便她有心偷窥都看不懂。目光到处溜了一圈,还是没瞧见自己的画,未经允许又不好自行翻动别人的东西,只好作罢。

在沙发呆坐了一个多小时,门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还有父亲的交谈声。她一喜,赶紧站起来,迎了过去。

只见两人并肩而来,在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少校的脚步一滞,侧身让唐宗舆先进。虽然只是一个小动作,却显示出他良好的教养。看得出来,他对唐宗舆还是很尊敬的,并没有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唐宗舆见他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女儿,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隔在中间,转身对唐颐道,“走吧,我们回家。”

科萨韦尔道,“我送您。”

唐宗舆低声道谢,“麻烦您照顾小女,多谢了。”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他送两人到楼下,在唐宗舆准备上车之前,又突然出声道,“我刚才对您说的话,您不妨仔细考虑一下。”

“我会的。”

科萨韦尔等两人坐上汽车后,向旁边退开一步,让出一条道。司机启动了引擎,他伸手放在额头前挥了一下,向他们道别。

汽车绝尘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眼前,可他没急着离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为自己点燃,仍然站在原地伫立远瞻。

阳光下,这张没有笑容相衬的脸看起来有些阴郁。

他思考着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以及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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