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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硝烟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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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引爆之后,怎么撤退?”
隐隐传来几下翻阅纸片的动静,他压低声音道,“这里有个紧急通道,通往地下排水管,我在那里安排了人交接,你们从这里出去就能避开德国兵的追捕。”
“那你呢?”
“我回到观众席,和我的学生呆在一起。”
“不行,羊入虎口,太危险了,不如和我们一起走。”
福克斯摇头,“我不能一走了之,这样会给我两个学生带来麻烦。而且,他们没有理由怀疑到我身上来……”
听到这里,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唐颐不敢再听下去,一颗心更是砰砰直跳。没想到她的导师福克斯竟然加入了反纳粹的地下组织!难怪他坚定不移地要来歌剧院,原来他根本不是来监督考核丽塔的,而是另有图谋。
引爆……除了炸弹还有什么可以引爆的呢?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如果被德国人发现有人要刺杀他们的首脑人物,后果不堪设想。福克斯是主谋之一,而她和丽塔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又是由他带进剧院的!天哪,之后会发生什么?
事态严重,她无法再发挥想象力,太过紧张,不由自主连呼吸都屏住了。脑中思绪如麻,千万个念头同一时间涌上大脑,该不该告诉丽塔?不,不对,正确地说是否向纳粹举报?
如果举报,也许可以保住她自己和丽塔,但这样一来,导师和他的战友都会被捕,她俨然成了出卖他们的纳粹走狗。对法国人来说,他们在为自己国家而战,本意无罪。况且,她自己的立场也处得相当微妙,她不是德国人,不是法国人,更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国人。自己的祖国同样在遭受侵略,她有什么立场去反对这些爱国青年?
可是,知情不报,那么一旦事发,将领被炸,德国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先不管福克斯会不会一走了之,纳粹在震怒之下,必然迁怒这里的每一个人,到时候,她和丽塔有口难辩,怎么还能全身而退?
唐颐惶恐极了,可以说是陷入进退两难之中。她一步步地向后后退,一心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许是太紧张,慌忙之下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工具箱,发出一声闷响。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四周顿时安静了,静得令人心惊,不安、危险似乎一触即发。唐颐停顿了一秒,随即跳了起来,慌不择路地拔腿就跑。谁知,没跑几步,从隔间里冷不防伸来一只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进去。
唐颐吓了一大跳,一时不明自己的处境,心中惊恐交加,张嘴尖叫。
那人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在她出声之前,已抢先一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一股淡淡的香烟味钻入鼻翼,唐颐立即意识到,站在她后面的是一个男人。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这么一挡,一下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口鼻都在他的掌控下,她几乎要窒息了,难受地挣扎着,却没能摆脱对方的力道。知道挣扎无用,她很快冷静下来,抓住他的手,向外移了一寸,勉强给自己腾出一点呼吸的空间。
她吐气如兰,缠绕在指尖,身后的人明显一僵。
两人维持这个尴尬的动作站了好一会儿,久到确定不会有人过来,他才彻底松开对她的桎梏。
唐颐深吸了口气,慢慢转身,即便有了准备,心脏还是重重地一跳。一双碧绿的眸子闯入她的眼帘,好似坟墓里的一团鬼火,配合时下的气氛,显得十分森然。她眨了下眼睛,眼底窜过一丝诧异,这个人,她竟然认识!
库里斯眼底却没有任何惊讶,他气定神闲地将双手插在皮带上,上下打量着她,尤其在经过她胸部的时候,多扫荡了几眼。虽然没说话,却在用那看起来有些轻浮、又有些邪恶的目光调戏着她。
唐颐脸上一红,今天没有再穿展露身体曲线的旗袍,但在他的审视下,心中却腾起一种一。丝。不挂。似的难堪。她捏起拳头低下头,忽略掉他带来的不快,暗自告诫自己,必须远离这个危险的家伙。
可是,库里斯却没打算就这么放她离开,长臂一伸,彻底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后台,我当然是在为演出做准备。”为了加重语气,她故意提高了音量。
听她说得理直气壮,他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踩她痛脚,“什么时候我们放宽政策,东方人也可以登台演出了?”
她气的牙痒痒,忍不住怒火,反驳,“是,我没资格演出,但后台还是能来的吧。”
库里斯一扬眉,“当然。”
她还没松气,就听他继续在那说道,“你是想给那些软鸡蛋们通风报信,还是替我们纳粹做侦查报告?”
听他这么说,唐颐当下心一惊,脸色再度变得苍白而无力。显然他已经这里守了很久,这些人的对话,包括她的反应举动,也许都已经落在他的眼里。
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听说,你们东方文化中有不少比喻,其中一个就叫做以卵击石。我一直在想,谁会那么笨,去拿鸡蛋撞石头,今天看来,确实有些人就是那么的不自量力。不过,我相信,聪明的亚洲姑娘,你不会这样做吧?”
他的话让她双腿发软,额头不停地渗出了冷汗,如果再听不懂他言下的暗示,她就可以去死了。
唐颐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问,“那你会怎么处理这些……鸡蛋?”
库里斯可恶地笑了笑,似乎还挺享受她的惊慌,“砸烂后,扔了。还是说,唐小姐你有更好的提议?”
她沉默半晌,才鼓起勇气,道,“里面有一个人是我的导师……”
“你这是在为他求情,还是在为自己开罪?”
唐颐被他堵得无语,这人太尖锐了,非要将她逼入死角,把她的伪装剥个干净,在他面前只剩下赤条条的难堪和尴尬,才肯罢休。
恐吓完后,他做了个请的动作,俨然就像一位真正的绅士。
唐颐走了几步,抵不住心里的惧意,回头。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了下自己的眼睛,又用食指指向她,对着她莞尔一笑。
她不敢再停驻,拔腿就跑。
****
回到排演室,福克斯已经坐哪儿了,看见她来,便站起来问,“你人呢,刚去哪里了?”
唐颐还没回答,又听他问,“你怎么脸色不佳?”
她回神,勉强笑了笑,“我刚去厕所,遇到一个德*官。”
他立即问,“他有没有为难你?”
唐颐摇头又点头,他越热忱,她越不安。
这位导师带了她两年,从未因为她有着和他们不同的肤色而歧视她,相反还给了她很多学习的机会。她是他的得意门生,所以当雅各布伦来巴黎巡演的时候,他第一个推荐的就是她。
“你受委屈了,”福克斯叹了口气,若有所指地道,“不过,很快就会结束的。”
看见他关切的脸,她听出他话中带话,似乎能看见不久的将来,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头脑一热,一句话来不及细思,冲口而出,“老师,我不舒服,要不您先送我回去吧。”
“不舒服?刚才还好好的。”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舞台,为难地道,“可是,丽塔就要上台了,我暂时走不开。”
不是走不开,是您要亲眼见证自己成功的那一刻吧。可惜,您的计划注定不会成功!
见她欲言又止,福克斯很是不解,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时,排演室的大门口传来了一声巨响,那声势几乎盖过了音乐。唐颐回头一看,脸上血色在瞬间褪尽。
来的人是库里斯,后面还跟着一排小兵,气势汹汹。
目光在排演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唐颐身上,看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库里斯扬起一抹笑容,大摇大摆地一步跨了进来。他一身军装,腰间插着手枪,军靴上的金属扣着地板嗒嗒作响。他看起来英气逼人,就这样神气又活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本在排演的乐队,被他这么一叨扰,顿时停止了演奏。人们的目光一路跟着他,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谁也猜不透这个纳粹军官为何会突然到访。
看见库里斯一步一步地踏近,唐颐心跳如雷,双手紧握,心中涌起无数思绪。他是来监视她的?还是来抓导师的?演出还会顺利进行么?
然而,当他走到她面前时,脚步只是微微地一滞,随即又越过她,踱向了导师。库里斯双手负背,围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等自己把对方打量了个够,才在他面前站住脚。
库里斯人很高,将近一米九的个头,让不到1米8的导师先生在他面前,不得不抬头仰视。他上下打量了这个法国男人一眼,明知故问,“您,就是唐小姐的导师?”
导师福克斯也相当紧张,计划还没执行,现在不能有任何差池。他不想节外生枝,尽管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嗯了声,作为回应。
库里斯那对碧绿的眼珠子一转,将手伸向指挥,动了动手指,示意他过来。
指挥是个难过半百的小老头,哪里敢得罪这位霸气的军官大爷,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快步走了过来。
库里斯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此对这人提不起兴趣了,接过他手中指挥棒,一边把玩着,一边问,“你们的演出准备得怎样了?”
这里是一群地道的法国人,谁也听不懂德语,自然也没人回答。
见自己说出去的话得不到反应,库里斯立马不乐意了,用指挥棒敲了下椅背,道,“听不懂德语,那可怎么办?要知道,现在整个法国都是我们德国人的了!”
他大概是无聊,也或许是纯粹想制造出一点噪音,随手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那声音虽然不刺耳,却牵动着人们的神经,跟着他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
库里斯似乎很享受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紧张气氛,他喜欢感受人们的恐惧,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处境。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强者、一个入侵者,而他们都是受人摆布的弱者。
他在室内踱了几步,突然回过头,两道目光毫无预警地扫过唐颐,指挥棒随手一指,稳稳地对准了她,道,“你,翻译。告诉这些软鸡蛋我在说什么。”
唐颐全身一僵,脸色变得很难看,低声道,“我德语不好,我听不懂。”
库里斯当然不会这么放过她,哈哈一笑,声音轻柔,却语气犀利地道,“是听不懂?还是不愿意?”
第十一章 夜宴
唐颐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库里斯伸手捏住她下巴,警告,“最好认清你的立场,东方人。”
被迫和他四目相对,只见那双绿眼散发出凶残的光芒,锋利如刀,让她的心不由一缩。她不是这里唯一一个听得懂德法双语的人,但他却硬拉她下水,他的意图很明显,不光是要让她感到难堪,更要让她认清自己的处境:没有资格说不。
谁也不敢站出来为她求情,这个时候,大家都明哲保身。
库里斯低头看着她,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直到她眼中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众目睽睽之下,他逼着她向自己低头,这样做是在告诫她,也是在告诫这些法国佬,除了臣服,没有第二个选择。
唐颐出身名门,纵使跟着父亲漂泊海外,但看在外交使节的份上,从来没有人这样当众羞辱她。库里斯是第一个,他明知道她的身份,却仍然决绝得不留一丝情面,一刀下去,深深地划在她的自尊心上。
痛定思痛,唐颐被他逼出了眼泪。
他清楚地看到,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水雾,睫毛一眨,两行热泪滚出眼眶,顺着脸庞掉了下来。掉在他的指尖。
“我翻译。”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那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怨恨。
库里斯根本没把她这点恨放在心上,扬起嘴巴笑了下,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唐颐深吸了口气,将他的意思转达。他的话惹怒了法国人,可是,在枪杆子前面,人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库里斯是个很自负的人,他喜欢征服,也喜欢摆弄权势。在这个位置上,虽然做不到一手遮天,但也有足够的人供他差遣。就像现在,他消遣唐颐,消遣这些法国人,拿他们的恐惧和脑恼怒当娱乐,而且津津乐道。
直到他觉得尽兴后,这场闹剧才算是消停,他没打算离开,而是一屁股在观众位上坐了下来。见他们只是看着自己,他举起手挥了几下,示意各位继续演奏。
指挥拿回他的指挥棒,走到乐队中心,指引他们重返音乐领域。音乐的力度和节拍比刚更加汹涌澎湃,因为人们将心里的不安和愤怒融合了进去,充满了感情,十分生动。
库里斯很是得意,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这才是交响乐。”
他享受了一会儿音乐,不经意地一转头,看见唐颐在看自己。他扬起一道眉头,举高手,节奏缓慢却有力道地拍了几下。
唐颐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死洋鬼子!
导师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唐颐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红着眼睛盯着某处发呆,全然失去了鉴赏音乐的心思。
她魂不守舍地坐了一会儿,门口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士兵神色匆忙地跑了进来。他在库里斯耳边报告了几句,库里斯原本淡定的神情也突然随之一变。没有任何耽搁,他立即起身,跟在他后面走了。他离开后,排演室里的气氛立即轻松了不少,不再那么压抑。
这人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明明洞悉福克斯他们图谋不轨,却没有采取相应行动,反而姑息。唐颐搞不懂他在思量什么,却也不想去揣摩,甚至不愿意和他再有什么交集。
音乐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纳粹高官已经陆续到达,排演到此结束。其他人都去了化妆间做最后的准备,丽塔见空走了过来,她拉住唐颐的伸手,关切地询问,
“你没事吧?刚才真是把我吓死了。”
唐颐摇摇头,同样心有余悸。
丽塔愤愤地道,“那个纳粹军官太坏了,简直没人性。他凭什么这么说我们法国人,他又凭什么欺负你?”
“凭他有枪。”她脸色苍白地道。
“所以说他们是强盗!”丽塔压低声音,“告诉你,在中世纪前,我们管日耳曼人都叫未开化的野蛮人。”
唐颐勉强展露了个笑容,不愿意再提到他,便扯开话题,“快要开始表演了,你快回到你们的乐团中去。”
丽塔撩开她遮挡在脸上的头发,颇为担忧地道,“可是,你看起来状况不太好。”
她打起精神,“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真的没事?”
唐颐点头。
她看了眼手表后,道,“等演奏会结束,我们再好好聊。”
唐颐嗯了声,目送她离开后,她收拾了下心情,告别导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仪容。
音乐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被库里斯这么一搅和,导师的计划还会照常执行吗?她的头有点痛,便打开水龙头,用清水洗了下脸。
眼泪掉在自来水里,一起流入管道,谁也看不见。她站直身体,对着镜子照了照,眼睛微红,像个受足委屈的小媳妇。她取出纸巾,一点点将花掉了的妆卸掉。
外面隐隐响起了交响乐,此起彼伏的,唐颐一怔,却不想走出去。今天真是她的倒霉日,尽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重新涂上唇膏,好让自己看起来有点血色,突然之间,不经意的,耳边传来吧嗒一声。她循声望去,看到化妆台上躺着一大滴血珠子,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望上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情况,只见一个人影跳了下来。
大概是一天里受到的刺激太多,她居然没叫,心咚的一跳之后,转身就往外跑。谁知,这才刚跨出一步,就被对方一把拉了回来,捂住嘴顶在墙壁上。
他的手上有血,难闻的血腥气息侵入鼻腔,让她觉得恶心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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