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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硝烟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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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颐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是她挑衅在前,她……”

唐宗舆不听她解释,就两个字,铿锵有力,“道歉!”

自己的女儿,唐宗舆岂会不了解?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抵抗什么,但是,他身为一国之使站在这里,面对的不光是日本人,还有法国人和德国人。他们一个个都睁眼看着,他的表决、他的态度,不仅仅只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外交使臣,也许还牵连到今后的中德中法关系。不可以让小人乘虚而入,给这些西方达官留下偏见,所以,儿女私情放一边,他不得不忍。

这是这些外交官场上的道理,唐颐一个女儿家未必就懂,就算懂,也难免会有被情绪牵着鼻子走的时候。尤其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她道歉,就相当于承认藤原静子说的话是正确的,他们日本人侵略中国是理所应当、他们不是在迫害,而是在帮助中华人民。这让37年遭到屠杀的受难同胞情何以堪?这种颠倒事实的话,她怎能说出口?

藤原静子躲在父亲背后,脸上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她。哼,中国女人,你整个国家都是我们的阶下囚,你拿什么和我斗。

所有人都在看着唐颐,有些不了解事实的人,甚至颠倒黑白,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着父亲紧紧皱起的双眉,唐颐又想起了平时他经常挂嘴边的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短短七个字,现在做来,却是如此之难!

她咬了下嘴唇,握着拳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道,“我道歉!”

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唐宗舆看着女儿却没有追,因为有些事他还要收尾。

德军司令部的将军霍夫曼面带愧疚地对唐宗舆道,“看来邀请你们两个国家的大使同时出席,是我的失策。”

唐宗舆露出一个笑容,不以为然地道,“小孩子闹闹情绪罢了。”

在唐颐跑出去的时候,堵在大厅出口的科萨韦尔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走。”

她飞快地回答,“可惜你不是我。”

见她眼底蓄满了泪珠,却还固执地不让落下,他放轻声音,语调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否的沉重,道,“想要得到别人尊重,就要自己变强,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她冷笑,“所谓的强大就是去侵略别人的国家,奸。淫掳掠吗?那么,这样的强大,我一辈子做不到!”

闻言,科萨韦尔一怔,不由松了手。等他回神,再想去追,她已经遁入黑暗,早不见踪影了。

 第七章 夜宴

一口气跑了很远,大街上有士兵在巡逻,踏着沉重而又整齐的步伐,声声入耳。瞧见在眼前晃动的人影,唐颐恍然梦醒,一下子停不下脚步,硬生生地撞了上去。

德军也是措手不及,好好地在路上操练,冷不防,一个黑发黑眼的女子从小巷子中窜出。

两路人马就这么出其不意地狭路相逢。

这里是法国,欧洲的时尚之都,鉴于过去的殖民历史,有色人种并不少见。可即便这样,这些训练有素的驻法大兵还是被乍然出现的东方女子惊乱了阵脚。

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她穿着极具民族特色的服饰,俏生生地站在在巴黎的大街上。珍稀的丝绸描绘出她的贵气,苍白的脸上有泪光闪动,黑色的眼瞳中跳跃着惊恐,纤细的身躯因挡不住寒意而颤抖……她,就像一个走错时空的穿越者,突然而又毫无预警的,降临在这些人眼前。这样的格格不入,却又令人惊艳。

有一瞬间,时间是禁止的。直到,德军的队伍中有人打起了强光灯,粗着嗓子在那盘问,“你是谁?现在已经是戒严时间,为什么还在大街上走动?”

灯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视线也都落在她身上,唐颐用手遮住眼睛,缓缓地侧转身影。中国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回眸一盼百媚生,说得正是她这模样。

纤细的身躯,浸溺在光线下,而那女性窈窕玲珑的曲线,已被勾勒地一览无遗。东方之美,不同于西方的粗犷,娇艳却也脆弱,一如那盆栽中的兰花。

唐颐本无意出现在这里,更无意去招惹这些德国人,可这一切偏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有人背着光,走了上来道,“请出示证件。”

她胡乱地抹了一下脸,擦去眼泪,低声道,“我没有带在身边,我是中国驻法大使的女儿。如果您不信,可以去证实,但千万不要是今天,因为他们正在大会堂举行盛宴。”

等她一口气说完,对面突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地在那笑道,“哈,又是你。唐小姐,看起来我们很有缘,连半夜操练都能碰上。”

闻言,她眯起眼睛一看,才发现这个军官是自己认识的人,是库里斯。

“长官,既然您认识我,可以放我走了吗?”

他伸手放在耳边,明知故问,“说什么?”

唐颐心里清楚,他这是有心刁难,却也无奈,只得用不济的德语重复了一遍要求。

库里斯达到目的,哼了一声,伸出手随意地挥了挥,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如释重负,说了一句感谢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逐渐被黑暗,若有所思,一对绿眼犹如鬼火般闪烁不息。站了大约十来分钟,后面的士兵走了一个上来,问,“头,还巡逻不?”

库里斯立即回过神,松了松领子,道;“你们继续巡逻!我去找个地方睡一会。”

“……”

唐颐静静地走了一圈,委屈和愤怒渐渐下了头,胸口不再那么抑闷。她四处望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跑来了塞纳河畔。这里流水潺潺,花香四溢,倒是很清静。

刚才在宴会上,一时意气用事,就这么丢下父亲跑了出来。现在冷静下来,回头一想,多少有点后悔。

父亲常说,成大器者,必先学会忍。要控制住情绪,以大局为重,这句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若登天。看来她这辈子是做不了大事,总是儿女情长。

想去河边看鸭子戏水解闷,谁知,右脚一扭,鞋子舍她而去。唐颐只得走回去,弯腰捡起来一看,才发现鞋跟竟然断了。不但鞋坏了,就连丝袜上,都不知何时被戳出了个大窟窿,真够狼狈的。

她有些气恼,先后遭遇日、德两国鬼子,现在就连鞋袜也欺负她。出门没看日历,真是霉运高照。

夜深人静时,见四周没人,唐颐皱着眉头一咬牙,干脆脱了丝袜。她弯下腰,撩起裙子,将丝袜一点点地从大腿上剥了下来。光洁的皮肤在清冷的月亮下,显得尤其白皙。

她手一挥,连袜带鞋地扔了出去。黑色高跟鞋和深色丝袜在半路分道扬镳,各自划出一个抛物线,碰的一声掉进了美丽的塞纳河里,惊起了一窝小鸭子。

鞋子好似一艘小船,在河面上沉沉又浮浮,晃悠了一会儿,最终被黑暗给吞没。她不由暗忖,这可真像人生啊!

父亲总说她沉不住气,可人嘛,谁没有点血性?若是样样跟着理智走,万事皆要分析利弊,那该有多可怕?

她虽然后悔,却不觉得自己有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她不是外交使官,只是一个爱国的热血华侨。所以,刚才那对日本父女态度才会让她如此愤怒,侵略她的祖国,用卑鄙的方式残害她的同胞,奸。淫掳掠,此仇可说是不共戴天。

人在海外,却心系祖国。所谓国富民强,国弱民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唐颐站在河畔极目远眺,突然脑中想起了一首歌,作曲家麦新1937年写的《大刀进行曲》。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中*队勇敢前进,看准那敌人!

把他们消灭,消灭,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这首歌唱出了她的心声,更是发泄出胸腔中的愤怒,她先是压着声音低低地哼,一遍又一遍,后来,不由越唱越有力、越唱越亢奋,那歌声在夜晚塞纳河边也显得尤其嘹亮。

唱得尽情,发泄得彻底,到尾声时,她一把取下别在髻上的发卡,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斜而下。

“去死吧,小日本!”配合着怒号,她用力做了个投掷的动作,发饰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落到不知名的某处。

随之,发卡落下的地方有人闷哼了一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唐颐吓一跳,立即向那里望去,可黑漆漆的花坛边什么也瞧不见。

正想壮起胆子过去看看,这时,有人在身后亮出了身影,说道,

“原来你躲在这里。”

她转头一看,竟然是少校先生。他在军装外面套了一身皮大衣,全身上下都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之下,看上去阴柔却也强势。他抽着烟,那烟头上的火光忽弱忽强、忽暗忽亮,一如他的人,阴晴不定。

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手指一弹,将烟弹入塞纳河中,然后踏着沉稳的步伐拉近彼此的距离。她一点点被他笼罩在高大的身影之下,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只是牢牢地锁住他的身影。心,飞快地跳动起来。

她咬了咬嘴唇,心中揣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看见她戒备的目光,科萨韦尔低低地笑了起来,从裤袋里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她道,“擦一下,妆花了。”

任何时候,他总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唐颐不敢拂逆他的意思,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

他的眼睛比那浩瀚的大海还要深邃,一望无垠,怕自己会被这蓝色漩涡吸进去,唐颐忙转过身。背对着他,跺了下脚,恼羞参半地叫道,“我很丑,不许你盯着我看!”

科萨韦尔靠在河边的栏杆上,不以为然,“你更丑的时候,我都见过,我不介意。”

被这句话引起了兴趣,她侧过半张脸,询问的眼神投向他,“嗯?什么时候?”

他无意解释,一手随意地插在皮大衣的口袋里,一手在玩弄手中的打火机。

“心情好点了?”

她低头,脸上不由升起两朵红云,“你都听见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听见了,却和没听见一样。”

唐颐想起刚才自己撕心裂肺地吼着杀鬼子的进行曲,这样子恐怕和淑女搭不上半点边儿,不由羞愧交加。不过,幸好,他听不懂自己在唱什么。

她试着转开话题,问,“我父亲……他还好吧。”

“不好。”

听他这么说,她心顿时一抽,急了,“怎么了?他们为难他了?”

“他在为你收烂摊子。”

她不再追问,眼底闪过愧疚,却倔强地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两人各怀心思,站了好一会儿。这时,塞纳河上吹来一阵夜风,唐颐身上仍穿着宴会上的旗袍,单薄的丝绸抵挡不住寒意,不由瑟瑟发抖。

见状,他脱下了皮风衣,罩在她瘦弱的肩头上。

衣服上尽是他的男性味道,带着淡淡的烟味,她不适地想拒绝,却被他一把按住。

“我送你回去。”

时间不早了,确实该回了,唐颐立即点头。

两人并肩而走,见她一脚高一脚低的,科萨韦尔扬起眉峰,问,“你的鞋子呢?”

“扔了。”

他又笑了,目光撩人。

唐颐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看见他停在路边的车子,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他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

科萨韦尔扬起嘴唇,风轻云淡地道,“我只是让司机一条街一条街地找过去。”

“……”

 第八章 夜宴

“唐唐,我说呢,怎么在美术课上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躲这里在练琴。”

走进来的是一个法国姑娘,叫做丽塔,是唐颐的同学兼死党。她说,中国人喜欢把词组重叠,什么大大小小、多多少少、好好坏坏、星星点点……听着有趣,便把家里的狗paula叫泡泡,管唐颐叫唐唐,让唐颐叫自己塔塔。

见她还在弹奏,没有要理睬自己的意思,丽塔索性伸手按住她的手。四只手落在琴键上,咚的一声,发出巨响。

唐颐挣开她的手,道,“心情不好,别理我。”

“那就和我一起去做一些让心情变好的事,”她眼睛一转,便有了个主意,“不如我们去街上写生吧,用眼睛感受美,就不会感到无聊了。怎么样?”

唐颐兴致缺缺地说,“我爸不让我出去乱走。”

丽塔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唐先生不是不在家吗?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啦。”

“可是……”

“好了,别唧唧歪歪啦。”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向外跑,唐颐见自己反对无效,有些无奈,只得投降道,“那至少让我去拿画具啊。”

“拿什么呀,用我的吧!”

就这样,两个姑娘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唐颐在巴黎有这么一个强大的朋友,不但人美性子烈,还和历史上的枭雄同名,只不过一个是姓,一个是名。

记得开学的第一天,丽塔穿着小洋装,得意洋洋地走上讲台,风情万种地撩了一把金灿灿的长发,对底下的同学气宇非凡地说道,知道本姑娘什么来头吗?说出来,怕吓死你们……我叫丽塔。拿破仑!知道怎么拼吗?napoleon!所以,我们家两百多年前的老祖宗是拿破仑。

她在上面大言不惭地吹牛皮,底下同学发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被她震慑,不是因为拿破仑是她祖先,而是如此霸气的自我介绍。从那以后,她人如其名,深深地扎入了大家的脑海中。

丽塔的性格继承于她父亲,他曾是一名议员,二战爆发后,为了实现精忠报国死而后已八个字,自动请缨,上了战场。可惜,在纳粹的闪电战略下,法国兵败如山倒,她的父亲也跟着阵亡。

丽塔爱看书,也爱涂鸦,不幸的是家里没了顶梁柱,承担不起学费之外的支出。而幸运的是她的同桌是唐颐。

唐宗與虽然常年驻外,但某些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尤其是对女儿的教育,琴棋书画自然一样不能落下。

唐颐学的是音律,但在父亲的影响下,从小就爱画画。以前在国内,跟着唐宗與拿支毛笔画国画,现在在欧洲,就改画素描和油画。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各有特色,她都喜欢。

唐宗與给她请了画师当家庭教师,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于是,在她的建议下,原本一对一的课程,变成了一对二。

丽塔是个热血而善良的孩子,这份恩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直记在心里。两姑娘一起踏青写生,作伴上课,一路相伴走来,彼此间的友谊已是坚不可摧。

人力车在艾菲尔铁塔前停下,丽塔道,“路易斯先生布置了作业,一幅油画,一幅素描,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找找灵感吧。”

唐颐环视四周,下午的广场有些空荡,没什么人会来打扰她们,便点了点头。利落地摆开工具,将画纸夹在画板上,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灵感之中。

无论是音乐还是美术,都讲究一个意境,这是艺术的灵魂所在。同样的风景,不同的人执手,画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同样一首曲,不同的人弹奏,听到的效果也可以是截然相反的。

她画得很投入,把自己对巴黎的理解和热爱,融进作品中。等大作完成,已是傍晚时分,天空布满了霞光。看着满眼的火烧云,她心里一动,忍不住在画纸边上写了几句诗词上去。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反复念了几遍,又觉得太酸,自己在天涯倒是不错,但远远算不上断肠人。而且,她画的是油画,又不是国画,西方人不流行在画上题词,最多也就是签个名,所以这不伦不类的,反然将画给毁了。

刚画得专注,没留心,现在才发现广场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她转头一看,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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