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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已铭心-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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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遥。”
“嗯。”
她低低应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个小弧度。
她居然还能笑。
“你、你感觉怎样了?”
“我还好。”
有事的人更像是他自己。温礼站直身,目光落在陈景皓脸上,“你是和她一起来的吗?”
“是。”陈景皓收起探究之色,应道。
“挂了号了吗,需要局麻清创。”
陈景皓嘴巴动了动,刚想说话。温礼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高跟鞋蹬地声,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冲过来,她的长卷发随着脚步摇曳。
方晓君在温礼身旁刹住车,晃着手里几张黄色的纸,嚷道:“来了来了,钱都交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温礼来到药柜旁准备针药,那个警察把方晓君叫到走廊外问话。田遥又恢复刚才那个姿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陈景皓只能看到她有些湿润的发顶。
温礼站到田遥身后,娴熟地剃去伤口周围的头发。
陈景皓眉头皱在一起,撇开了眼。
局麻前,田遥如雕塑一般,始终维持那个姿势,一声不吭。
屋里大多东西都是白色的,隐隐将一切衬得更加干净。那一个又一个被扔进垃圾桶的带血棉球,像整间屋子里唯一不合理的存在。
来的时候,田遥用方晓君的手帕捂着伤口,到医院时上面已然殷红一片。先前他只能看到她后脑勺濡湿的头发,现在……他见过更加血肉模糊的伤口,却没有哪一个让他这般压抑。
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他们身上的酒味,压迫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田遥忽然开了口,“陈景皓,你是不是想抽烟。”
“嗯?”陈景皓还想着那个伤口,一时没回过神。
“你要想抽烟就去吧,一会我就好了。”
“……嗯。”
陈景皓脚步很快,他出了急诊科大厅,直直往医院门外走,边走边把烟点上。
门口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戴云辉坐在那里,头埋在胸前,两腿曲着。脚边被踩灭的几个烟头,在地上留下黑色的印痕。他手拄在腿上,手里还夹着一支烟,但好像忘了吸。
“起来。”
陈景皓站到他面前,手垂在身侧,冷声喝道。
“皓哥……”戴云辉抬头看见他,把烟丢在地上踩灭,乖顺站起,却依旧低头。
“抬起头!”
戴云辉只得抬头,他比陈景皓矮一些,得稍稍仰起头。他一个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了。
陈景皓吸了一口烟,侧头吐出,声音平静面容冷峻,“谁先动手的。”
戴云辉嘴巴紧抿,不语。
陈景皓突然爆喝一声,“我问你谁先动手的!”
“……是我,是我先动手揍他的。”戴云辉咬着下唇,另一手拳头已然握紧。
“为什么要动手——”
戴云辉沉默,全然不似以往的话唠。
陈景皓叹了一口气,“戴云辉,你今年几岁了。”
戴云辉不知他怎么提起这茬,静了一会低声道:“二十。”
“你都二十岁了,还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你这样——”陈景皓说,“你这样跟金伟全他们有什么差别吗。”
陈景皓静了一会,又说:“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像他们一样不讲理,但你好歹想想——晓君田遥她们都在,你这样闹起来,金伟全要把她俩也打了会怎样。”
训了几句,陈景皓看着他红一块紫一块的脸,一肚子的火也卸了。
“金伟全那个蛮人,路数跟我们不一样,以后见着离得远点。”
也不等他回答,陈景皓走到路灯底下,继续抽烟。
戴云辉看着他的背影,挺拔又有力量,只是那只火星一亮一灭的烟头,让他显出少许颓唐。
半天,戴云辉才应了一声,“皓哥,对不起。”
陈景皓抬了抬手,也不回头,“回去跟田遥说。”他顿了一顿,“顺便处理下你自己的伤口。”
戴云辉回到清创室,田遥的伤口已经处理好。她后脑勺垫着一块白纱布,脑袋上罩了个纱网帽。
“小遥子。”戴云辉叫了她一声。
田遥微微抬起头,温礼还在帮她清理脖子上的污渍,他瞥了戴云辉一眼,眉头又皱在一起。
“嗯。你的脸……”她的手指动了动,“不处理一下么。”
戴云辉摇头,“我不要紧。”当着外人的面,他的道歉全缩了回去。
她眼神落到他身后,戴云辉了然,说:“皓哥一会就回来。”
温礼将田遥收拾好,洗完手后在单子上签字,解下口罩递回给田遥。
“之后一周还要每天来清理一下。”
田遥嗯了一声,接过黄色的单子,“谢谢。”
温礼苦笑,“谢什么呢。”方晓君走进来,瞧见不戴口罩的温礼有片刻的愣神。温礼只匆匆扫了她一眼,又回到田遥身上:“现在要回去吗。”
田遥站起来,“嗯,我跟他们走。”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温礼攒了一肚子的疑问,到得现在,却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那我就不送你了。”温礼最后说,“我明天再去看你。”
警察已做完笔录离开,方晓君转身前又往温礼方向掠了一眼,才看向田遥:“能走吗,要不我扶着你点。”她搀住了田遥,田遥没拒绝,只扯了扯嘴角。
出了急诊科门口,陈景皓刚好往回走。
“弄好了?”
田遥应是。
“缝了几针?”
“四针。”
“……”陈景皓看着那只白色的纱网帽,她脑袋看起来像网兜包装的小西瓜。“我们回去吧。晓君,你和阿呆顺路,你俩一起走。我送她回去。”
“嗯,知道。”方晓君放开田遥,站到戴云辉身边,“田遥之后还要每天来清理伤口,你记得包接送哦。”
“要你说。”
陈景皓在医院门口拦了两辆出租车,看着他俩上车了,才和田遥一起坐进后座。
一路两人都不说话,窗外的路灯柱子在橘黄色的光线中不断后退,街边树的叶子已经郁郁葱葱,再也寻不到春时的萧索。
他们回到那个老小区,陈景皓跟她一起上了五楼,跟着进了门。
田遥回身,对上那双黝黑的眼睛,还有他一脸的欲言又止。黑夜还原原本的面目,一屋子的空气安静又凝重。
田遥揩过鬓边掉下的一戳头发,倏然轻声笑了。
“陈景皓,你那么严肃干什么。”
“是吗。”陈景皓没有笑,他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田遥,却不肯多说一个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了。
田遥点点头,迎上他的目光。
“要是换作戴云辉,我也会那么做。所以——”田遥认真地说,“陈景皓,你别把这个看成包袱,真的。”
“……不是包袱。”陈景皓说,表情有些无奈,还有自嘲。“怎么会是包袱。”
陈景皓走近几步,在她面前站定。他伸出手,轻轻落在田遥的发顶。两个小时前,那里还是一片柔软的黑发,现在……他缓缓移动手掌,指腹和掌心触感干燥而粗糙,磨得他有些不舒服,淡淡的药水味萦绕鼻端。
田遥身形绷紧,她抬眼看着他,陈景皓下颌线条坚硬,爬出淡青色的胡茬。
“你干什么呢。”她低低地说,两手垂在身侧,有些不知所措。
“疼吗。”他将手缩回来,俯视着她。他背着光,影子几乎能将她包裹。
“不疼呢。打了麻药,麻麻的,不疼呢。你刚才那样——”田遥说,“我都感觉不到。”
“你傻不傻啊。”陈景皓叹气,“都缝了四针还说不疼,你到底什么做的啊,铁啊。”
“我——”田遥忽然笑笑,“我月亮座的。”
陈景皓:“……”
“太晚了,你回去吧。”
“嗯。”陈景皓看了几眼那个网兜西瓜,“我明天再来带你去医院。”他走到门边,又转回头,喊了一声“田遥”。
“啊?”
“以后遇上这种事,往后闪着点。”陈景皓说,“还有男人在呢,你护着点自己。”
田遥眉梢轻挑,“再说呗。”
“……”陈景皓无奈笑笑,帮她带上门。“晚安。”
第二天下午,陈景皓陪田遥去换药的时候镇定多了。
护士取下她的纱网帽和纱布,有条不紊地帮她清洗,陈景皓就站在她面前,田遥低头看见那双被小猫玩过的驼色鞋子。
药水渗进伤口,丝丝涩痛,又有几分清凉。沉默良久,她忽然踢了踢他的鞋尖,说:“是不是很难看啊。”
“什么?”
“脑袋。”
田遥的后脑勺露出一块光光的头皮,像收割完的麦田。头皮中央伤口暗红,和那四道缝合线交错成一个栅栏。由于不能洗头,她的头发看上去有些油腻发粘。
“不啊。”
“撒谎。”
“……”
田遥把腿收回,咯咯笑了。
清理完伤口,他们一块往陈景皓的车子走去。上车前,田遥把脑袋凑到后视镜,照了又照。
陈景皓已经坐进车里,他将副驾座的窗户摁下,看向似乎不肯上车的田遥。
“怎么了。”
医院高层窗户反射的光线打到她脸上,田遥后退了一步,皱着眼睛说:“我想去买个帽子。”她指指自己的脑袋,“这样,太丑了。”
“……你都呆在屋里,谁看得到啊。”陈景皓说,“再说了,这天都够热了,你还带着帽子,伤口怎么散热啊——戴帽子是要悟出脓的。”
“哦——”田遥若有所思,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又抬眼。“可我总不能戴着这个东西去酒吧啊。”
“去酒吧干嘛。”陈景皓直想把她拎进车里,好好说话。“你这样子还去上班,方晓君还不把我给劈了啊。”
田遥思考他的话,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不上班就没钱啊,我还要交房租呢。”
“……”陈景皓咬咬牙,“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扣你工资。”
田遥笑得有些狡黠,她扒开车门坐进去。
陈景皓斜了她一眼,田遥正啪嗒一声扣上安全带。
“田遥。”
“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陈景皓顿了一下,“好像变了。”
“哪变了。”田遥不解地看着他,陈景皓也看着她,不像在开玩笑。
“变得——”陈景皓探究地看着她,“嗯,活泼了。”
“唔,那是因为,脑袋刚开过光了。”
陈景皓一时语塞,闷闷地发动车子。
田遥看着车子慢慢离开路边的停车位,想了想,总结性地说:“我以前就那样的。”
活泛,甚至没心没肺。
像戴云辉一样。
“看不出来啊。”陈景皓直视前方,“那得多久以前啊。”
田遥笑了笑,“反正是很久以前了。”
车开出没多久,车厢里想起诺基亚经典铃声。陈景皓在红灯前把车子停下,田遥两手随意搁在腿上,一动不动,状若罔闻。
“田遥。”
田遥转头看向他,“什么。”
陈景皓两手从方向盘上滑下,放松地放在腿上,“……你手机响了。”
“……哦。”
田遥慢吞吞从裤兜里取出手机,她的手机号只有陈景皓和温礼知道,手机很少会打进电话,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翻开盖子,小小的屏幕上是一串无名号码。
非常熟悉的号码。
她愣了一下,手指长摁在挂机键上,直到屏幕变黑。
“……骚扰电话。”她说,然后把手机塞进裤兜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离晚饭时间还远,陈景皓问田遥想去哪里。田遥好像一下泄了气,看着窗外闷声说:“回去吧。”
才刚夸了她,田遥又换回冷淡的模样,陈景皓看了一眼她的手,似乎又看见那只小手机的身影。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机子了,市面的老人机屏幕都比它都要大。
陈景皓没再说什么,双手握回方向盘,等着绿灯前行。
陈景皓的车驶近他们那栋楼,白天车位相对较多,他寻了个阴凉的空位,把车倒进去。才刚停稳,一辆银灰色的小车从他们前经过,树叶和天空的影子在挡风玻璃上划过,隐约可见前排坐了两个人。那辆车跟他们错过一个车身后停下,尾灯亮起,车子慢慢倒进他们旁边的车库。
陈景皓和田遥下了车,背向那辆车往楼梯口走。
车位后面的树荫下,那张石桌边坐了四个玩牌的中年男人,旁边还站了几个,负着手伸长脖子津津有味地观战。围着树根的白瓷砖花坛坐着两三个少妇,抱着各自的孩子聊家常。斑驳的树荫投在青灰色的六边形板砖上,光斑随着树叶偶尔晃动。
这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夏日午后,一切宁静又安详。
“小遥。”
他们走到楼梯口,陈景皓刚把门禁刷开,后面传来男人的呼喊声。陈景皓和田遥都停步回头。
就从刚才他们过来的地方,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陈景皓一只手还扶着不锈钢门,眼睛眯缝起来——是医院看到的那个医生,而另外一个……
是个高瘦的中年男人,穿了一件浅蓝色短袖衬衫,衣摆一丝不苟收进黑色西裤里,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质凉鞋。他戴着老式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和善,像个大学老师。
中年男人在离田遥几米外放慢脚步,目光掠过田遥的脑袋,脸上出现沉痛之色。他讷讷地开口,话里犹豫之意显而易见。
“小遥……”
陈景皓看着那张和田遥相似的脸,低声在她耳旁说了一句,“我先上去了。”
“嗯。”
她无意识的一声,也不知是在应谁。
身后铁门轻轻地合上,门禁传来滴的一声。温礼和田国成已经走到跟前。
田国成略显稀疏的头发掺杂着少许白发,田遥隐约记得,上一次见面他还不是这样子。
田遥盯着他,说:“你来干什么。”
“你的——”田国成看着她的脑袋,“怎么伤成这样了啊……”
他眼里的关心真真切切,田遥撇开眼,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
田国成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正好看见田遥的白板鞋,鞋沿已经磨出毛边,鞋带萎靡地耷拉着。这样的鞋子放在以前,早被她扔到一边了。
“小遥……怎么出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啊……电话也不接……”田国成的语气,三分委屈七分小心,像做错事的小学生,在跟老师做检讨。“我昨天到那里找你,结果他们说你几个月前就出来了,哎——”
知了的叫声扰乱神思,夏天让人燥热难耐。
田国成已经五年没有见过田遥了,她在监狱里,唯一肯见的人只有温礼。
田遥直直盯着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田国成还是感到无助的胸闷。
这可是他的女儿啊。
温礼交替看着父女俩,一个冷如冰霜,一个小心翼翼,那层父女关系,说出来估计都没人信。
下午田国成打电话找到他,询问田遥的事情。这五年,温礼一直是他们和田遥之间的信使。他没多想,本来他也打算来看田遥,就顺便把田国成也捎上。
现在细想,也许是他潜意识里,想把田遥从那个深渊拉出来,从那样的生活中拉出来,如果他做不到,或许她爸爸可以。
但如今,温礼失望了。
因为他又看见那个男人,跟在田遥身边。
“我几时出来干你什么事。”
田遥说完,转身掏出门禁刷开门。要不是她狠狠将门掀开,都看不出她情绪起伏。
田国成走近一步,拿手垫了垫门,他回头看了温礼一眼,温礼了然地点头:“叔叔,我在车上等你好了,你们慢聊。”
田国成无奈地点头,跟着田遥上楼。
陈景皓回到自己那,顺手带上了门,打开了吊扇。看到田遥的父亲,他心里有些发堵。路过客厅那排书架,他下意识掠了一眼,那三个相框定定立在那里,照片中的女人对着他笑。
陈景皓想起他妈来了。
陈红梅结婚后,就搬离了这里。她丈夫不喜欢陈景皓这个莫名其妙的儿子,由是即便逢年过节,陈景皓也很少能见到陈红梅。
他从烟盒里咬出一支烟,点燃坐到沙发上。他长腿敞开,倚着靠背,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粗粗的拇指滑开锁屏,从通信录中点下一串号码。
“喂。”
电话接通,陈景皓不由倾身向前,右手肘支在膝盖上,左手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想怕漏掉一句话似的。
“妈,是我。”
“啊,怎么了,突然打电话来。”
“……”陈景皓也说不清楚,他侧了侧头,正瞧见阳台上那几盆翠绿的向日葵,已然含苞待放。“也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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