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栀子开-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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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宇凡，你大概都忘记了经济舱的感觉吧，偶尔体验一下我们平民的生活也不错……”靳颜曦的声音越来越小，再好声好气地解释也只能换来方宇凡更多的冷眼。
经济舱对方宇凡来说并不是什么恼火的事，他只是越来越不明白，靳颜曦怎么能够那么小气，竟然真的那么不想再和凌慧有交集。
凌慧苍白的脸莫名其妙地漂浮在方宇凡的脑海里，她的全身有着不真实的虚浮感：“宇凡，我不想从此和小曦形同陌路。”形同陌路，很多情况下形容夫妻会比较悲壮一些，但是放在靳颜曦和凌慧之间听起来又是那么讽刺。
前一个晚上的太过兴奋让靳颜曦在飞机起飞后不久就睡着了。A市和程涵所在的G市有着两个小时四十分的距离，不远不近。G市同样是一个海滨城市，在暖暖的南边，和N镇离得更近一些。但是很多时候我们所说的遥远应该是指内心的。不想回到从小生活的那个地方，即使隔着几步之遥，也会变成水北天南。
靳颜曦其实是有很多小毛病的，比如，轻微的恐高症，偏偏又很固执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狠狠地拽着方宇凡的手臂，似乎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没一会儿却又已经安静地靠在方宇凡的肩上，说是小憩一会，其实就一直睡到了飞机降落之前的五分钟。方宇凡抽出一只手来把玩着她的头发，她从来不留刘海，额前却很随意的飘下几缕发丝。
睡觉的猫很可爱，现在的靳颜曦可以配得上“乖猫”这个词。方宇凡又很诡异地想到了靳颜曦最讨厌的动物就是猫，因为末次爬树未遂摔下啦的时候恰好降落在一堆特腾腾的猫屎上，猫很聪明，已经用泥土遮住了，但是很显然不够功力，薄薄的一层泥撑不住靳颜曦的重量，于是惹来一身骚味，很多天过去了，靳颜曦还有种“猫屎在身边”的错觉。
想到这里，方宇凡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正好和广播里提醒降落的声音联合起来将靳颜曦吵醒了。
靳颜曦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哪怕现在不能算是一个好好的睡眠。
“神经病。”她不满地小声喃喃，换来方宇凡更加欠揍的微笑。
已经跟程涵说好了达到时间，靳颜曦后知后觉地想起，如果是程涵过来接机的话，那她到底得和凌慧在同一辆车上，早点想起这件事的话，她干脆就问清楚程涵的地址，自己打的过去算了。果然在同一个约定的地点，还是看到了被景扬小心护着的凌慧。她的脸苍白得让靳颜曦觉得可怕，却极力挤出一丝笑容，像是让景扬放心。
邵淑华也觉得心惊，毕竟也是从小看着凌慧长大的，她开口关心，神情甚为紧张：“小慧，你还好吧，用不用先去医院看看？”
凌慧捂住胸口想让自己好受一些，在飞机上刚好遇上强气流，觉得很闷，景扬把一切罪过都放在了她那些旧友的身上，这场婚礼要不是她强硬要求，景扬一个大忙人怎么可能挪出那么多时间？可他偏偏不能冲凌慧埋怨什么，这个时候她最忌讳的就是生气。
凌慧微微一笑，刚想回答就被景扬护着半拥入怀，他的语气冷冷且疏离：“谢谢伯母好意，她不会有事。”
顿时一片尴尬，再没有人说话。
按理说程涵应该是一个守时的人，但是这一次竟然没有提前到场。靳颜曦也觉得烦躁异常，好在这种相顾无言的境地没有维持多长的时间，不远处就传来一个很久以前很熟悉的声音。
“请问，你们都是N镇来客吗？”
靳颜曦几乎是猛地转过头，泪水也在那一瞬间模糊了双眼，耳边是凌慧接着的颤抖的声音：“莫徵！”已经有多久了，久到靳颜曦都曾经怀疑过原本要好的朋友再也见不了面，只能在老去的时候留着回忆，留下了遗憾。
还是那个看起来就很成熟稳重的人，模样绝对没有方宇凡温文尔雅，也没有程涵那么惹眼，但是一看起来就有安全感。他随意地穿着一件阿迪的长袖T恤，一身轻松的样子，黑白色是属于他的温暖的冷色调。
莫徵看到了靳颜曦怔怔的表情，张开双臂，冲着她哈哈笑了起来：“小曦，需要拥抱吗？”
就像每次在方宇凡那里吃了亏，他张开双臂，问她，小曦，需要拥抱吗？朋友是什么，就是在你伤心的时候免费借给你一个肩膀。
靳颜曦毫不犹豫向莫徵的方向奔过去，方宇凡皱了皱眉头，但是趁没被发现之前自嘲地笑了笑。这个自嘲的笑倒是被邵淑华瞪了一眼。
莫徵一直是个大哥哥的形象，很会照顾人，像靳颜曦这种表面上大大咧咧，实际上比谁都需要人照顾的人自然是很依赖他的。他的怀抱还是一样的温暖，让靳颜曦很放心的依靠，不会想着他会像方宇凡那样推开自己，不会像对方宇凡那样那么害怕这个怀抱温度的真实。
靳颜曦闷在莫徵的怀里，就像出嫁的小妹与最疼爱自己的大哥重逢那样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没有必要装成干练，没有必要小心翼翼。她闷闷地说：“莫徵，我们又多久没有见面了，连方宇凡都舍得回来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莫徵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里也是千万种滋味。是谁说过好朋友是一辈子的，明明是他最先的承诺，最后离开最早的还是他。他尽量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在靳颜曦的耳边低声说道：“小曦，你家老公在你身后十米处，眼睛里可以喷出火来了。”莫徵没有说谎，他真的看到了方宇凡一直盯着这边看，很明显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凌慧轻轻走进，这个大哥哥一般的人对她的照顾有岂是能够轻易忘记的？她没有靳颜曦那么豪放，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和微微闷着的胸｜口。莫徵注意到了凌慧的小动作，他放开靳颜曦，对凌慧也是一脸关心：“小慧，你的病还没有好么？”景扬就在不远处，莫徵暗暗笑着，自己是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的男人了。
“咳咳，我说……”又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直截了当地搂搂抱抱了呀，问题是搂就搂抱就抱了吧，还都不是真正一对一对地抱诶……哎哟，婷婷，你拍我干什么！”
莫徵干脆就直接走过去，重重地拍了一下那个人的头。程涵也到了，五个人都到齐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他们都是怀旧的人，不愿意改变小小的习惯，比如莫徵喜欢拍程涵的头然后被反打一拳。看到今天的主角终于出现，大家都围了过来寒暄着，那么久不见的好友，颇有近亲情怯之感。什么都没有变，而谁都知道什么都已经改变。
甄婷婷是个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的人，算不上太漂亮，只能说是清秀，至少比起凌慧就差了一截，和从前的靳颜曦一样爱笑，笑得没心没肺，连周围的人都能够被她感染。她和程涵特意穿着情侣装，白色的外套，一对泰迪熊的图案，幸福之感在洋溢眉间。
“大家好，我叫甄婷婷，你们都是程涵的朋友吧，那就别客气地把我也列入朋友的行列吧。”靳颜曦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女飞行员。
男同志们主动拉过所有行李的时候，靳颜曦才发觉莫徵的身后站着一个人，她化了淡淡的妆，很安静地站在那里，让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靳颜曦原本也看不到她的存在，但是她对着莫徵的微笑让人看起来那么舒心，很难不被吸引。靳颜曦想到了一个形容词——古典美。
莫徵大概也看到了靳颜曦的目光，他双手搭在那个女的双肩上，然后似乎很抱歉地解释：“忘了向你们介绍了，我女朋友，陶雨尧。”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靳颜曦想起，这个应该就是那个陶艺老师了，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
“大家好，我是……莫徵的女朋友，陶雨尧，如果各位不介意可以直接叫我雨尧。”她吐字清晰，柔柔的声音和甄婷婷的比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但是靳颜曦很喜欢这个声音，很温暖的感觉。
瞬间所有人都有些尴尬，也为莫徵没有及时介绍而向他投去一丝抱怨的目光，他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嘿嘿笑了起来。
邵淑华打着圆场：“哎哟，你们看看这个莫徵，还是那么粗线条，连女朋友都忘记了啊，雨尧今天记得罚他啊。方妈妈给你撑腰，知道不？”全场人笑了起来，在嘻哈中将这个插曲很快掩盖过去。
甄婷婷和程涵各自开着一辆车过来，甄婷婷很是激动地把靳颜曦凌慧都拉过去跟自己一辆车，程涵不好给什么示意，只好朝一脸僵硬的靳颜曦抱歉地陪着笑。景扬不放心地看着凌慧，很想跟着她一块儿，甄婷婷有意无意地却又把陶雨尧和莫徵一齐拉了过来，一下子场面颇为诡异。
“程涵，我开你的车，比较大些。”她抢过程涵的车钥匙，又把自己的扔给他，晃动着钥匙，钥匙扣上挂着的小铃铛玲玲作响，“特别待遇哦，飞行员当司机。”
于是从车子启动到在高速上奔驰，车里绝大多数时候是甄婷婷一个人说个不停，其实靳颜曦还挺喜欢这样的女孩的，特别真，一丝伪装都没有，也就听着她说的故事跟着不自觉笑了起来。
靳颜曦自诩不是一个敏感的人，甚至是一个根本看不清细节的人，但是很奇怪，今天她就觉得莫徵一定有问题，比如上车的时候他主动坐到了副驾驶位，看起来是对他们的保护，实际上是想避开陶雨尧的样子，因为靳颜曦看到了上车前陶雨尧的欲言又止。她坐在陶雨尧和凌慧的中间，却因为对莫徵观察着而忘记了此时她应该觉得难受的。
“雨尧你……”陶雨尧的脸色比起凌慧下飞机时给人更加难过的感觉，靳颜曦忍不住关心了一下。
没想到陶雨尧立刻望向莫徵，然后赶紧摇摇头说自己没事。靳颜曦想不通哪里不对劲，而后突然释怀，她憋了一眼莫徵，想到该不会是刚刚她对莫徵的出现那么激动，让陶雨尧这个正牌女友吃了醋了吧。靳颜曦用右手捂住嘴巴，偷偷笑了起来。
她凑过陶雨尧耳边，低声说着：“雨尧，你别误会了，莫徵是我的好哥们，没有其他不正经的事情啊。”
“嗯？”陶雨尧还是又看了一眼莫徵，如果靳颜曦没有看错的话那个眼神里充满了自嘲，就像她被方宇凡拒绝时的样子，陶雨尧也微笑起来，然后恢复了温柔的状态，她点点头：“嗯……”
就是说嘛……靳颜曦刚想舒一口气，左手臂就被轻轻拉了一下，她侧过头，凌慧皱着眉头冲她摇摇头，暗示她别再说下去。靳颜曦不满地看着凌慧。
凌慧倒顾不上什么过去的误会，一把将靳颜曦拉过自己这边，同样用着很低的声音，低到靳颜曦听着也是模模糊糊的：“陶小姐……大概有宝宝了。”
声音不清楚，但是靳颜曦还是听得很明白，她诧异地望向陶雨尧，果然她右手一直轻抚着小腹，这个样子也像是妊娠反应，然而再看看莫徵，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如果真是有孩子的话，莫徵的这个表现未免和一向关心他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从后视镜里看到靳颜曦的不解，莫徵转回头，“小曦，你怎么了？”
靳颜曦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凌慧抢先答道：“莫徵，女孩们之间的悄悄话要你多管闲事！”话说出口，不只是靳颜曦，连莫徵也愣了起来，谁不知道靳颜曦和凌慧早就不相往来了呢，这个样子倒像是一对很好的姐妹。
“我就说，还是小慧和小曦玩得最好了……”
于是在靳颜曦和凌慧的刻意避开，莫徵和陶雨尧的奇异氛围，加上甄婷婷有意识的闭口之下，车内陷入了沉寂之中，朝着程涵的新家奔去。

第三十三章

每一个城市的日暮都是一样的，华灯初上，有种难言的窒息。靳颜曦却发现，程涵选择的城市莫名透出一种淡淡的温馨。城市不是无边的，人们的脸上挂着微笑，街道明明同样是车水马龙，两旁人行道上打闹的孩子们像是告诉她这里是一个叫做“家”的地方。很熟悉，很熟悉，大概就是N镇的味道。
程涵的新房，是一个三层高的别墅，白色的房子里透出灯光，靳颜曦知道那个家里一直都有人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没错，程妈妈早早安排好了大家的客房，准备了一大桌的好菜，在他们到来的时候和程爸爸等候在大门前，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靳颜曦想过很多重逢的场景，但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空落落的心情。原本应该开心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觉得哪里很失落。
邵淑华控制不住留下了眼泪，她真的很感慨，和老朋友二十多年的友谊，当年刚刚出社会时的相互帮忙仿佛还在眼前。她这么一哭，本来打算再怎么激动都能够控制好情绪的程妈妈，也跟着感慨岁月起来。五个原本还是小鬼头的孩子，现如今也已经成长，又想起靳颜曦的爸妈，便就更加有了物是人非的情怀。
凌慧向靳颜曦偷偷望去，好在，眼前的靳颜曦早已学会了伪装，和前辈们提起爸妈，也当成是过去了很久的事，再也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一大桌子的菜的味道，和靳妈妈的极其相似，据说程妈妈和靳妈妈的手艺都是从奶奶那里传承过来的，方妈妈的不尽相同是因为她喜欢自个儿研究稀奇古怪的东西。餐桌上的气氛一直很欢愉，咋看之下五个人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归宿，长辈们的调侃就是难免的。
“以前咱们就知道宇凡和小曦是天生一对是吧？”程妈妈越看靳颜曦越欢喜，她想起方妈妈总是对外宣布小曦是他们家的人，现在还真是实现了。而在座的年轻一辈却完全不是这么个想法，目目相觑之下大家心里各有思考，也都附和着没有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因为靳颜曦的爸妈去得早，大人们自然对她多加关照，面对长辈们的热情她也不好回避什么，只是偶尔听到爸妈的好，身子不禁颤抖着。方宇凡就坐在她身边，在桌布下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叫她安心。到后来靳颜曦索性就不怎么听那些回忆了，回忆应该适合上一辈，他们都还年轻，天天生活在回忆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她开始观察起桌上的每一个人。
首先是凌慧，靳颜曦知道她一直在躲躲闪闪地看着自己，她知道她在愧疚，如果不是她的堂叔，靳爸爸又怎么会出事。景扬则是皱着眉头低声安慰凌慧，偶尔也不满地看向靳颜曦，她知道景扬对她带着偏见了，这又有什么关系，景扬和她注定不是会有交集的人。靳颜曦单手撑着下巴，倒是突然很好奇景扬和凌慧之间的故事——八卦还是女人的强项啊。
凌慧的另一边坐着程涵，靳颜曦想，景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凌慧和程涵之间纯洁而不简单的情谊呢。她觉得景扬一定会是个醋坛子，看起来就像偶像剧里完美到容不得一粒沙子的王子，他怎么可能接受有人曾经对他女朋友虎视眈眈？好在程涵一直和身边的准新娘低声说笑，根本顾不上其他人怎么想，要说尽到地主之谊，也只是时不时掺和着长辈的谈话，但大多数的心思还是在老婆那里的。真幸福的一对，大概这堆人里也只有他们是真正幸福了——靳颜曦这么想着。
再过去就是莫徵。直觉告诉靳颜曦，莫徵不太喜欢陶雨尧，而又找不到什么证据说明。在车上凌慧的猜测她是越想越觉得可能，桌上油腻的菜陶雨尧果真是一道都没有碰。但又很奇怪，如果莫徵真的不喜欢陶雨尧，可在餐桌上默默表现出来的体贴又大家有目共睹，一个人可能演戏作假，可他眼里呈现出来的温柔是真的。靳颜曦从来没有看见过莫徵的眼神里能够夹杂着那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唉，真奇怪……”靳颜曦拨弄着碗里的生姜，清蒸鱼里的生姜随着鱼肉一道过来了，那个味道很好闻，吃起来却痛苦的。这一点遗传了爸爸，爸爸也是不喜欢吃生姜，所以每次有清蒸鱼的时候一定会把生姜一片片挑出来，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