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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彼时-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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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欢点头,前头带路,去了常晟尧的屋子。韩岳跟着进去,见这间房子明显经过十分细致的打扫,常晟尧床上床下十分干净,连身上的衣裤都一点儿异味没有,这对一个行动不便的瘫痪病人来讲,十分不容易。他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常欢,一边测血压,一边道:“这些事都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是田螺姑娘做的。”常欢看也不看他地答。
韩岳知道她还在生气,转过头看着她道:“还在生我的气?”
常欢扭转身子,没有回答。
韩岳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本就不善言辞,跟常欢多年青梅竹马,彼此心中话从来不用诉诸于口,在她面前,摇唇鼓舌反是多此一举。此时心中的话难以言述,默默给常晟尧做好鼻管,收拾好药箱,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知道怎么跟你道歉都没有用,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些年除了你以外,我心里从来没有别人。”
常欢背对着他的肩膀微微僵了,她吊得高高的马尾微动,转过身来,看着韩岳,很久才咬着嘴唇,低声问了一句:“那你选谁过一辈子不好呢?你像个闷头萝卜一样,天下那么多女人,十个有九个都可以跟你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选白雪萍?”
韩岳嘴角的肌肉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拎起药箱起身道:“我该走了。”
常欢皱着眉头看着他变得毫无表情的脸,即使隔了十年,他还是老样子,就算心里再中意再喜欢自己,也不会当面说一句白雪萍的坏话!
老实过头了,难怪被那个诡计多端的白雪萍追到了手!
“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跟她订婚?还照了那张丑死了的照片?”常欢哪有那么容易放过他。
韩岳没有回答,闷声不响,拎着药箱打算回家。
“你到哪里去?”等他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常欢故意挺胸抬头,眼睛亮亮地拦住了他。
韩岳停下脚步,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她,又看了一眼,转过眼睛,微微咳了一下道:“我来探望病人,顺便跟你道歉,现在做完了,我还是不要打扰了。”
常欢看他脸上那副样子,心里就很开心,要用力咬紧嘴唇,才能声音淡淡地说:“赶着吃饭的时间来,难道不想顺便吃顿饭?”
韩岳转过头,幽黑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注目她良久,似乎把在这里吃饭的前后因果是是非非全都考虑了一遍,才点头答应了。
蔡嫂看韩岳在这里吃饭,很是懂事地将自己的位置让给韩医生,借口自己家里有急事,不顾常欢和韩岳的挽留,笑着出门去了。
常欢先坐下,看韩岳坐在自己对面,想起往事,一时心情愉悦地道:“好多年了,上次跟你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
“你过十七岁生日。”韩岳想也不想地答。
“一转眼我都二十七了,千万别下次我们俩一起吃饭,我变成三十七——那可就真的老了。”常欢抚脸,有点儿忧心忡忡地说,真的挺担心自己变老的。
“不会的。”韩岳看着她凝脂一般的肌肤,想也不想地答。
“哪有人不老的,三十七——”
“我的意思是,我们俩不会再隔十年才一起吃一顿饭——”韩岳盯着常欢的脸,神态十分端正,笃定地对她说:“在十七岁之前,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吃东西,所以你应该这么想,在二十七岁之后,我们俩会再也不分开,每天都会一起用餐,不管白天还是晚上。”
情潮暗涌常欢听了这样的话,嘴角的笑容慢慢收起,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很久很久,常欢先转开目光,看着饭厅外高高的楼梯,那上面黯旧的地毯,勾起她心中埋起的创痕与回忆,她这样的性子,不管是伤害也好,委屈也好,向来不会隐藏,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山,声音很轻地说:“你姐姐在这个屋子住的这些年,你常来这里么?”
韩岳神情微微一怔,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跟你自小一起长大,我想你这些年就算不愿意来这里,但是你妈妈和姐姐只要开口,你还是会来,饭不香不要紧,菜不好不要紧,甚至你自己吃得浑身难受都不要紧,只要你家人高兴,你什么都会做——所以好好吃完这顿饭,别的不要说了吧。”
韩岳看着她,见她藏不住心事的眼睛回望着自己,里面复杂的情绪让他胸口一滞,好半天,他才缓缓地开口,吓了她一跳地说:“这次我不会辜负你,你放心。”
常欢毫无防备地听到他这句话,瞪着眼睛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山,将贫穷的家庭和多病的母亲牢牢地背在良心上的韩岳,竟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么?
“你的意思是——”常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有点烫,伸出手,将面前的一碗酸辣汤放得离自己远一点儿。
“就是我说的意思。”韩岳不解释地看着她说。
常欢回视着他,太过了解的两个人,目光交流了很久,常欢才低声说:“你也没有辜负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谁能管得了谁?谁又辜负谁?看多了我父亲的所作所为,加上我母亲一场痴心的下场,我从来不信爱情这东西,我知道你也不信,从白家母女搬来镇上那一年起,我就发誓这一生绝对不依赖任何人,就算全世界都离开我,我也能活得好好地……”
“你确实如此。”韩岳语气有些怪怪地答,隔了一会儿,加了一句,“我当年也是这样想,觉得你不需要任何人——”
“难道现在不这样想了么?”常欢看着他奇道。
韩岳先是没回答,目光留在她的脸上,看了很久,才对她一笑摇头,笃定地答道:“不。”
“怎么?”
“我发现你其实离不开我。”他十分好看的嘴唇微微一咧,就像小时候他想起什么坏念头那样,盯着常欢,不说话了。
“我离不开你?”常欢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窃喜,她不解地嗤笑了一声,“那你一定想错了,离不开你的是你家那些人,尤其是你妈!我现在还记得你陪在她身旁,在我母亲死后不到三个月,就参加你姐姐婚礼的那副恶心样子!”
韩岳目光一闪,打断她道:“不许这么说我母亲!”
“为什么不许说?”常欢立即怒了,她在气头上天不怕地不怕,起身居高临下地对韩岳道:“我偏要说,你姐姐不要脸,你妈带着你们哥俩一起去参加那个折寿的婚礼就更不要……”
“她一个姑娘意外怀孕了,除了尽快嫁给你父亲,还能怎么办?”
“她可以别跟我父亲上床,可以上床之后搞好避孕,可以避孕失败之后流产,可以等我母亲死后一年再进门——她都没有!天下还有比她更无耻下贱的女人么!你要是敢再当着我的面帮她说一句好话,我现在就拿饭碗砸破你的头!”
韩岳起身,一伸手将常欢的双手扣住,任凭她怎么扭,就是不松手。他一双乌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满脸怒火的常欢,说话时,一字一句地十分清晰地说:“是,她下贱,不要脸,我承认,你要我怎么样?你父亲下贱,不要脸,你又能怎么样?说到底,我们管不了他们——欢欢,我希望你能让过去的过去,或者你硬是要记得也可以,但是别让他们这样的人影响了你的生活,我懂我的意思么?”
“你放开我——我不懂!”常欢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对韩岳生气。
韩岳双手用力,将她一把拉在自己胸前,双手将她的手腕扣在她背后,看着她声音很低地低声说:“你懂的,你这些年的生活被他们害得还不够惨么?欢欢,再也不要离家出走了,再也别一个人在外面辛苦地打拼,再也别明明痛得要死,却宁可死了也不肯对人示弱……”
“这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离她越来越近,近到他呼出的气息直接喷在她的唇上,常欢盯着他清隽的脸庞,有一刻的失神,猛醒之后,将头硬是扭向一边,冷冷地道:“你说得容易,那是因为横在楼梯下的尸体,不是你的母亲!”
“但凶手也绝对不是我姐姐!你恨错人了!”
“我恨错了么?”常欢冷笑着反问。
“是!如果你因此而恨,是不是该连做了你父亲十几年二房的白玉茹一起恨?是不是要连白雪萍一起恨?她们也杀了你母亲么?——你唯一该恨的,是那个造成这一切罪孽的人!我姐姐,白家母女就算不是好人,可也不该承担这样切骨的仇恨!”
“你就是要偏向你姐姐!死小山,哪天我撕碎你姐姐时,顺便把你妈气死了,看你那时候会不会因为我不是故意杀人而宽恕我!”
“你用无聊的推断来混淆已经发生的事实,有意义么?”韩岳被她这番话气得几乎无语。
“有意义!”
“有什么意义?”
“气你!”她瞪着他,想都不想地答。
她确实气到他了,韩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盯着她,心想自己在过去的十年,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这样,感受到了如此复杂多变各种各样的情绪:嫉妒,愤怒,痛苦,渴望,希冀,和没完没了无法满足的饥渴与欲望……都是因为她!
他本来就不擅长口舌之争,刚刚说了这么多,只是因为这些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很久。从来不曾奢望能说得过伶牙俐齿争强好胜的常欢,也没想过要在口舌上压过她,他只是希望她能想开这些心结,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比从前好……他被气了好一阵子,盯着她美丽的脸很久不做声,就在常欢以为他被自己气傻了的时候,韩岳突然抬起一只手,抚着她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野性未驯的狮子一般,动作很轻,但是带着一股坚定,很久对她说:“那就气吧,你怎么高兴怎么气,我受得了。”
常欢嘴巴微微张开,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你说什么?”
“要是让我受气,能让你觉得好过些,我愿意受你的气。”他声音十分诚恳地说。
常欢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低了头,没说话。
韩岳看着她,静静地看着,相处的十多年里,让他本能地意识到此时自己最好沉默,等到她的头微微一动,似乎要抬起说话,他十分懂她地转了个话题道:“我饿了,到底吃不吃饭?”
常欢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她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坐下忿忿地说:“都怪你,在吃饭的时候提你姐姐,就跟在我眼前摆了大便,让我没了胃口,真是话多!”
韩岳端着饭碗,慢条斯理地吃饭,完全不受“大便”这个词的影响,胃口很好地吃了一会儿才答:“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先提起我姐姐的。”
“那也是你逼我先提起,不然我才不要想起她来。”
“我说要跟你以后天天一起吃饭,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然后你就提起我姐姐——这也是我逼你的?”
常欢语结,瞪着韩岳道:“可恶的小山,记性不该好的时候这么好!”
韩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以前在学校两个人一起吃饭习惯了的,不用常欢这个主人让,他自己细嚼慢咽十分斯文地吃着饭菜,见常欢一直瞪着自己,不肯吃东西,他示意她面前满满一盘子的糖醋排骨道:“既然不吃,把你面前的排骨递给我一块儿吧?”
常欢夹起一大块来,抬手就塞进他嘴里。
筷子不太温柔地碰了他的牙,韩岳哎呦一声道:“你不用塞得这么狠吧?”
“不塞严实了,掉到地上你负责啊?这一块要三块钱哪!”
韩岳咬住嘴里的排骨,看着她奇道:“你怎么知道是三块钱?”
“我花了十五块,就买了五块排骨,不是三块钱是什么?要是加上蔡嫂烹饪的工资,和煤气油盐糖醋,四块都不止。”常欢现在整天盘算怎么经济实惠地利用父亲的退休金养家,想都不想地说。
韩岳盯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物价飞涨,就是我爸的退休金不涨,太可恨了。”常欢想到下个月蔡嫂的工钱,头都大了,更恨小山那个卷了钱就跑得无影无踪的姐姐。
要是小怡再不抓紧嫁给那个有钱又可靠的夏大胖,自己这样天长日久地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可能还是得出去找个事情做。
“小山,镇里有美容院招人么?”她问他。
韩岳眼光微动,很笃定地答了一句:“没听说。”
“也是,乡下地方,终究不比城里人舍得花这类钱。”常欢努着鼻子说。
“在城里十年,看不起乡下人了?”韩岳盯着她,口气过度关切地问了一个很随意的问题。
常欢瞪了他一眼,愤然了,“胡说什么呢?你姐姐还跑到城里去了呢,小怡将来还要定居花溪镇呢,这世上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姐姐,最喜欢的就是小怡——上万个你姐姐那样的极品,也赶不上小怡的一根头发!”
韩岳听她又故意提起自己大姐韩嫣,棱角分明的嘴微微抿起,缓缓放下筷子,看着常欢,等她被自己看得立起了秀眉,他才慢条斯理地说:“欢欢,你恨我?”
常欢显然没想到小山竟然问这句话,她立即摇头道:“当然不!我怎么可能恨你呢?”
“你不因为我姐姐的事情恨我?”韩岳硬生生忍住自己心口的狂喜,怕眼睛泄露心事,向下盯着她的玉色条纹的衬衫纹路,发现她领口吊着一根细细的白金链子,链子上一枚小小玫瑰花坠子垂在衬衫的交领处,诱人地在那里闪着光。
他移开目光。
“恨?”常欢重复着这个字,十分仔细地想了很久,对她这样性格的人来说,实为罕见,再开口时韩岳能意识到她说的每个字都是认真的,“我知道我恨你姐姐,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不然就是用口水啐死她,那种感觉强烈到我一想到她就气不顺,吃不香睡不着,腮帮子都疼——我对你没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知道我一定不恨你。我只是失望,对自己失望,对你也失望,对我们俩之间曾经那么好、有过那么多可能而失望——但对你我不是恨。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是你,只可惜最让我失望的也是你!”
韩岳听了这话,他跟她虽然青梅竹马,两个人之间该有的都有了,该发生的都在很年轻的时候发生了,可是她跟他之间,从来不曾这样坦诚地交流过,所有年少时候的那些情潮,都是暗流,都是一些你知我知的猜也不用猜的哑谜,但是有些东西,终究是说出来好。
“我也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韩岳开口说,说出来的,比自己心里想的,少了无数倍。
常欢眼睛一亮,看着韩岳,第一次听他这样直白地说心里话,很是惊讶,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就没有应声。
“过去我没有守护好你,全是我的错,现在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你可以放心。”韩岳说着她喜欢听,但却有点儿莫名其妙的话。
他吃着饭,突然想起来说这话做什么呢?
“所以我会尽到一个朋友最基本的本分,再也不会做哪怕一丁点儿伤害你的事情。”他追加了一句。
常欢哦了一声。
“也不会说一句让你伤心为难的话。”
常欢又接着哦了一声。
“所以你要是也把我当成你的朋友,是不是也该这样对我呢?”
常欢笑着点头,帮他把话说完:“所以我以后就该尽量少当着你的面骂你姐姐极品?少说瞧不起她的话?免得让你这个好朋友为难,是不是这个意思?”
韩岳嗯地微微笑了,清隽的脸满是期许地看着常欢,等着她回答。
常欢伸出手,冷不防一把扭住韩岳的耳朵,把高大健壮的韩岳扭得啊了一声,常欢已经恨恨地道:“隔了十年,还不忘跟我耍你的坏心眼——死小山,看我扭掉你的耳朵!”
“哎呀,你太用力了!”韩岳吃痛地大叫,身子下的椅子都痛得坐偏了,翘了起来。
“还用不用话套我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真心话需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么?”常欢气得不轻地说。
“我没有绕弯子——难道说再也不让你为难,再也不让你伤心,也是绕弯子么?”他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红了,正想用力挣开她的魔爪,常欢已经松开了手,说道:“你想我不当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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