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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生活-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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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奕文是长子,生他时韩英正处在人生最美好的阶段,那时年轻,身体也好。程奕文小时长相秀气,爱笑,很早就不需要夜奶,属于睡整觉的乖孩子。正因为好带,韩英感觉生孩子带孩子没压力,所以后来意外怀孕后,怎么也下不了手处理掉那个小胚胎。经过番折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到指标,韩英第二次怀孕的后几个月一直在病殃殃中度过。
她以为生下来后会轻松点,至少吃药打针时用不着考虑对胎儿的影响,谁知女儿一出生就新生儿黄疸,从小到大小病不断大病不少。入小学幼儿园前体检又发现弱视,当时程进是单位青年骨干,处于事业上升期,韩英怕影响他前途,自己把家务扛了下来。
每天韩英先去托儿所接女儿,接了送去矫正视力,看一小时翻来倒去的小黑字、数珠子,然后再去放心班接儿子。带了两个孩子不方便骑车,让女儿坐自行车后座,儿子跟着她走,她推着车边走边替儿子背书,不方便看课本,流利不打顿的就算背出来了。晚饭由程进做,吃过他洗碗,她替儿子检查作业,然后打发孩子们洗脚睡觉再洗衣服,弄完也要九、十点钟,再摸出她的书。
韩英回想当年,真奇怪怎么撑下来的,居然还成了第一批珠宝玉石质量检验师。
全是逼出来的。
时代不一样了,韩英高中毕业时国家还负责安排工作,在文化水平参次不齐的售货员里她还算半个知识分子。转眼大学生一年比一年多,没经验眼光差算啥,评职称加工资全看那张文凭,没硬纸头的人靠边站。韩英不服气,社会给机会,电大、函授、夜大多得很。珠宝行档的课程少,她到处找书看,自学,总算出了注册鉴定师资格考试,从此实至名归。
现在的年轻人,嘿。
韩英略为自傲,儿子女儿成绩优秀,但那是在有人服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基础上达到的,要他们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买菜、晚上十点后才摸得着书角,能做得到吗?儿子算不娇的,自家的女儿自家知道,一点挫折也受不起。好在她算有能力,只要他们念得上,就有办法供得起。
人比人气死人,韩英看不上陆念,家庭一般,职业普通,居然不知道迎头赶上,仍一味好吃懒做。靠男人?世上像文文这样的男人少了。她恨不得替媳妇好好洗脑,求人不如求己,赶紧出门去找份工作,好坏不论,起码做到自立,不要混日子了。
程奕琪和韩英视频通话时劝她,“老妈你少管闲事,哥哥觉得好就行了。”
韩英才发了几分钟牢骚,不过瘾,“不要学电视剧里腔调,难听。”
程奕琪知道是迁怒,哄道,“噢噢,妈妈。”
韩英再问了几句女儿的学业和生活,意兴阑珊,“我在你们这年纪早用不着大人管了,哪有结了婚还要大人操心的道理。”
程奕琪心想妈妈是真的不开心了,得向老哥通风报信,免得他沉浸在幸福中忽略了其他人。她是年轻人,能理解只要在一起开心就好了,妈妈考虑的东西多,哥哥身为三夹板,维护和平是他的责任。
程奕文接到“线报”,收住往外跑的脚,和陆念最多晚饭后在大道上散步半小时。
陆念很喜欢路边的绿化,夹竹桃的蓬蓬勃勃最常见,不经意间会遇到爬满蔷薇的围墙。上海的女孩子也好看,像小鹿,打扮言谈中透着活力。程奕文笑,裸妆背后是几小时的精心打扮。前几年妈妈每天起来洗头,再层层霜啊粉啊拍上去,出门时何止画了一层皮。
陆念问,你为什么笑。
程奕文说,你好看过她们。
陆念说我没她们瘦,没勇气穿这种短裤。
程奕文说我来秤秤有多重。
他像抱孩子那样抱起她。
双脚猛地离地的失控感,吓得陆念尖声大叫,她拍打程奕文的肩膀,“放我下来。”
程奕文笑,“一点都不重,我们也去买一条来穿。”
陆念忍不住用上新学到的词眼,“神经病啊~”是上海话的发音,嗔怪中带着娇嗲。
程奕文放她下来,“咬字很准。过两年就学会了,上海话一点都不难。”
陆念说我干吗学上海话,你真是地方主义。然而看着程奕文带笑的眼睛,她又觉得,学说上海话也不麻烦,都为他跑到千里之外了,还在乎说什么方言吗。
第十三章 同住难
程奕文全身心沉浸在甜蜜中。他这个年纪与资历,肯做而且会做,在公司里是活多闲少的阶层,上班时工作排得足足的。现在连下班后也挤满安排,要哄老婆开心,陪妈妈说话。培训回来后他升了级、加了薪,像打过鸡血般意气风发,连走路的节奏也快不少,恨不得把一天掰碎,当成几天来过。
相反,陆念的日子像永远停留在同一时刻,每天差不多的时候起床,看多了电视剧也无聊。工作时没觉得有多好,一旦离开了,才发现其中乐趣,她很怀念中午11:45~12之间的忙碌,充实得让人来不及想东想西。
如果有份工作,大概就没空计较和婆婆相处的小小不愉快了。
陆念想。
一段时间同住下来,陆念发现婆婆年轻时髦的外表下有颗碎碎念的心。比如程奕文扣着一个人的量给她做午饭,有时剩点儿没吃完,几根菜两片肉的。她放在灶台上,准备出门时扔掉。婆婆提醒了两次,说剩菜放冰箱,她心想那点菜难道还留着晚上吃。为避免婆婆罗嗦,以后千万不能忘记丢。谁知越怕不记得,偏偏又发生了一次。
婆婆沉着张脸,在饭桌上强调节约是美德。按陆念的观察,婆婆确实以身作则,晚上剩的菜,哪怕一筷子也好,第二天早餐当小菜,反正绝不浪费。
她不习惯。陆念妈粗枝大叶,陆念在她眼皮下扔剩菜,她也不会发现。看到了也没关系,初中毕业的陆念妈,相信大学生女儿学问比她高,听女儿的没错。
衣食住行,婆媳不谐调的地方不少。陆念打扫过的洗手间,韩英仍要再清理一遍;陆念用洗衣机洗衣服,韩英跟程奕文说,天气热衣服单薄,洗手机不如手搓干净,不伤衣服又省水。声音说得那么大,显然说给陆念听的。陆念不放在脸上,但不代表听不出别人的潜台词。她做前台主管,大酒店接待客人的最前线岗位,察颜观色的基本功相当好。可说这些话的人不是别人,是她爱的人的妈妈。
磨合吧,陆念把解释的话吞回去。
婆婆光念叨这些也罢了。陆念妈也嘴碎,陆念左耳进右耳出,有则改之无则勉之。可婆婆隔三岔五旁敲侧击,年纪轻轻别养成在家蹲的习惯,要出去闯;不要嫌活多钱少,有工作先做起来,骑驴找马好过望洋兴叹。陆念听多了有点烦,她才休息半个月,2千一个月的文员工作当然好找,可那不是浪费时间吗。每个人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只要没影响到他人,别人无权干涉,甚至自己的父母也不可以。
陆念向已婚的旧同事请教,如何和婆婆处好关系。对方回了三个字:分开住。
谁不知道上海房价贵,陆念翻着房产买卖的网页,牙痛似的倒吸冷气。跟上海一比,北京的房价又不算什么了。按程奕文目前的月薪,要住上60平方地段稍好的小户,也得奋斗上20年。难怪网上说只要半个平方,能够玩一圈日韩新马泰。
租房呢,她一个人去看了几套。90年代彩电热水器的房子,打出“只需拎包入住”的词眼;80年代老公房,号称买菜出行都方便;新且好的房子也有,但每月租金……除非她同时打几份工。
陆念对婆婆的尊敬无形中长了许多。能够靠自己在上海买到这么大一套房子,是眼光,是本领。她无奈地想,最怕婆婆有文化,能干加勤快的婆婆给媳妇的压力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
陆念的折腾,程奕文听她说了。他安慰道,“委屈你跟我一起啃老,沾妈妈的光。将来等我有了能力,一定给你大房子,让你舒舒服服地做我的老婆。”
陆念只好用沉默来表达对韩英的异议,希望聪明的婆婆能明白她的心思。韩英敏锐地感觉到了,然而陆念年纪轻,她有责任纠正小辈好逸恶劳的不良作风,免得他们以后吃苦。
同一屋檐下的婆婆与媳妇,坚定地想把对方培养成自己需要的人。
气温一天比一天高,无声的对抗也越来越强。
七月底八月初的上海,地面滚着火球,世纪大道没绿化,从地铁站公交车站走到家,衣服被汗打湿,粘粘地贴在后背。韩英把工作时间减为每天上午,中午11点半回家午饭,下午小憩,睡醒了看会书,然后做晚饭。
韩英做饭时,陆念在旁边打下手,帮忙择菜洗菜。韩英对媳妇干的活看不入眼,只好耐着性子教,“每段长豇豆长短要均匀,太长了炒不入味,太短了又不方便挟。”“天热了,空心菜的茎老了,捡菜时要注意把老的摘掉,吃起来才爽口。”最后,“别看我家文文是男孩子,从小到大家务只要教一遍,他上手快得很。”
陆念心里黯淡得快成黑夜了,表面还得装出在听,她没跟长辈顶嘴的习惯。
更气的是婆婆在背后说她,“我这个媳妇,最擅长的事就是睡懒觉,简直像吃过瞌睡药。夏日炎炎正好眠,她早上睡到九点多,下午一觉,晚上十点又打哈欠说困了。”
韩英和朋友聊天,上海话本来抑扬顿挫,说到起劲时更加声音洪亮,传到在厅里倒水的陆念的耳朵里。她大致听懂了,委屈地想,不说困了难道听你和程奕文聊个没完没了么。
陆念从来也没见过,儿子跟做娘的有这么多话好说,行情、黄金、菜价,甚至新买的衣服也要换上了让儿子品评。陆念做了24年女儿,还比不上程奕文像小棉袄。她想,程奕文站着高高大大的人,做起老莱子来挺拿手的,哄得婆婆心花怒放。
陆念情绪低落,程奕文感觉到了,决定来点小浪漫。早上他如常出门上班,出了小区打电话给陆念,约她出来玩,“我请了一天假,专门陪你玩,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陆念不信,韩英最反对无故请假,乖儿子会反常吗。
程奕文说,“快下来,我在路口等你。”
陆念匆匆奔出去,路口人来人往,却不见程奕文。
她茫然地站在那,竟有种不如回家的念头,当然,是回自己的家。
满满一大束带露的玫瑰伸到眼前,“早上好陆小姐,我能约会你吗?”
第十四章 一条裙子
碧空万里,程奕文的眼睛又黑又圆,小狗讨好主人般巴巴地看着陆念。
陆念接过花,低头拨弄了几下,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他在哪准备的,枝枝娇嫩欲滴。嗳,人缘人法,她就是喜欢他。
程奕文翘班偷了假期来,两人既欢欣鼓舞,又不知去哪消遣才好,最终去了长风公园。把船划到湖岸停下来,他俩各自捧本书,偶尔交流几句,看到倦时丢开小睡。船在风吹浪送中微微起伏,特别舒适。
到平时程奕文下班的时候,两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公园。怕韩英发现,他们特意分开上楼。可惜韩英年纪比他们大一倍,中午回家时发现陆念竟然出去了,房里还多了束花。她心里一算,立马猜到儿子今天没上班,和媳妇去玩了。
近墨者黑,韩英叹气,做人做事都是逆水行舟,进一步恨不得力挽千斤,退却是随流而下、逝者如奔。没有事业心的儿媳妇,眼看要把自己辛苦教导出来的儿子带上歪路了。哪天儿子想穿不肯做了,宁可粗茶淡饭,和媳妇双双对对孵在家里啃老,她怎么办,难道还能把他们赶出去不管?
韩英越想越怕,儿子既然会闪婚,未必做不出其他离经叛道的事。说来也怪自己,一直以为儿子年纪小、对男女之情没兴趣,只知道专心事业,所以也没动脑筋特色儿媳人选,否则老同事老邻居那么多,随便找哪家的,也比儿子找个外地人好。
经过一下午反复思考对策,韩英在饭桌上问起陆念找工作的事,“要是外头不好找工作,我们公司店面正缺营业员。岗位听上去不响亮,但有我在,保你三年里摸着门槛。现在喜欢玉器的人越来越多,这碗饭不敢说吃得好,吃饱肯定不成问题。”
在韩英心目中,珠宝当中的学问越钻越深,青春饭的服务员工作哪比得上。媳妇是自家人,到时她手把帮带,将来不但不愁生活,还能在大上海找到立足地。所以韩英的话说得婉转,语气却是不容反对的坚决。
陆念没多想,随口就答,“妈妈谢谢你,但我现在还不想去上班。”说完看见韩英的脸色,她心里打了个愣,说错了?可她对生活有自己的计划,来不及管其他的安排。
程奕文解释道,“陆念九月份要考试。她说既然来了上海,争取考出高级口译证。最近她都在看书,免得考不过浪费报名费。”
韩英半信半疑,“是吗?”儿子讨了媳妇后滑头不少,说不定看老娘不开心,找些假理由哄哄她。
这话听在陆念耳里,不怎么舒服,难道她还会骗人不成,也就一场考试,犯得着吗。
程奕文笑,“妈你太小看陆念了。她爸爸妈妈忙,从小没人管她读书,她照样考上大学,靠自己找到工作。”他含情脉脉看着陆念,“要说不靠谱的事,可能她只做过一件,就是嫁给我这外地人,还跟我到了上海来。”
陆念被他当着婆婆的面一顿猛夸,有点难为情,“臭美,我不怕在外地生活,有挑战才有活着的乐趣。而且上海不错,天挺蓝的,我很喜欢。”
程奕文厚着脸皮说,“那是,上海有我在,你当然喜欢了。”
儿子和媳妇打情骂俏,韩英只好当自己是天花板上那只节能灯,可以亮也可以暗。不过一颗心倒是稍稍放下了些,既然媳妇在备考,也算正事,等考过再说吧。
饭后看电视的老时间里,韩英翻了翻陆念的书,果然全是英文字母,看来媳妇多少有些特长,也不是光知道吃饭睡觉上网。
可惜这种美好的认可没存在几分钟,迅速被打破了。
韩英想考考媳妇,拿出张中药方子,笑眯眯问陆念能不能翻成英文。
陆念哭笑不得,这种专门名词,哪里马上说得出全部。她老老实实地说要去翻词典,韩英一阵失望,人家替国家领导人做翻译的,还不是听完就得说,难道可以说声sorry我要先去查词典。她拦住媳妇,“不要去查,我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陆念很郁闷地发现,自从韩英知道她考试的事后,三天两头提,“什么时候考?”“准备得怎么样了?”“临时抱佛脚没用,还是早点多看书吧。”婆婆还说,“小陆,我听别人说想学好英语,得天天挂在嘴上大声读和说。怎么我基本听不到你读书的声音呢?”
陆念跟她解释,“我习惯默背,不影响别人。”
韩英说不要紧的呀,我顶顶喜欢听别人读书。从前文文上学时天天早上起来念书,我听见就高兴。
陆念只好顺应婆婆要求,哇啦哇啦读了段给她听,边读边觉得头顶在冒傻气。再一次深深感觉,再时髦的外表,不代表内心同样与时俱进。婆婆仍然是老一套,读书要大声,不能不上班,哪怕倒三班地铁挤一身大汗只赚2千元,也好过在家。
陆念习惯了自作主张,生活中突然出现这么位全方位指导者,像陷进了温柔的泥沼,日子过得慢慢地、慢慢地抽不出脚的凝滞。幸好有程奕文在。他爱她,无论她说什么、还是不说什么,他都觉得她好,看见她就满心欢喜。
只是他这个人,对他的妈也同样好,偶尔陆念杞人忧天,如果哪天她和婆婆发生争执,程奕文究竟怎么处理?看到程奕文和韩英亲亲热热的母子样,陆念又觉得,这种考验最好永远别出现。可是牙齿也有磕着舌头的时候,朝夕相对的婆媳早晚发生意见分歧,尤其她俩都很有主张。
八月底天还很热,陆念买了条秋天的裙子,1880元。
韩英才看到吊牌时,以为是假的,现在有许多外贸店的衣服挂天价,成交再来个地价。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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