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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们的女儿谈话-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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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你的梦就是担心你爸和你妈分开,这个问题你妈确实回答不了你。
咪咪方:担心我爸不要我妈了。担心我爸另外生个女儿。而且跟谁都不能说,他们瞒我,我也得装天真烂漫人事不懂。我比他们累。妈还老问我,你觉得你爸还爱我吗?必须我回答,不爱。
他自己不说要我替他说,有这么自私的爸爸吗?
他老跟人说能为我死,我太烦他跟人说能为我死了。我也不要你死,我就要你回家,要你对我妈好一点,就算为我,牺牲一点您的个人爱好,这总比死容易点吧,他做到了吗?
老王:这个情况我比较了解,他最后还是惩罚了自己。
咪咪方:怎么惩罚的?一死以谢天下?他是为我死的吗?他死也是为他自己。所以妈妈在美国听说了他的死信儿,痛骂不已,让他去死,你也不许回国参加他的葬礼,我们俩好好活着,忘了他。妈对爸有一个最终的评语:谁对他最好他就最欺负谁。
老工:因为这里牵涉到你母亲,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对你母亲一直是很尊重的。方这个人,在感情问题上,我们总说他,暧昧。一方面意志不足以克己,一方面又要做好人,结果两边都得罪了,两边不是人。而且自己都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自己也看得很清楚,就是改不动自己,只能放任这样的结果发生。
咪咪方:怯懦。
老王:怯懦。
咪咪方:逃避。
老王:逃避。能拖一天是一天。
咪咪方:我妈说你们是一斤之貉。
老王:我是一丘之貉,我也不比他强多少。我们当时一批人每个人都碰到这样的问题,当然我不说这是人之常情,免得你又批判我。下手狠的都处理得比较好,最终三方解脱,装好人的暧昧的,一直崩溃到今天。
咪咪方:当然我现在也是离了两次婚的人,多少对这种处境有所了解。但还是不能理解你们这种男人,一方面什么狠事儿都干得出来,一方面很平常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老王:不好意思,不是设计好了这样的,是到了情节儿上一下掉了链子。本来以为能和别人一样,本着与其两个人痛苦不如让对方痛苦,长痛不如短痛有什么话最好说出来——下的决心。到了这一天,要摊牌了,对方真的痛苦了,旁边还坐着一个煽情的小孩,怎么也讲不出那几句话了。对方要是敌人,坏人,哪怕是生意伙伴一起共事的朋友,再难听的话也不难说。可对方是跟你多年像你妹妹一样的妻子。一直信任你,拿你当依靠,找了你就当一辈子有了归宿。你孩子的母亲。你们也不是包办婚姻,是自愿结婚。本来人家一开始看上的还不是你,本来有心思嫁给别人做媳妇,叫你死说活说改了主意。现在你打算翻脸了?上嘴皮儿碰下嘴皮儿这么多年就不算了?这就叫欺负人了,叫谁对你最好谁对你最真你就欺负谁。斩钉截铁就变成了为难,变成了内疚,变成了吞吞吐吐,变成了今天不说改天再说吧。
咪咪方:但是还是说了,改天,不管哪一天,还是说了。说我不爱你了,咱们分开吧,钱都归你。
老王:是说了,不说也被人看出来了。但人家一句话就把你将在原地:我不觉得咱们之间没爱情了。——你又傻了,好容易说出的话等于白说,再说更难,更没地儿躲,更要把最伤人的那句话再宣一遍:我真——不爱你了。
咪咪方:既然真这么想的有什么怕说的?我要不爱谁了,立刻打飞机连夜也要赶到他面前撂下这句话:我真——不爱你了。
老王:要不说你是女的,这种事女的都比男的脆,女的要想说什么没不好意思的,怎么没误会怎么说,向女的学习!
咪咪方:你也用不着振臂高呼,除非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说这话才含糊。
老王:一句话又让你说到点儿上了。为什么说这话这么难?就是说出来就犯嘀咕,我懂什么是爱吗。跟着女的又是一问冲你这嘀咕来的当场让你更傻:你懂什么是爱吗?
咪咪方:你怎么说?
老王:我没法说,我只好不吭声,听人家数落。从认识第一天,每件事都给你记着呢。你怎么关心她,怎么对她好。她跟你相濡以沫,跟你同仇敌忾。种种凡是都证明你是爱她的,你们俩之间是有爱情的,怎么能突然冒出个小婊子这一切都不作数了呢?
咪咪方:你还有损的呢,不怕她这么说。
老王:我是有损的,不到最后关头不是不能说么。没办法只能说了,一一我从来就没爱过你。 咪咪方:对方呢? 老王:还能再说什么,双眼死盯着你,泪如雨下,恨不能吃了你。
咪咪方:你怎么办,转身跑吧。
老王:我往哪儿跑,在自个儿家,这时没准还冲进来一个小帮闲,举起你的手机就往地上摔,然后就去告状,嚷嚷得全家都知道,我在对不起人呢。
咪咪方:然后呢?
老王:没有然后了,只能臊眉搭眼走人,无比惭愧,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东西。
咪咪方:回到那边呢?那边不问啊,今儿你说了么?可以先搬出去住,造成既成事实,荒着她,不信她拿一辈子跟你赌。等到她心灰意冷,觉得没盼头了,再碰上个好人,自然会把你找来,主动问你,咱们那事到底怎么着啊?你这时可以再做好人,听你的。
老王:都想过,也这么做了,没戏。大人可以不见小王八蛋能不见么?小王八蛋一见不就都见着了么?每星期一次,刚消了点的火儿腾一下又起来,转眼十年八年,见了面照样管你,一肚子话想问你怎么还管我呀,就是不敢问。
咪咪方:难受哈?
老王:每星期去看一次自己作的孽,在自己家的悲剧和前尘往事中度过一天,你说难受么?还不是当时难受,是回来越想越难受,年代越远越难受,见不得单身母亲带着孩子等公共汽车,见不得小女孩独自一人在路上走。最后这难受就变成一棵树长在心头,一听笛子就掉树枝儿,也不分春夏秋冬。可是也没法回头了,十年分居,什么都可以做就是做不成夫妻了,这个你有经验,十年不在一块再回去也没法过性生活了。
咪咪方:我没经验,我没有十年还要回去过性生活的。
老王:我也没经验,不知道谁有经验。十年,这边也成老婆了,等你十年不是老婆也是老婆了。俩死扣儿。扣儿自己不说解你就别想解。完全丧失了主动。有一天我和方言去朝阳剧场路口那日本馆子“初晕”吃饭,正准备过马路,方言一扶我说,不好,我崩溃了。我反过来一扶他,我也崩溃了。
咪咪方:我妈不是带着我走了么,特为给他解扣儿。
老王:十年死扣儿拴习惯了,一下解了,大拧平顺——没死扣儿不能承受之平顺。
8
谈话之二
2034年4月7日 周五 阴转晴转多云
地点:老王家
出场人物:老王 咪咪方
老王:这么说看不到你当联合国秘书长那一天了?辞了职以后打算干什么?
咪咪方:先在家歇一段时间再说,好好想想。不能再这么傻干了,每天上班的路上都在想今天可能是最后一天,此刻这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到班上净想哭了,我们同事说我这是崩溃的表现,叫我去看心理医生。大使也建议我休假。我说我也别休假了,我走人。知道梅瑞莎怎么说么,净接触崩溃的人聊崩溃的事,当然崩溃了。
老王:崩溃是会传染的,她说的还真没错。当年王吧就是方言先崩溃,接着五个股东全传染了,三个抑郁的,两个焦虑的。再后来在王吧的常客里传染,一片狂躁。再后来出了门蔓延到兄弟店蒋9和街另一头的8,人人消沉,本来挺高兴出来玩一坐下端杯啤酒就开始忧郁。没头苍蝇撞进来消费的客人也完全坐不住,呆一会也想哭都不知道为什么。王吧关了以后,这一带的情况才逐渐好转。
咪咪方:崩溃的人呢,也都好了?
老王:夜大是去拍戏一部接一部不休息好的。老啸是得了一扁桃体癌恐惧一转移好的。飞搞对象缓了一闸,还郁闷也没那么严重了。这崩溃也跟痛风一样,去不了根儿,只能注意。也跟唱歌似的,你会了,碰到合适地点合适人,就拿这个直接找过瘾。崩溃习惯了也挺舒服,会着迷那个状态,觉得高兴浅薄,傻逼才高兴呢。
咪咪方:你说的崩溃和我说的崩溃是同一崩溃吗?你们都是怎么崩溃的?
老王:我们的崩溃就是想起以前的历次崩溃。这版权不是我的,是老玉的。一次夜大崩溃他给予总结。你怎么崩溃?
咪咪方:就是觉得一切都没意义了,过去信的现在都不信了,彩色世界变黑白世界。身体还在,但感觉不到它在,像一个空蛋壳。连难过都懒得难过。
老王:差不多。你可以试试我们这种崩溃,保证难过得起来。终于追寻到早年间第一次崩溃那个万箭钻心,疼得全部内脏化成水还在疼,一下子这么多年都不在了,又站在当初,变成那个被粉碎的小孩。
咪咪方:你的意思是说所有崩溃也都不是第一次崩溃,以前早崩溃过多少次,只有这次才想起来?
老王:是这意思,所有人挨位八弟都是崩溃的。只是挨位八弟不知道,以为自己很正常。养崩溃就像养瘤子,哪个瘤子都不是发现时刚长的,是疼了,才发现它已经很大了。
咪咪方:太痛苦了,发现这一天。
老王:几乎痛不欲生。我为什么知道你们家这么多事,是方言演给我看的,他崩溃的时候,被那些情景缠住,我坐在一边看,可怕的戏剧。你见过活人的灵魂来缠人么?说“想起”真不太准确,应该说重演。你本来在俱乐部包房里喝酒还是干什么的。百无聊赖,突然音乐好听了,灯光增亮了,整个气氛提了一档,接着门开了,你从前对不起的那个人走了进来,还是你见她第一面时的年龄,还穿着你见她最后一面时的衣服,表情是落寞的,眼睛并不看你,像是走错了屋子,失神地站在门口。周围都是你现在的朋友,脸上带着今夜的快乐,只有她格格不人地站在一边,丑化着自己。这时你还基本镇定,抽一口手上的烟,是真的,烟头被你嘬红。喝一口杯中酒,嗓子感到温暖。你问旁边坐着的我,门口站着一个女的,你看见了么?我说,看见了。
咪咪方:你怎么会?这是他的幻觉。
老王:我就是会。我也认识那个女的。当年的那一天也在场。我跟他同步了。
咪咪方:幻觉也可以同步么?
老王:就像两个人一个心思共同做一个梦。我和好多人进过同一个幻觉,甚至不是很熟没有共同过去的人。只是坐在他身边,啪,一个握手扣上了,一起去大海,一起去天堂。下来手心都是汗,彼此惊愕惊喜地看着对方。有词形容这种现象呢,神交。可惜我净跟男的神交了,跟俩女的两次,全是骗我的,我这一厢白激动了。
咪咪方:有一起下地狱的么?
老王:地狱都是一个人的地狱,各下各的,没伴儿。美好可以与人分享,报应怎么会落到无关者头上?这版权也不是我的,方言说,报应了才知道有报应,你怎么使人崩溃的人怎么使你崩溃,绝对公平。
凡是使人崩溃的都是你对不起人的那点事。别人对不起你,你还可以抗拒,怒奔。还可以选择忘记,崩溃一下很快重新收拾起来。人之为人,各人都是一种成分构成,分歧都在表面。在一口气。一心与一心都是相携的,惺惺惜惺惺,你粉碎了别人,自己也就顿然粉碎了。之后得意的只是一具扮演你的皮囊。所以方言说千万不要相信自己,自己是自己的神明。千万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内心都给皮囊一笔笔记着账,最后的审判是自己审自己。你不畏天,不怕鬼神。有那么一天,至迟是临死的一刹那,这一切全被翻出来,陈列在一条长廊上,一天一个房间,房间里是发生时的原现场,原光线,原人,你要从这条长廊走过,少看一眼都不行。
为什么恶人死的时候面容都很恐惧?这时他已经不是那个气壮如牛的坏人了,只是一张卑微的人皮,参观自己的一生回顾展,在自己犯下的罪行前瑟瑟发抖。
咪咪方:然后呢?
老王:然后你听到节奏,心跳砸地那样的节奏,接引空荡荡的你去一个放射光芒的地方。你哪里也不敢去,你怕那是一个威严的场面,怕那是一台红磨,怕那是一架榨汁机,怕那是一口高压锅,是一个镪水池。你还是身不由己上了传送带,立刻感到高温大风和强大的离心作用,瞬间压过疼痛把你每一寸扬到天上去,天上依旧是洁净的,透明的,你飞溅出去的部分皮不见渣儿血不见滴就汽化了。没呈现出一点划过的痕迹。你还在,你不再是自己,你的名字叫恐惧,是恐惧全部和恐惧本人。你再也不会有其他情感和其他存在。这时你才发现这是真相,你的本来。你的核心。你发觉这个传送带很熟悉,过去无数次被这样运送经过这里,你的真正生活就在这条恐怖的传送带上,反复循环。前面看到尽头,是一个白色的看上去既冰冷又密封的核反应炉。如果你不认识核反应炉,对工业时代的情景更熟悉,那就是一个冒着熊熊烈火的敞着口的炼钢炉。如果你是农业时代的人,那就是个滚烫的打铁砧子,仿佛有铁匠的胳膊和大锤在空中举起,你送上去,像被送上手术床,骤然一缩——砸金钉!
咪咪方:然后呢?
老王:然后听到一丝余音,袅袅地游过来,爬进你眼睛,游向两耳双朵,然后耳朵开了音量,是一首舞曲,你熟悉的舞曲,名字叫《见过不靠谱的》。你猛地一睁眼睛,才发现自己一直睁着眼,还是在“香”俱乐部包房里,眼角挂着一滴泪。
咪咪方:对不起请等一下,我可不可以录音,我带了录音机来。
老王:爱录录吧,请。这些故事就是讲给你听的。
咪咪方:外,外,眼角挂着一滴泪可以了,请继续。
老王:——眼角挂着一滴泪,还是在“香”俱乐部,但已不是我进来时的那间房。房间大了好像在四面墙上开了一间又一间,铅皮色的,密封的,好像一个太空舰船舱。音乐震耳欲聋人人若无其事地喝酒聊天,聚集在一起像一群连体婴儿互相簇拥着扭来扭去。我完全不认识这些人,或者说还记得他们是北京的朋友,但此刻,他们都露出另一副陌生的嘴脸,这才是真的他们。
老王旁边坐着一个短头发生果儿,一边摇手晃脸一边瞅他一眼,瞅我一眼。老王目送远方,眼睛瞪得像两只茄灯,茫然地问,我怎么了?果儿的俏脸蛇拧出去又鸟转回来说:你大了。
他一把抓住果儿瘦骨嶙峋的手腕,凶恶急切地说,带我回去你带我回去。
果儿为难地说,我和人一起来的。
这时房间里的人纷纷拿起手机和包往外走。女墙过来看看我眼睛说,外边有人打架,有人报了110,一会儿警察要来,大家转移到8去——你们俩能走么?
我望着女墙,以为自己永远不能动了,像被梦魇住,只能把那滴泪流下来。
女墙把自己的墨镜戴在我脸上,扭脸问果儿:你会开车么小孩?
小孩回答:会。
女墙说:那你开他的车带他们俩走。
小孩说:好。
“香”一楼门口有卖鲜花的男孩女孩,小孩搀着我和老王出来,鲜花女孩一看老王就乱跑。没戴墨镜的老王像一具僵尸,膝盖不能打弯,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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