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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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把煮好的两杯咖啡端给他们跟前。穆雍一动不动地看着母亲，没有伸手去接。

千夜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去接过两杯咖啡，搁在身旁的茶几上。

二人手臂上被狼匹抓过后留下的伤，都已经妥善处理过。

“你是穆雍的朋友？”陆离微笑。虽是疑问词，却毫无窥探别人生活的意思，即便那个是她的儿子。

这个优雅恬静的女子，让千夜极有好感。在穆珂身上，有着跟她相似的气质。

千夜只是微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能够怎么回答呢？——“不，你的儿子把我买下，让我成为你女儿的肌体提供者。”？

陆离的目光又落在穆雍身上，嘴角淡淡一笑：“你小时候，极喜欢我做的点心和饮品。尤其那道布朗尼蛋糕……”

穆雍只淡淡地：“我不吃甜食已久。”

室内，橘黄色的光线柔和地打在他的脸上。声音冰冷的他，脸上的线条却不再紧绷，似乎因为这和煦温馨的氛围而缓和下来。

只是，这感觉因为太过温暖，而接近于幻觉。

隔壁，茶茶零落的琴声传来，有种稚拙的风味。

穆雍终于伸出手，握住咖啡杯的两边，眼睛却紧紧盯着陆离：“刚才你说到，当年金木崎竟然找上这里来。”

“是的，他说要带我离开。”陆离低声道，手指捻着衣服下摆。

从之前的对话中，千夜知道金木崎是穆家的死敌，害死穆雍生父的真正凶手。也正因此，无论他多么迷恋于陆离，她也不可能跟他走吧。

陆离，这样一个坚韧温婉的女子，会怎样面对这个牵绊至深的男子？

这时，只见穆雍往前微微倾过身子，注视地看着陆离的脸。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她，毫无温情。他问：“金木崎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千夜愕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二人。

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向自己的母亲？

只见陆离垂下眼睛，灯光映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淡淡的一圈暗影，微微颤动。

穆雍缓缓说着：“据说金木崎的死，是因为体内积累的毒素。那种毒，根据我查探到的消息……”他稍微停顿，调整了一下坐姿，“跟当年金木崎害死他的毒一样。”

所谓的他，自然是穆雍的父亲，穆懿。

只听他接下去道：“他的身体近年来一直不好，大小事务都逐渐由儿子沙迦南来接管，尤其是最近两年。可见是体内的毒素积淀所致——到底当年在岛上，发生了什么？”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咖啡香气在流转。

陆离的肩头微微一动。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儿子，看着他俊美的脸上紧绷的线条，眼底流露的复杂情绪。她忽然发现，他已经是个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穆家男子，不再需要她屈服于穆川羽翼下，成就那种扭曲的庇佑。

长久的寂静中，她慢慢开口：“在他要求我跟他走时，我只是说了一句——除非你服下跟当年穆懿一样的毒。”

整个空间仿佛变成一个巨大的容器，把所有人身上潮湿的过往容纳在内。

穆雍的手指紧紧捏住椅子扶把。

金木崎葬礼上，沙迦南的模样再度浮现眼前。他过分平静的神态，他亲吻金木崎棺木的姿态，他注视穆珂的神情。

巨大的不安笼罩住穆雍——

在沙迦南凝视穆珂的那种无声寂静中，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酝酿。

********

从拱形玻璃窗望出去，是这被雨水冲刷着的花园。穆珂一只手放在玻璃窗上，默然看着窗外，凝视雨水凝成一股一股，沿着窗户往下落。她身上的衣服仍是湿的，头发、脸和身体，不住往下淌水。

窗外景色被雨水模糊掉，只有被搬到玻璃房里避雨的半成品雕像，侧半边身子向着窗户。

沙迦南从下人端上来的盘子中，取过热腾腾的姜茶，放在茶几上。待下人带上门离开后，他走到穆珂身后，手中摊展开一条雪白的大毛巾。

他用毛巾裹住她整个人，轻轻地揉着她的一头湿发，擦干她衣服上的水珠。

“金木崎见到母亲后，发生了什么事？”毛巾下，她的声音低低传来。

窗外的雨势渐渐减弱，雨滴敲打在树叶上、地面上，发出一片柔和的沙沙声。

沙迦南搭在毛巾上的手慢慢停下，只听他在身后，一字一顿，轻缓地说道：“她杀死了他。”

她的肩头深深一颤，然后平静地反驳：“不。你的父亲几个月前才离开……”

“没错。她用一种最慢的方式杀死他，一种慢性毒。成分跟你父亲当年服下的一样，只是药效更缓慢。也因此，他遭受的痛苦，也更为长久。”

他缓缓地把披在她头上的毛巾拉下，丢到一旁的沙发上。他用手拨开她两边的头发，露出她整张白皙精致的脸庞。

他用手轻轻托着她的下巴，把它推到玻璃窗前，映出她的容颜。他在她耳际说：“你很美，长得很像你母亲。”

穆珂紧紧咬住下唇。

她发觉，自己并没有那种叫做“恐惧”的情绪。

“我并不是母亲的替身，你也不应该成为你父亲的化身。”她尝试冷静地跟他交流。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生活在父亲的阴影当中。父亲对你母亲的迷恋，跟我拥有怎样的感情，毫无关系。”

窗外的雨已经停歇。两个下人走到花园中的玻璃房内，将里面的半成品雕像重新搬出。从花园另一侧走出一中年男子，指示他们将雕像搬到沙迦南房中。

他们敲响房门，将雕像送进来，放在拱形窗前的雕塑台上。其中一人打开银色质地的小礼盒，露出里面精巧的雕刻刀，呈到沙迦南面前。门外接着有人进来，点燃室内的壁炉。

沙迦南从沙发上拿起毛巾，轻柔地披在穆珂头上。然后接过呈上来的雕刻刀，走到雕像前。他用手轻轻沿着雕像线条游走，仿佛触摸着一件圣洁的物品。

下人退出房间。

穆珂看向他：“那次葬礼上，我竟然天真地以为，你想以这样和平的方式化解两家的恩怨。”

“擅长伪装，是我们这种人的特质。”他莞尔，目光仍专注于手下的雕像，“不过，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伪装过什么。我要骗过的对象，是穆雍而不是你——让你回去，只是希望麻痹穆雍。”

一股寒意袭上穆珂心头，她的肩头止不住地微微颤动。

“你竟然害怕我。”沙迦南放下雕刻刀，微笑着向她走来，“那样亦最好不过了。只有恐惧，才会让你离不开我。”

“我没有害怕。在我体内，流着穆家的血液。”她昂起脸，直视他。眼角的余光越过他的肩头，落在那尚未完成的大理石半身像上。

那光洁高贵的石头上，深深浅浅的线条汇聚成一个少女的容颜。尽管尚未完成，但已成形的部分，娴熟地勾勒出穆珂的脸庞与脖项、肩部线条。

她定住了。似乎那些线条拥有了生命力，扭曲成诡异的曲线，团团捆绑住她。

沙迦南看着她脸上的神色，竟然露出了微笑。他的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庞。

“父亲告诉我，你是我的妻子。当年的我只是好奇，直到我忍不住那股好奇心，在瞳门顶尖忍者的协助下，在穆家偷看了你……”他的声音逐渐迷离，“我才知道，父亲给了我一份最美丽的礼物。”

他紧紧按住穆珂微颤的肩头，俯身靠向她。他的唇轻轻印在她的前额上，她一动不动，没有反抗。沙迦南心里有点意外，缓缓地沿着她的脸颊往下印，而后轻轻吻着她的嘴角。

她的身体绷紧，纹丝不动。

他再次把她的头发拨到两边，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像珠宝鉴赏商人的目光无法从稀世珍宝上移开。

沙迦南俯下脑袋，正要印向她的唇，她却猛然转身跑开。咚咚咚。裙子下摆如层层荡漾起的白色泡沫，消失在门边。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岛（十）ˇ　最新更新：20110708　12：20：00

咚咚咚。

穆珂穿过雨后空气中的潮湿，沿着长廊，飞快地往前奔跑。不清楚方向，只听到内心的声音：跑！

疾奔经过的两旁，桌椅、摆设等室内的物件像溶入水中的颜料，朝着她的背后奔涌而去。她数不清楚自己经过了多少房间，只觉得随着自己奔跑的距离越远，难以言喻的不安越紧地箍住了他。

这偌大的建筑物，与其说是住宅，不若说是一座博物馆。

私人博物馆。

所有房间的墙壁上，挂满黑色相框，大大小小地框住的，都是穆珂的模样。有她戴着一顶麦秸大草帽站在菜园中央的，有她撑着雨伞在路旁等车的，也有她跟朋友走在校园中的。

一阵寒意罩住了她。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生活在别人的镜头下。

她并不相信沙迦南对自己有真正的感情，只是此刻，她心头涌现出诡异的情绪。

一个整整十年来，对一个虚无的信念如此执着的人，到底会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因执迷而几近入魔的人，穆珂简单的人生中，只遇到过一个——叔叔穆川。她亲眼见过叔叔眼中的绝望与希望、冷酷与温暖，纠缠不清，牵绊不止。

她停下脚步，坐在温暖的木地板上，把脸埋在膝盖间。

脚步声从远而近走来，而后停在她身后。一只手搭在她右肩上，另一只手慢慢托起她的下巴。她睁开眼睛，迎上了他的双眸。

他俯下身子，吻住她，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猝不及防地，被她狠狠咬下，唇上渗出甘腥的血丝。

他骤然松开手，瞧着她，眼中却没有被冒犯的神色。他微笑着，轻轻用舌尖舔着被咬破的创口。

“咬得那么深，流血了呢……”他几乎是喃喃的，然而嘴唇已再度压向她的。猝不及防，他却是一下子咬破了她的唇，血腥味自创口处涌出，弥漫唇舌间。他不让她有挣脱的空间，已深深吻住。

血与血的流动中，已分辨不出那是谁的血了。

室内暖意涌动。雨后恢复喧闹的花园隔在窗外，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

沙迦南慢慢松开手，深深看进她眼中：“我们都已喝下对方的血了。这一辈子，我们都离不开对方了。”

她的脸色异常地苍白，身子已软软地歪倒在他怀中，无力挣脱。他一下子警觉起来，伸手摸了她的额头，滚烫的。

他伸手在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橘色的胶囊，把药放入自己嘴里，用唇齿咬开，

以舌尖把药液送入她口中。

他用手托起她的脑袋，让她小巧的脑袋躺在自己掌心上，另一只手挽起她乌黑发亮的长发，拨弄到胸前。他注视着她渐渐平静的脸容，低声地：“你父母的体内都积压了一定的毒素……你的身体如此虚弱……”他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只有你呆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才感觉安心。”

穆珂只觉得意识正在一点一点流走。她感到身体涌上一股暖意。是药物的效力发作了吗？又仿佛，自己正躺在温暖的怀抱中。

耳际，她听到沙迦南以极度温柔的声音，低声细语：“我正在筹备我们的婚礼。”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伦敦之行（一）ˇ　最新更新：20110709　21：50：01

两个小时前，卓立派出的人终于与穆雍取得联系，确定当天下午可以抵达小岛。

距离回来的时间越来越近，穆雍变得越发地沉默。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烟，看着室内的陆离和千夜。

陆离正以修长的双手，摆弄着细长颈玻璃花瓶中的百合。她微笑着对千夜说：“我也只是闲来没事，整天在这里摆弄花花草草。以我的个性，我更喜爱森林和大树的，只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她向千夜缓缓述说，说她在这里的一些琐事，却只是对穆川的存在绝口不提，也从不提及过往。仿佛过去的岁月，跟现实世界一样，被阻隔在洞穴之外。

千夜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她一些无关痛痒的回应。她知道，陆离至为想念自己女儿，她是以母亲与女儿交谈的心态，在跟她对话。

是因为自己同样思念母亲么？眼前这个美丽优雅的女子，让千夜极有好感。她看着她白皙光洁的手指，温柔地摆弄着花朵。

她仍在述说，却从不提及他们将走之事。

茶茶的琴声依旧如流水，从隔壁流淌过来。室内花园内，人造清风徐徐拂过花丛，营造出动人的浪波。

穆雍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外面花园里去。

身边，陆离手中握着剪刀，轻轻剪去突兀的根茎。“你看……”

千夜注视着穆雍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打断了陆离的话：“你会跟我们一起离开么？”

陆离握着剪刀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把它搁在桌面上。她低声地：“穆雍已经如此成熟，我不愿成为他的绊脚石。”

“还有穆珂呢？难道你不想念她么？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我不该说这些话，但我知道缺乏父亲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对穆珂来说，她同时缺少父亲和母亲。”

陆离露出苦涩的微笑：“我已经是一个罪人了。”

“我不明白。你当初的想法，我多少能够理解：以你自己的隐忍，来换取子女的安宁生活。但现在穆雍已经拥有实权了，你也不需要继续牺牲下去……”

陆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眸中呈现出复杂的情绪。她深深地把脑袋低下，低声道：“你以为，他们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母亲么？即使他们对生父毫无感情，但只怕连他们也没有发现，他们心目中母亲的完美，跟她对生父的忠贞分不开。”他们宁愿要一个‘死去’的完美母亲，也不要现在这个活生生的我。”

千夜默然。

陆离的手指轻轻划过百合的花瓣：“日后等你成为他人的父母后，或许能够体会我的心情。”她顿了顿，“不过现在，我要提醒你的是……”

她抬起眼睛，却听见穆雍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房间。她迅速贴近千夜耳边，低声地：“你要小心我的儿子，他身上流着穆家的血。”

此时，穆雍已经站在门边，看向二人：“我的人已经到了。”

********

一架庞大的直升机静静地停在空地上。

海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树叶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日光投下明亮、模糊的太阳光斑，掠过穆雍和千夜身上，如耀眼的小昆虫在他们周边跳跃着。

暑热烟霭中，陆离仍穿着白色长衫，跟在穆雍身后。茶茶亦步亦趋，留意着陆离的一举一动，怕她因为天气过于炎热而不适。

穆雍在离直升机几步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你们可以回去了。”

陆离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一般。卓立步下飞机，一身白色飞行服妥帖地穿在身上，日光照着上面烫金纹样的穆家家徽。

茶茶惊异地睁大眼睛，看着卓立衣服上的穆家家徽，跟自己衣服上的一样。这个年少的女孩子，虽然对自己衣服上的图案含义感到好奇，但也无从去问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穿的衣服上，有跟自己同样的图案。

她正要冲上去细看，身后陆离唤住了她：“茶茶——”

她像犯错的小孩子一般，忙顿住脚步，回头去看陆离。却听陆离对穆雍说：“我不能跟你们回去。但是茶茶这个少女，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念书，只能由我在这里教她。我希望你能带她回去，代我照顾她。”她抬起晶莹的眼睛，看向穆雍，“你能够答应我么？”

茶茶愣在原地。千夜沉默地看着陆离，对这看似柔弱的美丽女子心生敬意。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她是多么需要他人的陪伴。只是，她不愿因为自己昏晦的过往，而把茶茶这少女的青春撕裂。

身后，穆雍点点头，默然应允。

直升机引擎发出极大的噪音，旋桨搅动着空气，承载着四人轰然离地而去。陆离抬头目送着那庞大飞行器渐行渐远，终究变成远处天际的一个点，因日光灼晒而无法直