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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们的女儿谈话-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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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好好,还没得绝症。
杜梅:说话真不吉利,跟过去一样,专拣人不爱听的说——停,停,你这菜上得对吗?
服务员:按菜单写的走的。
杜梅:你把单子拿来——我菜单上明明写的清酱肉,你这上的什么?——酱肉。拿走,叫厨房换去。跟厨师长说,我要那腌一年的,不要那腌七天的,赶紧去。一眼不盯着就给你出错。老王,别看你在北京住了一辈子,吃了一辈子北京饭,一定没吃过我家这几样菜,这清酱肉算一个,呆会儿还有一炉肉丸子熬白菜,还有这小肚,瞧这片切得这大这薄,跟面膜似的,举起来都透明,猪胳膊肌肉纹理都在上面。我这儿说是新派北京菜,其实是老北京的菜,共和国成立前失传的,我给恢复了。没别的新鲜的,就一个字:讲究。我的猪都是请干净农民一家一户当小孩养的。我的酱油,是正经吉林大豆,东北姑娘当年夏天用脚踩的只用漫脚背那一层。我的黄瓜,也都是绿色的,特约文艺界健康名人留着隔夜尿浇的,每一根儿都经过公证,对脑子特别有好处,不骗你,要不贵呢。——叫我?谁叫我?对不起我去一下马上回来。你们吃啊,别老看着不动筷子,酒还能喝么老王,我有五十年二锅头,一会儿回来咱俩老“红知”喝口儿——忘了,你给我起的,说咱俩的命是红尘知己在我们家地上——你还以为我想办你,装睡。
(杜梅笑着离去)
老王:太能聊了,她是不是已经喝大了,最后给我这一巴掌还真疼。
咪咪方:您真不记得她了?
老王:记得,怎么不记得,——小姐这没你事了,您先出去,我们有事再叫你,谢谢。——这是你爸老情儿啊,我不敢认,我要认了你们不是尴尬么。
咪咪方:您不用那么小心,我都知道,上回来就跟老太太聊过。你也别把我想得太保守,我爸死都多少年了,压根我也没把他当圣人,他有个情人我尴尬什么。
老王:这不还有梅瑞莎么,小孩。
梅瑞莎:我不小了,我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男朋友。不对我说错了,我是说我在他前面也有很多情人,不对不是很多,是几个,亲爱的对不起,我说错了。
老王:既然已经说不认识了就继续装下去吧。这是个套儿吧?这是个局吧?你们几个小东西专门把我弄来,想听我和她聊事儿。
咪咪方:真不是,您想多了。上次我们来这儿吃饭,老太太特别热情,说起您还活着,一定要我们把你请来,说跟你熟,老哥哥,没几面了,我才
老王:如果不是在这儿见到,你们都说是她,在街上碰见我还真不敢认。
咪咪方:变化很大么?
老王:性格变化太大了,过去一晚上不说一句话,现在整个一话痨。我和方言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梅瑞莎这么大,脸比现在窄一半,可怕可怕。
(杜梅手挽一老年男子进门)
杜梅:老王,我给你带来一朋友,你的老朋友,快想想,他是谁,还记得不,想不起来罚酒。
老王:噢,你呀,怎么不记得,太记得了。
老朋友:我是谁呀?
老王:名字到嘴边了就是说不出来——甭管谁了,反正多少年了。
老朋友:太能装了,把我忘了,还装没忘,我是你兄弟呀,王兄,我是阵云呀,我太伤心了。
老王:你是阵云么?你可别欺负我眼睛不好使。
阵云:你兄弟里还能有第二个阵云么?王兄啊,你兄弟也老了。
杜梅:甭废话,罚丫喝三杯——不喝不行!刚才见我他也装孙子假装想不起来,你丫有那么老么?
老王:阵云,兄弟,你还喝呐,不要身体了。
阵云:不瞒你老哥哥,不喝也没身体了,不喝我还干吗去,我也只剩喝这一口了。
老王:我现在要喝这三杯,立刻躺这儿死地上。
杜梅:死也要喝,你躺下我给你急救,救醒过来接着喝今儿你别想躲过去——接杯。
咪咪方:王叔不能喝就别让他喝了。
阵云:那不成,这是我们哥儿俩的事,一定要喝。
老王:阵云,我还没给你介绍呢,这是方言的女儿咪咪方,这是方言的外孙女。——阵云也是你父亲的好朋友,多少年的。
咪咪方:您好,我应该怎么称呼?
老王:叫大爷。你认识阵云大爷的女儿,你刚去美国第一年回国,我和阵云大爷在国际俱乐部请你吃饭,阵云大爷的女儿也在,你们聊得可好了。
咪咪方:记得记得,我们还一起去游泳。——大爷。
阵云:女儿?外孙女?方言?一提方言,我这眼泪就要下来,好人哪。就犯在一个好上,生活——我操他妈!喝,第一杯为我方言兄弟。
咪咪方:我代您吧?
老王:这杯不能代,必须喝。杜梅你别跟着瞎起哄啊,你抹什么眼泪?
杜梅:你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呀!我这眼泪是叫你气的,先为你流了,你死的时候再没有了。吃口肉各位,这清酱肉还是那么个意思吧?比云腿怎么样?是那味儿但一点不哈喇。
咪咪方:好吃。
老王:我必须说,完全没有一点脚丫子味儿。
阵云:咪咪方,是叫咪咪方吧?现在在哪儿呢?
咪咪方:我在联合国打一份工。您女儿她现在哪里?
阵云:她也在联合国,环境保护组织,住瑞士,也有两个孩子了。
老王:孩子都世界各地了。杜梅你有孩子么?
杜梅:我没你们那么合适,什么都折腾了什么都没耽误。我一直一个人儿。不要拿同情的眼光看我,我中间没断人儿,该经过的也都经过了,现在一人儿挺好,饭馆就是我儿子,老了管我。
阵云:我杜姐,著名的杜姐,什么也不能拦着我杜姐一天到晚高兴。
杜梅:还真是。男的,年轻时还可用,老了,一堆药渣儿,看着就糟心,都离我远远的。我现在看男的就跟看桌椅板凳似的。姑娘们,记住大姐
老王:什么大姐——大妈。
杜梅:去,哪儿都有你的事——记住大妈这句话,男人,玩玩可以,千万别跟他们过一辈子,年轻时就会给你添堵,老了就会给你添麻烦。
梅瑞莎:知道了。
开涩儿:你知道什么呀?
梅瑞莎:他现在已经开始给我添麻烦了。
杜梅:瞧眼前这俩老苍孙,还有样儿么?还能往家里搁么?——老王你现在一人儿俩人儿?
老王:俩人儿。
杜梅:别他妈吹了,这世上所有倒霉的加一块都找不出一个这么不开眼的。
老王:一人儿。
杜梅:你这人一辈子没实话,要不你是写小说骗稿费的呢。
阵云:这还一个写过小说的呢。
杜梅:俩没实话的。——你要敢俩人儿我立马到法院告你侵犯妇女人身权利。
老王:杜十娘同志是中国第三代女权主义者,后来直接演变成仇男主义者。我已经向宪法法院提起控诉——我控诉建议在《宪法》第五修正案中将仇视男性丑化男性列为社会歧视一种。正在联络志同道合者,在“保护弱势人群志愿者委员会”下面再成立一个“紧急保护男性志愿者委员会”,专门援助被职业妇女大耳贴子扇到大街上的家庭妇男,在发行量最大的妇女杂志《一搂克》打广告,长期的,教育青年凶悍妇女——杜梅这把年纪的就由她们去吧改不了了。广告词我都想好了:春点一粒谷,秋收万担粮——前事不忘,后世之师。广告词二,祈使句:如果地球上只剩下最后一个男人,点点点点点。下面配一张大照片,最后一个男人,黑白的,我,——我这双幽怨的眼睛。这张照片我就准备找自己当模特儿了,肯定《国家地理》选了吧?咪咪方你帮我联系联系。
杜梅:你就说这个起劲儿,能说一晚上。
梅瑞莎:这是真的吗王爷爷,情况已经坏到这样的程度?
杜梅:你听他的,真是老实孩子,老家伙原名就叫王雌黄。喝,这酒不能停,一停话也掉下来。
阵云:我喝了这杯先走,那边还一桌子人呢,一会儿留个电话。
老王:别走啊,谁呀,都一块儿过来吃吧。
阵云:一帮不着调的人,都已经喝大了。一会儿我还过来。我联系了一块便宜墓地,你要不要?老默要了俩单元,广旱也要了一单元,将来大家都埋在一块,省得扫墓来回跑了,一家有孩子,家家坟上的草都捎带脚给拔了。北京周围山都满了,经济适用坟每平米均价十万,你愿意死后还住塔楼么?再不抓紧,死后就得去河北了。
老王:我有一朋友,给我在“神游47号”上订了个抽屉。
阵云:47?那不都飞了么?
老王:没赶上的,可以顺延,赶上哪架是哪架。反正飞船票已经买了,改签一下就行了。
阵云:你是永久居民还是跳伞的?不是所有人都留飞船上的,钱少的一出大气层就让你们跳伞了。其实就是投弹,一按电钮,下面一开盖,你们几组骨灰盒就全掉下去。不靠谱。
老王:我不知道我是永久居民还是投弹的,估计是投弹的。也行吧,我就自个儿绕着地球转,天天经过我们亲爱_的祖国——及其你们大伙上空。
阵云:还美呢,国际太空组织正式把骨灰盒定义为垃圾,美国太空炮兵就拿你们这些骨灰盒练习激光打靶,半圈你也转不下来,就等着连盒再烧一次吧。
老王:我在燃烧,王先生之欲火焚身。
阵云:还不如划根火柴呢,谁也瞧不见。
老王:是咱们聊得热还是这屋里真的热?小姐,能给开扇窗户吗多谢。杜儿呢——我妹妹呢——怎么扭脸没人了?
咪咪方:你们光聊骨灰盒不理人家,人家走了。
阵云:我也走了,回头联系,买块地吧,飞船的钱回头跟他们要回来。
老王:买买,要要。
(阵云出门)
老王:我不喝白酒已经很多年,没想到喝了这些还是身轻如燕。
开涩儿:我敬您老一杯。
梅瑞莎:开涩儿,你今天终于暴露了,你就是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
老王:行啊梅瑞莎,中国话够有长进的。(阵云披着棉袄严肃回来)
阵云:操他妈这帮孙子没等我全走了。
4
2034年2月12日 周日 阴有零星小雪转小雨
地点:老王家
出场人物:老王 咪咪方
老王:2月就滴答雨了,我小时候,2月棉袄里还要加毛衣。眼看一年四季就没冬天了,养再多羊也只能吃肉了。
咪咪方:您头还疼么?刚才我来,一路上的迎春都开了。
老王:不疼,但知道脑仁儿在哪儿。
咪咪方:您这么大岁数不能这么喝酒了,拉都拉不住,吃的都还给饭馆了。
老王:不是忽然高兴了么,又不是天天的。偶尔吐一回,也是平生一大快事。
咪咪方:您昨天吃东西了么?怎么像是一天没见就瘦了呢?
老王:溜达了一夜,睡不着。
咪咪方:想什么呢?连觉都不睡,起来再想啊。
老王:还能想什么,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一个镜头一个镜头过电影,昨天还嫌一辈子很长,一下就都成往事了。把一辈子过完这滋味,说不E仓皇还是轻松。现在懂了方言说过的一句话:五十步笑百步。
咪咪方:前几个您喝大了,出了门还唱歌,车上也唱,唱了一路,您都不记得了吧?
老王:我唱什么了?
咪咪方:颠过来倒过去一句,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酱油的——向往。梅瑞莎都笑坏了。
老王:什么耳朵你们都是?自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这是歌词儿。
咪咪方:我还以为是您编的呢。 、
老王:我哪有这本事?第一次我和方言,在一果儿车里,大半夜从机场高速往城里开,刚听到这一句就大眼瞪小眼,同时说,牛逼呀。
咪咪方:谁的车里?
老王:谁的车你就甭管了。《一无所有》以后多少年没再碰上一首歌,一下就把你心揪起来,顶到嗓子眼噎着你。直接我们俩就爱上这歌手,到该下车的地儿也不下车,让果儿领着继续开车绕天安门。配着这歌,那天晚上的天安门是我见过最美的天安门,不是红的,是黄的,城门楼子抹了蜜似的。往纪念碑那边整个广场下鲜榨雨。车开进去都给粘住,挡风前一帐子一帐子像挂着一窗豆油,风吹过来,你能想象一只璃突然满脸起褶子么?
咪咪方:说这么热闹到底歌手是谁呀?
老王:我这儿有唱片,昨晚好容易找出来的,放哪儿了?现在净忘眼前的事。
咪咪方:许人家高,很有名吗?
老王:先说好听么?
咪咪方:还行吧,男孩嗓儿。
老王:至少我心中他最好——你不觉得他喉咙都是酥的么?听他的歌最好早晨,下劲儿的时候,一屋子人都颓了,萎在沙发里,看天一点点亮起来,希望没太阳,希望是阴天。开车听也好,走高架桥,看半个城,晃悠悠一人儿,整个车里全在唱自己,能听进肉缝儿里。这时旁边坐着个刚戏的果儿就坏了,不是那意思了。你没情绪果儿也跟着没情绪。——这是方言在他小说里写的。
咪咪方:下文呢?
老王:没下文,就这几行。有一次我在方言住的旅馆玩,他一个小说刚开了个头,自我感觉不错,让我上他电脑帮着看看,别又是自己以为好。
咪咪方:什么是刚戏的果儿?
老王:聊了一晚上,跟你一起回家的女孩。
咪咪方:你们写东西经常互相帮着看?
老王:不经常,基本不。方言也是那种不变成铅字不拿出来的人。我们都属于害羞的,一边写一边还要拿另一只手捂着。
咪咪方:你们不是经常在一起攒电视剧?
老王:那不一样,那是写本子。本子可以狐朋狗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瞎捏箍,写一句商量一句,本来也是伺候人的,每一下都要问人家舒服没舒服。
咪咪方:你很看不起写剧本的。
老王:看不起,我必须承认。尤其是写电视剧的,方言讲话,纯属卖淫。
咪咪方:小说就是自己舒服?
老王:至少我们对自己是这么要求的,别人怎么想我们也管不了。我还属于爱聊的,想法刚露头没生根。都是芽儿特别纠缠,跟特别好的朋友聊聊,可以帮助自己整理思路。一旦开始写了,没的聊。这是一个从你脑浆子里爬出来的世界,别人都不在里面。
咪咪方:我就愿意请人看,写差不多了找人看看,当然得是懂的人,免得掉进自己的狭小中不自知。
老王:你可以,你早已表达过你的创作观。有人就喜欢一稿出来到处找人看,尤其女初学者居多,打着征求意见,其实投石问路,长得越难看脏心眼儿越多,憋着攀附门庭走点捷径一一我不是说你啊。
咪咪方:您爱说您说,我不往心里去。
老王:到了到了,这首歌完了就该那句了,先别说话—一听完这句。
许人家高: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老王:每次听到这句方言都叹气一一准能无愧这句话?
咪咪方:他还觉得自己不自由。
老王:我太不爱听你说这话的口气了,以后别在我跟前这么说了,否则我会觉得咱们在精神上不是同路人。
咪咪方:全世界的人非得跟你精神一致?
老王:进我家的,必须。其他到外边说话去。
咪咪方:你认为自己是追求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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