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河图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敦煌遗梦-第1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特别得意或特别失意的时候。”星星笑眯眯地举起酒杯,“但是在今天,纯粹是为了对得起这顿饭。”
“好,为这顿饭干杯!”张恕也轻松地举起酒杯。这时,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轻盈地走来为他们上菜。
“你这两天在忙什么?”他边布菜边问,显得兴致勃勃。“没什么,继续参观,然后临摹。”
“又看了什么好画?”
“‘西方净土变’。不过,我不太喜欢这幅画。”“为什么?”
“太热闹,太规整了。而且缺乏神秘感。”
“我倒是很喜欢这画。气度恢宏,大手笔。”他吃了口菜,“听说,文物研究所的唐所长最近正在组织临摹这幅画,唐所长他们的设想是,一些壁画真迹要保护起来,以后游人来了,只允许看摹品。”
“幸好我们现在来了。”
“其实有时候摹品也很珍贵在没有真品的时候。”他含笑盯着她。
“这句话可以进名言录了。”
“这是个代用品的时代,真品太少了。”“又是一句。”她笑着,眼睛亮亮的。“所以,在见到真品的时候,我总是特别、特别珍惜。”他好像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说出来。她避开他的目光。
“真的星星,我现在常常想到死亡。”他的声音很低,她勉强能够听见。“人到中年,对死的恐惧越来越强……你有这种感觉么?……青年时代,我们交出去了。现在,我们无论如何不该再交出去,不管交给谁。那样,到了死的那天,……就可以说……我们已经享受过生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含混,她看看他,发现他眼眶里闪烁的泪水。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斟上一杯,她按住了他的手。
“别喝了,好么?”她的目光里带着恳求。张恕轻轻推开她的手,一仰脖又是一杯。“我奇怪人生为什么总是错位?爱我的,我不爱;我爱的,人家不爱我。”他的话变得越发多起来,目光也变得发粘了,“想想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没多大活头了,可是又不甘心,还想挣扎挣扎……”
她默默无语地看着他,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谢谢你送我的画。”他索性用酒瓶子喝起来。“些微小事何足挂齿。对我们画画的来说,这点事真不算什么。”
他的眼光变得迟滞了。
“佛教八苦,其中三条就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生的许多事,的确是不如人意。”她目光清澈地望着他,“有句俗话真是至理名言:‘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照我的经验,好男人和好女人永远不会走到一起……”
“为什么?”他的脸色变得阴郁。她摇摇头。
他当时毫不相信。他认为这不过是女人惯用的一种托辞。但后来他信了。



许多年之后我在一个并不重要的场合偶然见到了肖星星。那时她已近不惑之年。我以为张恕的感觉并不真实。肖星星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女人。不但算不上漂亮,气质、谈吐也不算最佳,只不过还算可爱而已。对四十岁的女人用“可爱”二字该算是极大的褒奖了。有一点我是承认的:她的确显得年轻,充满生气。像那首歌中唱的:“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
不过这种女人叫人害怕。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她们都有自己的以太,对于男人,她们始终藏在神秘的面纱后面。几十年后,面纱背后依然可能是一个妙龄少女,但男人却早已被岁月煎熬得衰朽了。
我觉得张恕的失败恰恰就在于他把肖星星看得过高。其实女人的本质都一样。肖星星这种女人尤其具有女性弱点:这种人外强中干,貌似强硬,其实特别需要保护。而且,这种人的最终结局似乎都是“捆绑成婚”。追求她们需要某种强制性与耐心相结合。可惜张恕当时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阿月西就是在那时走入张恕的生活的。
这个沉默的姑娘静得像一棵植物。除了那一头秀发有时像树叶一般发出沙沙声外,再也听不见一丝响动。
意外的,张恕从阿月西那里了解了许多关于敦煌和乙僧的材料,显然是一些家族的秘密传说。他认为这些东西很有研究价值。他奇怪阿月西远比玉儿知道得多。
她每天都来看他,看他写。她总是静悄悄地开门,静悄悄地坐在他身旁。若不是不断感到扇子带来的轻风,他简直不相信自己身边还有个人。有时,他为自己听不到她的呼吸而害怕。
“阿月西。”“嗯?”
“歇歇吧。我一点儿不热了。”
但是那轻风仍然继续着。他悄悄瞥一眼她的脸:一脸的认真。仿佛他做的是最神圣的事业,她能为他扇扇子感到无比光荣似的。“阿月西。”
“嗯?”
“你的名字真美。”她的真挚把他感动了,他愿意让她高兴。果然,她笑了,露出一口细小透明的牙齿。粗黑的睫毛微微垂下,又美丽又迷人。
“谁为你取的名字?”“我的阿爸。”
“扎西·伦巴?”
“……你咋知道?”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看守73窟的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妈妈,你还有个妹妹,叫玉儿。”
“不要跟我提那两个贱货!”阿月西忽然站起来,剑一般的笔直和冷峭。
“阿月西,你为什么那么恨她们?……告诉我,你妈妈不是带着你们两个改嫁的么?……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她们的?……你……你的后爸到底是谁?”
“我的后爸……他是条人面兽心的狼!”阿月西深深埋下头,“他叫大叶吉斯。”



阿月西的故事是那样漫长,长得就像一条寂静的深灰色的河流。
阿月西,藏人扎西·伦巴和裕固人果奴的女儿,又出生在人杰地灵的敦煌,似乎命定着要有一番不同寻常的经历。
一切都是偶然的。假如扎西·伦巴对敦煌学不感兴趣,果奴的先人没有那一次民族大迁徙的话,他们就不会在敦煌相遇,也就不会有阿月西的出生;而假如扎西不死,果奴不改嫁给大叶吉斯的话,又不会有阿月西的离去。
果奴改嫁时阿月西六岁。第二年,西藏的老贵族次仁·伦巴来到敦煌,把孙女阿月西接走了。
头三年,她过的是公主般的生活。
伦巴家族是西藏的名门望族。在二十世纪初期英军入侵西藏的时候,达赖喇嘛逃亡蒙古,伦巴家族曾一度主宰西藏生杀大权。伦巴家住在拉萨朝圣大道旁边,是双层石结构房屋,在家里便能看见朝圣的香客们。家里每间厢房都有一座“小庙”,木刻的神坛前长年燃着油灯。七碗“圣水”每天要更换多次,因为神灵随时会来饮用。家里养着四位法师,每逢家里有重大事情发生便要他们来轮番祈祷。
次仁·伦巴常常带阿月西到大昭寺去。老贵族是大昭寺的施主之一,不然的话,也无法享受这种特殊待遇的。阿月西戴上黄金和宝石的发饰和长达6寸的玉石耳环(耳环的大小同佩戴者身份高低相关),随着伦巴家族的男女老少骑马同往大昭寺。
被熏黑了的石柱支撑着庞大的屋顶,屋内香烟缭绕,四壁供奉着金色佛像,像前有坚固的金属围屏,屏上开着粗疏的网眼,第一尊佛像都被祈祷者奉献的珠宝所覆盖。纯金烛台常年燃着蜡炬,烛光已照耀一千多年,至今未曾熄灭。那一片此起彼伏的鼓声、金号声、法锣声、风笛声和海潮般的诵经声,真令人心醉神迷。小小的阿月西常随爷爷爬上大昭寺的房顶,仰望那一片湛蓝湛蓝的天空她梦想着在一个大风的季节,乘上一只装上油灯的风筝飞过雪山去看妈妈。
十岁生日的那一天,家里来了许多客人。奶奶腌制了许多上好的石南花。在西藏,石南花长得高大美丽,人们把尚未完全成熟的花蕾采来精心洗过,放进盛有糖水的玻璃缸里密封起来,花在缸中缓缓生长充满了蜜露,打开以后便是上好的蜜饯。当然,还有糌粑和奶茶,这是藏族人离不了的东西,而阿月西却始终不大喜欢吃。
阿月西的命运就是在那一天被确定的。
两位年高德昭的喇嘛披着金红色的袈裟,手持星象图表,开始发出一种低沉得如同大法号一般的声音。这声音渐渐高扬上去像一根金属丝在大风中被刮出尖利的音响,在这金属丝终于断裂的刹那,她听见爆发出的“拉德瑞密巧南奇格”几个字。她看到两位喇嘛高耸尖顶的法师帽发出黄金般的光泽。



肖星星是在来到敦煌的一个月之后见到唐所长的。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长唐仁夏,在中国美术界很有渊源,且德高望重。唐仁夏青年时代曾在法国学习美术,也就是在那里,他和他的前妻艾露相识并结婚,而在解放初期,唐仁夏怀着火一般的激情准备回国参加建设的时候,他们离异了。他们有个女儿,叫薇薇。
害仁夏见到星星之后便眼睛一亮,据他说,星星不知哪一点使他想起薇薇。当时星星手持中央美院院长亲自签名的介绍信,一面注意地端详着这个传奇式的人物。
唐仁夏很和气,六七十岁的人一点没有老态,眼睛亮亮的,只有很浅的眼袋,前额大而宽,并且十分光洁。星星觉得他有一种特别的气度。
“哦,我见过你的画。半截子美展的时候,我正在北京。”唐仁夏打手势让星星坐,“你的画很有灵气,功底也厚实,很有发展前途。……既然你来了,我也不客气,我们现在正组织人搞大规模壁画临摹,《西方净土变》怎么样?你也算一个?啊?”
星星粲然一笑:“唐所长,说心里话,我一直很想搞敦煌壁画临摹,不过不是您说的这幅。”
“那么是哪一幅呢?”
星星眯着眼睛,像小女孩做错事似的盯着唐仁夏,仿佛担心话一出口会立即被驳回,“我对……第l0窟的元代壁画很有兴趣,能不能……”
第十窟便是密宗洞。
“不行,那可不行!”唐仁夏大手一摇,断然拒绝。“为什么?”星星觉得眼睛都凉了。
唐仁夏微微一笑:“第l0窟根本是不开放的,你侥幸看了,应当很满足了,不要再得寸进尺。”
“您没回答我的问题。”
唐仁夏呷一口茶,“藏传密宗,一直是个敏感问题,藏人有他们的一套宗教信仰,对很多东西我们并不了解,所以最好尽量少说话,免得引起民族纠纷。……以前有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你太年轻,不懂利害。”
“可是我并没有想说什么呀!我不过是想临两幅画,您放心,我决不会把它作为创作素材拿去发表,而且如果你信得过的话,我还可以再临两幅给你们留下……”
唐仁夏连连摇手:“不行不行,星星同志,说什么也不行!……”
他们争了很久,直到黄昏降临,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一个酷似观音的女人。
“是您?!大士!”星星惊喜地叫起来。
但那女人只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微笑点点头,仿佛并不认识星星,然后从容地转向唐仁夏。
“什么‘不行不行’的?老远就听见了。”
“这是中央美院的肖星星,想临摹我们的l0窟元代壁画。”女人微微一笑:“正为这事找您呢。l0窟出了点事,已经封了。特别观光证也不行。另外,73窟的窃画贼也有线索了。”
唐仁夏脸上一片欣慰:“好,好好好,潘处长真是辛苦了!来,给你介绍一下,星星同志,这是我们文物管理处的处长潘素敏同志,是我们敦煌壁画的保护神!哈哈哈……”
“您好,大士,我们见过面。”星星伸出手。
那女人不置可否地唔了两声,只用指尖碰了碰星星的手。星星感到那手指软而冷淡。
“真的,您忘了?那天在密宗洞附近我迷路了,是您……”潘素敏淡淡挑起一根细眉,一脸悲天悯人的微笑:“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这女人在撒谎!星星凭直觉这样感到。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您刚才说,73窟的窃画贼抓到了?”星星满腹狐疑,她想起无哗。是的,无哗描述过那位“观音大士”。难道,这便是同一个女人么?她看着“大士”眼角上细细的皱纹和永远微笑的嘴唇,忽然觉得那像一张面具。面具上刻着固定的纹路。而面具后面却藏着一片未知。
“还没有。我只说有了线索。”潘素敏向她淡淡地一笑。
“您……认识一个叫向无晔的人么?”星星问完,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的表情,但她的脸像光滑的镜子一般没有变化,甚至连眉毛也没动一动。
“不认识。”她淡淡地说。



星星匆匆赶回三危山招待所。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感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像乌云一般笼罩在无晔的头顶,随时都可以压下来把他砸得粉碎。她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她一气跑回自己的房间,忽然听见一串清凌凌的娇笑。她猛地推开门,呆住了。
盛妆的玉儿正斜倚在床上,珍珠和珊瑚的头面一直复到她的眉骨,海绿色的薄绸袍子,黑色的绣着大蝴蝶花的薄绒背心。一条缕金镶嵌的红宝石襞着褶纹编压在左肩上,看上去沉甸甸的,不知耗费了多少黄金,多少宝石。
她哪来的这些黄金和宝石?星星心里电光似的划过一个疑问,然后眼光落在满脸通红的无晔身上。
无哗在这里!每天,他都买好菜来到这儿,用这个小电炉炒菜、煮饭,有多少日子了,星星一回来便老远闻见饭菜的香味。偶尔她也觉得欠了他的情,总想施展浑身解数做一顿珍馐美味,无奈总没有这样的机会。
饭菜的香味总使她产生想象,想起北京西郊那座灰色的楼房。想起她那天真可爱的“小可人儿”小卫卫,想起牟生。
牟生做饭颇有一手,也爱做。但他似乎对此道太投入了,刚刚在吃上顿,便要讨论下顿的菜单,每当此时,她便总觉得喉头的饭忽悠一下,然后才慢慢咽下去。
每当她刚刚飞起来,他总把她拽向地面。她并不完全反对这样做。因为当她孤独地飞往天空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向往地面的温暖和厚重,而在地面呆久了,她又怕双翅会萎缩。她向往一种可以自由地飞向天空,自由地返回地面,然后重又飞往天空的生活。
可是今天什么也没有。没有饭菜的香味,也没有无哗那双温情的眼睛。
“星星姐!无晔哥咋这么好脸红哩?咯咯咯……”玉儿天真烂漫地又是一串娇笑,“俺不过是学个俺们裕固人的歌子给你唱,没亲你也没咬你,你脸红个甚?”说罢,竟冷不防窜到无晔身后,猛地抱紧他的头,在他头发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星星和无晔同时呆了。
无哗挠挠头发,脸更红了,嘴里不知嘟囔一句什么。但是星星看出来,他其实并没有反感的表示。
星星觉得有一根针在刺她。那一天,无晔拈着一根闪闪发亮的银针刺向她的腹部,那根针是多么亲切。而现在,这根针正在刺穿她的心。
“对了,唐所长找我还有点儿事,我去了,……玉儿,你坐着。”她平静地说完,转身就走。恍惚中好像听见无晔在大声叫她。



她不知道往哪儿走。她真的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三危山是一片痴迷的暮色。远远的,有淡白的夕阳的返照。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到了垂暮之年,迟滞地跳动着的心正在变成浑浑噩噩的一片迷茫,比眼前的暮色更加黑暗。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心底深处的一点痛处正在蔓延,每蔓延到一处,便有不可抑制的疼痛袭来。
她真想对着远山把自己撕裂,像山后的云一样撕裂,裂成砖片碎锦,随着风飘荡到漫漫无期的远方。
好像是命中注定的,她珍爱的、仰慕的、渴求的、不敢触发的,总会为一个并不懂得珍爱的家伙轻易取走。她记得十多年潞曾有一个女人,瘦得像根秫秸秆,面孔总会让人想起动物园里的什么,却生了一张如簧的巧舌,会适时地调侃,适度地娇笑,恰到好处地暗送秋波,据说很能迷惑男人。她是很偶然地认识这个女人的,晓军当时是和她一起到东北出差。她只记住了她的名字叫霞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2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